岛中央部——某废弃大楼屋顶
啊啊,风的感觉好舒服。
太阳照在我身上,与混凝土的反射一起温暖着我的身体。
周围没有废墟,美好却俗气的景象在扩张。这里是相对比较低的屋顶,但因为楼梯已经完全崩塌,所以是除了我这种运动神经略好一点的人以外无法进入的场所。
我喜欢一个人的场所。
因为不见到任何人的话,就不会杀死任何人。
正因为我是我,为了一直确认雨雾八云这个人是正常的,我认为一个人相处的时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个地方确实很棒。
待在疯狂到无可救药的岛上一角,为什么会如此愉快呢。
“……噗哇~”
伴随着迟钝的哈欠,我擦掉渗出的眼泪,在混凝土地上仰面朝天躺着。
凝视着无边无际的蔚蓝晴空,我考虑着自己的事。
初中时我就经常想。自己从何处来要到哪儿去。
……不,高中的时候我也偶尔会想。在舞蹈大赛上获得优胜的时候倒是一点儿也没考虑这些……果然还是那什么。在没有目的的空闲时间里,人类就会考虑各种各样多余的事。
今天的天空依然很蓝。
所以,今天我也会想要杀人吗。
……虽说我在做这种事,但是也许就快不行了。
之前为了幸存就竭尽全力,因此我没有想出每个杀人理由的余地,一旦想起来又没完没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天空很蓝所以杀人。
原本这样就足够了。我明明没有对此产生过疑问。
……果然还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
自从与七砂发生那件事以来,我明显改变了。
想起来,来到岛上之后……我好像对于杀人有些过度习惯了。当然,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还是困惑困惑困惑害怕害怕害怕到不行的。都想吐了。也真的吐了。那是我不想回忆起来的回忆。真的。我大概持续烦恼了三个小时吧。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点时间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于大脑运转速度稍微快了点的我来说相当痛苦。
治愈我呕吐感的是我在这座岛上看到的清澈蓝天,不过本来我就是因为来到了这座岛才杀人的,因此我认为这样是正负抵消。……那么抵消之后……现在又如何呢。
这座岛对我来说是正是负呢。等等,那么来到这座岛之前我的人生是正是负?还有把人生说成正负这种两极论好不好啊。太险了太险了。这就是数码时代的游戏大脑吗。嗯,没事的。我没怎么玩过家用机。那么我只要相信某个学者说的话就不是游戏大脑。
也就是说……我是正常的。
正常……的。嗯。大脑的运转速度跟人格没有关系。
太好了。今天也没有疯狂,真是太好了。
我一边眺望着蓝天一边变得感伤起来,慢慢地思考着自己的事。不是哲学那种高尚的事。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岛,从这里回忆的话我是否能得到什么答案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小学时……我还很普通。应该是很普通。
只说家庭环境不算普通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家似乎是附近很有名的资产家,记忆中父亲还是县议员。听说亲戚中还有做国会议员的,但是因为小孩子对这些事没有兴趣,详细的情况没有残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很自由的生活。只是适当地哭与笑。虽说也有被欺负过,但是我想也没有那么阴险。最多就是掀了女生的裙子后被小鬼大王揍了一顿这种程度。
我很喜欢音乐。
本想将来成为音乐家或歌手,却怎么也配合不来。比起自己作曲,合着别人做的曲子活动身体更让我愉快,发现这件事好像是在我升入初中的时候。
从那之后,我就锻炼着自己的身体。
慢慢地、慢慢地……但是,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并不缓慢。就是从那一段时间开始的吧。我发觉自己大脑的运转稍微快了一点。
只要我集中注意力,周围的时间就会变慢。
我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因为我以为那很普通。
我以为其他人,大家都能做到。
在我接受奇怪的测试,把奇怪的机械待在头顶接受各种监测的时候,我才发觉不是这样。那时也正好是我跟女朋友分别那一阵,我还记得我的精神上有着许多难受之处。
不,没事。被当成实验动物对待,也没什么的。
但是,我无法认同的是——为什么我的脑浆运转速度稍微快一点这种事会暴露给除我以外的人知道。
我没有刻意做过什么。
我也没有主动跟别人说过。岂止如此,直到接受测试时听了医生的解释,我自己都没有发觉。
——我很怕。
是的,很怕。
自己不了解的自己被除我以外的什么人了解了。我陷入到知道至今为止的自己都被其他人窥探这件事的错觉中——
没错……就是以此为契机,我才渐渐开始走上歪路的。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走歪什么了。也许是从社会上,也可能是从自己描绘的人生中。
该怎么说呢,就是渐渐堕落了吧。虽说没日没夜打架的时期也是——结果我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就逃出了家门。
于是,完全不知去向的我——踏足了这座在电视、杂志和网络上知道了存在,为人所抛弃的“岛”。现在想起来,我做了蠢事。
是的……只是来到这座岛的话我还能回去。
啊啊,是的。我的估计很快就被证明是错误的。过了好几天之后,我的人生观也还是没有改变,正准备就此回家的时候——我被强盗袭击了。
虽说我已经习惯打架——但是我没想到会突然被人用枪指着。
说实话那时我很怕。怕极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死亡……是的,直到那个瞬间为止,我都没有面对过死亡。才刚上高中的我回想着小学时哭泣着思考“死掉的话会怎么样”的事,全身都颤抖了。
直到那时我还有记忆。
不……我撒谎了。我刚才撒谎了。其实接下来的事我也记得。
最后,我为了从对方的枪口中逃开,抓起了对方的手。
我还以为枪口指向自己之后,男人会把手从枪上松开的……但是那个笨蛋强盗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就扣下了扳机……把自己脸的一部分炸飞了。……啊啊,好恶心。只是回想起来就好恶心。
……从那个瞬间起,我就害怕离开这座岛了。
我会杀人都怪这座岛。只要待在岛上,我这样子就没事。……但是,如果……如果我离开岛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呢?
会杀人的“不普通”的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好么。想到这里,我就怕到不行。杀人是家常便饭的战争国家或治安不好的国家的人恐怕不会为这个烦恼吧。还是说他们也会烦恼呢。
……哦,不行。我的思考又跑题了。
总之……最近我的各种考虑都有些过度。
在这座岛上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要戴着杀人魔这张面具。其次才是脱掉这张面具的地方。
我离开这座岛的一天最终会到来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家里蹲就是因为这种心情才不离开家门的吗?世上的人各有各的辛苦。
嗯,是的。这世上辛苦的人不只我一个。
愁眉不展也无济于事。
现在……我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虽说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的太阳让我的干劲松懈了。
温暖的微风吹拂着,小睡一觉的心情与差不多该站起来的想法交织。这种情况下,会出现一方是天使一方是恶魔的意见吧。
有什么契机的话我会立刻站起来的。
就在我如此想到的同时——契机马上出现了。
喀沙一声。
在几乎没有瓦砾与垃圾的屋顶上,不知何时起站立着一位少女。
啊啊……这孩子啊。她还是一如往常的气息淡薄。
有些华丽的中华风长裙,头的两侧插着白色的漂亮发饰。她还残留着一份稚嫩,面容可以说是非常美丽。只不过,她那幅机器人般的阴沉表情给她扣了分。
我跟她没有见过几次,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也是利用这个屋顶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她的特征是一直用右手拿着钢管,除此以外——我还好几次见到她跟“Rats”的小孩与西区干部谈话。从外观看来,她是西区的相关者吧。
像这样跟她在这里相遇已事隔三个月了。其实,有好几次都是她以大字型睡在这里的时候,我在她之后到达,那时我就想着“把她吵醒就糟了”于是原路返回。虽说这样也许是我考虑太多,但我对于跟不是恋人的女孩睡在同一个空间里这件事还是有些害羞的。
只不过……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考虑什么的这位少女如果是西区相关者的话,那么她今天来此可能就是来找我的。
钢管与女孩。奇妙的组合,不过我不能小看她。因为这座岛上连同时操纵两把电锯的女孩都存在。
“呀,好久不见。”
总之,我先说出简单的台词,试探对方的反应。
她是个沉默的孩子,说话方式也很独特,所以我很少跟她对话,但是——
“我来睡觉了。”
果如我所料,少女以虚无的眼神说了一句话。她那双虚无的眼睛是在表现她内心的阴暗呢,还是单纯只是困了呢,我无法判断。本来就算我做出判断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最近,我经常在岛上,看到老鼠的孩子们。我,发现了老鼠。抱了。抚摸了。好可爱。啾。……一直这样。累了。我睡了。”
她拖着长长的钢管,从我身旁经过,横卧在我刚才躺的地方。
“温暖。暖和。我睡了。”
她身上漂亮的布料沾上了灰尘,但她似乎毫不在意。这个一如往常的奇特女孩在这座岛上并非稀有的存在。……这就是这座岛有多么疯狂的证明。不,等等?在普通的学校里有一两个这么奇怪的人也不为怪——等下等下等下。拿着钢管四处转悠的女学生算什么。又不是不良少女打群架。
我思考着这些,而躺下的少女用眯起的眼睛盯着我开口道。
“白衣服。白皮肤。衣服脱掉,比较好。”
“哎?”
脱掉衣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突然诱惑我也是让人很困扰的。她确实漂亮,但是因为阴沉让她的魅力减掉了一半多,我没有把她看作女性想这想那的。
但是,这似乎是我的误会。
她用机械般的声音淡淡地对我提出一个“警告”。
“现在,哥哥,姐姐,爸爸。大家都在寻找。寻找,白衣服的杀人魔。你,穿着白衣服,会被弄错。会被杀掉。要小心。”
这是难以成句、支离破碎的单词排列,但我完全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不如说正因为是我,才能如此理解。
啊啊,她果然是西区干部中的一人……而且似乎还是中心人物的家人。这么说来,她的眼睛跟椅丽的眼睛颜色相同。这么想来,她也是西区首领婴大人的小孩之一吧。
我有些许惊讶,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预想过,因此我没有做出太过混乱的举动。
“……是吗。我会小心的。但是,我可能就是那个杀人魔哦?”
不如说这么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吧。待在这个屋顶,像这样悠闲自在,全身白色的服装……认为这种男人奇怪也是当然的。
她很明显年龄比我小,所以我才能以轻松的口吻跟她说话。因为我的家教太严,对于年长之人的礼仪我已经铭记于心了。离开家里之后,不管是不是年长的人,我都能向对方说出乱来的话语了,但是轻浮口吻的话我还是说不出口。就因为这样,东区护卫团的人才把我误会成冷淡无礼的人。
“杀人魔?雨雾八云?你吗?”
听到我轻松的问题,她一幅嫌麻烦的样子睁大眼睛,惊讶地吐了一口气,微微左右摆动着脑袋。
“……你,不是的。没有,杀气。杀人魔的话,早就杀掉,在屋顶,睡觉的我了。”
“啊,你发现了?我把你吵醒了吗?”
“我在睡觉。但是明白的。不然的话,就没法,安心地睡觉。”
看来她在睡觉的时候也发觉我折返这件事了。这个事实让我有些意外,我对面前这位少女的认识有所改观。
“……那也可能是我这个犯人偶然不对你怀有杀意呢?”
“如果是的话,在明白时,我会杀你。那样就行了。现在,困了。我睡了。”
为什么只有“我睡了”这句话的句尾稍微拖长了点呢。我困在这种怎样都无所谓的疑问中,又很快振作起来再次开始对话的投接球。
“你明白我有没有杀气吗。”
“我,会善后的。为了组织,杀人。很多。很多。很多。对于组织来说的坏蛋,很多。专门暗杀。所以明白。”
……把自己的个人情报公开到这种地步好吗,我很是担心。
还有,不管怎么想钢管也不像是暗杀用的武器。
西区和东区在这座岛上的人果然有很多是怪人。不管怎么想都不正常。……看到他们,我就能够确信自己还没事。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或他们可能都是我理应热爱的邻居。……虽说这一点还彻底存在于可能性的领域。
我认同了她准备离去,而满眼睡意的少女又向我的背影出声说。
“还有……你是那个人的话,不应该还穿着,白衣服。早就已经。脱掉了。”
“啊~……是啊。”
我回过头去,少女已经发出了睡眠的呼吸声。
这样看去,她还真是一位毫无防备心的少女。不过,在这种状态下能察觉靠近者的存在,她的感知能力与战场上的佣兵都有一拼了。
我背对着她向屋顶那头迈出步子。
仰望上方,只有煤黑色的高层大楼墙壁跃入视野中。
爆炸已经过去两个月,现在这里还是如同昨天才燃烧过一样生动。从那之后已过了两个月……而犯人还是没被抓住。
总之,一开始我很惊讶。
那正好是对我来说的各种“转机”来访之时。
某一天夜里,岛上因为突然的爆炸音而震颤起来——岛全体都被暗红色浸染了。
以出现数位死伤者的爆炸事件为开端,岛慌乱地活动起来。
它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生物,各种各样的感情漩涡在岛上四处趋驰。如同对于爆炸的拒绝反应,岛上涌现了各种传闻。有人说是跟炸弹犯有关,有人说是跟西区和东区有关,甚至还有说法是外国的恐怖分子潜伏在岛上。
其中也有传言说我就是犯人,但是当事人除了露出苦笑别无他法。
这么说来,我也听到了七色头发的恶魔回到最下层的传闻。我记得是戌井这个名字吧。我曾有一次遇到过他,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家伙。从他的举动看来,很像是东区护卫团的人。如果不是的话——他就是脑袋里没有协作的念头,完全独自行动的。
话虽如此——只是烧起了一场大火,这座岛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具体说也说不清楚,但是我肌肤上感受到的空气很明显跟平时的冰冷度不同。
从那之后发生过好几次爆炸事件,但还是第一次的现场给人印象最为深刻。不管怎么说,岛的地上部变成了四处可见烧焦痕迹的状态。
我将视线从萧条的景象中移开,俯视着延展于下方的废墟集群。
啊啊,我所站的地方是比较低的大楼屋顶。
站在深渊前向下望去,在只有数十米距离的地方就能窥探到人们杂乱无章的生活。
我静静地向空中迈出脚——满足于一瞬间的浮游感中。
集中意识。世界渐渐地向上攀登。也就是说我在坠落。
一切都在慢放的空间。我的身体当然也在缓慢移动。如同用高速摄像机捕捉到的牛奶王冠一般,无比迟缓、优雅、润滑。
我将右脚搭在突出墙壁的钢筋上,渐渐弯曲膝盖以缓解冲击。同时,我的身体转了半圈,抓住另一根钢筋,操纵着力气的向量。不过,即使我使用这种很酷的说话方式也没有任何人听得到,这还真是悲哀。简而言之,就是在坠落的途中灵活运用身体。
但是,除了登上钢筋这条路线没有其他去屋顶的道路,这一点还是很麻烦的。话虽如此,如果真在上面挂个梯子的话,这个屋顶也会没多久就被瓦砾与垃圾还有人群掩埋吧。大楼内部被建筑材料的小山堵塞了,因此无法通行,而且也不能随便开放难得的空地。
啊啊,在长草的空地正中叠起三个陶管。我很能理解那些漫画角色睡在上面的心情。在没有人来的地方躺着仰望蓝天确实让人心情愉快。那正是——想要独占程度的愉悦。
但也没有达到要跟什么人抢的程度。现在睡在那里的她也很少来就是了。
这么说来,她是怎么登上来的呢。是利用那根钢管采取了特殊的攀登方法吗。虽然我很在意,但是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所以我很犹豫要不要问他。既然她自称西区暗杀者,那她的运动神经应该不错……不过她是那种明确破坏掉自己立场的怪人,我倒是很好奇她是怎么爬上这面墙的。
就在我考虑着无聊的事期间,我的身体依次在钢筋之间降落。就像不倒翁玩具在梯子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地。
降落到差不多的高度时,我飞身闪入旁边的窗户。这扇窗户从一开始就没玻璃,就像是在表明这座大楼是废墟一般,十分有趣。
再次变成一个人之后,我考虑着刚才少女的话。
如果是本人的话,早就变装了。
确实如此。可以说是正确的理论。为了隐藏自己,从服装和发型变起是基本中的基本。但是,我没打算那么做。
我一定是在害怕。
害怕脱掉“杀人魔”这张面具。
害怕脱掉“雨雾八云”的面具,恢复自我。我发觉至今为止戴着面具的反作用一口气压在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上。
那么现在,我只能在这张面具下生存了。
在这座岛上。
在这座允许“杀人魔”存在的自由小岛上——————
……等等。
我刚才在考虑些什么?
本来不就是因为这座岛我才遭受这种对待的吗?
对这座岛产生善意算是怎么回事。
不行。这样不行。最近我果然是累了。不过……这不是可以逃避的命题。
“这座岛对我来说到底算什么。”
跟人生还很漫长的中小学生思考“人生到底是什么”的感觉一样,但是这是无法避过的命题。如果停止思考,人类就会退化。然后死亡。是的,一切事物都有其理由。我在这座岛上,杀死人,成为杀人魔,成为无药可救的圣人之类,这些应该都有契机。
当然……这座岛变成这种状态也是有契机的。
那么我从这座岛……从这个咒缚中解放出来,回到原来世界的契机也一定一定存在。
只不过寻找这个契机,下次也行吧。
我只要做我应该做的事就行。
为了我自己。
为了相信我的自己。
明明也许会一无所获,今天为什么还要行动呢。
大概是因为天空很蓝吧。
结果我还是——得到了这个回答。
我想这样也好。
毕竟只有我注视着自己的心灵,只要我自己认同就行了。
最大的问题是————
我自己其实不怎么认同。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行动。
啊啊,是的,我应该做的事是————
第四章B轻侦探再登场
地上部侦探事务所“私人侦探·蜥蜴”
“又有……一位干部被杀了。这次是东区的人,好像是为了替补之前的牺牲者才刚到岛上来的人。”
金发碧眼的少女以阴郁的表情向弟弟诉说着,她悲伤地俯下脸庞。
“是的……这样嫌疑犯又少了一个……”
“哎……你难过的是这个啊!?”
“?不管是嫌疑犯还是被害者,人类的死亡都是可悲的事呀……?”
“……说得太复杂了!”
在岛上经营侦探事务所的利物浦姐弟正一如往常地你来我往着。
姐姐夏洛特——通称夏尔,与为她的奇言怪行很是头疼又能顺利接话的弟弟夏洛克。根据世界最有名的侦探之名而起名的两人度过着跟他们的名字相去甚远的每一天。
只有一件事,让最近的他们跟“名字的本家”接近了——
“从那之后刚好过了两个月,但是我们该做的事没有一点进展哦?你明白么姐姐!明白的话就回答我!”
“是!”
“你能理解只明白不行的时期已经到来,用稍微有点阴沉的表情回答我让我很欣慰……但你听好了,照片上的少年还没找到,岛上的神秘爆炸事故还在不断发生。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只跟东区护卫部队的人打交道,就因为那个人陷入昏睡状态可能是因为我们,或者因为雨雾八云跟我们是一丘之貉造成的,东区的人才每天每天怀疑并监视我们。你明白吗,你真的明白吗姐姐!”
呼吸粗重地止住话头,夏洛克长舒一口气,瞥向姐姐的面庞。
结果她出人意料地摆出一幅认真的表情,担心似的把手放在夏洛克脸上,低语道。
“夏洛克。”
“怎、怎么了,姐姐。”
“你没事吧……?一个月前你说过完全相同的话哦?”
“嗯。姐姐你要是男人的话我早就揍你一顿了。狠狠一顿。”
听到青筋暴起的弟弟这么说,夏洛特绽开一幅开心的表情。
“哇,夏洛克对女孩子好温柔呢。一定会很受欢迎的哟?”
“唔哇,好想揍人。唯有此刻我想成为男女平等主义者。姐姐,现在你就成为会说‘虽说我是女人,但我不会轻饶手软的家伙!’这种台词的格斗游戏角色吧。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揍你的。”
“呼哎哎,反对暴力!?”
夏尔用双手抱着头闭上眼睛。
然后她就这样偷偷向上斜眼看向弟弟的脸,歪着脑袋用那张樱桃小口说。
“总感觉最近的夏洛克一点也不从容?”
“不从容是必然的……因为这两个月我不由得认为我和姐姐的寿命正在渐渐缩短。”
“这个……我觉得不管是什么人,到死为止的寿命都会一天一天缩短哦?”
“我发自心底地羡慕着姐姐的无忧无虑,也为被这样的姐姐教育的自己感到火大。”
夏洛克发出从各种意义上表示放弃的叹气,就这样转了个身,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
就在他打算打开的房门旁,另一扇门打开了,一位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
“呼啊啊……”
少女发出带有八分困意的纯真声音,站在门前发呆。
夏尔的回应“早上好”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而夏洛克完全僵直,在少女面前一动不动。
他知道少女的存在,也知道她差不多该起床了。但是,正因为夏洛克有着理所当然的预想,他才为这想象之外的事态而僵直不动。
从门内现身的少女下半身穿着活动轻便的女式西装裤。
而她的上半身——什么衣服都没穿。
黑与白的妖冶对比一瞬间夺去了夏洛克的眼球,但是因为姐姐近在眼前的事实强化了他的理性,使他从令人烦恼的诱惑中瞬间恢复了意识。
“什……啊……哎哎!?对、对不起!”
恢复自我的夏洛克立刻移开了视线,一边做出扶正歪掉眼镜的动作一边奔入自己的房间。
啪咚一声,他猛地关上了房门,正如字面意思所示的半裸少女一脸睡意地看向房门方向——但这时她才发现周围的样子跟平时的早晨完全不同。
数秒之后,她看着夏尔的脸,才确信了这里既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护卫部队的值班室——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衣服上——
又过了数秒。
“咦、咦哎哎哎哎啊啊啊啊啊!?”
对于被男人看到自己的裸体这件事,她总算发出半途而废的惨叫声。
少女慌忙用双手捂住胸前。但是男人已经不在自己的视野中了,这只是出于条件反射的行动。
夏尔看着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并略小一点的少女,竭尽全力露出笑容,说出打圆场的话。
“哎,呃,没事的哦润!我也偶然误入过夏洛克睡觉的被子!那时夏洛克也完全僵掉了——”
隔着门板听到姐姐的声音,夏洛克吱溜吱溜地滑落地面。
接着,他为了抑制头疼将手压在太阳穴上,故意大声讽刺道。
“姐姐……又增多了!”(译注:这一句的“姐姐”标示为“脱线娘”。)
△▲
“我、我说!那个!刚、刚才的事、很、很抱歉!”
被称作润的少女满脸通红地向坐在早饭桌前的夏洛克低下头。
因为她的眼睛被刘海遮住了,他无法看到她的完整表情——但是她声音和肌肤的颜色已充分传达出羞耻的心情。
“……不,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另一方面,夏洛克已经恢复到往常的扑克脸,默默地开始将牛奶倒入咖啡中。
“那、那个,真的很抱歉。一不小心就犯了待在自己房间时的怪癖……那个,你瞧,这里比我的房间暖气效果还要好,我就……”
斜了一眼不停做出不必要解释的润,夏洛克淡淡地提出疑问。
“……然后呢?差不多该谈谈了吧?昨天夜里你突然到我家来的理由……”
面前这位少女乍眼看去脱线又内向,但她实际上是东区“护卫部队”的首领。一旦点燃电锯的引擎,她的灵魂就会随着震动,配合三百次旋转的节拍显露出暴涨的情绪,是个危险人物。
“那个……昨天晚上我没有问……七砂小姐……还是……”
看着夏尔带着少有的阴沉表情询问,润显露出比她更为阴郁的表情回答。
“……是的。现在还是拒绝会面……情况相当严重……她全身都是绷带,只凭目视完全分不清楚生死……”
“是……吗。”
润与夏尔是在距今两个月前相遇的。
那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夏尔主观)将受伤的少女交给她的第二天。她与恢复意识的七砂告别,为“寻找照片中的男人”这件工作而奔波之时——
姐弟俩突然被黑暗集团包围,茫然地被带到了东区。
那个集团——臭名与芳名同样昭著,是东区的“护卫部队”,而砂原润正是该集团的首领。她向夏尔姐弟所述之事是——
就在几个小时前跟他们分别的少女——护卫部队队员·雪村七砂陷入了意识不明的状态。
根据判断,她是被什么人袭击了。
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最先成为东区调查对象的就是与七砂最后接触的两位不幸侦探。
他们在岛上也是十分醒目,因此很容易就落入了护卫部队的搜查网。
在那之后,通过治疗七砂的密医之证词,他们救助过七砂的事实已被判明。但是,他们身上的嫌疑还没有完全被洗清,他们仍然处于被东区暗中监视的情况中。
包括跟杀人魔雨雾八云的关系在内,他们有不少值得注意的地方。其实夏尔连雨雾实际存在都不知道,他们是在废墟上交接七砂时第一次碰面的,即使询问夏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得到“偶遇”的回答。而且夏尔连为什么会被询问从废墟之山上降落的人物都搞不明白,听到夏洛克的吐槽“……也就是说,那位天使一般的人物就是雨雾八云吧”时,也只是笑着否认“怎么会”。护卫部队的众人也因为不想让他们接近危险,没有告诉她雨雾八云=废墟男的事。
他们似乎判断出了夏尔的话不是谎言,结果就是持续对姐弟俩进行宽松的监视。
夏尔一直因为七砂被袭击这个事实受到了惊吓,不过某一天她忽然吼道“必须抓住袭击七砂的犯人!”,就翻出以前购买的“指纹采集套装”,开始到处采集指纹。
夏洛克看到这样的姐姐,长叹一口气说“你这只是在加剧无意义的行动罢了”——同时,他明白了他们已被卷入不能被卷入的事态中。
不,不只是他们——这座岛全体都被卷入了某种巨大的漩涡中。
说到证据,从事务所的窗户就能看到中央楼群的烧焦墙壁。
从第一次爆炸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两个月。碰巧也是雪村七砂受到袭击那一天开始的,一连串的连续爆炸事件到今天为止已经发生了三十多起。
大概两天一次,规模大小各异的爆炸事件。
据说在好几次爆炸中都出现了死伤者,岛全体开始产生愤怒、不安与无法言喻的不信任感。
场所和规模都完全随机的事件。可以认为是愉快犯或者是对岛有所怨恨的什么人采取的行动。(译注:愉快犯,让世间产生骚动并为这种反应感到享受的犯罪及犯人……那啥,比如临也。)
这座岛上人们之间的联系说强就强说弱也弱。邻居都像是嫌疑犯,除了特别了解对方的脾性,他们看谁都像是可疑的炸弹狂魔。
当然也有离开岛的人——但那只不过是一小部分。
是因为有在这座岛上死去的觉悟呢,还是只是因为放弃了在岛外生存呢。夏洛克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他无法理解。
为岛殉死这种心情,他一辈子都不会理解吧。同时——他也无法理解即使如此还是不肯逃离岛的姐姐的心情。
当然,他们被东区监视这也是事实,但是比起这些,夏洛克认为她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要逃跑。
结果姐弟俩只是继续处理着至今为止的工作,在黏着的视线与对炸弹的恐惧中度过了两个月——
不过,护卫部队的首领昨晚突然来访侦探事务所。
最近数日,他们的任务恐怕相当繁重吧。即使眼睛藏在刘海下,浮现在眼下的黑眼圈还是表现出润的疲劳。
夏洛克对这种状态下的润说“暂且到客厅谈话吧”,让她坐在了床上——等他把茶端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发出呼呼的可爱睡眠声了。
然后——就到了现在。
“真的很抱歉……因为被子太柔软了……我就……忍不住……”
润的脸颊染上了桃红色,她缩起身子,而夏尔摆出热情的笑容,把手伸向倒好的味噌汤。
“没事的。睡不够觉可是没法好好干活的!睡够之后大脑就能活动了,一天的工作效率也会蹭蹭上涨!”
“那姐姐必须多睡会了。”
“哎?为什么?”
听到姐姐发自心底的惊讶询问,夏洛克淡淡地回以充满讽刺的话语。
“如果说将面包、牛奶、咖啡、味噌汤和纳豆一起摆在餐桌上也叫效率高的话,这里的味噌汤使用的材料恐怕是姐姐的脑浆吧。”
“哎哎~因、因为我不知道润是西餐派还是和食派嘛,两边都做比较稳妥。”
“问她不就行了。做早饭之前。”
“!”
听到弟弟的话,姐姐一瞬间因为惊愕而睁大眼睛——接着,她又浮现出混杂着冷汗的从容表情,轻啜手边的咖啡。
“不愧为夏洛克!呵呵呵,我刚才是在试探你哦?”
“姐姐的测试跟那什么,只要写上名字大家就都能得一百分的留级处理测验一个水准吧?”
“没错没错!呵呵呵……夏洛克作为侦探也很明白事理嘛!”
“……请允许我说一句,我刚才没在夸奖你啊?”
对他们来说是一如往常的对话,而润看到这幅场景则是拼命忍着笑。
但是,最终她的笑意还是被自己消化,她以认真的口吻向两位白人说。
“那个……我直接来见你们二位的原因……”
“啊,是是!是什么呢。从外遇调查到喜欢的那个人晚上的睡相,只要交给我们就能披露到一丝不挂哦?”
“不、不……那个,虽然我有点在意戌井先生的睡相,那个……我不是来委托工作的……呃……这是有些任意妄为的要求……”
说到这里,润的话暂且停下,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下定决心般说着。
“能否拜托你们——暂且离开这座岛呢?”
以沉重语气说出的话。
“哎?”
夏尔以一幅不知所谓的表情盯着润的脸——
“明白了,今天之内我们就会做好准备离开岛上。”
夏洛克间不容发地表示同意。
“等、等一下夏洛克!?”
“对方好不容易说是让我们离开岛哦?我认为这种时刻就应该心存感激地接受。”
“但、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润小姐。”
润眯起刘海那头的眼睛,看着混乱的夏尔,她向姐弟俩简洁又单刀直入地讲出“东区”的情况。
“岛上的大家……还没觉察到吧。”
她的声音中聚集着比刚才更为严峻的觉悟,润向两人道出一个事实。
“西与东……已经一触即发了。”
“……”
“……”
润说出的话让夏尔与夏洛克一口气沉默了。
这虽然是抽象的说话方式,但也很有威力。
西与东的关系从以前起就是成立于非常微妙的平衡之上。
这座岛最初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
直到去年北区与南区的干部全部被杀,北和南被毁灭,西区与东区才分割了流动状态的势力范围。
北与南的毁灭似乎跟当时传言的中心人物“戌井隼人”这位男子有很深的关系,但是夏尔他们对于这一部分的详情也并不完全了解。
即使是这样的姐弟,也能感受到西与东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友好。
互相趁机指摘对方的失误、揭伤疤以及狗咬狗。他们表现出了这种火辣辣的氛围。虽然夏尔不是很在意这种氛围,但夏洛克为了保护他们自身的安危,以最大限度伸出了探知天线。
就夏洛克所知,西区对于东区的攻击性尤为强烈。
东区老大还很好地抑制着周围的人,但西区并非抱成一团,根据传闻,西区分裂为好几个派系,内部关系十分复杂。其中几个派系对东区似乎表示出了极为强烈的攻击性。
即使如此,在各种派系的平衡中,西区与东区没有对抗状态的日子还是一直持续着。
这种平衡崩毁了。
润明确地告知了他们。
“原因……你们也明白吧。跟你们二位开始被监视的那次事件……连续爆炸事件有关。”
听到润淡淡的说明,夏尔带着无法认同的表情回应。
“为什么……呃……炸弹狂魔……跟那个雨雾先生,这是西与东共同的问题吧?那么应该团结……才是?”
“姐姐……这又不是漫画。”
在弟弟教训姐姐的同时,润略带寂寞地摇了摇头。
“如果对方是宇宙人一般强大而可怕的敌人,我们还可能团结起来……”
润头发那头的眼睛悲伤地扭曲了,她讲述出自己组织的现状。
“组织上层的人将那两个人当成是‘击溃对抗组织的机会’,这就是现实。我们是绝对无法向上层的方针插手的,但干部中似乎也有人表示了不满……不过,如果西区的人攻过来,老大也确实是那种会加倍偿还的人……”
“怎么会……”
“后来,干部中就有人怀疑说爆炸事故和雨雾先生是否都是由西区在背后操纵的。西区的人恐怕也在考虑同样的事吧。随着时间的经过,两区之间的摩擦愈发升级……”
这时,润咽了一口气,她阴郁表情上的阴影进一步加深。
“……我们的首领吉塔尔林先生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刚才他用手机联系了我,说是昨晚又有一位干部被杀……他开始认为干部中可能有叛徒。”
润以缓慢而沉稳的语气讲述着容易理解到让人讨厌的现实。说出干部有人被杀这个事实的时候,她的表情比起阴郁更有一层悲伤的氛围,从这一点也能窥探到她性格中的一个片面。
夏尔与夏洛克以认真的表情倾听着,静静等待润说完她的话。
在手中的咖啡已经完全冷掉之时,润终于长叹一口气,向姐弟俩继续刚才的话题。
“因此……那个……继续对你们进行监视会花费精力,情况变成这样,怀疑夏尔小姐你们的意义也就不大了……那个,请你们趁还没有卷入事态的时候离开岛……”
“我拒绝。”
“哎?”
润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回答,她浮现出狐疑的表情,而夏洛克则面带混有惊讶与苦恼的表情瞥了姐姐一眼。
不知道是否注意到弟弟的视线,夏尔自信满满的眼瞳闪烁着光芒,说出完全不符合氛围的话。
“呃……我们就算待在这座岛上也不会成为累赘的哦?如果浪费你们的精力,就对我们放手不管好了!没错……我们能做到的事,就只有将发生在这座岛上的数个复杂事件努力用一条线串起来,解决这些连锁性的事件……!”
“那、那个……”
润发出困扰的声音,但夏尔还是接二连三地浮现出多余的笑容。
“没事的!因为我们已经习惯被卷入事件了!”
“我说姐姐,这跟卷入事件的层次不同吧?这次很糟糕的好吧!也不知道炸弹会什么时候爆炸……呃,虽然在润小姐面前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是两个月前被带去那个游乐场,还将事务所置身于西与东中间地带的人可是我们啊?被西区的人当成间谍抓走怎么办!”
夏洛克拼命抗议着姐姐的蛮不讲理,但夏尔还是以没有丝毫阴翳的笑容说出了她预见到狂风暴雨的意见。
“对不起,夏洛克。接下来会很危险,身为助手的你还是离开岛比较……”
“什么助手啊。姐姐才是,没有我就不可能在这座岛上生存下去吧!”
夏洛克说完就露出一幅糟了的表情。如果是平常,这句话会被当成是一句讽刺,但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会真的伤害到姐姐吗。他带着这份不安——或者说是恐惧的表情,窥探着姐姐的反应——
“嗯,我也这么认为。这种程度的事即使无需观察我也明白的哦?”
“为什么……”
“因为我是名侦探!”
“啊啊啊,姐姐你其实是迷侦探吧!”
夏尔充满了毫无根据的自信,弟弟看到这样的她摇了摇头。
“……对不起润小姐。这样就只能把姐姐弄昏再带走,虽然我认为她还会一次又一次回到岛上……如果软禁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对于这一点……我真的很抱歉。”
听到夏洛克发自心底表示歉意的话,润一脸为难地交替注视着姐弟俩。
“但、但是……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我想要帮助七砂小姐——也不能抛下身为朋友的润不管!”
夏尔毫不害臊地说出这句台词,而夏洛克发出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息。对此,润一瞬间呆呆地张开口——接着像金鱼一般晃动着嘴唇说。
“我、我说、那个、我们……什么时候起成为朋友的……?”
她的声音中包含着惊讶与焦躁,但不知为什么其中并没有不愉快的感情。
夏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用鼻子哼着小曲从餐桌旁站起。
“对了,我拜托运输屋的人送来的点心昨天送到了!我把甜点端上来哦。”
“……!又瞒着我找运输屋……!一块点心要花多少钱啊!”
夏尔像是要从弟弟的抗议中逃开,她钻入了自己的房间。
确认她的房门已关,夏洛克面向润低下了头。
“……真的很抱歉。虽然姐姐说是要帮助七砂小姐和润小姐,但我认为她只是沉迷于想要成为硬汉的自己罢了……为了不给你们增添麻烦,我会管好她的,请你们务必谅解……”
这句发言像是在宣称他终于放弃了离开岛,但润对此没有表示特别的愤怒或为难,只是在嘴角浮现起淡淡的沉稳笑容,说出一句话。
“你的姐姐是个好人呢。”
“哈?哎,从老好人这个意义上来说是的……”
看到一脸惊讶的夏洛克,润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说出她对夏尔的评价。
“呃……虽然我不是想找借口,那个,我……平时在那种状况下是绝对睡不着的哦?但是……跟夏尔小姐谈着谈着,我的紧张感就渐渐消除了,最后一不留神就……”
她似乎是在讲述昨晚的事。
夏洛克沉默着将咖啡置于嘴边,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夏尔小姐……让我十分安心……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我在这座岛上遇到的人都对岛或其他人有种内疚或不安……或者说心灵有些动摇的感觉。”
“啊啊……这倒也是。”
“但是,我从夏尔小姐身上感觉不到那种氛围,简直就像是只有她不是这座岛的居民一般……我想她一定是十分强大的人吧。即使在这座岛上,也能让其他人放松到这种地步。”
“您高估她了。姐姐正如她看上去那样是个笨蛋,她只是完全没有发觉这座岛是多么危险的地方罢了。作为我来说,光是担心她会不会什么时候被强盗一刀捅死就捏一把汗了。虽说……比起这个,我认为她更有可能摔倒在瓦砾上,把头敲破而死。”
虽然他的话严厉地否决了对于姐姐的赞美,润还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对于您的姐姐还留有一些疑问,但至少我是相信她的。不如说是跟夏尔小姐谈话的时候,看着她的笑容,就会产生就算被她背叛也好……这种心情。这些话有些奇怪就是了……”
润的话简直就像是在谈论一位年长的好友一般,夏洛克对此为难地移开了视线,最终长叹一口气回答道。
“如果一直跟她待在一起的话,姐姐那种性格会成为别人的重担。”
听到夏洛克疲倦的笑声,润露出温柔的微笑回话。
“你们二位……是非常棒的姐弟。给人一种互相扶持的感觉……”
“请别再说了。”
开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夏洛克自言自语般低语着。
“……这让人多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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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废弃旅馆前
“那么再见了……感谢款待……那个,点心……很好吃。”
润背着两把长长的物体,深深地埋下头。
姐弟俩为了送她来到旅馆外,两人脸上浮现起相反的表情开口说。
“没事没事!以后再来玩!”
“……回去的路上请多加小心。我可受不了再次被人怀疑。”
“喂、喂!夏洛克!?”
夏尔为弟弟的无礼惊慌失措,但润只是带着柔和的笑容回话说。
“多谢关心。我会通过行人众多的地下城回去的……这次的纷争平息下来之后,请你们再来游乐场玩。”
“这座岛上的纷争是不可能平息下来的,我倒是认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去了。”
夏洛克很明显是在为之前的事害羞,夏尔则不明事由地陷入了混乱,润则带着“是被他讨厌了吗”的表情苦笑着。
润就这样再次低头,为了返回东区而背对夏尔他们。
风的撕裂声。
一瞬间的贯穿音与细长的影子掠过润的面颊,接着,尖锐的风撩起她的刘海。
“!?”
感觉到危险的瞬间,润的背后响起某种物体破裂的沉闷声响。
她回头看向夏尔他们——姐弟俩似乎没事,但是他们摆出一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全身僵硬。
轰鸣声的起因正插在距姐弟俩不远处的墙壁上。
虽说只是轻伤,但混凝土制成的墙壁有一部分已经破裂,而立于墙上的物品是——
有一部分生锈和歪曲的长长钢管。
“……!”
现场气氛立即紧张起来,润从身后迅速取过两件物体。
抱着这对整体笔直却有着诡异曲线的“工具”,她将手指按在打开引擎的开关上。
但是,她还没打开引擎——某种尖锐的感触就在全身周围展开。
她把全部神经都集中在钢管飞来的方向。
从夏尔他们看来就是比润所在的方向更远的一方——
那里出现的人物——是一位以轻便脚步走近的少女。
东洋人少女头部两侧戴着巨大发饰,眼神空虚。
她的外观看上去是中华风,是西区的相关者吗。还有,怎么会有人乱丢钢管的。难道说这位少女是?
润忽略了自己手上的武器,没有把面前的少女跟钢管立即联系起来。在这期间,少女的步伐继续迈进,缩短了她与润之间的距离。
“那、那个……”
“……”
少女没有丝毫杀气——润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少女没有跟她的视线相对就从她身旁掠过。然后,她又通过了惊愕的夏尔他们身边——
她轻松地拔下插在墙上的钢管,以慵懒的动作转身看向夏尔等人。
“……啊~”
然后,还以为她总算要张口交谈——从她口中却出现了想象之外的话。
“……好困。”
“哎?”
就像是在说他跟不上情况变化一般,夏洛克为了寻求解释看向润的方向。润也一瞬间看向了少女的方向——但是她很快就带着紧张的表情再次将全部神经集中在周围。
夏洛克感觉到她的样子非比寻常,便同样把注意力集中到周围。
“咦……”
“没有……人啊。”
夏洛克感觉到的事,姐姐也同时觉察到了。这件事让人有些意外,即便是迟钝的姐姐都能发觉到,这种程度确实可以算是异常了。
这一带的确不是人烟密集的地方,但是现在的状态安静过头了。
这份寂静给人一种世上的时间已停止的错觉,发饰少女再次发出阴沉的声音。
“……果然。很困。超级。想睡~。睡了~。睡了~~。”
“刚刚才睡过午觉,就困了吗?丽蕾。”
刹那间——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有人气的方向,一个男人探出脸来。
他是一位个子很高的东洋男人,从右耳到面颊上都有红色的刺青。
接着——从小巷的阴影处有十几名男人追随他而出。
世界跟刚才完全翻转,废弃旅馆前立刻被人的气息包围了。但是,从面前的人们身上感觉不到普通居民的生活气息——反而像是戴着全断面头盔的机动队或某个集团包围了他们的氛围支配了四周。
在这明显很异常的空间中,被称作丽蕾的少女完全没有显示出动摇的样子,而是说出明确的单词罗列。
“晚上,杀人。没睡觉。……白天。秘密场所。睡觉了。手机。把我敲起来。好过分哦?哥哥。”
“工作结束之后让你睡个够。”
被称作哥哥的男人比爱讽刺人的夏洛克还要冷漠数倍,他锐利的眼神闪烁着光芒,向润的方向迈出一步。
“那么……东之雌猫。你知道我是谁吗?那样的话就省掉自我介绍了。”
在明显很危险的状况中——润的脸颊上没有留下一丝汗水,她低声说出面前这个男人的名字。
“婴……丽凰……西区的……干部吧。”
“很好。那么——能否跟我们一起走呢。顺便一提,那边的两人也要一起。”
提出唐突要求的青年瞬间浮现起笑容并摇了摇头。
“不……在这种状况下,不该是请你们一起走呢。这还真是失礼了。”
周围的男人们紧跟着青年笑了,紧张的氛围稍微有些缓和。
接着,在这缓和的氛围中——男人浮现出温柔的微笑,重新说了一遍刚才想说的话。
“我不会在这里杀掉你们的,所以就匍匐在地面,一边感谢我一边跟过来吧。臭猫与混账异邦人。”
东区拉面店内
“所以说,竹叔。我经常在追求刺激。就像这碗拉面的辣味调料一样,对于我的人生来说,电影就是辣味。你明白吗竹叔?”
“谁管你啊。”
“拜托了,呐,你也这么认为的吧?我是你,你也是我。人类都是兄弟,被那什么双胞胎的共鸣联系着深层意识,有个叫做弗洛伊德的伟大物理学家说过嘛。”
七色头发的男人正在寻求旁边座位的我的同意。
不需要确认。他是岛上的问题儿童。GratefulZ。狂犬。七色病犬。一人的枪战幻想。使用各种自称的疯狂男人。戌井隼人。
“感觉你混淆了很多东西吧。而且……弗洛伊德是物理学家吗?”
“不知道。现在弗洛伊德什么的都无所谓!毕竟弗洛伊德已经死了……比起紧紧抓住过去的悲伤不放,我们必须一直目视着前方生活。对吧?”
“哈、哈啊。”
只有两把椅子的狭小店内。
偏偏又跟这个男人邻座。
我是听说这家拉面店很美味才来的,但是这样根本就不划算。
“所以说,竹叔。这位客人也这么说哦。”
“说个毛啊你这白痴。”
“你体会一下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感情啊!被剪切掉的未公开场景中隐藏着这位小兄弟热情说服你的场景!所以说竹叔,把电视调成午间的特约放映吧。《TripleBerreta》在午间放映这种事距离奇迹已经不远了啊?没想到竟能用我这双眼睛亲眼目睹DoulbeBerreta系列的最新作……!再连续看了今天晚上的电影《叶隐四枪创》,我都想把今天的兴奋转化为明天的干劲了!”
“吵死了。在我看完这档大众节目之前你先给我等着。”
店长一边看电视一边煮面。虽然他的态度不认真到了极点,但面的味道确实让人没话说。他来到这座岛上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性格吧。
午后的大众节目播放着两个月前在本土发生的杀人事件后续报道。虽然是劫财,但有位父亲在女儿面前被杀,犯人至今还未抓获。真是的,这样本土和这座岛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真是的,你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啊,电话。”
戌井这么说着,从怀中取出最新型号的手机。他明明就没有日本国籍,到底是怎么把这种手机买到手的。
在狭窄的拉面店内打电话是违背礼节的,但是这种情况下也就算了吧。就在我这么想到的同时,戌井很讲究地走到店外开始通话。
十分钟后。
在完全扫平拉面的我身旁,戌井还没回来。
而且店外他的气息也完全消失了。
“店长。刚才那样是霸王餐吧?”
听到我的问题,店长淡淡地收拾着碗筷,头也没有回向我这边就给出了回答。
“啊啊……没事。晚上他还会来看电影的,到时候揍扁他就行了。”
店长的眼里没有笑意。
我很快付了钱,慌忙离开小店。
……然后,我确认了周围只有自己一人,就让手中的手机连上了特殊的网络。各种各样的映像和声音在手机屏幕上实时涌现。切换了好几个画面之后——屏幕上映出某栋废弃大楼前的景象。
距离很远,映像有些模糊,但似乎有一对金发男女和一个女人……恐怕是砂原润吧……他们被西区的家伙包围起来了。
……
……
……原来如此。OK。知道了。
状况已了解,“弹簧腿乔普林”。
为了交换情报,我将发送刚才跟戌井谈话的录音。姑且算是尽到我的义务吧。
……说不定,戌井也发觉这座废弃旅馆前……或者是西与东之间险峻的形势了?
他接到什么人的电话联系,没有交拉面的钱就飞奔到外面去,会是什么事呢。
……嗯。
反正也是个小岛。
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纠缠其中的人也必然就是那么几位。
譬如戌井,譬如砂原润。
……那么,那位脱线、笨蛋、老好人的……金发侦探又如何?
会在舞台上出风头吗?
呐……你怎么认为?“弹簧腿乔普林”。
这一连串的事件可以比喻为“弹簧腿乔普林”壮大起来的舞会。
那样的话,舞台是从何时起开幕的呢。
是从岛上最初的爆炸开始吗。
两只狗再会时起吗。
雪村七砂受重伤的时候吗。
又或者是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岛完成的时候起就已经开始舞蹈。
模仿“弹簧腿乔普林”,此刻我们可以给出诗歌般的解释。
在所有人的舞蹈中,确有笑容满面之人。
自己在舞蹈,也让他人舞蹈,有这样面带笑容的人存在。
从跨出一步的距离眺望这座岛,这次的事件非常奇特。
一切都是必然发生的,但是其中的联系又都是偶然。
不过,必然与偶然之间没有关系。
如果没有偶然,也会发生其他偶然,在偶然的堆积下会产生其他事件。
是的,在这座满是事件的奇妙小岛上,不发生任何事件的日常才是更为壮观,甚至可以说是奇迹的偶然吧。
还是说,我是不想用偶然这个词来解决一切。
也不想认为我来到这座岛的理由是偶然的堆积。
但是,我也无法承认自己的无力才是来到这座岛的全部理由。
所以我一直观测着岛。
……呐,“弹簧腿乔普林”。
能听见吗?能听见吗?
请回答。完毕。
我们只能进行观测吗?
这里是“弹簧腿乔普林”。请回答,“弹簧腿乔普林”。
我们到底是不是拥有力量的存在呢?
还是说,只不过是一个偷窥集团?
想到这些的我作为“弹簧腿乔普林”是不是失格了?
“弹簧腿乔普林”喜欢的杀人魔、
葛原宗司、金岛银河、戌井隼人、狗木诚一、
婴大人、椅丽、丽凰、
吉塔尔林、砂原润、护卫部队、
夏洛特·利物浦、
还有我们自己。
如果说我们都拥有着因偶然而起舞的命运,那么力量到底算什么?
对这座岛来说,力量是什么?
请回答,“弹簧腿乔普林”。
为了让我再多担任一阵“弹簧腿乔普林”————
OK。OK。这里是“弹簧腿乔普林”。
让我来回答你吧,“弹簧腿乔普林”。
“力量”和“强大”绝对不是同义词——
但是,如果摊开来讲的话——
在某种命运中,“力量”……并非让事物运转起来的能量。
而是可以改变方向……改变事物运作的向量,仅此而已的能量。
而这正是!这座岛被赐予的“力量”即“自由”!
敬请期望吧。
如果你期望着改变命运,“弹簧腿乔普林”是不会阻止的!
毕竟我等能做到什么又做不到什么——
能改变这个方向或向量的,正是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