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豪华旅馆“朱鹭”
在阴暗的走廊里踱着步,我再次思考。
总感觉最近好像总是在思考。这样下去,我就会变成连吃饭的时候也会思考“这粒米在我的人生中意味着什么呢”的神经质之人吧。以前的游戏中经常有那种带着诗意表现周围环境的角色,但是那样的人生似乎很是疲惫。话虽如此,我没有对他们表示否定的意图。
任何人都会在闲暇的时候思考形形色色的事。
比如学校的课程到底有什么意义。
战争为什么不会消失。
为什么有人一定要被杀掉。……虽然这句话由我说出口就像是戏言。
认真思考这些一件一件数下去就会觉得很无聊的事……就是所谓的清闲。
大家都又清闲又无聊,才会思考各种各样的事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可能尤甚。
从“总感觉最近总是在思考”的疑问到得出“大家都又清闲又无聊”这个结论,我才走了不到三步。
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思考上就会这样。
我回想起初中时朋友说的话。
“棒球漫画里啊,经常有投手在丢出球到球被击打之间考虑了很多事的情景。在他们考虑的时候球早就进了手套里吧~”
那时我听到这些,惊讶地想过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因为我想,从球飞到手套期间有多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啊。
当然没有说出口的闲暇。让声带和嘴巴活动的肌肉有速度的极限,但思考这件事是没有制约的。
我一直那么认为,但这似乎不对。
我以为我一定不是特别的人。大家其实也能做到。他们只不过是对脑浆的力量评价过低,由此带上了限制器。
眼睛的速度、声音的速度还有用鼓膜倾听就能分辨的界限,以这种感觉为基准让脑浆运动是不行的。要更加相信自己的大脑、心灵和意识。
……这种事也是在闲下来的时候才会想到。
其实我也不是相信自己的脑浆才让大脑运转速度变快的。从小时候起这种事对我来说就很普通。
但是,问题在于——不管大脑的速度再快,也不代表头脑聪明。
既然都这样了,成为聪明的人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不需要接受让人不愉快的检查,应该也不会堕落到让家人望而生畏。
说到我的家人,本来就……
哦……思路又跑题了。
距离目的地的房间还有十米。
在那期间慢慢想吧。
现在,我该考虑的是——
为什么自己被赋予了“杀人魔”这个称号。
我是杀过不少人。
我也认为自己在岛上杀的人多了点。但是,我没有做过不必要的屠戮。
是因为敌人……太多了。
杀掉第一个人之后,很快就有几个人号称报仇,带着枪出现在我面前。我无法理解在大家面前公然袭击的我那些人,而且我也无法理解不去阻止他们的“最下层”居民,我畏惧着全是这种事的岛——被恐惧束缚的我还击了他们全员。虽然我没有给出致命一击,但是他们负的伤也让其中好几个人确确实实地死掉了。
不过——我是在很多人面前杀人的。
在那之后我也有多次被人追杀。有很多毫无关系的强盗,当然也存在第一次杀人的连锁反应。我深切体会到只有憎恨徒然产生,陷入沉痛之中却无法阻止连锁反应。
在我杀了很多人之后。
最下层开始产生“杀掉白衣服的家伙就能名声大振”的传言。
那时我杀了多少人了呢。
我知道在最下层的一部分地区,有人在用赏金悬赏我。
杀了多少人呢。
那个传言和赏金最终从最下层流传出去。
说实话,我很怕。
我为自己被悬赏了赏金,或者说被无意义的传言而盯上性命这种状况害怕到不行。即使如此,我更怕怀抱着杀过人的事实离开岛。
如果现在变装并潜伏起来……也许就能糊弄过去。但是,我烦恼啊烦恼啊烦恼啊的结果是——与其隐藏身份胆战心惊地生活,不如暴露自己的身姿,还击袭来的家伙,杀啊、杀啊、杀啊——所有人都畏惧着我,使我成为不会有人出手的存在,这样反而轻松一点。
……那时我已经失去杀人的禁忌感了。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是自己想要杀人。
任何人都不该被杀。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
没错,没错,我还……很正常。
……但是,我从这座岛逃走的话,会有多少人不必死去呢?说到底,我还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安稳而杀人的,不是吗。我的脑浆思考着思考着这种多余的事,又思考着思考着思考着对此的借口——然后又予以反驳——在这种事反反复复的期间,我的脑浆得到了一个结论。
天空很蓝——所以我才杀人的。
因此,我不会变装。这白色的身姿被认定为面具,封印了所有罪恶。
等到总有一天我离开岛时——就把这颜色完全丢弃在岛上。
……没错。我想逃跑。
不过,逃跑……逃跑有什么不对的?
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那么……为什么在杀人明明是家常便饭的岛上,那些岛民要把“杀人魔”的称号推给我呢。
说实话,这让人很不舒服。感觉到自己被世界拒绝的时刻,我没有愤怒或悲伤,只有无可奈何的呕吐感涌现。
像是要把我逼上绝路一般,那个变态又出现在我面前。
不,正确说来不是出现在我面前……而是只用声音一直挑衅我。报上“弹簧腿乔普林”之名的变态对我窃窃私语。
“你会被人称作杀人魔,跟你杀人的数量无关……单纯因为你是可怕而又美好,非常识的异常存在。强大、迅速、似乎能预测一切的举动。连子弹都能避开的你对于人类来说已是‘无法理解之人’了。给这个‘无法理解之人’取名,为了让人便于理解……‘杀人魔’只不过是这样一个称号罢了。”
“你认为自己被世界遗弃,是因为自己在拒绝世界。来吧,你也到这边来。作为传说活下去即可。如果你能想通自己并非人类,应该就没有烦恼的必要了。”
……可恶。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我……我是正常的!
我是脱离了人类的存在!我……我即便如此也是人类!如果自己真的是吸血鬼或怪物的话该有多么轻松。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会放弃了!为自己的存在根本不是人类而放弃!但是,我、我是人类……我也想做人类。
我……我喜欢人类。喜欢能够普通地、普通地笑出来的人类!发觉自己变成这种状况……是在两个月前的那个时候……发觉的。
身为人类的我只想喜欢人类……那为什么我必须一直戴着这种面具?啊啊,啊啊,火大。我为自己的软弱,还有把我赶入这种状况的无形之物而感到无比火大!
……嗯?
糟了。走过门了。
太过沉溺于思考可不好呢。冷静点啊我。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
1、2、3、4。1、2、3、4。
……好了,冷静下来了。
我重新调整好呼吸,缓缓把手伸向旅馆房间的门把手。……想到对面可能有电击枪等着我,我暂且戴着橡胶手套抓住把手。
可怕的是那一瞬间的陷阱。打开门时有子弹射出的话我还能应付,但对于电流的速度我也无能为力。
我触碰着门把手,将神经集中在内部的情况。耳朵没有捕捉到特别的声音,鼻子也没有闻到危险的气味。
好……一鼓作气干下去吧。
我一边集中意识,一边一口气转动门把手————
咔嚓咔嚓
听上去缓慢到极致的金属音。
似乎上了锁。
……也是。毕竟是旅馆,这里一定有自动锁。
我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愕然,从怀中取出房卡。那是刚才弄昏放哨的男人后夺过来的。
……夺走了钥匙还忘记要用钥匙开门,这个,算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我思考过度吗,我把钥匙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啊啊,所以才说头脑的运转速度跟头脑好不好没有关系。
不过,刚才的声音毫无疑问引起了内部的注意。
“……谁?”
我一边用指尖玩弄着房卡,一边考虑着今后的事——里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那是渗透着妖冶,却又交织着寒冷的声音。
看来里面就是目标人物。
既然如此难得,我就来回个话吧。即使产生什么问题,也到时候再说。不过,该说什么来打招呼呢……在这种场合下,果然还是单刀直入给对方留下的印象会好一点吧。
“我是雨雾。呃,雨雾……八云。”
房内暂时沉默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我的头脑也没糟糕到那种地步……不过,从客观角度看来,分明是侵入者的我却堂堂正正地报上姓名,这根本就很蠢。该怎么办,我渐渐不安起来了。快点、快点说些什么。
“……开什么玩笑?”
啊啊,她似乎没当真。
她很信任守卫的男人,也不会相信自己寻找的嫌疑犯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吧——也不想相信。因为我如果是本人,她就必须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不过,很抱歉我就是本人。这是无法动摇的事实,她只能放弃。……不等等,这时我该说“是,我是开玩笑的很抱歉。我是路过的小灰人”吗。
不,等下等下,等一下啊我。不管怎么说也不该是小灰人吧。啊,这么说来,现在电视上在放《DoubleBeretta》。糟了……要是看了再来就好了。今晚的《叶隐四枪创》也不能错过。
不不不,等下等下等下啊我。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场合——
“门开了。”
今天果然应该重过一次——什么?
伴随着轻微的金属音,房内传出了说话声。
我试着扭转把手,发现它确实没上锁。
我不知道她在考虑些什么,但是总之我被招待进去了。即使是陷阱,进去之后总能有办法的。不过……
在那之后不到三十秒的漫长思考之后——我坦率地打开了门。
△▲
进入房间的瞬间,我陷入了迷失于异世界空间的错觉中。
将走廊的氛围一百八十度颠覆的场景。……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异世界来说这样讲更好。我现在……真的踏足了“西区”。
在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套房的豪华房间内,我连门都忘记关上,只是巡视着房内。
跟旅馆外部装潢相去甚远的中华风家具与装饰品。每一件都十分光鲜,放在一起就酝酿出一种高级感。这就是所谓的资产家吗。我至今从未想象过中华风的资产家,但是今后遇到这个词一定会立即回想起这个房间吧。如果说缺点的话,就是使用过多三原色的装饰品看少去多少有些刺眼罢了。
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都贴着护身符。我本以为这个房间的住户是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没想到她也有着很深的宗教信仰?
感觉就像是飞跃重洋来到了中国一般,我体会到了宝贵的经验——但是关键的房间主人在哪?
我做好了打开门就被射击的觉悟,但似乎没发生。她是打算在我走进来之后再散布毒气吗?如果打破窗户,也许还能想办法沿着墙壁下去……不过,这里的玻璃肯定是防弹的吧。能用那张桌子打破窗户就好了……
就在我思来想去的时候,从房间一角——竹制屏风的阴影处突然出现脸部的剪影。
“该说是……欢迎吗。”
“啊啊,你好。”
不会错的。我好几次都在岛上的重大事件中见过她,所以很清楚。
是西区的干部椅丽。
“你真敢光明正大地来到这里呢……你是认为即使我有所武装,凭你的力量也能简单地杀死我?”
“……”
“那样的话,我可能完全被轻视了……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说实话,在我看来,你只有把人视作笨蛋的实力而已。”
“你对我的评价高过头了……而且,我没打算轻视你……如果让你这么理解的话我道歉。对不起。还、还有就是大白天的不预约就来,对不起。……不知怎么的,真的很抱歉。”
好了,该道歉的事都道歉了。接下来就是达成目的。
不过,她出现的还真干脆。看上去没有拿枪——但是她的嘴里可能含着毒针之类。她可是让这座岛运转起来的人物之一——魔女。如果大意,我会被杀的————
“那么,今天轮到我了吗……特意跟我说这么多,是想送我带去阴间的礼物?”
“啊,不,关于这件事————”
————
……啊啊,做蠢事了。
做蠢事了!我还真是个笨蛋啊,可恶!
我被面前的椅丽过度吸引了注意力!
跟两个月前一样失败,岂能……跟那时一样失败!
居然没有觉察到背后的杀气如此接近!
映照出夜景和房间内部的巨大窗户。
在窗户一角……清晰地显示出握着枪的手。
住手……给我住手……!
现在,现在不是杀人的场合。
所以说,别射啊?
听我说?后面的家伙!
根据情况——我可能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不得不杀死你……!
我……我不是那么强大的存在……!
所以,所以不要对我怀有杀意……!
“我不是来杀你的,希望你能放心。”
我——装作还没注意到身后的存在。如果把发现的事说出口,只会被对方认为是在求饶。
而且,我不认为面前的女人是接受求饶的类型。
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结果掉背后的家伙。不被杀死并精确地剥夺对方的战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根据对方的实力,如果我不一口气杀死对方,就会危及自己的性命。
那么……之后就是希望面前的她能听进去我的话。
“……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话,那个,我会非常开心的。”
比起面前的她,不如说我是对后面的存在说的。
椅丽惊讶地看向我,她淡红色的嘴唇吐露出优雅的话语。
“哎呀……我们有义务听你说话吗?”
……啊啊,怎么会这样。
这种反应——她已经觉察到了。
她已经反过来觉察到我已经知道背后的存在了。
那样的话,我也没必要继续试探她。
“……但是,我有告诉你的权利吧?”
“……杀了我的无数同伴,扰乱岛上治安的你还想说什么?胜利宣言?挑衅?还是说终于想要求得到什么了?”
“是真相。”
听到我的话,椅丽一瞬间皱起眉头。
我没有错过这个时机。我精炼了话语,将我所知范围内的真相告诉对方。
“我——没有杀人。”
“……?”
“我——没有杀西区干部和东区干部中的任何人。我所做的事,只有站在你的父亲婴大爷枕头旁边警告他而已。仅此而已。但是,现在不是把引起岛上骚乱的西与东连续杀人全部推给我了吗。所以说,虽然我也有不是,做出了引起误解的行为——但是我想我也有否定的权利吧。”
“……”
椅丽的嘴唇抿起来了。我身后的家伙似乎也在犹豫。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事到如今还开什么玩笑。在有目击者的条件下,你还想否定什么?”
“非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是要否定那位目击者的证词。我想,可能是有人变装成我四处杀人吧。”
听到我的观点,椅丽再次沉默——但是这次她更为迅速地开口,愕然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想让我相信的……”
金属摩擦的声音。我看到窗户映出的男人手指在动。
“……要素……”
在这个时机吗!因为那个没有丝毫犹豫的手指动作,我蹬向地板。
椅丽的脸上显示出动摇。我完全错过了时机,但是看到对方手指开始动作的瞬间,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不过,我并不是比子弹行动更快。这种状况很明显对我不利,避开重要部分并且不受伤是很困难的。
但是我不能在此受伤。
我确认着玻璃中映出的男人的手,调节自己的身体位置开始移动。
我正好——移到了男人的手与椅丽身体的中间点。
“——!”
男人扣下扳机的手理所当然地犹豫了。
我装出要转身的样子,把手搭在旁边的桌子上。我突然把它丢向敌人。桌子比想象中更沉重,不过总算也飞到了空中。如果桌子能打到对方的头部,他就会陷入昏迷吧。不然的话,我大概也能利用对方躲避的破绽让他昏迷。
不过——在我慢动作的视野中,敌人的男性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没有躲避也没有承受我丢过去的桌子——
而是进一步向前缩短距离,在与桌子碰撞前扑向地面——一边从桌下穿过,一边继续把枪指向我。
这下我的身体就和椅丽不在一条直线上了。
——这家伙……跟上了……我的反应!?
这种反应在几年前跟七色头发的家伙争执以后,我就没遇到过了。最后那家伙就此逃走,之后我也没再盯上他,没有杀掉他,从结果上来说我认为是件好事。
……啊,不好,这不是能让我考虑多余之事的对手!
他的大脑运转似乎跟我完全不同,枪的瞄准也有些偏移。虽然只有些许,我还是为了让偏移变得更大,扭转身体再次蹬向地面。
我看到了火药爆炸的光芒。
同时,我为了错开子弹的轨道,将脚踩在身旁的椅子上。然后就此踹了一脚椅子——飞舞到空中,跟从桌下钻过的对手错身而过。
这是在他预想之外的举动吧。身处下方的对手一瞬间惊愕地把眼睛睁大——
……咦?
这个男人我见过。
我接着飞越我扔出的桌子,翻身到它的对面。这张桌子没法作为那种口径的枪的盾牌。但也能起到障眼的作用。
我用脚后跟踩了一下桌子,一边跃起一边猛冲向对方。我这次举动敌人总算无法避过,他的动作露出了破绽。
趁这个间隙,我想办法贴向房间墙壁的阴影。幸好这是分为好几个房间的套房。如果是廉价房的话,我被追进厕所时就全完了。
我暂时能够避过子弹保护身体,就转而回想刚才那个男人的面容。
啊啊……虽然我几乎没怎么去过西区,但我跟他还是见过几次。
我记得他是西区干部中推行岛改革的男人。我还曾期待过,如果他可以从这座腐烂的岛上一举清除枪支犯罪之流,我也许就能舍弃这张面具了。所以我才记住了他的脸。
他的名字好像是——
“狗木……狗木诚一先生吗?”
我以冷静至极的声音称呼对方。
“……”
对方回以沉默,不过这种氛围下,即使是正确答案对方也不会回答说是的没错。我的问题是很蠢,但现在能够让对方有丝毫动摇就是意外收获了。
我等待了数秒,他没有反应。
不是我将脑浆的节拍替换过头,让体内的时钟发疯了就好。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能制造出谈话的时机就不错。我调整着呼吸,再次说出刚才的话。
“……我再声明一次。我——没有杀人。我杀的人只有想要杀死我的人——与杀死我重要之人的人。”
“那么,我也再说一次。我没法相信你。”
墙壁那头传来椅丽的声音。果然不管说多少次也一样。她清澈的声音无比寒冷。虽然我不怎么了解她,但她不是我会喜欢上的类型。
“怎么样你才能相信?”
“怎样都不行。至少等抓住了真犯人再确认那是不是真相也行。”
她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犹豫或傲慢。恐怕她只是在淡淡地陈述事实吧。她看到我的行动,很明显提高了警戒的级别。……直到刚才为止她还有些游刃有余的感觉,那一定是因为信任这个似乎是狗木的男人的实力。
而且——这个男人也确实有与之相称的实力。如果问我有没有能力看穿别人的实力,那确实是个疑问,但是至少——我一瞬间认为他很恐怖。
在漫画里,倘若出现跟自己差不多或者比我强的人,一定会激动不已吧,但我不同。我害怕得害怕得不得了。而且,就算是漫画里面,那种角色也会被周围的普通人说“你是怎么搞的”嘛。
没错。你们是怎么搞的。从普通人的角度看来。
我是普通人那一方的。我……我是正常的……
那么,这个男人又如何?
他正常吗?他身后的椅丽呢?椅丽是里世界的人,所以不正常……那狗木诚一这名男子呢?
他不是想让这座岛变好吗。他突然从岛上消失,我还以为他一定是被戌井那家伙杀掉了。
不过,他还像这样活在这里。但是不抛头露面。而且他本来不是讨厌枪吗,为什么刚才会想用枪杀掉我呢。无视诺言也要有个限度。
为什么?如果就这样被他杀死,我连问他为什么都做不到,而对方想要跟我厮杀的氛围还是没有消失。
那么,应该趁现在问吗?
好,问吧。虽然我没有期待他的答案,还是用挑衅来消磨时间好了。
“呐,狗木先生。狗木诚一先生。”
“……”
他正如我所料地没有回答,但我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我啊,说实话……很尊敬你。你为了让这座岛变好而努力……如果是平时的话我就放弃了,但是你为什么……刚才要使用枪呢?”
“……”
“这是我出自个人兴趣的问题——不过,你认为……刚才的自己正常吗?”
这是让普通人暴跳如雷都不奇怪的问题。是我的话也会生气。
“……闭嘴。”
低沉的声音。
本来应该是跟外观相称的纤细声音,但是他憋在肺部的空气将他的焦躁低沉地传入了我的鼓膜。
“我相信你还是正常的。在此厮杀彼此都没有好处。我如果有杀意,就不会跳到这边,而是把那位女子夺为人质了。不是吗?”
“……”
“而且,你明明就拿着枪,却不转到墙壁这头来射击我,是因为你在防备我。OK。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现在你能无视身旁主人的意见,冷静听我说就帮大忙了。”
“……”
他现在变得能听进我说话了吗?如果我手里有小镜子之类的东西,就能知道墙壁阴影那一侧的情况了……没办法,就当作他能听进去继续说吧。
“听好了,基本上来说我没有杀意。我希望你以此为前提条件听我说下去。接下来你还想杀死我的话,我就没法从容地手下留情了。”
“……”
“在那种情况下,不管使用任何手段,我会在你动作之前……先狙击那边的椅丽。”
“……!混蛋……”
上钩了。好,只要他有这种反应我就能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抓椅丽做人质的空闲当然最好,但是你和她都不会给予我这份空闲。那样的话,只能先杀掉你的雇主——你应该保护的对象。不过,如果你放弃杀死我,我们双方都能圆满收场。你要是还能顺便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今后我就能不用直接见到那边的当事人——就慢慢解开误会了。”
可恶,我这算是在好好说服吗?我并不擅长舌战。
但是,比起东区那些疯狂的家伙,他似乎更好沟通。如果是东区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听我在说些什么。一直吟唱圆周率的人,一边跟人说话一边睡觉的人,总是笑着说“啊哈哈,搞不懂啊~”的笨蛋女人等等……差不多能谈话的只有SM女、卡尔洛斯和砂原润。
至于张,同样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会一边说“原来如此,你的话我听明白了。那么你就安心地去死吧”一边用飞踢弄破墙壁。即使这里的墙壁无法被子弹贯穿,那个男人一踢的威力可是相当于炮弹级别的……
哦。又考虑多余的事了。
……话说回来,椅丽口风还真紧。她看上去不像是会为我的话而恐惧的懦弱之人……说不定现在正迂回狙击我呢。我是这么想的。但不管怎么看,那个房间也没有可以迂回至此的路线。不过,这个地方有紧急密道也不奇怪,因此我还是暂时保持对周围的警戒吧。先别提枪了,被完全无声的口中针射到的话我就没救了。
我微微绷起神经,等待对方的回应。
……但是,如果对方不是狗木的话,我就丢人丢大了。明明是不该说不好意思这种词的场合,我还能注意这种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现在应该考虑的事只有一件。如果对方听不进去我的话该怎么办。
认真恢复思考的瞬间,讨厌的想法浮现在我脑内。
干脆杀掉算了。
果然只能杀掉。
结果还是只能杀掉。
啊啊,啊啊,没错。这就是一如既往的我。
我在为什么而迷茫。最近的我果然很奇怪。无法对杀人下定决心。……不,这是正常人的考虑。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决定杀人。
但是,我不同。
我是“雨雾八云”。
应该是、应该是带着杀人魔面具的。那么为什么我还在犹豫。不能让面具……和面具下方“真正的我”融合在一起。必须由“杀人魔”的面具继续保护真正的我。所以,所以不要犹豫。
继续考虑了一秒之后——
比起贯彻面具——我优先继续了谈话。
“怎么样,你会如何?我是认为和平的解决方式会消耗更少的能量,这样更为合理。”
“……好吧。你的条件我此认可。”!?
对方出乎意料地接受了条件。
不过,跟话中恭敬有礼的氛围不同,他脸上的警戒之色完全没有变弱。
“谢谢。但是,我不是那种会放下心来走出去的笨蛋,我想就这样继续谈一下。”
“可以。首先由我提问。……我认为既然您有证明自己无罪的空闲,还不如趁早离开这座岛比较好吧?”
“离开比较好吗。这句话可以对住在这座岛上的大部分居民讲吧?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
我只是说出了坦率的看法,对方却沉默了。是戳到他的痛处了吗。以前可以说是西区代表的男人,现在却成为了椅丽的保镖一样……
……嗯?等等。这种不协调感是什么。
对了。椅丽。椅丽在做什么?
那位饶舌又好强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一句话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确认答案。
——就听见了走廊里有多个脚步声迫近这里。
打开门溜进来的举动是奏效了,但我依然是个大笨蛋。反正我只不过是个杀人魔。不是杀手也不是军人。不可能做出完美的计划。
在我愚蠢地跟狗木诚一对话时——椅丽用手机联系了外部吧。
啊啊,多么愚蠢的结局啊。
这样……就不得不杀人了。
我的心情是多么沉重。果然跟之前不同。我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恐怕……是从两个月前的那一天开始的。
……只有一次杀意。
从两个月前延续至今的明确杀意。
说我是为了实现这份杀意……才来到这里也不为过。
我不知道对手是谁,只是为了完成这份无可救药的杀意前来这里。
但是,只要知道对手是谁,我一定会杀死那个人。
能够阻止我的人只有一个,只有一个。
……那个人现在不在。现在不在了。
是谁……
到底是谁……
脚步声在迫近,我体内的杀意也一个劲儿地膨胀,回想起她的笑容,我绝对不能让这份杀意指向面前的狗木和脚步声的那群人。
杀了你。啊啊,没错。只有一句话刺入我无可救药的疯狂感情只是只是只是只是只是只是只是只是在我心中不断重复只是杀了你这一句话。不过,这份杀意只能指向一个人。
七砂————
我绝对绝对会杀死伤害七砂的歹徒。
能够阻止我这份杀意的人——只有七砂。
所以……所以快点恢复健康吧。
我听广播说她生命垂危。我很想现在就去探望她,却完全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七砂分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我想到这里时,我看到房门处冲入身穿黑色中华服装的男人们。
我在对方注意到这里之前,抢先一蹬地板————
我一边在空中移动,一边继续迷茫。
对于面前的“敌人”——
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第五章B庸俗
午后西区废弃旅馆前
“哦。别打开你那戏弄人的玩具引擎了,臭猫。先别提自己了,你能保护身后那两人吗?”
在十几个男人的追随下,西区干部中的一人——婴丽凰丢出充满从容与讽刺的警告。横在他脸上的刺青扭曲了,笑容将其变为更为不祥之物。
对此,润依然举着两把奇特的棒状物体,说出可以算是鲁莽的话语。
“……可以哦。你以为——我是谁?”
“即使是护卫部队首领殿下说出的话,现在听来也只是逞强而已。”
“就算是逞强,我也有不会退缩的底线。”
刘海中有股强烈的光芒在闪烁,润紧紧握住电锯。
“如果身在这里的人是杂兵或小混混的话也就罢了——”
丽凰呵呵地笑着,看向自己走向润的背后,又继续走向白人姐弟身后的妹妹。他以一如往常的声调向十米之外的少女发出一个“命令”。
“丽蕾,如果这只臭猫打开电锯,你就毁掉那两个白人中的……随便哪一个的脸。”
听到他危险的话,少女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少女身旁的姐弟俩察觉到了丽凰的话是针对自己的,但是——
“我说姐姐。这种情况很糟糕吧。”
“没事的!放心吧夏洛克!”
“什么啊。”
看到没有流一滴冷汗的夏尔,夏洛克以更加不安的表情反问她。
夏尔一边对身边拿着钢管的少女——丽蕾微笑,一边回答。
“这么可爱的孩子是不可能做那种过分的事的!不只是用看的,要观察才能明白哦,夏洛克!”
听到她的话,当事人丽蕾微微地移动了视线。
她盯着夏尔的脸,用只有夏尔能听见的小小声音问了她一句话。
“……可爱?我吗?”
“?嗯,是呀?”
听到夏尔没有丝毫犹豫或恐惧的回答,丽蕾的脸颊微微变红,她移开了视线。
但是,夏洛克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声,他叹了口气对姐姐讽刺道。
“以为自己能跟这种拿着铁青色钢管,一脸阴郁表情的孩子沟通,姐姐的思维方式还真是可怕啊我说……”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丽蕾用夏洛克也能听见的声音宣告。
“弄烂脸。决定了。选你。”
“……啊啊,是么……”
丽蕾背对给出疲惫反应的夏洛克,移动到稍微有点远的地方,开始用钢管在地面上咔嚓咔嚓地画些什么。
夏尔暂时注视着她的样子——又突然拍了一下手,向弟弟认真地说。
“夏洛克……你刚才是故意激怒这孩子的吧?为了让她的怒气集中到自己身上。”
“……不是的,你在说什么啊姐姐。”
“那只要我也说她的坏话,夏洛克的脸可能就不需要被弄烂了!”
“……哎,你到底在说什么?”
夏尔没有听进去夏洛克的疑问,她转头面向丽蕾说。
“呃,那、那个~虽然这样说有点那什么,你还是不可——”
“刚才的话。我听到了。没有意义。”
夏尔的话被干脆地截断了。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她看向弟弟以示求助,却发现夏洛克一脸惊讶地抿着嘴。
夏尔的嘴巴无可奈何地一张一合,钢管少女却对她说出安慰的话。
“……你,是好人。不想破坏。老老实实,听我们的话,就好。”
就在他们进行没有紧张感的对话时,丽凰与润之间紧绷绷的紧张感还在继续。
“……身为西区干部的人物也需要人质吗?”
“展示自尊也要根据对象。你们东区没有让我等堂堂正正行动的价值。”
“你就没想过我会放弃那两个人袭击你吗?”
“那也行啊。就是会浪费我一点精力。”
丽凰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黑衣众从怀中取出武器。
持枪者五人,剩下的人举着中华刀,其中还有一人抱着长柄的青龙刀。不过,青龙刀的男人立即将武器丢向高空——
旋转的青龙刀就像回到养鹰人手臂上的鹰一般,被吸入到丽凰的手中。
“……我还以为你会拿出机关枪。”
“如果目的只是杀人的话,我会让他们全员装备来复枪的。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没打算在此结果你们。”
“……就凭青龙刀也有足够的杀意了吧。”
“我可不想被挥舞着电锯的护卫这么说呢。”
他们的话似乎总算走到了平行线。
润的意识多半集中在身后的姐弟俩身上。自己受伤并被带走是无所谓,但是她不能让其他人也被卷进来。
“……你们真的打算……跟东区进行对抗吗?”
“倘若你把我们当成单纯的野蛮人就太让人困扰了。我们也是真心为了岛上的治安在行动的。”
“怎么回事?”
“说白了吧,这次西区干部被杀——我在怀疑你们东区的护卫部队。当然,也包括雨雾八云在内。”
丽凰淡淡说着。但是,润已经预想到了他会说的话,她毫不停顿地提出反驳。
“你有什么证据……东区也有干部被杀了啊……?”
“我等可没看到他们的尸体。他们是不是真的被杀还是个疑问呢——而且,我知道的。你们的老大不是想欢迎雨雾八云加入东区吗。雨雾八云有必要杀死跟他至少不算敌人的东区干部么?”
“……”
“还有,这件事还没从那个可恨的广播货车流传出去……昨天晚上又有一人被杀。是我等的同胞,也是干部中的一人。这跟东区干部被杀的时间基本上间隔不大……如果是雨雾八云干的,那他还真是个忙碌的男人呢?”
丽凰简直就像是在披露不在场证明矛盾的侦探一般,冷静地继续说道。
“而你昨天来到了西区。那么,至今为止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
听到他突如其来指来的质问矛头,润的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直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怀疑。比起这些,她也没想到西区连自己的琐碎举动都会监视。
“你从进入这家废弃旅馆到今天早上到底做了什么……我只想就此进行一些询问。”
“……那个。”
“不过,按常理来考虑,你会证言……自己在那两个白人的房间里吧。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说让那两个人也一起过来。”
润将丽凰的话听到最后,她咬住了嘴唇。
对方恐怕知道一切吧。自己昨天晚上毫无疑问没有离开侦探姐弟的房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此举动。找出一个合适的对象顶替杀人罪名。
如果只是自己也就罢了,他还想把无关的姐弟俩牵扯进来。
丽凰响亮的声音恐怕也传到了站在远处的姐弟俩耳边。
润在心中对她让姐弟俩体会到的恐惧道歉——但是,就像是要扰乱她的心一般,润很快听到身后传来了紧张感为零的名推理。
“呃,那个,我明白了!”
夏尔嘭地击了下掌,用自信满满的声音说。
那是响彻四周,让所有听众都消除邪念的天真声音。
“根据我观察状况而得出的推理……我们陷入了危机!”
“拜托了姐姐,你能不能闭嘴啊……”
夏洛克一脸哭相地摇了摇头,静静地叹了口气。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脑子里进虫了吗?还是说跟你们护卫部队叫做弥的家伙一样,一边笑一边用别针戳敌人的眼球?”
“不,那个……”
轻轻挥舞着青龙刀的丽凰瞥了一眼没有露出过笑容的夏洛克,他浮现出冷酷无情的笑容轻声说。
“哼……算了。你们很快就只能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丽凰的话确实成为了现实。
不过,那与他的想象相去甚远。
具体来说——在他的话说完后仅仅过了几秒。
旅馆一角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
有人正从高处观察可以算是西区暴行的现况。
而且——还是两组。
一方是弹簧腿乔普林。通过在旅馆周围巡视的隐藏摄像头和他们自成一体的网络进行实时处理。
另一方的存在正一边享受一边注视。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吗。
丽凰率领的佣兵部队围困了东区的重要人物砂原润。
只需再推一把他们就会开始互相厮杀,在这种状况下,“他”静静地偷笑着。同时也涌起一点不满。
——为什么“那家伙”不在这里。
现在不就是让他痛苦的最好时机吗。
——那么,就把他叫过来。
——制造出契机。就让这种状况成为你不得不来的契机。
——好好给我痛苦悲伤地跳起来吧。狼和猪们,大家都去死吧。
——而在这些尸骸中腐朽的人就是你了。
——葛原……宗司。
男人决定让事态发生改变,他玩弄着口袋中的装置,就在这个瞬间——
废弃旅馆的一部分在爆炸声中被红色火焰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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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听到突然的轰鸣声,对峙中的丽凰与润都条件反射地将视线移向旅馆方向。
同时,猛烈的风穿过身在现场的人之间。风很快就化作了爆风,让他们讨厌地意识到了事态。
爆炸。
旅馆一角的窗户瞬间破碎,细小的碎片如同气球般膨胀起来——又被弹飞。
同时混杂着红色与黄色的爆炸火舌溢出窗口,伴随着热量一同吐出的爆风将四溅的玻璃渣和墙壁的碎片一同洒向四周。
丽凰一边遮挡自己的眼睛不受飞溅的小碎片伤害,一边又气又恨地说。
“怎么可能!为什么是现在,发生在这个地方!?”
这两个月因某人之手发生了多次的“爆炸事件”。
地点和时间都随机发生的爆炸现在确实发生于此,那么也没必要产生疑问吧。
不过,那是从现在不在现场的人的角度来看的。
时机太过凑巧的爆炸向周围散播着活生生的恶意。
不是碎片也不是火焰,只有恶意,纯粹而毫不留情的恶意在黑烟中高高地冲向岛的上空。
“呀!?怎、怎么了!?”
“姐姐!”
看到爆炸火焰的瞬间,站在旅馆附近的夏尔在夏洛克的瞬间一推下强制性地趴在了地面上。
爆风从两人上方通过,细小的瓦砾落在夏洛克背上。
虽然也有比较大块的瓦砾迫近,但是那些都被他们身旁的丽蕾用钢管弹飞了。
“……怎么了。这是。爆炸。没听说过。是哥哥干的吗。”
少女还是用往常的口气说着,她向哥哥的方向瞥了一眼。
不过,看到哥哥的表情后,她理解到现在的状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最先恢复自我的丽凰咋着舌,向考虑该如何是好的少女——发出了新的指令。
“可恶……想要阻挠……我等吗?丽蕾!先把那两个人带到最下层!以防万一,你先调查了他们的身体再带他们走,他们说不定带着可疑的物品……也可能是这两个家伙引发爆炸的。”
“……知道了。”
确认了妹妹的回答,丽凰用下巴向周围的几个人做出指示。
一个拿着枪的人和一个持有中华刀的人分别向姐弟俩身边走近。
“住手!别碰姐姐!”
夏洛克咬牙切齿地阻挡在想要检查身体的黑衣人面前。他以不会主动打对方,但反过来已有被打觉悟这样的眼神怒视着迫近的黑衣众。
黑衣众想要勉强按倒夏洛克,而还在跟润对峙的丽凰制止了他们。
“……哼,好吧。丽蕾。那个女人就由你来查。”
比起多余的纠缠,他选择了尽快让姐弟俩离开。
丽蕾对哥哥的话点了点头,一只手拿着钢管,另一只手在夏尔的身体和大衣口袋里摸索。夏尔本来就没有带东西,对她的检查本会立即结束——
看到从她口袋里取出的一张照片,丽蕾的动作完全停止。
“啊。这个。是他。”
“哎?”
听到少女突然的低语,夏尔不由得看向照片。
他们现在的工作是搜寻某个人。而这就是线索——“伊势川尊人”五年前的照片。
“不会错的。是他。房顶,睡觉的,那个家伙。”
“哪、哪、哪里?那个人在哪——”
听到完全没有预想到的证词,夏尔兴奋地咬住不放,但是——
“丽蕾,快点带他们走。”
“知道了。哥哥。……对不起。之后。再谈话。”
结果她们的谈话还是就此中断,夏尔与夏洛克被带上停在旁边的一辆车。
夏洛克做了现在不要继续反抗比较好的判断,便什么也没说坐进后座,车子在爆炸的火焰照耀下缓缓地前行。
确认了车子已经出发,丽凰和润同时放心地出了一口气。
“……?”
先不提自己,润很在意丽凰放心的理由。
为什么要让他们优先离开现场——
丽凰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疑问,重新举起青龙刀,苦笑着开口。
“哼……如果还有普通人留在现场,说服那家伙可要费一番功夫了。我希望你也能尽可能老实一点。”
——那家伙?
一瞬间,润没有理解他指的是谁——但是答案很快就被判明。
奇特的声音传入耳中。
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的警笛混合在一起,已是只能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警笛声了。
接下来,在润的视野一头,冲入了一辆货车。
那表示蓝色天空的清爽颜色属于岛内最有名的车辆——违法广播“苍蓝电波”的移动播音室。
丽凰咋了下舌。
他挥了一下手,持枪的男人们将武器收入怀中。不过,拿着刀具的男人没有行动。
理解到这种行为的意义,润立刻解开了全部的谜题。
那家伙是谁。还有,乘着货车而来的人是谁————
货车猛地转了个身,正好停在丽凰集团的面前。
警笛声停止的同时从里面出现了岛内屈指可数的有名人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比丽凰和润的认知度还要高出许多的人——而且,也是一位深受信任的男人。
从货车中走下的男人一脸愤恨,以敏锐的目光蹬向前方。
他的视线前方不是丽凰或润,也不是还在燃烧的火焰——
而是一个身处火焰前方,让岛陷入混乱的男人。
又或者,他是在怒视曾经放任那个男人逃跑的自己——
葛原宗司只能低声念着“敌人”的名字。
“金岛……银河……!”
葛原哥他们陷入严重事态之时,我还不知道那个事实。
只是在子城君他们通过电话联系时,才听说并理解了大致状况。
“说是葛原哦。”
“来了。”
“来了呢。”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发生爆炸了吧。”
“又爆炸了。”
“说是旅馆。”
“那个中央第三区的废弃旅馆?”
“嗯。”
“是吗。”
“在那里装置炸弹的人是我哦。”
“是吗。”
“然后呢?”
“很厉害吗?”
“那种事。”
“没什么的。”
“也是。”
“就是。”
我还不习惯Rats们独特的说话方式。总有一种大家聚在一起成为了一种生物的感觉,我不太能插进去。
而且,他们能够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设置炸弹这种事……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独特的说话方式吧,听到他们的话,我心里十分害怕,但是其实我并不知道实际情况。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会毫不在意地当他们在开玩笑。
但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我知道的。
我知道岛上发生的爆炸——是由子城君设置的多个炸弹引起的。
我知道这件事……是在几天前。
大概两个月前,我让子城君看了那张照片后,他变得有些奇怪。不,可能跟照片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我一直很在意子城君他们的事,而之前……我目击到了。
我在东区废弃大楼中徘徊的时候——经常跟子城君在一起的孩子们把某种奇怪的物体放在了废弃管道里……当我问他们那是什么的时候——
“是什么?”
“是炸弹。”
“炸弹哦。”
“咦?”
“我们被人看到了?”
“被看到了。”
“怎么办?”
“杀掉她吗?”
“杀了吧。”
“啊。”
“怎么了?”
“这孩子是子城的朋友。”
“真的?”
“真的。”
“是吗。”
“那杀掉她就麻烦了。”
“会麻烦的。”
“总之,你跟我们走吧。”
“嗯,去问子城该怎么办。”
“也是。”
“问了子城就不会出错……”
现在,我与子城君待在一起。
子城君——没有说出任何详情。
“跟你没有关系……你跟别人说也行……但是……那样的话,让我们设置炸弹的人可能会让炸弹一口气全部爆炸。而且……除了我们设置的炸弹以外还有很多……可恶……那家伙果然没有信用我们。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子城君用十分十分悲哀的声音说着……我无法忘记他的声音……害怕,却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如果我说出口——炸弹可能会真的全部爆炸,而且……子城君他们也会全部死掉吧……
在那之后,我一直坚持来子城君的地方。
子城君他们变奇怪的地方在于……
比如说子城君脸上成熟的神色。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们也不会告诉我详情。但是,我总有种感觉……那个人很恐怖。杀过很多很多人……的感觉。
那个人不在期间,子城君面对我说。
“……你在本土有亲戚吗?如果有的话……请你尽早离开岛上。”
我摇了摇头。
“是吗……你还有重要的人啊。那就跟那些人一起逃跑比较好……不从最近的炸弹骚乱中逃走的话,事情会更复杂吧……”
我再次摇了摇头。
我有很多重要的人。
饭塚餐厅的大家,葛原哥,凯利姐,我都最喜欢了。
但是,即使那些人说要离开岛……我也会拒绝。
我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向子城君说出了口。
我必须制作地图。
“不管我画了多少次地图,道路也会在三天内改变。所以,这座岛……是活的哦?其他人的事也很重要……但是,我必须追随这座岛。”
子城君一脸阴沉地移开了视线。
“才没有活着呢。这座岛从一开始就是死的。但是它还在蠕动……跟我们一起。你是想说为这种东西去死也行吗?”
我立刻点了点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停止制作地图,不只是我,连父亲的生存意义都会消失,我害怕变成这样。
子城君说“你的父亲也不希望你受伤吧”,但我回以“嗯,所以,这是我想做的事。不管父亲怎么说——我不会放弃制作地图的哦?而且,父亲已经死了……也没法阻止我了。”
“还有……炸弹造成了新的废墟和密道,我不把这些记录在地图上是不行的。”
于是,子城的表情变得异常悲伤。
“你也——发狂了吗。”
“我还以为你是正常的。不会变成像我们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座岛上,像你这样的孩子……必须发狂……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可恶。这座岛上所有所有的家伙都是混蛋。无药可救,让人想吐的疯狂。可恶……可……恶……!”
疯狂的我——向泪水夺眶而出,敲打轮椅车轮的子城君说。
——也许是这样。
即使说我发狂,我也不会感觉到怒气,也并不震惊。
所以,我自己也认为自己有些奇怪。
现在,像这样——跟背部绑着对讲机的猫说话的自己,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也会觉得我非常奇怪吧。
请告诉我。“弹簧腿乔普林”先生。
这座岛是活的。我深信不疑。
但是,如果说它是活的——这座岛是疯狂的吗?
我不知道。
所以,所以请告诉我,“弹簧腿乔普林”先生。
即使这座岛是疯狂的——它能让我们——变幸福……吗?
这里是“弹簧腿乔普林”。
让我来回答你吧。“弹簧腿……”哦,不对,我又搞错了。失敬。
……让我来回答你吧。在童话与现实的缝隙间行走的少女,“雾野夕海”小姐。
这座岛在发狂。
而且,正因为如此——它才被允许存在。
本来这里是不应该存在的地方。
你是否疯狂不该由我来判断——但是,如果你自己都认为自己发狂了,还能相信周围是正常的吗。
倘若你在寻求这座岛正常的基准——你就不会讨厌自己的疯狂。
是否能变幸福,也取决于你的幸福基准。
很抱歉我给出了老套的回答,但“弹簧腿乔普林”也不是全能的。
那么,请你再考虑一下。
如果你想成为新的“弹簧腿乔普林”,我等十分欢迎。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