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而已。国家有困难,或者什么都没所谓。我只是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只是如此。
“但是那是不行的,尤里。”头脑顽固的朋友反驳,“如果想要保护受虐的人们,就必须改变嗜虐社会的根本。不然最后谁都守护不了。所以不如你加入我们骑士团吧!”
——但是结果什么都没改变。
“今天不行的话,还有明天。明天不行的话,还有后天。如果说法律是错误的,那把它修改成正确的就好了。当我们在骑士团中的地位提升了之后。”
——你是很出色的,弗伦。只是——
“我不适合做这种事。”
“问题不是适合不适合吧?”
“弗伦,你看那些贵族街的人。他们完全不把魔导器当一回事,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而下町的同伴,用跟废品差不多的魔导器艰难地生活着。——你或者我晋升了是好事,但期间这样的惨剧还是不断发生的。”
“那……”
“有些人只是因为没有钱、身份低微的原因就死去了。你要这样对他们说吗?让他们等我们出人头地?我们到底算什么人?”
“……”
“……对不起。那是你的梦想。我不是想挑你毛病,我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气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
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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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空气对尤里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
完全无视舒适性的硬床。垫子散发着一股霉味。躺下后往上看,视野内是一片简陋、凄惨灰色的天花板。然后,自己脚尖的那一头,是顽固的铁窗。
(那……)
让人插翅难飞的独立房间中,尤里躺在犯人用的床铺上,却丝毫没有犯人的模样,非常悠然地自言自语着。
(首先想想哪里出问题了。)
第一。
失去魔核的下町水道魔导器。首先,他把不是水道而是化身为巨大喷泉的魔导器的处理工作交给下町的同伴,而自己去追踪消失的魔核行踪。无论怎样,不把魔核抢回来,魔导器就会失去本有技能,无法解决根本性问题。关于问题魔核的行踪,负责修理水道魔导器的技术魔导士发现了奇怪的线索——
嗯,到这里还没什么差错——尤里在心里默念着。修理前的水道魔导器中的确是镶嵌着魔核,他也亲眼看到了。但在魔核消失之前,最后碰触过魔导器的是魔导士。有嫌疑也是无可厚非的。
“……那个盗贼从很难入侵的贵族家里,偷取了宝物?”
“你也知道。盗贼早就被捉住了,被盗窃的东西也找回来了吧?”
隔壁独立牢房的犯人跟看守说着什么。虽然被投进监狱了,但他还是很悠闲。虽然这个监狱不是监禁什么重大犯人、只是关闭一些在街上喝醉闹事之类的人……不不,别想其他了。
第二。
负责修理水道魔导器的魔导士名叫莫尔德奥。骄傲的莫尔德奥居住在徒有名声的嚣张贵族街的大屋中。尤里从忙着处理乱喷的水的下町人们口中得知了其地址,来到莫尔德奥的大屋前——
嗯~~~对于拼命工作的汉克斯爷爷他们,的确不公平吧?诚如德多所说的,人手真的不太够。
“不不,贵族们只是碍于面子问题才这样宣布。其实盗贼没有捉到,现在大屋里面的东西都是赝品。”
“蠢才……”
隔壁真吵。
第三。
他偷偷潜入莫尔德奥的大屋,果然被他蒙对了。当时一个披着奇怪披风的家伙,抱着类似魔核的东西,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因为披风的关系,没能看清楚那家伙的脸,真是可惜。但是他偷那种东西来干嘛呢?魔导器也好,魔核也罢,都已经被加工施予一定功能,水道魔导器的魔核主要目的就是制御水。就算想偷窃拿去卖,但帝国对魔导器和魔核的管理非常严格,是不可能轻易卖出去的。
“只能说到这里了。漆黑之翼可红着眼在找着根据地呢。”
“什么?那混账……嗯,不,没事。你给我老实点。很快到吃饭时间了。”
对对。不要再跟大叔闲扯了,快点工作吧,看守。
第四。
如果当时他跟拉比特有追上想要逃走的莫尔德奥就好了。结果还是让他给逃了。虽然抢到了部分的行李,但魔核不在里面——
果然是在这一点上出错了。他一直以为魔导士都是躲在研究室、运动量不足的家伙。在争执过程中,被大屋外的人知晓了情况,负责守卫的骑士团很快赶到。住在下町的人的解释,先别说弗伦了,其他骑士是不会听的。因为那里是贵族街,任何引发骚动的人,马上会被逮捕。不过咬着莫尔德奥那家伙行李的拉比特没有被捕,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直盯着天花板也很累吧,隔壁的人。你一直都没睡吧?”
隔壁牢房突然传来的搭话声,让尤里慢慢地从床上起来。刚才跟隔壁牢房大叔说话的看守已经远离牢房了。
被突然搭话的尤里,纹丝不动地回答:
“刚才那些谎言都是你自己想象的?大叔真是闲啊。”
“说大叔太残酷了,大叔我受伤了呢。”
隔壁的人笑了笑,继续说:
“而且那才不是谎言,这可是分布在世界中的我的部下们呢,拼命收集来的情报……”
“哈哈。”
因为对方那轻松的口吻,让尤里忍不住笑了出来。肃静的牢房中回响着细微的响声。
“大叔你真的很有趣呢。”
“蛇有蛇道。你可以试着问我些问题啊,什么我都会回答你。像是海贼公会的沉没宝物?住在世界尽头的贤者的事?或者是……”
“比起这个——”
尤里拿起床上的垫布,半开玩笑地说:
“告诉我离开这里的方法吧。”
“嗯?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乖乖呆上十天就能出去了吧?”
“等到那时候,下町都变成湖泊了。”
“下町……啊,我也听说过。水道魔导器被毁坏了吧?”
“现在情况如何呢……”
想到这里,尤里唇边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下町的人性格本来就暴躁,现在坏了一个水道魔导器也许就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事态了。反过来说,这一点他最在意。尤其是汉克斯爷爷,希望他没有做出勉强的事情吧……
“抱歉,我没有这种情报。”
“是吗。”
尤里随便回应了隔壁传来的声音,然后再次躺回床上。遭逮捕时,被骑士团的人殴打的地方有点疼痛。但不算是什么大伤,即使放任不管,两三天就能治好了吧。尤里眼神四处游移着,无意识地念叨说:
“莫尔德奥那家伙,要怎样才——”
“莫尔德奥?亚斯比奥那个?学术都市的天才魔导士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这句话,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震惊的尤里再一次坐起来。
“你知道吗,大叔?”
尤里的声音比刚才任何时刻都要认真,但对方却不知为何沉默了。等了好一会儿,才以轻佻的口吻回答:
“哇?你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要付相应的报酬——”
“就是学术都市亚斯比奥的天才魔导士对吧?多谢招待了。”
“不、不是的。我说不是。那是美食公会长老的名字。等一下,那是……”
正当隔壁的大叔犹犹豫豫地说着什么的时候。
牢房前的走廊出口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坚硬军靴的声音——尤里这样想着,脚步声的主人经过了自己牢房门前。不由自主抬起头看向对方的尤里,震惊得双目圆瞪。
脚步声的主人是男性。雕刻般深刻的脸部线条、宽阔的肩膀。身上披着一件奢华的斗篷。腰间挂着的剑除了实用性外,肯定也起着装饰作用。镶嵌在剑柄部分的宝石是真的,不是赝品吧。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派身居高位的骑士风范。尤里知道男人的名字。或者说,住在帝都沙费亚斯的人都会认识这个男人。他的名字叫——亚雷克瑟。帝国骑士团团长、亚雷克瑟。
简单点说,分散在帝都沙费亚斯乃至全国、负责保护帝国安全的骑士团的头目,就是他。在骑士团权力强悍的帝国中,他不只是武官们的领袖,更可说是能撼动国家的重镇般的存在。
男人·亚雷克瑟没有看向关闭尤里的牢房,率直地走过,停驻在隔壁牢房前。
“出来。”
“人家待得好好的……”
“快点。”
这样几句对话后,就传来牢房门扉开启的金属声。
亚雷克瑟再次出现在尤里牢房门前。当然,这次他还是没有回头看,就这样走了。然后,跟在亚雷克瑟身后的一个男人,出现了。
那是一位怎么看都像是醉汉的男人。年龄应该超过三十五岁了。穿着一身东方风情的衣服。皮肤略微带点褐色。脸容绝不算是端正,充其量是个普通的中年人。而下颚上散乱的胡子,让他的形象更显邋遢。
“呃……”
突然,男人跌倒在尤里牢房前。不,只是做出跌倒的样子吧。尤里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察觉到男人的意图,尤里接近铁窗,像是担心跌倒的男人是否有事的样子,小声说:
“……骑士团长亲自来找你,大叔,你是什么人?”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以身体挡着手,让其他人都看不到,然后把什么东西递给了牢房中的尤里。
“女神像之下。”
“嗯——”
这时候,位于男子前方的亚雷克瑟喊道:
“你在做什么!”
“来了来了,我马上就来了。”
轻佻地回答完,男人就站起来了。在尤里的目送下,亚雷克瑟跟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出口。
直到确认他们完全走远,尤里才张开自己一直轻握着的右手。手掌上横躺着的是刚才男人递给他的——黄铜制的小钥匙。
尤里盯着钥匙,然后困惑地挠着脑袋。
“我是说过想要找办法离开牢房啦。”
钥匙是为了开启牢房用的。
到了晚上,尤里开始行动。
坦白说,给自己牢房钥匙的家伙说奇怪又不算太奇怪,加上下町发生的骚动,如果再加上“越狱”的罪状,肯定不只是坐牢那么简单,必然会受到严惩。但关于这一点,这位名叫尤里·罗威尔的青年反而很乐观。
(早上之前回来就行了。)
原本他也没有想要越狱的想法。正如那奇怪大叔所说的,乖乖呆上个十天就能被释放了。但是他担心魔导器被破坏的下町的情况,如果真的变成湖泊就糟糕了。居住其中的同伴和居民都没事吧?他要亲眼确认。
趁着夜色,他偷偷离开了牢房,回到下町去。然后早上再回到牢房。没问题,肯定没问题。关于莫尔德奥和魔核小偷方面……反正现在也是没办法了吧。等他被人真正释放后再想这些问题吧。
躲过牢房看守的耳目,走出牢房——话是这么说,还要到紧邻牢房的仓库中拿回自己被没收的行李。之后,其实很轻松。原本他就很熟悉这座城镇。甚至连保卫城镇安全的骑士队巡逻规则、躲过警卫的小道也知道。——隶属于帝国骑士团的骑士大人、尤里·罗威尔,数年前还是自己的名号。有同伴说,下町出身的他通过那么多辛劳才加入了骑士队,退出实在太浪费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无所谓了。就算只能偶尔为同伴效力也好。
尤里离开牢房所在的建筑物后,并没有直接朝城门走去,而是绕到了骑士团驻扎地所在的东塔内侧。静寂的夜色中,天空上漂浮着几颗星星,巨大的城堡显得有点虚浮。抬头仰望着城堡,尤里压抑住苦笑的冲动。
(之前每次走那条路,都会被那家伙骂的……)
那家伙——弗伦·西凡。跟尤里同样是下町出身,同一时期加入骑士团,但他跟退出骑士团的尤里不同,现在还继续做着骑士的青梅竹马的朋友……他性格直率,不会通融,不过他是位遇到有困难的人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老好人。尤里还效力于骑士团的时候,晚上经常利用这条小路到镇上玩,回来时弗伦肯定会站在路上等他。然后就开始无穷无尽的说教。——听着,尤里,我们是守护法律的骑士团,但骑士自己破坏规则出去夜游,算什么样子?
现在弗伦出人头地了,成为帝国骑士团的小队长。尤里觉得这很好。骑士这种职务,最适合像那家伙这样的人。正义感强烈,讨厌歪曲,对弱者善良、对强者不谄媚,可以说是适得其所。
窗外透进光线,传来当夜班的骑士们交谈的声音。尤里蹲下身子,从窗下走过。就这样走到应该称之为城堡厨房的食堂后的谷物仓库。来到这里,后门近在咫尺了。尽管他很熟悉城堡的内部情况,但能让犯人轻松逃走的警备力量也太不称职了。弗伦太轻忽了,应该好好纠正一下部分属下的根性。
穿过充满干燥小麦香气的谷物仓库,尤里踏入黑暗的食堂。
但,异变却在此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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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逃不掉了。
绝望的少女转过身来。也许因为持续奔跑的关系,她的气息紊乱。但是为什么这么快就被发现呢,是不是走错路了。以前弗伦告诉过她——他旧时的朋友逃出城堡时就是用这条小道的。当然弗伦的话是半开玩笑性质的。真是让人困扰的男人——虽然话说得不好听,但是他应该不可能讨厌自己的朋友。因为他笑得很快乐,那时的他完全没有平常严肃的样子。而且不止是朋友的事情,连小道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才会想到这个计划。
宽广的食堂,主要是供骑士团的士兵们使用的食堂,即使是普通少女也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少女站在墙边,回首一看,视线捕捉到了男人们的身影。男人们身着甲胄,一脸威严,那是城堡的骑士们。本来他们是守护少女而非追捕少女的。但是,现在……
“请您回去吧,爱斯特里瑟殿下。”
一位站在前头、身形高大的骑兵语调嘶哑地说。少女边整理紊乱的呼吸,边顽固地摇头说:
“不要!我不能回去。”
“这是为了您好。”
另外一位骑士插口道。
“关于那件事,我们有责任向小队长传达。”
“说得好听,但结果你们什么都没做!”少女不甘示弱地反驳。
“拜托你们,让我走吧!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弗伦——”
听到少女的话,骑士们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地,所有人一致地摇头,然后收窄了包围圈。少女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不、不要再靠近我!”
说着,少女把之前藏起的剑拔了出来,指向逐渐迫近的对手。刀子让骑士们脸色一变,之前那种对待哭闹孩子的态度消失了,转为严阵以待的态势。站在前头的骑士以比刚才更加低沉的声音警告:
“请您马上放下它……不然会受伤的。”
“我很擅长使用剑。”
“……那我们也没办法了,尽管我们也不希望动粗。”
伴随着这句话,骑士们同时从腰侧拔出自己的剑。少女嫣红的双唇些微地颤抖着。
就在这一瞬间。
“哈!”这叫声,既不是少女、也不是骑士们发出的。下一瞬间,传来划破空气的尖锐响声。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挽住了少女的腋下,把她提了起来。那震动让耳膜生疼。但是,目标绝不是少女。
“咕哇!”
想要靠近少女的带头骑士被弹飞到后方去,撞上食堂的墙壁,滑落,然后再也不动了。当然不是死了,只是晕过去了。
“啊!”
其他骑士慌忙朝袭来冲击波的方向转去。但是,第二波、第三波攻击毫不留情地接踵而至。
“咳噗!”
“咕哇!”
骑士们接连在少女面前倒下。惊慌地看着这一幕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惊叹了。
——这种技巧。
“弗伦!?”
惊叫了一声,少女转身看背后。但所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位金发骑士。
黑色的长发、同色的衣装,还有锐利中蕴含着澄净的率直眼瞳。
“呃!你是……谁?”
少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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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
我在干嘛啊……
让拔出的剑回鞘,尤里在心底责骂着自己。手上的腕轮微微发出光亮——那是武醒魔导器。刚才那些剑技,绝对不是普通锻练就能掌握的技巧。虽然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但也不是普通人可能有的技巧。但是,让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就是这个武醒魔导器。将作为万物根源的艾尔鲁转变成物理性力量,从而衍生出术与剑技。刚才那剑技就是其中之一。
“应该偷偷溜走的,结果变得这么麻烦。”
确认倒下的骑士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后,尤里无可奈何地耷拉着肩膀。刚才一个年轻女孩被数名拿着武器的男人包围——这样一幅构图之下,虽然说任何男人都会想要帮助女孩,但是最起码也要问清楚情况,确认是否应该帮助再说。而且这些男人是真正的骑士吧。就是说,在这座城堡中,也许他们才是正义的代表……
(这能归咎于弗伦吗?)
总而言之,尤里把责任往不在场的好友身上推。因为他最终决定帮忙也是因为女孩的口中说出了弗伦的名字。
“那?你到底是——”
尤里转身朝身后的女孩发问。与此同时——
“呃!”
“!”
一个巨大的花瓶出现在眼前。而且,还以极快的速度往他砸来。尤里身子一侧,避开了花瓶。对方也撑得很辛苦了吧,花瓶收不住势头,摔在尤里刚才站立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粉碎了。
“你干嘛!”
尤里忍不住大声抗议,对手的蓝色眼瞳中浮现了警戒的神色。女孩的头发十分整齐地盘于脑后,仔细看的话,与其称她为女人,不如称其少女更来得贴切。
“……你、你不是城堡里的人吧?”
“如果你觉得我不像,那还真是我的光荣呢。”
压抑住反射性想要拔剑的手,尤里气息混乱地回应。果然不应该救她。趟进一滩浑水的结果是,被自己救助过的少女打倒,跟倒下的骑士们一起晕过去——无论怎么好意地解释,他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如果是弗伦那家伙,应该会生气或者是感叹吧?尤里……竟然堕落至此,他的脸色会是多么悲伤啊。呜哇,恐怖。
“真是的……弗伦那家伙,好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女朋友啊。”
“弗伦——”
尤里下意识的呢喃勾起了眼前少女的反应。
“你……认识弗伦吗?”
“我也想问你。如果不是你说出了他的名字,我才不会做守护公主的骑士呢……”
但是说出这句话后,少女的戒备突然解除了,并且飞扑过来,整个人几乎要埋进比她高一个头的尤里的怀里。
“拜托你!”
“喂、喂!”
“如果你是弗伦的朋友,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带我去找弗伦!”
“不,因为——”
“弗伦现在很危险!我要去告诉他!”
尤里的眉头稍微皱了起来。被眼前的少女用充满哀求之色的眼神看着……
“不……你冷静点吧,你到底——”
就在这时候——
“呃。”
少女发出惊恐的吸气声,然后快速地拔出尤里腰间的剑,像砍草一般朝空中一挥而过。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几把小刀被剑弹飞了。而就在刚才,这些小刀直直瞄准他飞来。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股气息从宽阔的食堂对面、靠近城堡走廊的一侧传来,一抹身影出现在薄烟中。那人影以沙哑的声音叫着一个名字:
“弗伦·西凡……”
尤里尖锐的视线从男人的手游移到脸部。对方看着的不是尤里身边的少女,而是尤里本人。一个身形高大但不夸张的男人。像是要束缚自己似的,男人从肩膀到腰间围着X形的皮带。尽管光线太暗,让人难以完全看清,但还是可以辨认出男人后脑勺部位的头发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身高不会超过自己,但手脚很长。那双长手上握着的,是让人惊叹的两柄弯刀。
“我名叫札奇……是即将杀死你的男人。记住吧,然后——去死!”
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洒落在男人的大刀上,折射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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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所谓的灾难很多时候都是自作自受,但也有本人完全没有责任的情况。
先别谈责任归属的问题了,还有谁遇见过比这更不知所谓的灾难吗——尤里心不在焉地想着。本以为只是刚好出现了一个精力过剩的家伙,但那家伙却完全不把尤里当成一回事地攻击过来了。虽然不知道他是刺客还是别的什么,但尤里最想跟对方说的是,“麻烦你先认清楚样貌!”这样的。自己跟弗伦,无论是样貌还是身高都是很不同的吧?
自称札奇的男人手操弯刀,动作诡异得宛如灵蛇。纵横无尽、伸缩自如,随心所欲地改变着轨道,直击敌人的要害。而且……
(好快……)
尤里挥出剑挡住了直往自己颈间袭来的刀锋,趁机往后一跳,躲开了。火花飞溅在黑暗的食堂中。
“呵……刚才那是……挡住了我的攻击吗?”
男人的眼中闪耀出光芒。尤里探出空闲的左手,想要把附近的木制椅子拉过来。
“接工作之前要先确认好,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男人充耳不闻。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非常快乐的微笑。
“呀哈哈哈!真不错!上吧!快点来呀啊啊啊啊!”
“你没毛病吧!”
尤里把椅子往男人的方向掷过去。男人斜过身体,避开了椅子的冲击。尤里瞅准机会跳了起来,刀刃与刀刃在空中相接,切开了彼此的衣服,但是没有伤及皮肉。两人几乎是同时着地。尤里重整身形,跟对方保持距离。
“……喂。”
尤里转向背后,小声问道。少女正站在他身后,担忧地看着一连串的打斗。
“那就是你说的‘危险’吗?”
“啊……不,那个——”
“一会儿再说吧。无论怎样,现在就有这么个手持利刃的傻瓜来捣乱。”
少女像是醒觉似地双目圆睁,神色变得戒备且危险。一改刚才的茫然若失,少女拿起细剑说:
“我也来帮忙。”
“退后。”
“但是!”
男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啊哈哈哈哈!两个都很不错啊!让我把你们都杀光!”
“哈!正合我心意!”
男人跟尤里同时从地面上高高跃起。
窗外的月光洒落在三片刀刃上,黑暗中瞬间反射出银色的光辉。
要打斗多久呢?十个回合、二十个回合、还是更久呢?如果这里是竞技场,有观众的话,也许大家都会为他们的精彩打斗喝彩。男人与尤里打得不分上下。彼此的刀刃都在空中飞舞着,施展出浑身解数。谁也不肯轻易放弃,有时甚至差点被对方打倒,但很快就又站起来。刹那的攻防,也许就是生死的差别。
但是,先别说对男人来讲重复战斗有何意义了,至少对尤里来说,这绝对是非常愚蠢的。
“我都说了吧,你搞错对象了!”
“这种小事有什么所谓!来,继续打!”
“那是什么歪理……真是的,我又不是弗伦,为什么攻击我!”
两条影子不断交错、融合、再交错。
就在这时候。
“札奇!”
出其不意的声音和出现在对手身后的崭新气息,让尤里吃了一惊。新对手吗?坦白说,他心里很是担忧。这个男人很快、很强,如果敌人数量增加了,可就太糟糕了。
但是,情况跟尤里预料的不同,男人背后出现的黑影——全身都被黑布包裹着,脸上甚至还戴着黑色面具,面具下的眼睛闪耀着红光——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家伙。
“住手。骑士团已经发现这里的状况了。”
“……”
名叫札奇的男人没有说话,弯刀仍指向尤里。当然,尤里也没有放下剑。彼此都继续保持着戒备。
“喂,听着……”
红眼男人靠近札奇,伸手想要拍他的肩膀,但札奇却突然以弯刀向黑影砍去。红眼男人敏捷地避开了攻击。
“你干嘛——!”
“不要妨碍我!呀哈哈哈!我还没有尽兴、还没有!”
“你——!”
红眼男子杀意顿起,右手摸向自己腰间的剑。
“给我适可而止。你想违背契约吗?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似乎有点效用。札奇轻轻啧了一下,狂气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札奇用跟自己的刀术一样,让人感觉散发出灵蛇般的妖气的眼睛看了尤里一下,然后突然转身走了,红眼男人跟在他身后。跟出现时一样,没有脚步声,只是感觉到两人的气息逐渐远去。
杀气跟鬼气也渐渐薄弱下来。
确认对方完全离开后,尤里放下了剑,大大喘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握着剑的手都出汗了。
城内一片骚动。
发现有异样的骑士团开始行动了。糟糕。这样下去,也许会被人发现自己逃出了牢房。什么早上之前回来就好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吗——
“结果还是要加入越狱犯人的行列吗。这样子就不能在阳光里散步了。”
“越狱……”
旁边的少女低喃着。跟收起了剑的尤里不同,少女还是紧握着细剑。
尤里轻轻点头。
“那跟你没关系——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呃?”
少女猛然张开眼睛。
“怎样……”
尤里补充说明道:
“我要出城。在这里被骑士团捉到、或是迟些被捉到,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在重新蹲进牢房前完成。”
少女抬头看着尤里,啪嗒啪嗒地眨着眼睛。
“那你要怎么办呢?弗伦在城外吧?我先说好哦,不要拜托我对弗伦说些什么。虽然抱歉,但我现在一跟弗伦见面,根本什么都不用说,他就会马上逮捕我。”
少女只是仰望着尤里的脸,然后不安地说:
“但是……你跟弗伦是朋友吧?”
“我知道他不会因公徇私,即使我们是朋友。”
尤里平静地回答完,少女也点头应允:
“弗伦的确是这样的人……”
“如何?我要出城了。别指望我转告弗伦。你有什么想转告他的话——如果你想出城见弗伦,我可以帮你。我觉得你还是亲自见弗伦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弗伦真的被那刺客袭击的话,尤里也希望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少女犹豫了一下子。瞬间过后,她看着手中的细剑,抬起头,毅然地说:
“我跟你一起走。”
“呼……”
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尤里有些意外地重新审视着少女。刚才还以为这少女只是个普通的千金大小姐,这一点看她的动作跟熟悉城堡的程度、还有追赶她的骑士们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但是她现在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尤里的预料。原本以为她听到“越狱”这个词就会大喊救命……
——他不可能不在意。
而且与其说想见弗伦,不如说有些话必须亲自见面才能跟他说。
尤里心底默念着,这样也好。引发了骚动,就算对方是女性,也是让人困扰的。
“那个……”
少女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尤里的头稍微歪了一下说:
“对不起——我知道了。那我们就马上离开吧。呃……”
“我叫爱斯特里瑟。”
“爱斯特……好难说的名字。爱斯特尔不行吗?”
“啊、好的,没关系。呃……”
“尤里。我叫尤里·罗威尔。”
少女吃惊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原来你叫尤里、尤里·罗威尔……”
少女不知为何,一再重复尤里的名字。
“尤里,以后请多多关照。”
少女低头鞠躬,尽管尤里不太懂她的意思,但还是说:
“我才要请你多关照呢,走吧,爱斯特尔。”
“是!”
走廊传来的零乱脚步声越来越近,尤里拿起了剑。
*******************************************
也许自己说谎了。
少女想。
担心弗伦是真的。她真的认为自己必须见到他,跟他说一些事。但是——
(应该不止是这样……)
现在这城堡里的人正在进行着某项计划。先别说是否真的要实行那计划,但假如是真的,自己就会变成无法自由行动的人了吧。当然她也不是那么讨厌,但在此之前她有些事想要去做,有些东西想要去看。那就是——城外的世界。她还没有看过自己生长的环境。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她想看——
不是依靠城堡中的书本去想象,而是亲眼看看真正的世界。
(……对不起)
对着走在前头的青年的黑色背影,少女——爱斯特里瑟在心底道歉。但是,希望他能原谅自己。这是她卑微的愿望、目前唯一的梦想了。只是很短的时间。对,只是冒险一下而已,所以……
但是——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她跟他的目的地等待着的,不只是“小小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