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海上行军

远方传来浪涛声。

当我在硬邦邦的床铺睁开眼睛时,外头的太阳早已高挂天空。看来已经快接近中午了吧。

昨天一口气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搞得我头昏眼花,最后累得我倒头就睡。

「嗯……嗯……」

我捧着一颗又昏又重的脑袋爬了起来。

这是一间以岩壁为墙的小房间。平时应该是给海贼使用的,不过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角落的石桌上备有餐点,上头摆着一份看起来很硬的肉干和一串葡萄。

『这是在咱的田地采下来的唷!』可菲夹在盘子底下的小抄如此写道。

——不晓得其他人现在在干嘛?

解决早午餐离开房间后,室外刺眼的光线照耀着我。

这里位在岩山的背侧,跟镇上与港口刚好是反方向。四周是一整片坡面陡峭的蛮荒岩场,放眼高崖底下的海面,大浪今天仍不断地在拍打着岩石。

斜坡上一左一右各有一条细长的阶梯。

爬上阶梯重回山寨后,走廊尽头有一小型的厅堂。数十名海贼——不对,应该说是前海贼才正确吧——集合坐在椅子上,全神灌注地注视着一个地方。

「……符纹共有『黑暗』、『光明』、『水』、『火』、『生命』、『语言』六种『基本纹』。再进而分成将世上森罗万象简化为符号的无数『应用纹』……」

鲁米沙正站在一块大木板前进行授课。

木板上头写着一行字:『关于神圣菲亚娜帝国的符纹文化』。

看来鲁米沙似乎是马上开了一个小班来授课,藉此回应可菲希望学习符纹文化的要求。

在厅堂的前方……可以看到可菲热心地抄写笔记的身影。

不愧是符纹知识无人能出其右的鲁米沙老师,教学品质有保证。

「嘿——!那边那个,不准睡觉!」

突然,有某个东西随着玛尔榭的斥喝一同飞了过来。

那个东西咻的一声掠过我的脑袋命中身后的墙壁,喀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粉笔?

「玛、玛尔榭你干什么啦,很危险耶!」

「哎呀,雷恩,抱歉抱歉——那边那个,还不快起来!」

原先靠在椅背上打呼的海贼被玛尔榭一骂,揉揉眼睛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想瞒过助教玛尔榭小姐的眼睛偷偷摸摸地打瞌睡,门都没有!」

看样子,玛尔榭是负责巡视揪出偷懒的学生。

实在不晓得该说她走到哪都不改学级委员长的风范还是怎样……

打扰大家上课也不好意思,我还是别在这里逗留好了。

我走遍山寨寻找柚叶的踪影,结果在通道上巧遇了拉契尔。部下皮耶若和蒙布兰一如随从般站在她的身后,手上抱着大木箱。

在她们三人面前,一个肚子圆滚滚的老婆婆正在研磨陈列在桌上的短刀。

拉契尔拿起其中一把短刀热情地鉴定。

「这刀子的装饰竟然是仿造古代卢恩文字,好珍贵喔。」

「这种东西在这岛上随处可见。你想要吗?」

「一把银币一枚,如何?」

「当真?如果你愿意用那么高的价格收购,要多少我都愿意卖给你。」

「那么麻烦您装满这个木箱吧。」

拉契尔命令两名部下放好木箱。

「如果拿这些去诈骗菲亚娜的贵族,一把可以涨到金币五枚呢。呼呼呼呼。」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她是精打细算还是学不乖了。

山寨一楼的大厅房。

三张容得下数十人的长桌横并在一起,整面墙上除了描绘着海贼团事迹的豪华壁画以外,还辅有古代卢恩文字作为装饰。

在厅房深处,安置了一张貌似国王宝座,有着金色扶手和红色座垫的王座。应该是海贼团首领专用的椅子吧。

有个家伙坐在椅子上,大摇大摆地摆臭架子,让人按捺不住一股冲动想质问她怎么有办法可以嚣张成那副德行。

柚叶叫住了一个偶然路过的矮个子海贼。

「喂,那个小喽啰。」

「在叫小的吗?老大。」

「不是『老大』。叫本宫『大老』。」

「小的明白了。大老老大。」

「…………本宫肚子饿了。快拿点心来。」

「您不是才刚狼吞虎咽地吃了烤饼干吗?」

「那当然是拿来填饱另一个胃袋用的。这次本宫想吃蛋糕。」

「今天已经没得吃了。好孩子就忍耐一下吧。」

海贼说完又走掉了。

「你在干什么啊。」

我傻眼地站在柚叶的面前,她用泪光闪闪的眼睛望着我。

「呜~雷恩。好不容易成了大老,却一点都没有当上大人物的感觉。原因就在杂碎们的忠诚度不够。快点想想办法,卑贱的子民!」

「开口闭口一直叫人家杂碎的头目最好是会受到尊敬啦。」

「哇哈哈哈!凭这点程度也想学人家当头目,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了,女人!」

一个大笑声响彻了厅房。我回头一看,索克正双手盘胸站在那里。

「俺来教你吧!领导部下的三个条件!其一,是力量!其二,是贴心!其三,是信念!」

「嚣张放肆什么,你这大胡子!雷恩,你狠狠教训他一顿吧!」

「我拿啥跟人家耍狠啊……话说回来,可菲好像挺符合那三个条件的耶。」

操控Seed的力量,处处为岛民生活着想的贴心,以及努力实现梦想的信念。

她反而比索克还具有身为首领的资质吧。

「可菲不是普通的娃儿。她有可能是将一肩扛起这座岛屿兴~重责的人啊。」

留下这句话,索克便迳自朝门走去。看来首领也是很忙的呢。

「才说到可菲,可菲就出现了。」

柚叶指了窗外。

大概是授课结束了吧,可菲扛着锄头往日里出发的背影出现在外头。

「用功完马上接着下田工作吗?可菲她还真拚命啊。」

「真的是个力争上游的女孩呢。」

「我很好奇耶,柚叶。虽然可菲她从水之公主的棺材激发出了平息大海的力量……可是那具棺材没有醒来对吧?」

「棺材虽说是在沉睡,但并不代表机能完全停止。因为公主的灵魂是不灭的。你们睡着时也会做梦不是吗?道理就跟你们做梦是类似的。」

「所以说她不用水之戒指也能激发沉睡中的公主的力量吗……」

「唔……依本宫看来,她应该是藉由强大的Seed和水之公主交感吧。」

「交感?」

「公主的体内流有『神之血』,就好比人类的血液。『神之血』会和人类的Seed互相产生反应——神话的真相你还记得吗?」

「一千五百年前,定居大陆周边的人类攻入公主王国,挺身迎战的公主最后失控导致世界陷入危机,是这样没错吧?」

「那场悲剧也是因为死于战一争的人类充满绝望的Seed污染了公主才引发的。这也算是一种交感的表现。」

「简而言之,就是人类的情感变成Seed,对公主造成影响啰?」

「就本宫所见,那个女孩儿和水之公主棺材靠着相当强力的精神交感连结在一起。所以尽管水之公主沉睡未醒,仍能回应她的祈祷。」

我重新转过头看可菲的背影。

这表示她身怀足以和公主棺材交感的强大Seed吗?

从决斗场的石桥摔下来时,可菲曾经露出了左眼。

平时总是藏在眼罩底下的那只眼睛,当时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就这样,眨眼间,我们已经在岛上停留了五天的时间。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岛上。

毕竟还有公会学校的课得上,而且我也好一阵子没帮忙贺尔斯师父的工作了。

因此,我们决定明天回凯尔兹城。

我、柚叶、玛尔榭、和鲁米沙四人被可菲带到海岸的沙滩,打算趁最后一天尽情地玩耍。就是我和柚叶一开始漂流上岸的地点。

「喂,雷恩!拜托你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好不好!就算我们是青梅竹马,也是要讲究礼貌的!」

穿着红色泳装的玛尔榭用气呼呼的眼睛瞪着我大叫。

「要是雷恩学长你要盯着我看,那人家也要回看你的泳衣……羞。」

鲁米沙模样害臊地说道。

「我哪有一直盯着你们看。你们那样叫做自我意识过剩好吗!」

两个人穿的都是相当大胆的露肚脐泳装。

就连乳沟也一览无遗地露出……害我眼睛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嘛!

「啊哈哈!那件泳装如何?是我用布料缝制而成的喔。很帅气吧。」

如是说的可菲则是身穿一件后背坦露得很豪放的泳装。

「我也不知道要算帅气,还是很糗啊……」

附带一提,唯有我是身穿海贼在海上所穿的作业用朴实泳装。

「喏……喏……这……是什么来着……」

玛尔榭等人的身后传出了胆怯发抖的声音。

「这个设计……不是只有用绳子绑住而已吗……跟裸体有什么差别……」

柚叶用两只手遮住胸口和腰际,面红耳赤又泪汪汪的她,模样显得十分羞滩忸怩。

她身上所穿的那套白色泳装……胸罩和底裤的布料少到了一个空具形式的程度,单靠两条绳状的细布绑起来而已。

「嘿嘿,那套正是咱的最高杰作!开放感十足是吧!」

「呜呜……也未免开放过头了……」

「很漂亮呀,柚叶!好好喔,人家也想穿看看……」

「你说什么……?玛尔榭,你居然说这身与裸体无异的打扮漂亮?」

「这设计活用了身体的曲线美,呈现出的美感足以和女神的雕像匹敌。好想请雷恩学长穿看看……羞。」

「是、是吗?本宫看起来就跟女神一样美吗?」

「就连咱也从来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把咱设计的泳装穿得这么有味道呢!」

「就、就是说呀!本宫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还是老样子,很容易被洗脑……

柚叶抛开原先忸忸怩怩的态度,站到前面双手扠腰,豪迈地将胸部挺出。

「呜。」

眼看她的身材就要完整坦露在我的面前,我情不自禁地把头别到另一边去。

如果把她那姿态烙印进了眼里,我看今晚我应该就不用睡了吧……

「唔,雷恩,你是怎么啦?为什么一点都不想欣赏本宫女神般的美姿!」

「不、不用管我了,你们快点下海啦!」

「那咱们去游泳吧。小心不要被海浪冲走了喔!」

可菲说完,女孩子们便在沙滩上奔驰而去。

顶着午后的大太阳,我躺在沙滩的树荫底下避暑乘凉。

「耶~!」

玛尔榭开朗的笑声随着浪涛声响起。

我把脸转过去一看,有一部在貌似小型船艇的板子上立了根棒状操纵杆的交通工具正在海面上疾驰。只见玛尔榭和鲁米沙以及柚叶三人互相搭着肩膀一起站在那玩意儿上头。

……看来玛尔榭和鲁米沙又利用符纹创造了古怪的发明哩。

「很好,玛尔榭,接下来往那道海浪进攻!」

「OK——!交给冲浪手玛尔榭大师来就对了!」

载了三个人的板子一路朝着拍打而来的大浪加速驶去。

「……她们三个还真有精神啊。」

「雷恩你不游吗?」

听到有声音转头一瞧,可菲就站在眼前。

大概是刚游完泳的关系吧,她头发湿答答的,全身上下都是水珠。

「我赖在这里就好了。」

可菲在我身旁弯起身子坐下,双手环膝,凝视着大海。

「咱不知有多少年没像现在这样打从心里感到快乐过了。说不定这还是第一次呢。」

「你不曾快乐过吗?」

「大概吧。毕竟是待在这种海贼之岛嘛。」

「可是也不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当海贼吧?」

「咱啊……并不是在这个岛出生的。」

可菲语出惊人地表示。

她不是这个岛的本地人吗?——这么说来,之前有听说。漂流到这个岛上的人有的走投无路,最后为了生存只好沦为海贼。

「咱跟你们一样,都是在菲亚娜王国诞生的人。现在虽然大家都直接叫咱可菲,不过以前咱的全名是可菲·渥尔巴特。」

渥尔巴特……?真是少见的名字。不过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名字我曾听阿不列总裁谈起。

符纹师渥尔巴特。他是水之戒指的继承人,可是在十年前碰上海难事故死亡了。

「欸,可菲,你是不是在十年前左右来到这个岛上的?」

「……咦?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能告诉我当时的详细经过吗?」

可菲困惑地眨着眼睛点头答应。

「十年前,爹带咱一起搭乘了菲亚娜的客船。至于目的地是哪,咱已不复记忆了。因为当时只有五岁嘛。咱现在还有印象的,就是航海途中窗外的景色始终笼罩在白色的雾里。没有多久,船上忽然警铃声大作,大人们开始一阵骚动。

原来是有海贼攻击咱们。不过,咱们所搭乘的船只有许多菲亚娜王国兵进驻充当护卫兵,于是马上就和来袭的海贼展开了激战。他们拿剑互相砍杀,有好几名海贼和士兵挨剑,浑身是血在咱的眼前倒下。

爹被吓得惊慌失措,带着咱拚了命冲去搭脱逃用的救生船。还记得他脸上挂着豁出性命的表情,推开四周的乘客……一旦跟咱扯上关系,爹他就会分不清事情的是非与轻重,算是有点怪怪的人。」

可菲貌似怀念地苦笑了出来。

「等到咱们好不容易抵达了救生船,爹便用力把咱推进了人满为患的船上。可是挤满人的船已没有多余的空位容得下他了。就在你推我挤的时候,爹被海贼的斧头砍伤了背部倒地不起。咱想爹应该是当场死亡吧。救生船虽然平安脱离了客船,但才启航没多久便遇上巨浪来袭而翻覆了。咱也因此落海……之后应该是陷入了昏迷。

等到恢复意识时,才发现只有咱一人被冲到了一座不知名小岛的沙滩上。咱全身发冷,左眼格外抽痛。还记得当时咱的左手上紧紧握着爹的遗物——一把短刀。」

「原来那场海难事故的真相是遇上海贼攻击吗——你说的那个沙滩,该不会……」

「对,就是现在这个沙滩。后来咱在这里被岛上的海贼捡回去扶养长大了。」

「海贼居然肯扶养你呢。」

「毕竟海贼也不是以杀人为目的嘛。当然一开始咱是有恨过他们没错,可是后来就慢慢了解了。海贼他们同样也是人类。也因此,咱对他们不得不当海贼维生的命运感到格外悲伤——就在这个时候,索克送了那幅图画与书给咱。」

「图画与书?」

「就是欧帝兹船长的故事啦。」

原来是她的偶像海贼王的故事与图画,之前在可菲房间时,我曾跟她借来看过。

「『我的性命与海贼王同在』,有这句子是吗?」

「阿哈哈,亏你还记得呀——咱在看了那本书之后,马上就沉迷在故事情节里了。而且,咱也从中学到原来海贼也可以活得很伟大的道理。」

「真的有这样的事吗……」

「毕竟一直惦记爹的死也是无济于事嘛——咱承认一开始常常有报仇的念头啦,但那样是不行的。后来咱改观了,吊慰爹最好的方式,就是岛上的人可以不用当海贼维生,海上恢复和平。」

「是吗……说得也有道理。一旦不用当海贼,自然也没有人会遭到攻击。」

「要报仇,还是改变呢?咱也烦恼了很久。人生总有面临必须二选一的时候。」

「所以可菲你期盼海贼能改头换面……」

「正是如此。」

说完,可菲有些腼腆地笑了。

原来可菲是继承水之戒指的符纹师的女儿吗……

「可菲,你完全没有听你爸提起过任何有关水之戒指的事吗?」

「……你说的是装在咱眼睛里的东西吗?」

「咦……?戒指在眼睛里……?你之前不是说看都没看过戒指吗……」

记得我在神殿问她水之戒指的事情时,她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我忍不住挺出身子端详她的眼罩。

「咱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从马车摔下来弄瞎了左眼。后来听爹说,这件意外令他忧心如焚,所以想尽办法试图让咱恢复视力。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一扯到咱的事情,他就会分不清是非轻重。

即使外观能用义眼美化,失去视力却是有去无回。在遍尝了各种治疗法之后,爹灵机一动想到,能把他持有的水之戒指装进义眼里头。他说,这么一来失明的眼睛就能透过戒指的力量重见光明了。」

「然后你的视力真的有恢复吗?」

可菲左右摇了摇头。

「咱的左眼现在还是看不见——不过只要拿下眼罩,脑中便会有影像浮现。像是海水和浪涛的形体,甚至是空气中的水蒸气。就像是亲眼看到一样,在脑海中具体地描绘出这一类的形体喔。」

那就是她力量强大到能和棺材交感的Seed的秘密吗?

「对不起,那个时候咱没能对你坦白。其实爹曾严格要求咱保守秘密,别把这件事泄漏给任何人知道。所以咱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过——可是『从来没看过』的说法并没有骗你喔。因为它藏在眼睛里,咱自己也看不到嘛。」

「可菲。这些事情你最好还是别告诉其他人。那枚戒指……隐藏有非常歼大的力量。要是消息传开,可能会引来一些渴望力量的人的觊觎。」

「嗯。爹也是这么说。咱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喔。」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快下山,海面飘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风也变得稍微凉爽了些。

一阵踩踏沙子的声音往这里接近。

「你们躲在这种地方在聊什么啊~?」

玛尔榭露出心怀不轨的笑容伸长脖子打量我们。

「唔。莫非雷恩你根本没在欣赏本宫的泳装,而是在泡可菲嘛!你这男的怎么这么喜欢尝试徒劳无功的行为!」

「我才没有在泡妞勒!」

「哎呀~各位午安。」

往声音的源头一看,拉契尔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连身泳装站在那儿。

那是她个人的私有物吗?泳装是目前菲亚娜王国流行的款式。

……附带一提,她脸上仍戴着那副倒三角形眼镜。

两名部下站在她的背后,手里拿的应该是装了折叠洋伞或替换衣物的包包,以及拉契尔的随身物品。

「我今天晒了整天的太阳,现在得回去保养一下皮肤才行啰。」

「我们也收一收回去吧?已经傍晚了,而且玩得好累唷。」

玛尔榭提议道,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当我起身看向大海的时候,感觉好像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动。

「……嗯?」

「怎么了吗?雷恩。」

「呃……刚才好像有某个黑色物体在雾里移动……是船吗?」

「本宫啥也没看到喔。」

「今天应该没有半艘海贼船出海才对。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反正你一定又想宣称自己看到了幽灵船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吧。」

走在前头的拉契尔回头说道。

「什么什么?幽灵船?」

玛尔榭露出一副听到了什么趣事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我开船载你们通过雾之海的时候,这个男的睡昏头,跑来把我吵醒宣称自己看到了幽灵船。拜托你别再无端生事了。」

我又转头看大海。即使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矗立在海面上的雾墙还是没有任何异状。

……是我眼花了吗?

就这样,我抱着纳闷的心情离开了沙滩。

看来,那似乎并不是我眼花。

在我们换好衣服准备回山寨的途中,喧嚣的钟声当啷当啷地响了起来。

「怎么?又要招开辛格了吗?」

可是可菲一脸紧张地摇头否定。

「不对……那是紧急警报。」

「紧急……?到底是……」

当我们准备往山寨冲时,看见了索克向港口跑去的身影。

不光是索克,还有好几个海贼惊慌失措地紧跟在他的身后。

岩场的台地上的居民们也聚集在家门外,心神不宁地注视着大海。

我将视线投向他们观望的方位,不禁叫出声来。

「那不是罗古卢的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一艘冒着红烟的军舰,缓缓从黄昏时刻的海洋朝岛上逼近。

船身是青黑色,两侧安装有红色的外轮。甲板上则架设了四门重炮。

船头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是航海信号。

「喂,拉契尔。对方在说什么?」

「请、求、临、时、靠、港……的样子。」

「『请求临时靠港』吗?这表示对方没有敌意啰……?」

只是偶然误闯这片海域而已吗?希望如此……

超过百名的海贼从山寨涌向港口,每个人手里都紧握着斧头或刀剑,似乎不敢放松戒备。索克领海贼们来到栈桥,在他们的看守之下,军舰抵达港口靠岸了。

随着船舱的门打开,一名男子从中现身。

男子从眼镜底下射出冷漠的视线睥睨着海贼。

即便现在是夏天,却身穿长长的米黄色大衣,下摆随着风飘扬摆荡。

「老哥……」

那名男子就是洛依德里恩巴多。

还有另一名人物跟在洛依德的后头现身在甲板上。是名女性。

苗条的躯体穿着修女服,一个神圣气质溢于言表的美丽少女的倩影。

——伊芙修女。不对。她是『生命公主』……

他们两个为何会搭乘罗古卢海军的军舰?

难道他们这次和罗古卢海军联手了?

「混小子,来咱们岛上有何贵干!你的回答若没办法让俺满意,小心吃不完兜着走!」

索克一大声嚷嚷,洛依德便翘起嘴角笑了出来。

「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希望跟各位武力相向,而是来结交朋友的。我是以携手合作、共创富裕未来的协力者身分前来进行协商的。」

我拨开人潮愈来愈多的海贼集团,冲到了索克的面前。

「大家不要被他骗了!他的目的是水之公主的棺材!」

「——这不是雷恩吗?没想到会这种地方遇到你呢。难不成你放弃符纹师这条路,跑来加入海贼团了?」

洛依德露出冰冷的眼神冷笑。

「哎呀,好久不见了,雷恩。」

生命公主也笑咪咪地挂起了令人不舒服的微笑。

洛依德高高举起了右手。那是一只架了好几条长条,形同骨头的银色义肢。手指弯曲时,还发出喀叽喀叽的声响。

「我一直很想再见你一面。毕竟这条胳臂的谢礼还没回敬给你哪!」

「少啰唆!水之公主的棺材我们是不会交给你的!」

「……索克船长。想必愚弟为您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吧。他流浪各地、四处散播谣言,我也很头痛啊——雷恩,别再继续妖言惑众,快过来我这里吧。」

「小子,你是他的弟弟?」

「是啊。不过我跟他才不是一伙的。我是来阻止他的暴行的!」

但身后的海贼们仿佛半信半疑似的开始交头接耳。

「那个小子说的该不会都是骗人的……?」

可菲冲到了众人的面前。

「大家慢着!咱相信雷恩!他打赢了决斗!认同强者不是咱们的规矩吗!」

尽管可菲说破了嘴,海贼们还是狐疑地交互看着彼此的脸。

「我们到底该相信谁才好啊……」

「总之,请各位听我说明。我的提案如下。我是以罗古卢帝国皇帝密使的身分造访贵宝地的。罗古卢海军目前急需更多的生力军,因此我们希望借助各位的力量。比起跟各位抗争,我们反而更希望能跟各位携手合作。当然,我们向各位保证,不会追究以往的海贼恶行,相反地,将来还会支付各位大笔的报酬。」

洛依德的这番发言使得海贼们更加议论纷纷。

「喂、喂,人家说有报酬耶。」

「可是我们不是不当海贼了吗?怎么打仗啊。」

「就是不当海贼了才需要钱啊。和军队行动的话,就不算海贼了。」

「等一下,这样我们是不是要跟其他国家打仗?」

「罗古卢可是个泱泱大国大国呀。跟他们并肩作战,这个岛也能受到他们的庇护吧。」

「你们冷静下来思考吧,罗古卢说的话能信任吗!」

「那个小鬼说的话也不见得就能相信啊!」

才一会儿工夫,海贼们就为了该不该听信洛依德的说词,分裂成两派的意见。

争执僵持不下进而变成了骚动,现场的空气十分凝重,打斗似乎一触即发。

「你们统统给俺冷静下来!」

索克用战斧的握柄「咚」的一声狠敲地面。

尽管闹哄哄的人声顿时噤若寒蝉,意见分歧的两派还是怒瞪着彼此。

「喂,既然这样那就召开辛格,彻底讨论出个结论来吧!」

「对!首领!召开辛格吧!」

海贼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要求索克。

索克没搭理他们,转头面对洛依德。

「俺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寻求生力军的目的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洛依德的脸上,期盼听见问题的答案。

洛依德面露日中无人的笑容,环视着海贼。

从他口中说出的答案是……

「为了杀光所有的海贼!」

所有人皆哑口无言,陷入了缄默。

唯有洛依德一副开了个很有意思的玩笑的表情,强掩着笑意。

「你说什么,臭小子!想动手吗?本大爷先撕了你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索克的嘶吼打破了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海贼惨叫着从山寨冲往这里。

「首领!首领!不好了,山寨、山寨被……!」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大梦初醒地转头回望。

背着光浮现在夕阳中的岩山山寨。山寨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来名全身青黑色服装的人影。他们似乎拿着什么武器,手上的东西闪闪发光。

山寨里的海贼都被捆绑起来,身体被押出窗户,仿佛就要被推下去了。

山寨似乎遭人纵火,各处的窗户都窜着火舌,濛濛的黑烟窜起。

而且那些潜入者……已经逼近山顶的神殿了。

「那、那些家伙突然从后面的大海冒出来!他们鬼鬼祟祟地游到岸边,然后用手上的钩爪,攀爬岩石上来。」

「索克!那个打扮跟之前来过的间谍一样!他们跟那间谍是同一伙的!」

可菲大叫。

「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接近,在刹那间夺走猎物的性命。真不愧是罗古卢帝国的军队最引以为傲的特殊工作部队。『黑豹部队』果然名不虚传。」

洛依德满意地说道。

回身一看,甲板上有十名罗古卢海军的士兵排成了一列。

个个身着轻装的胸甲和白色裤子,背上则背着长棍状的东西。

一名看似行事谨慎的男子出现在洛依德的身旁。

「这全都归功于阁下顺利吸引了海贼们的注意力。」

那家伙就是海军部队的指挥官吗?

「唔~!弟兄们,把山寨抢回来!」

索克挥起战斧咆哮。

海贼们高声发出战吼,准备冲锋。

「磅!」一道划开空气的生硬声音响起。

索克的脸颊被某个物体应声削过,渗出了血液。

「不准动。」

洛依德以冷冰冰的口吻说道。

列队的海兵部队举起棍状的武器瞄准了海贼。

他们所握持的武器……是枪。

枪口中飘出了一道细长的红烟。

长长的枪身上缠附着血管般的细长管线,流窜着红色的液体。

那也是以血机关为动力的小型兵器吗?

「敢再轻举妄动,脑袋就要开花啰。」

畜生,这么一来我们不就被困在这里了。

「水之公主……要被推倒了……!」

听到叫声,我抬头看位在岩山山顶的神殿。

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可以看见叫啥特殊部队的家伙们正包围着供奉在那里的水之公主。

他们应该是用了绳子之类的道具绑住棺材吧。只见几个人在拉扯那个道具……然后棺材就被推倒了。

「呜啊啊啊……」海贼们连连发出近似绝望的惊呼。

「很好,命他们把棺材抬下来。」

「说!你拿水之公主做何打算!」

可菲紧咬着船上的洛依德不放。

「做何打算……?我们并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图,反而该说是前来伸出援手的。来拯救被抓到这个岛上的水之公主……还有你,可菲·渥尔巴特,水之公主的巫女。」

「你知道……咱的身分?」

「请你务必与我们同行。」

「开什么玩笑!谁要跟你们走了!」

「哎呀呀。与你分离两地的令尊表示希望能见上女儿一面耶?」

「……爹?难、难不成他还活着!?」

可菲瞪大双眼,神情木然地注视着洛依德。动摇之情在她的脸上扩散。

……可菲的父亲还活着?

符纹师渥尔巴特的死亡在公会应该已经获得了证实才对呀……

「雷恩,喂!雷恩。」

我顺着细微的呼唤声回过头,瞧见柚叶挤过群聚的海贼来到了我的身后。

「你仔细看那家伙的脸。他那眼神是说谎时才会露出来的。」

「啊、啊啊……原来如此。所以父亲还活着的说法只是要诱骗可菲的谎言啰。可是他为什么会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那种马上就会被拆穿的谎……」

说完,站在洛依德身后的女子映入了我的眼帘。

生命公主。她能赋予已死之人虚幻的生命。

难道他们把可菲的父亲给……

「可菲,不要听信他们的话!他们别有居心!」

可菲猛然回过神。

「咱亲眼看到爹死了!不可能还活着!」

「是吗?你那么不相信,可是会伤透令尊的心喔?」

「老哥!你想用花言巧语带走可菲是不是!」

我一如要保护可菲般站到她的面前,拔出了符纹剑。

索克也端起战斧。

「这口气俺吞不下去了!俺要砍断你的脑袋!」

海贼们杀声震天地高举着武器。

生冷的枪声此时震天价响。

「呜啊啊啊啊啊!」

一名年轻海贼抱着满是鲜血的脚痛苦挣扎。

四周的同伴连忙用缠在头上的头巾替他按住伤口。

「大家请按捺性子!不要白白糟蹋自己的性命!」

可菲阻止众人的冲动,转身面向洛依德。

「……咱跟你走,你就满意了吗?」

「那当然,毕竟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就如我先前所说,我们是前来解救你和水之公主离开这座岛的。」

……又是纵火甚又是开枪的,竟还有脸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但洛依德的口吻不容分说十分强硬。

「……好吧,咱搭你的船便是。相对地,你不准对岛上的其他人动手。还有,咱一上船,就请你立刻离开这座岛。要是有任何人伤了一根汗毛——咱就当场咬舌自尽给你看。」

「你的手段还真是一点都不平和呢。」

「反正你觊觎的是咱的力量吧。」

「——好吧。我就答应你。我们不会对岛上的人出手。」

可菲轻轻地点点头,缓缓朝军舰走去。

「喂、喂,可菲……不能去啊。」

「别担心。咱是不会屈服于那种人的。咱绝对不会帮他们祈祷任何事。」

一如准备恭迎可菲上船般,洛依德领着司令官爬下舷梯来到了栈桥。

「欢迎大驾光临,我们恭候多时了,可菲。」

约莫二十人的脚步声从山寨传来。仿佛在行军般的规律脚步声。

镇压了山寨的黑豹部队夺得了水之公主棺材凯旋而归。

海贼们悚然心惊地退开一条路,让面无表情的他们经过。

那是一个笔墨难以形容,令人毛骨悚然的集团。从头到脚包得密不通风的黑色服装。仿佛身披海豹皮的身影,令人联想起出没在海中的半鱼人。

双手的手背上各有一副三根钩子的利爪。

走在队伍前头的数名队员搬运着用绳子绑缚住的水之公主棺材。

棺材上头的符纹失去光辉,沉默了下来。

棺材被搬到洛依德的面前,就像供奉在神殿时一样被竖立在地上。

除了负责搬运棺材的人,其余的队员都走进了军舰内。

洛依德心满意足地把目光放在水之公主的棺材上。

「哈哈哈哈,太棒了!这就是水之公主的棺材吗?」

洛依德掩不住兴奋地靠近棺材,用左手的掌心轻抚着棺材。

瞬间,棺材表面顿时发出强烈闪光,迸发出一道道猛烈的火花。

一道有如雷光的苍白色光芒,就像在顽强反抗般地袭击了洛依德。

「呜!」

洛依德被弹飞一小步,侧身摔倒在地。

「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能如你所愿,蠢货!」

柚叶毅然决然地朝洛依德大叫。

「固然在棺中沉睡,公主还是有意志的!别以为公主会把力量借给你这种鼠辈!」

「这不是『死亡公主』吗?许久不见——原来是这样,我被公主讨厌了啊。既然如此……」

洛依德一把抓住可菲的手臂,押着她背倚棺材。

接着他伸出泛着异样光辉的银色胳臂牢牢抓住她的额头大叫。

「别忘了!你可是海贼!袭击他人、令人憎恶至极的海贼!」

可菲像是突然吓着了一样用手捂住耳朵,两只脚开始不断打颤。

「住……住口……别说了……咱是……为了……生存才……」

「喂、喂,你是怎么了,可菲……」

「这下糟了,雷恩。那家伙正在注入感情Seed。」

这是说洛依德在利用Seed的力量折磨可菲的心灵吗?

「你是卑鄙的犯罪者!残忍的杀人犯!受世界憎恨的海贼!」

「不、不是的……咱是……」

「可菲,不要听他说的话!可菲你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座岛能获得和平!」尽管我声嘶力竭地高呼,可是现在的她听不进耳里。

「要是看到你这模样,不知道你的老爸会气到多抓狂啊!」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菲双眼圆睁,貌似痛苦地仰天咆哮。

棺材的符纹好似疯狂了般闪烁出强烈蓝光。

「呜喔喔喔喔喔!」

索克冲了过去将栈桥震得天摇地动,高高挥起战斧。

砰、砰。枪声接连响起。

索克纵身跃起。弹丸命中栈桥弹开。

「少碍事!」

洛依德用另一只手迅速从大衣里掏出水晶状的石头。

一个立体状的红色符纹浮在蓝色石头的内部。

他高举符纹水晶的瞬间,一道水柱从栈桥下方喷发而出。

「咕喔!」

水柱冲垮了栈桥,也将索克顺势冲走。

「保护首领!」

「将大姊头抢回来!」

海贼们异口同声地呐喊,迈步前冲。

尽管接连响起了数发枪响,但已无法对他们造成吓阻的效果。

……就在这个瞬间,大海传出了惊人的喧骚声。

嗡嗡嗡嗡……空气在震动。

「那……那是什么……」

海贼们发出仿佛从本能感到害怕般的胆怯声音,驻足观望,接着往后倒退。从雾墙的背侧……海面逐渐高高隆起,袭卷而来。

「是海啸!海啸要来了!」

高涨的海啸以高速直扑小岛。

洛依德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高举着符纹水晶。

从他四周喷出的海水在半空中流动,形成一层薄膜将洛依德和军舰滴水不漏地包围起来。

「快逃到高台上!」

海贼们一同朝港口后方逃命。

「柚叶!往这里走!」

我牵起柚叶的手,往环绕港口的岩场上头跑。

爬上岩场上其中一棵大树的根部后,为了不让海水冲走,我把柚叶的身体压在地上,双手环抱树干。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子民!你、你的身体靠太近了!」

柚叶抡拳连番敲打我的脑袋。

「闭上嘴巴,快停止呼吸!会溺水的!」

柚叶顶着面红耳赤的一张脸,连忙鼓起腮帮子暂停呼吸。

一道水墙宛如朝我们掴掌而来的巨手,遮蔽了港口的上空。

咚咚咚咚嗡嗡嗡……

海啸重重地拍打在港口上。

尽管我们来到了高台避难,有如岩石般沉重的水压仍重击在我们的身上,紧接着一股仿佛要将我们硬生生扯开的水流袭击而来。

「呜……快被冲走了……」

我身体压着柚叶,用感觉好像快被扯断的手臂死命地攀住树干不放。

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感到一阵阵的酥麻。

即使身体仿佛快要被水流撕裂得不成人形,我还是死命忍耐。

一会儿,身体忽然轻盈了起来。看来海啸终于退去了。

海水退散后,身体总算接触到了空气。我长长地吁了口气。

「得救了……吗……?」

好险我们躲到了高台上,看来至少因此避开了海啸的直击的样子。

压在我身体下面的柚叶咳嗽不止。

「你还好吧,柚叶。」

「呜……不小心喝了几口水……」

我抬起身子转身俯瞰下方景色,港口整个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原本堆叠得好好的货物散乱一地,栈桥的桥面变得坑坑洞洞,海贼船的桅杆也折成了两半。

海贼们全都趴倒在岩场上头避难。

不晓得玛尔榭和鲁米沙有没有事。还有拉契尔她们……

爬下岩石回到港口一瞧,有一颗巨大的水球薄膜包住了罗古卢的军舰。

水球迸裂后,形成薄膜的海水应声往下宣泄。

洛依德仍高举着符纹水晶站立在军舰旁的栈桥上。

在刚刚的水膜保护之下,洛依德的四周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军舰也是毫发无伤。原先在甲板上的海军部队似乎已回到船舱内,如今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噫噫噫噫。阁下,如此巨大的海啸,即便是我军的船舰也会被冲走的……」

或许是被海啸吓怕了吧,司令官抱头屈身蹲在洛依德的身旁。

「不是海军的新锐军舰吗?这点程度的海啸就会沉船的话,那我可伤脑筋了呢。」

洛依德面前的可菲正虚弱地倚着棺材昏迷不醒。

棺材的符纹就像用光了力量一样黯淡无光。

仿佛与之呼应般,海浪也沉寂了下来。

「海……沉默了……?」

海啸退去后,海面上已不见波涛汹涌,仅剩余波荡漾。

「搬进去。」

洛依德一喝令,四周的黑豹部队便抬起棺材,通过舷梯进入军舰。

随后,洛依德抱起失去了意识的可菲跟着上船。

垫底的司令官紧追其后。

虽然我想追上前去,无奈力量全被被海啸夺走了,两只脚完全不听使唤。

最后,洛依德从甲板上对我抛出一个冷笑,军舰缓缓驶离港口。

朝着被夕阳染成了橘色的雾墙航行而去,变得愈来愈小。

生命公主站在船尾的甲板上头。

她摆出宛如祈祷般的姿势,双手向前高举,一身修女服随风飘扬。

有如血液的红色液体从她的双手流出,注入了海中。

那是……公主的血液。亦即神之血。

「她在干什么……?」

留下一道悚然的红丝,军舰载着可菲和水之公主的棺材消失在雾里头。

「畜生!!」

索克忿忿不平地咒骂,「咚」的一声用两只胳臂奋力拍打桌面。

这里是山寨内的大厅房。海贼们正围聚在三张并排在一起的长桌旁享用晚餐。

随处都可以见到有人的手臂或头缠着绷带,看了令人同情。他们都是在山寨遭到黑豹部队攻击而受伤的海贼。伤势严重到必须躺在病床修养的伤者也不在少数。

大家都笼罩在气氛沉重的沉默之下。海贼应有的热血沸腾的气势已不复存在。

他们所尊敬、敬爱的可菲已经不在这里。

当海贼回到山寨时,各处房间早被敌人的纵火给烧得残破不堪。

可菲的房间也不例外,状况惨不忍睹。

朴素的家具被烧成一片焦黑,书柜的书全都变成了灰烬。当然也包括欧帝兹船长那本书。

挂在墙壁上的图画也遭到焚毁,惨烈地掉在地上,一如在嘲笑可菲的希望般。

我们坐在长桌的角落默默地喝着汤。

「这气氛实在是……连食物也变得难吃起来了喏……」

「那也没有办法啊。大家都很不甘心。当然我也是,不过他们毕竟一起生活好几年了。」

「欸,难道不能搭海贼船去追回可菲吗?」

玛尔榭问道。

「海贼船都被弄坏了。现在还在修理,得花个一晚才有办法出海。」

「还有一艘船是平安无事的。」

鲁米沙这番话使得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什、什么事?我的脸上有沾到东西吗?」

拉契尔的船,夏利欧特号。这艘船打从一开始就是被大型海贼船拘捕入港的。不过似乎也因此刚好受在海贼船的庇护,免于受到破坏。

「拉契尔小姐,不知能不能驾驶夏利欧特号追回可……」

拉契尔突然站起身,打断了玛尔榭的话。

「太荒谬了!我怎么可能让我的船暴露在那种危险中!」

拉尔榭就像被激怒了一样,带着两名部下离开了厅房。

用完餐后,我心血来潮地跑到岩山顶上的神殿瞧瞧。

即便我明知爬到高处也看不到可菲的所在之处。

夜晚的月光照亮了白色石头搭建而成的建筑。水之公主的棺材已从神殿消失。

「喂——!可菲!听得见吗?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喔!」

我试着朝黑漆漆的大海呼喊不知被抓到哪去的可菲的名字。

……可是不管我喊得再怎么大声,她应该都不可能听见吧。

我回想起可菲自愿走到洛依德面前的身影。

那固然是为了保护大家……但会不会其实她也未能在内心底彻底否定父亲还活着的可能性呢?

我没来由地就是这么觉得。

「雷恩!原来你跑来这种地方啊?瞧你突然不见害我紧张了一下。」

回头一看,玛尔榭和鲁米沙爬着神殿的阶梯上来了,大概是听到我的呐喊声吧。

「啊,抱歉……我在想事情。」

玛尔榭走到神殿的中央后,环视了广漠的夜景。

「好安静喔……总觉得静到有些毛骨悚然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句话。

鲁米沙兴致勃勃地望着神殿的石柱。

「怎么了,鲁米沙?有啥稀奇的发现吗?」

「柱子上头写有古代卢恩文字。」

「啊啊,那个喔。不晓得写了些什么呢。」

「……我试着解读一下。」

「鲁米沙,你看得懂吗?」

「古代符纹文化是我专攻的领域。以前我也有稍微尝试学习古代卢恩文字。」

「不愧是考古学家鲁米沙大师呢。好几次从设有陷阱的古代遗迹闯关成功的功夫果然不是盖的!」

「……我没闯关过什么陷阱耶。」

「玛尔榭……你不要想到啥就乱讲啥好不好。」

「咦,当考古学家的,不就是要跳跃闪避落石、惊险闪避从墙壁刺出的长枪、撂倒跑来攻击人的木乃伊吗?」

「……这是哪门子的联想——那么现在呢,鲁米沙?上头写的字你看得懂吗?」

鲁米沙聚精会神地巡视了每一根被月光照亮的柱子。

「看起来好像是每一根柱子上都写有一句话,串连起来就成了一段文章的样子。」

鲁米沙回到最初第一根巡视的柱子后,缓缓地开口说道:

「『伟大的欧帝兹船长于此地永眠。与爱船斯雷伊普尼尔号』。」

「欧帝兹……?原来他不是幻想的人物?」

「欸,雷恩,欧帝兹是谁啊?」

我告知两人可菲跟我说过的故事。

「欧帝兹船长据说是活跃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公主时代,乘着一艘名叫斯雷伊普尼尔号的船环游世界诸海的传说海贼王啦。他好像活到两百岁,在世界各地共娶了十六个老婆的样子……」

「十六个!也太精力旺盛了吧……」

「精力旺盛……羞。」

……那不是重点吧。

「总之,他现在似乎被当成了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不过……原来如此,他是实际存在过的人物啊。」

我怀着莫名的感慨凝视刻上了古代卢恩文字的柱子。

「喂!谁能过来看一下!有可疑的船只!」

突然下方传来了喊叫声。

我低头一看,在位于岛北端的沿海岩场上,可见火把的光正剧烈摇晃。

「可疑船只……?莫非又是罗古卢的工作部队?」

紧张感旋即涌上心头,我赶忙冲下神殿。

岛北端的平坦岩场。地上满是坚硬粗糙的岩石。

有一艘小船搁浅在这座岩场的角落。是小型的符纹船。

待我赶到现场,只见约莫十名的海贼拿着火把,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远远地围着小船。

有五名海贼叠成了一座人山,精疲力尽地瘫在小船的前方。

在那座人山的正后方,有一双手扠腰、站姿潇洒、身形修长的人物。

该人物轻轻将柔软的秀发向上一拨,环视海贼。

「好个一点常识也没有的欢迎方式。接下来换谁要当我的对手呢?」

该人物旋动左手的短剑把玩并说道。尽管短时间内打倒了五名海贼,他却连口气也没喘,更遑论流下一滴汗。

「萨伊克斯!」

「嘿,雷恩。好久不见啊。剑术特训你再继续这样翘课下去,即使个性温和如我,也是会发脾气的喔!」

「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在我说明之前——你能先帮我跟他们解释我不是敌人吗?此外还有另一个要求。我有东西需要人手帮忙从船上抬出来。」

「有东西需要抬出来?」

萨伊克斯不改气定神闲的表情回答。

「就是火之公主的棺材呀。」

「哦哦~连娘娘腔美男子也来了吗?真是热闹啊。」

「萨伊克斯先生,看来你真的很想替雷恩特训剑术呢!」

「……我想他应该不是为了这种理由千里迢迢跑来的。」

柚叶、玛尔榭、鲁米沙三人随性地坐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里是山寨的一室。是我暂借来过夜用的房间。

索克在房间的一角对突然造访的来客板起了脸孔。

我和萨伊克斯在房间的中央面对面而坐。

沉重的火之公主棺材被摆放在一旁,似乎是萨伊克斯从公会带出来的。

在棺材表面上的复杂地缠绕在一起的绳纹图案显得黯淡无光。

「你把火之公主棺材带来有什么目的吗?很难相信阿不列总裁竟然会允许你这么做。」

「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吧。就连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总裁点头允许的。不过就结论而言,总裁还是答应了。再怎么说我跟雷恩还是不一样的,总裁对我的信任深厚多了呢。」

「……用不着多出那一句废话啦。那么,你怎么会跑来这岛上?」

「罗古卢海军在凯尔兹港的行动莫名地不安分了起来。原本占据了港口的船不知怎么的突然往某处移动。我调查了一下他们的目的地……发现是鞑洛岛,也就是这儿。我想这不寻常的行动,一定是为了抢夺水之公主棺材而展开的。」

我也将来到这座岛后所发生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萨伊克斯。

受供奉的水之公主的棺材和可菲的关系。

金盆洗手放下海贼的身分,努力寻求改变的岛民的生活。

于此时突然现身的洛依德和罗古卢海军。

被他们强行带走的可菲和水之公主棺材。

「如果我能保护好可菲,事情就不会……不过,等到海贼船修好了,我也要搭船去把可菲和水之公主棺材带回来!」

「有那决心是很好,不过呢,现在罗古卢的军舰正藏身在雾里,悄悄地集结在岛的四周呢。」

「军舰在集结?他们想和岛开战吗?」

「在来到这座岛的途中,我在船里监看了他们所互打的航海信号。未能就此查出名为可菲的少女的下落固然遗憾……不过对于他们的作战,倒是成功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资讯。罗古卢海军——正企图执行扫荡海贼的作战。」

「扫荡作战?可是岛上的人已经决定不当海贼了啊。只要跟罗古卢海军说明这点……」

但萨伊克斯摇头否定了我的提议。

「如果目的只是单纯的维护治安,你的提议或许有用。可是你不也看到了吗?这个作战是由洛依德主导的。此乃他为了夺取水之公主的力量所做出的策略。」

「——老哥曾天花乱坠地说过以前公主王国的事。还说要创造那样的国度之类的。难道为了实现目的,就不用管其他人的死活了吗?……为什么他会变成那种人啊……」

我回想起以前洛依德的模样,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来。

「别看他现在那样,以前他可是个温柔的大好人。要是看到像岛民现在这样不当海贼力图改头换面的样子,一定会第一个伸出援手,他原本是那样的人啊。发誓要让国家变成能让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的美好国度,还因此努力当上了公会议员。为什么这样的他会……」

「虽然本宫对你的老哥认识并不深。」

在一旁聆听着对话的柚叶开口说道。

「人类这种生物,一旦知道那类的理想无法实现,在受到理想与现实的折磨之后,往往会屈服在扭曲的思想之下。可悲的是,责任感愈强的人愈是如此。」

「我老爸也有说过。老哥他以前被深信是同伴的人背叛过,饱受痛苦折磨最后变了个人。只是我也一样不是很清楚详细经过就是了。」

「……然后呢,现在怎么办?雷恩,你打算跟亲哥哥一战吗?」

我点头答覆萨伊克斯的问题。

「那当然。不证明现在的老哥是错的,事情就没有尘埃落定的一天。」

「——作战将在明早日出的同时展开。他们所设计的第一波攻击,就是利用有水之公主力量加持过的海啸攻击岛的东岸部。他们打算利用此波攻势一举夺走海贼的战力。」

「他还想再来一次刚才那个海啸喔!」

「……恐怕只会是规模更为庞大的海啸吧。他们现在获得了水之公主的力量,正设法掀起足以淹没整座山寨的大海啸。」

我赫然惊觉洛依德目前正在打的预谋。

「——我老哥该不会想要利用可菲的交感吧!」

「利用交感?」

「我老哥刚才指责可菲是杀人犯,并且注入支配感情的Seed,进而引发了海啸。要是重复这样的过程,使得可菲和棺材交感的心充满了更深的绝望的话……」

「那家伙打算促使公主暴走抓狂吗……」

柚叶稍稍板起严肃的面孔说道。

「那海啸不就等于可菲的嗟叹吗!怎么能坐视他干这种事!」

「冷静,雷恩。当务之急是防止即将展开的扫荡作战,然后再伺机查出可菲的下落并救出她。」

萨伊克斯面向索克。

「这场战斗,少不了你们的一臂之力。」

「用不着你说,本大爷不会容许他们在岛上兴风作浪的!」

「萨伊克斯,问题是就算防止了那波大海啸,之后又该怎么办?」

「要反抗公主的攻击,应该也只能仰赖公主的力量了吧。」

「要拜托柚叶……出面防止吗……?」

「问题是,本宫并不善于防守喔。」

我回忆公主力量获得解放时,柚叶张开黑色羽翼翱翔的身影。

个头娇小的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有力量挡下海啸。

萨伊克斯瞄了旁边火之公主的棺材一眼。

「我就是考虑到水之公主棺材被抢走的情况,才从公会搬来火之棺材的。雷恩,我托付给你保管的火之戒指你有带在身上吧?」

「啊啊。有。」

我从上衣的内口袋拿出火之戒指。

硬币大小的圆盘上绘有局部的古代符纹。

「就用那戒指唤醒火之公主吧。她应该能成为一针强心剂。」

「……可是,火之公主不是被柚叶打倒了?不要紧吗?」

「唔呣。火之公主现在确实是被本宫赋予了死亡,陷入了深沉的休眠。公主的灵魂虽说是不灭的,要从死亡的休眠苏醒仍需要时间。甚至不乏那种必须等上好几百年的时间才会苏醒的情况。」

「这样到底该怎么办啊。现在才经过三十天耶。」

「雷恩,让本宫透过你的Seed试着直接跟火之公主交涉吧。如果是同样具有棺材之身的本宫,或许能让声音传递到火之公主的灵魂深处。」

「我知道了。这里就交给柚叶吧。」

我拿着火之戒指在棺材前屈膝跪下。

在棺盖的中间,有一硬币大小的空白。唯独那处少了符纹。

我在大家的守望下,轻轻地将戒指的圆环碰在空白处上。

戒指滑溜地被轻轻吸入,恰好吻合洞口。断掉的符纹又串连了起来。

我闭上双眼,把右手放在戒指的地方。

放松全身的力量后,影像在脑海中浮现。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焰的影像。

时而火烫得仿佛要烧光一切,时而温暖得仿佛打从心底获得治愈。

这时柚叶的手搭了上来。Seed的能量缠附住她纤细的手指。

就像在做梦般,一幅画面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之中浮现。

——这是柚叶在和火之公主说话吗?

某座宫殿的庭院。一对感情融洽地在和煦的阳光底下嬉闹的姊妹身影浮现尔出。

其中一人是柚叶,另一人则是……火之公主……?

突然,有一股猛烈的灼热袭击了我的手臂。强烈到仿佛灵魂要为之燃烧起来般的能量流来。

我承受不住,像是被弹开一样从棺材抽离。劲道之猛害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绳纹图案的螺旋图纹闪耀着耀眼的红光……棺材朝上空飘起。

轰的一声,整具棺材遽然起火燃烧,热气弥漫了整个室内。

「呀啊!」

玛尔榭不禁一声惨叫。

但火焰在眨眼间便四射飞散消失……一个人影接着从中现身。

细长的鼻梁,洋溢着温和柔情的眼睛,飞扬飘逸的长发。

以红色为基调的长礼服裹住了一身苗条身材。

棺材已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令人与柔和的烛火产生联想的少女站在那儿。

少女面露木然的神情,转头一一环视守望着过程的众人,眼睛眨个不停。

「哦哦~穗花姊姊,终于见到你了~」

柚叶紧紧抱住少女,把脸埋在她的胸口撒娇。

「柚叶……?是柚叶吗?」

少女有些讶异地说道后,脸上扬起微笑轻抚柚叶的头。

没记错的话,公主彼此都是姊妹关系吧。原来她们感情有那么好啊?

「呜哇……好漂亮的美女喔……」

「那件礼服……好想让雷恩学长穿穿看……」

玛尔榭和鲁米沙的眼睛发出亮晶晶的光芒看呆了。

「火之公主长这个样子……?」

连索克也看傻了眼。

「喂,这些子民!本宫可不允许你们装熟乱叫穗花姊姊!雷恩,像你这种货色就不用想白费力气搭讪了!」

「我才不会搭讪哩。」

「那如果是我搭讪,结果会如何呢?」

萨伊克斯促狭地说道。

「不行不行不行!像你这种娘娘腔花美男才不是穗花姊姊喜欢的类型!姊姊欣赏的是那种狂野派的!你先去换张脸再说吧!」

「齁齁,这么说来她会疯狂爱上本大爷啰?」

索克从旁打岔道。

「像你这种大胡子,凭你也配!把胡子剃光再来!」

「……唔。胡子可是本大爷的注册商标啊。」

火之公主气质优雅地笑了出来。

「你的朋友都好有趣喔,柚叶——各位无须顾忌我的身分,请叫我穗花吧。也不需要刻意对我使用敬语。毕竟我现在已非统治世界的人物了。」

该怎么说呢,这位公主的个性和给人的感觉跟柚叶也未免差太多了吧。

「那么……为了对公主的意见表示尊重,恕小的斗胆直呼名讳了。穗花,很抱歉才刚醒来就向你提出不情之请……我们希望马上借助你的力量。因为我们所身处的这座岛屿,目前正面临遭到水之公主攻击的危机。」

萨伊克斯的话令穗花绷紧表情,轻轻地点了下头。

「你们曾经拯救了被灌输邪恶Seed、险些陷入失控状态的我。这回就让我来回报大家的恩情——当需要我的力量时,请拔掉楔子让力量获得解放吧。我愿意献出我的火焰之力。」

「可是……穗花姊是火焰公主吧。跟水之公主打起来会不会不利呢?」

静听对话的玛尔榭不安地提出了疑问。

「水能克火。」

鲁米沙说出理所当然的常识。

「她们说得没错。火的力量会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被水扑灭了呢?」

「你们这些愚昧的子民!不许小看火之公主的力量!只要穗花姊姊拿出真本事,甚至可以喷出延烧天空的业火!了解了吗!」

「……我的力量和水之公主相比较为不利当然是无法否定的事实。不过,多少应该还是能发挥阻挡攻击的效果。」

「我明白了。我们当然也会并肩作战的。万事拜托了。」

之后,我一个人步出山寨在外头游晃。

柚叶和穗花正忙着叙旧。现在就让她们姊妹俩好好独处吧。

玛尔榭和鲁米沙先回自己的卧房休息去了。

萨伊克斯则在和索克说明隔目的作战。

我环顾四周,只见被海啸破坏的海贼船被吊上了港内以进行修复的工作。

或许是因为这岛上符纹文化不兴盛的关系,海贼船上并未搭载有符纹光石。火把的火光在被吊上岸的船只的甲板上微弱摇曳,可以听见铁锤敲打板片的声音。

「喂,需要我帮忙吗?」

我向在甲板上进行修理的海贼喊声。

「少啰唆!别来碍事!外行人滚边去!」

……被人家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

我站在岩壁眺望夜晚的大海。可菲她就被抓到了那一头的浓雾当中。

她现在是否正被洛依德强迫灌输绝望的感情呢?

承受着「你是犯罪者、杀人犯!」这种言语攻击的洗脑。

「要是我待在她的身旁,就能跟可菲打气说她是大家的希望了……」

我握紧的拳头在发抖。

因为对洛依德感到愤怒,还有无能为力的自己。

以及无法将言语传达给可菲知道的悔恨。

我多希望能将大家的心意转达给她。

想告诉她不要忘记希望……

——可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言语能够传达给身处异地的她。

我走着走着,在港口角落发现摸黑行动的人影。

走近一瞧,原来是拉契尔。她在和栈桥系在一起的夏利欧特号旁边手忙脚乱地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原来是和脸上有伤的男孩……皮耶若一起忙着把堆在栈桥上的木箱搬进脑里。

「喂,你们在干嘛?」

我一出声喝止,拉切尔一副悚然心惊的模样转过了头来。

「我、我还以为是谁呢,结果是你啊。拜托不要吓人好不好。」

「这么晚了你还在忙什么啊?」

「我们要出海了。现在海面风平浪静,趁现在的话可以穿离浓雾。」

「不会就只有你们吧?」

「想逃的话,你也立刻上船。现在我可以看在人情的份上带你一起走。」

「怎能说逃就逃!明天罗古卢军就要攻来了耶!」

「所以才要逃啊!留在这种鬼地方,下次必死无疑!」

「可菲和其他岛民的死活你都不关心吗!」

「抱歉,不关我的事喔!」

「……你们只求自己得救就好吗?」

我大概是心浮气躁了吧。克制不了冲动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我有必须救人的义务吗?」

「可是……对大家和可菲见死不救的话,也未免太过分了吧!难道你都不会想尽一点心力吗!」

「喂,臭小子。」

皮耶若忽然站上前来,亮出一把小刀。

「你有种再继续吠,我就要你好看。」

「怎、怎么了啊,突然亮出家伙来……」

「老大她啊,给了被人当作过街老鼠看待的我们工作。你敢再侮辱她,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被他的气魄震慑得忍不住往后倒退。

说得也对。仔细想想……他们也有为了活下去的苦衷。拚命的并不是只有海贼而已。

追根究柢,他们也是因为我的游说,才会来到这个岛上的。甚至该说是我害他们碰上这种险境的。

「是、是我不好啦。我心烦意乱,一时冲动之下口气激动了点。」

「呸!」皮耶若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将刀子收回。

「别管那种人了。快点把剩余的货物堆上去吧。」

两人重新开始把木箱搬到船上的工作。

「……话说回来,怎么没见到另一个人呢?」

被我这么一说,拉契尔和皮耶若两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左右张望。

「蒙布兰?他跑哪里去了!刚才还看他站在里的呀……」

「……他是不是在那里啊?」

在间隔两座之远的栈桥的尽头,有一个微胖的男孩就像以黑暗为保护色般站在那里。

「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蒙布兰!快回来!」

尽管拉契尔扯开嗓子呼喊,蒙布兰依旧丝毫没有想过来的打算,兀自晃动着一头短短的鬈发。

「你等着,我去帮你把他叫回来。」

虽然我没有拿跑腿为先前的失礼赔罪的意思,不过我留下这句话后就朝他所站立的栈桥尽头跑去了。

「喂,你的老大在叫你过去啦!」

无视我的呼喊,蒙布兰还是一样傻愣愣地望着大海。

「没听见我的声音吗……?」

我绕到他的正面,比手画脚地向他示意拉契尔的方向。

但他只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朝我投以茫然的视线。就算拉他的手,他也不肯动。

当我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光线从夏利欧特号射出。

仔细一看,拉契尔从操舵室的天井探出了身子,把探照灯朝着这里。

喀叽喀叽……灯光随着开阖的动作忽明忽暗闪烁。是航海信号吗……

「噫——!」

一接收到信号,蒙布兰便高举双手慌慌张张地跑回拉契尔的身边。

我怀着一头雾水的心情尾随蒙布兰身后回去。

这么说来,记得这家伙好像善于解读航海信号是吗。

也多亏他的功劳,当初离开凯尔兹港的时候,我们才能顺利摆脱罗古卢海军的巡洋艇。

「他封闭了自己的心啦。虽然用人话无法跟他沟通,不过使用航海信号就没问题了。」

航海信号就可以……了吗?

……嗯。忽然,我的脑中灵机一动。

「……航海信号……对了,就是航海信号!」

最后准备上船的拉契尔被我突然的这一吼吓得回过头来。

决斗的时候可菲运用了航海信号。她应该看得懂航海信号才对。

而且目前具有能打出明显信号的符纹光石的是……

「喂,拉契尔,我拜托你,这艘船借我一下!」

「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我们随即就要出航了!」

「给我一点时间就可以了!航海信号啦!我要打航海信号!」

「航海信号?你要跟罗古卢军投降吗?」

「谁要投降了。我要利用航海信号传讯息给被抓走的可菲!让可菲知道无须感到绝望,她是大家的希望!」

「你连她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让光打到正确的位置。」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会怎样!」

「……不行。我没那个时间让你浪费。皮耶若!出发了!」

「慢慢慢慢着!」

我一把抓住准备上船的拉契尔的手臂。

「够了,放开我!」

我一定、一定得设法说服她才行……

我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向拉契尔比了个数字。

「……什么意思?」

「我出三十枚铜币。三十马克尔。」

「甭谈。还差了两个零才对吧?」

「慢慢慢着,是金币三十枚才对。三千马克尔喔。」

拉契尔的动作停了下来。

「…………」

我接着竖起小指。

「四十枚。」

「…………五十枚。」

「…………成交。」

「哼哼。你也挺明事理的嘛。不过你别想赖帐喔……对了,你是不是有宣称过自己和符纹师公会的总裁是朋友?」

拉契尔看着我露出了别有居心的笑容……真的是锱铢必较的家伙耶。

「好啦,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账单算在符纹师公会的阿不列总裁的头上。」

反正事后再找个藉口搪塞,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于是我进入夏利欧特号的操舵室,爬上穿过天井的梯子。

「……对了。拉契尔,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教我航海信号吗?」

「那么复杂你是不可能马上背起来的啦。」

拉契尔抽出一张收在操舵室柜子里的纸,拿着它甩来甩去。

「那啥?」

「这是标示了文字替换的航海信号表。有了它你也能打信号。」

「要借我的吗!多谢了!」

「一份金币十枚。」

「原来是要我买喔。不过才一张纸……根本是暴利嘛!」

「你不买我也没差就是了。」

拉契尔准备把信号表放回柜子上。

「慢慢慢着,我买嘛!——费用麻烦你先记在帐上。」

「多谢惠顾~」

拉契尔笑咪咪地把信号表递给了我。这个死要钱的臭女人。

从天花板的洞口探出头后,发现旁边就有一个比脸还大的符纹光石的提灯。灯被装在黑色的筒子中,正面安装了由三块细板子排列而成的开关板。

天花板上有一圆形轨道,让筒子沿着轨道滑行就能改变打光的方向。

看来设计上应该是利用筒子右侧的握杆来开关板子,藉此打出信号。

按下中间的按钮之后,封印在符纹里的Seed便开始闪烁,进而符纹光石泛起了光辉。

「不过,这样的亮度也太微弱了吧……」

灯光本身感觉固然还满强力的,遗憾的是信号要投射的地点可是在浓雾之中。

我把手插入开关板的隙缝,触碰符纹光石。

闭上双眼,直接注入Seed。想像出一道有如长枪,将黑暗贯穿的光的影像。

Seed变成一道颜色接近纯白的细长光线,在夜色中闪现。

「你、你在胡搞什么啊!弄坏的话要赔钱喔!」

「不要紧啦,我不会弄坏的!」

我握住探照灯的把手转动,面对洛依德先前从雾里出现的方向。

接下来只要打出信号就行了。

问题是我该传什么好呢。

想当然,我打出的信号也会被罗古卢军知道,所以不能乱打一些有的没的。况且航海信号也不能传太长的内容。

被罗古军知道也无所谓,长度又短,而且可菲能清楚知道意含的话语。

「欧帝兹船长……」

欧帝兹船长的故事书让可菲爱不释手,她最崇拜的就是欧帝兹船长。

这样的她曾经说过,有一句话在她备受煎熬时能带给自己勇气。

书本纵然已被烧毁,但句子还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性命与海贼王同在。』

没错。可菲将来要和崇拜的海贼王一起改变这个岛屿,要让岛变得富饶。

希望她不要受到绝望的影响,能回想起那个心情……

我操作开关板的板子,开始一字字地打出信号。

『我、的、性、命、与、海、贼、王、同、在。』

同时不忘一边祈祷信号能传送到落入敌人手中的可菲的眼里。

一道白光对准耸立在夜色中的雾墙忽明忽暗闪烁。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打出信号,仿佛忘记了时间。

「金币六十枚,合计六千马克尔,不要忘记付清喔!」

大概是拿迟迟不肯罢休的我没辄,拉契尔她们全都下船离开了。

我独自一人留在船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不停朝黑暗送出话语,直到天亮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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