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回溯,在艾斯梅娜•巴兹甘启程离开陶利亚的数日前。
尤诺斯川面沐浴在朝阳之下。
大清早顺着河川而下的船只停靠在栈桥边,半裸的男人们将粮食与物资搬运至堡垒内。负责警备的士兵们打着呵欠旁观着这一切。虽有些欠紧张感,但在与陶利亚的战斗迎来以和平告终的现在,某种程度上的这种状况在所难免。
而在此时,欧鲁巴依然是刚起身的姿势坐在床上,任凭阴郁的侧脸沐浴于阳光中。自从他半夜醒来之后,直到最后都没有再合上过眼。纹丝不动,始终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或许是有人费心事先吩咐过了,总是早早起床的丁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欧鲁巴下意识判断应该是希克的所为吧。事实上,就在大约在天亮后三小时左右前来敲门的,正是希克,
“欧鲁巴,起床了吗?”
“嗯。”
欧鲁巴在回答的同时打开了门。门那侧的希克不禁吓了一跳。他一定是没想到居然立刻就会有应答,同时,也对欧鲁巴已经梳洗好了表示意外吧。他重振精神露出了微笑,
“早餐打算如何。很快就能准备——”
“不。”欧鲁巴与希克擦肩而过向门外迈去。“立刻开始部队的编制。把我接下来叫到名字的人都召集起来。”
希克再次露出了惊讶之色,但看到远处走动的在堡垒内工作的工匠们,只得做出近卫兵面对皇子时该有的态度来敬礼。
为向加贝拉派送援军,欧鲁巴进行了部队长选拔。虽说是援军,但数量仅一百不到。骑马兵、骑龙兵各二十,飞空船操纵士兼飞空艇队成员的十名是近卫队成员,其他的步兵都是战场奴隶。
听说了这个安排的格威问道,
“步兵的数量会不会太少了?”
“剩下的全都释放。”
寡言的欧鲁巴小声答道。以帕席尔为队长的原剑斗士们组成的步兵们在阿普塔防卫战后,其中五十多人希望从奴隶的身份获得解放。现在虽然还有机会可以挽留,
“承诺就是承诺。”
这样啊,应了一声的格威此后再也没有对这编制多加插嘴。帕席尔作为步兵队的队长,格威本人将担任这整支部队的副官一同赶赴加贝拉。但是,对这次的人事配置感到最为惊讶的应该是凯因吧。
“我率领部队?开……开玩笑的吧。”
这位自塔尔卡斯剑斗会时代的熟人不禁面容失色狼狈不堪。而传达这个指示的希克则苦笑道,
“不是你啦。率领全部队的归根结底还是欧鲁巴。作为假面的原剑斗士,且赢得克洛维斯宝座的人哦。但皇子殿下却必须滞留此地——你明白了吧?”
“我……我从来没指挥过战争啊。”
“一切都交给副官格威就好了。你只要站在队伍最前面大吼,上,大家上!就好了。”
“又是这套啊。”
在扎伊姆堡垒之战中,凯因被命令干过同样的事。
“欧鲁巴那家伙,变得了不起了之后偷懒的毛病就都出来了。回头应该会给我丰厚报酬的吧。”
“那当然比一场剑斗的金额要丰厚得多哦。”
午前,龙石巡洋舰开始做出发准备。包括物资的搬入,飞空船的搬入等。
在飞空船发射场中,欧鲁巴沉默地旁观。环抱手臂、阴着一张脸的他那模样,显得比平时更加难以接近。全身充斥着凡是靠近的人一律格杀勿论的氛围,以至于谁都不敢向他搭话。
“——”
凝视着他背影的碧莉娜•阿维尔也是。从刚才起,她就数次想要向他搭话,但最后都打消了念头。基尔•梅菲乌斯决定向加贝拉派出援军固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这次,皇子自己却将留在阿普塔。
近卫队及独立步兵队几乎全都将作为援军出阵,滞留阿普塔的兵力只有以希克为首的十数名近卫兵,以及奥巴里带来的黑盔团本队。作为城主的基尔若坐镇此处确实会对压制周围形势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她总觉得基尔不出动的理由并不在于此。
话虽这么说,碧莉娜却也不清楚明确的理由。包括昨晚剑指奥巴里,以及呜咽的原因,
(真令人沮丧)
内心不禁产生这种念头。经过与陶利亚一战,刚以为对他的内心多少增加了些了解,但这么一来自己反而越来越不理解基尔了。不知不觉中,她向身旁的特雷吉娅吐露,
“男性为什么会如此难以理解呢?”
完全不像十四岁孩子的抱怨,不,或许这才是思春期该有的烦恼吧。特雷吉娅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
“对男性来说也是一样的。以他们看来,女性是一辈子都难以理解的存在哦。”
“是吗?”
与长年侍奉自己的侍女聊着天,碧莉娜心中乱成一团。不仅因为基尔,还有关于恩德与故国加贝拉的战争终于要爆发的问题。虽说基尔正在为派遣援军做准备,但这并不是梅菲乌斯本国的意向。传言说皇帝格鲁•梅菲乌斯与恩德私下串通,而这次皇子的行动将会给梅菲乌斯与加贝拉的关系——更深入地说,是会给基尔与碧莉娜的订婚——带来怎样的影响还是个未知数。
此时,格威踩着啪踏啪踏的脚步声走向全身散发着难以近人氛围的皇子。欧鲁巴虽注意到了他的靠近,却没向他瞥一眼。
“你预想这次将会演变到像扎伊姆堡垒那次激战的地步吗?凯因现在就已经吓得直打哆嗦呢。”
他小声地问道。
“不。”欧鲁巴迅速作答,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状态说道。“恩德恐怕认为梅菲乌斯不会插手。事件应该已经谈妥当了,所以压根就不会防备我方。而我方若大张旗鼓地登场,认识到状况对自己不利的恩德就会按兵不动。”
“照这样说来,时机就显得相当重要了吧。”
“尽可能……最好能在战争爆发前。一旦双方开始兵刃相接,对敌人来说,将可能失去收手的机会。”
此前已经反复说明过,己方救援的兵力很少。一旦被卷入战争,恩德想必也会发现这不是梅菲乌斯本国派来的部队吧。
“诺维这么说过。这次若能不发生战斗才是最大的胜利。恩德也有恩德自己的情况,不会不惜遭受大规模损失也要夺取扎伊姆……”
说到这里,欧鲁巴忽然猛地盯向格威。
“怎么了?”
“……没事。”
欧鲁巴闭上了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格威对此事应该早已心知肚明,但他却刻意询问欧鲁巴。欧鲁巴并非没有领会到他的真意。
格威注视了欧鲁巴一会儿,正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
“殿下!”
一名士兵冲了过来,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欧鲁巴的脚边。发射场东侧负责监视的塔楼处传来一阵骚动声。
“什么事。”
格威代替欧鲁巴问道。然而,他却立刻看到了原因。万里无垠的天空中出现了一艘飞空船的影子,在数架护卫飞空艇的引导下,向己方的发射场降低了高度。船身侧面印着梅菲乌斯的纹章。
看到从船上走下的少女的身影,格威当即小声呢喃。
“怎么会是公主?连事先快马或飞空艇传令都没有就来了?”
在侍女集团的陪同下走下舰船的,正是伊奈莉•梅菲乌斯。宛若毫无血色般的雪白肌肤,以及那略染赤红的朱唇,与这守卫国境的城堡显得极不相称。周围的士兵们也大多慌了手脚。
伊奈莉发现了欧鲁巴——不,对她来说应该是义兄基尔皇太子——后,面带微笑挥起了手。仿佛享受于沐浴在众人惊讶视线中似的,笔直向这里走来,在欧鲁巴的面前躬身一礼。
“许久不见了,基尔皇太子殿下。很高兴见到您依然精神焕发。”
欧鲁巴敷衍地“嗯”地应对着,伊奈莉顿时鼓起了腮帮子,
“可爱的妹妹为了给你个惊喜特地远道而来啊,您还真是冷淡呢。”
“这样啊。”
欧鲁巴早已提不起劲来扮演皇太子了,这给他带来的只有痛苦。微妙的倦怠感缠绕身心挥之不去。因此他的态度比平时更为冷淡。伊奈莉凝神观察了一会儿他的样子,立刻环顾四周。
“哎,真的啊。阿克斯攻到堡垒内部的传言似乎不假呢。皇兄,真亏您能毫发无伤。想必一定受惊了吧?”
“差不多吧。”被格威背后轻轻叩了几下,欧鲁巴才不清不愿地应对道。“……然后呢,到底有什么事?”
“什么事?”
伊奈莉隐去了傲慢的笑容,瞥了一眼正在为派遣援军做准备的飞空船的情况。目前龙们正被搬运到船上。飞船前方零星可见武装了的士兵们的身影。伊奈莉的唇边再次绽出一抹微笑,
“我都说了嘛,是为了给身在边境感到寂寞的皇兄打气来的。比起这件事,他们在对向加贝拉派援军做准备吗?”
“嗯。”
基尔颔首,伊奈莉一脸事不关己,带着仿佛恶作剧小孩般的目光笑了起来,
“这样啊。想必加贝拉的诸位一定会高兴的。”
“有劳公主专程赶来,不胜惶恐。”格威躬身行礼。“难得公主远道而来,虽说不知道这里是否有能令公主感到满意的地方,但我会立刻安排人手为公主带路的。有谁帮我叫一个士兵……”
“不用了。我会自己逛的,不劳费心。”
撩起裙摆行了一礼,伊奈莉立刻在侍女集团的陪同下开始观摩在一旁进行的准备工作。她们在发射场上四处转悠。正巧碰上了站在一旁的碧莉娜。
加贝拉国的公主向她行礼,但伊奈莉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仰首示意。可立刻又像是忍不住似地,唇角猛地一扬。
当伊奈莉的背影变小远去,特雷吉娅吐槽道,
“……刚才那种态度算什么嘛。公主,请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啊。”
“特雷吉娅你倒是直喘粗气呢。”
口上这么说,碧莉娜内心却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伊奈莉公主被扎德•考克掳为人质那件事后,应该始终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才对。本有些担心的碧莉娜现在突然见到出现在阿普塔的公主身影,与其说松了口气,不如说感到了一阵寒意。
……此时的飞空船发射场上,正聚集着欧鲁巴亲自选拔的各名队长,以及由他们挑选的士兵们。所有人在格威的指挥下整齐地列着队。
欧鲁巴将佩戴着面具的凯因和格威叫到面前,做出仿佛正在激励他们的样子,低声向他们悄悄说道。
“凯因你只要遵照格威说的去做就行了。如果恩德在看到我方的船影后也不撤退的话,就立即与扎伊姆堡垒的守备队汇合,千万不要将船用作攻击。如此一来将会暴露我方护卫用飞空艇数量极少的事实。”
“我……我明白了。”
终于到了即将准备出发的时候,只见碧莉娜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她走近的并不是欧鲁巴,而是『扮装成欧鲁巴的凯因』。
“欧鲁巴,祝你武运昌隆。加贝拉一切拜托你了。”
“是……是!”
当然,对从未直面过公主的凯因来说,自然会过度紧张。碧莉娜对他的反应微微颦眉,
“说起来,皇子殿下有没有将那个徽章还给你?”
“徽……徽章——吗?这……这个嘛。”
凯因顿时慌了手脚。自己压根没听说过这件事嘛。他不禁对欧鲁巴心生恨意。而欧鲁巴本人却压根没打算向他伸出援手,只是平静地凝视着飞船。
就在这关头,希克帮他找了个台阶下。
“那是当然了,公主。那个在剑斗大会时救了他的命,是他重要的护身符呢。对吧,欧鲁巴?”
“啊,嗯。当然了,那是当然了。”
总算抓到根救命稻草的凯因奋力点了点头。此时,
“终于能再见到您了啊。”
新的灾难走了过来。是梅菲乌斯的公主伊奈莉。她用几乎无视碧莉娜的态度向铁面具的战士露出了微笑。面对这与年龄不符的嫣然一笑,凯因慌得不知所措。
然而伊奈莉并没有拖住『欧鲁巴』很久,
“梅菲乌斯的新克罗维斯,期待您的战果哦。”向他行了淑女之礼,向上瞟了一眼老虎形铁面具。“总有一天,一定有机会慢慢听您讲述的。”
说完,仿佛完成了任务似的,在侍女们的陪同下离开了飞空船发射场。
被留在原地的碧莉娜和希克不由得面面相觑。
唯有凯因却感到了一阵不知来由的恶寒,双肩不禁颤抖了起来。就在这时,
“好,出发了。”
格威大声吼道。数分钟后,他们全都乘上巡洋舰,舰上承载的八台魔素引擎发出深沉的低吟声,从发射场缓缓浮起。
与昨日不同,今日空中万里无云。
这蓝色,令仰望天空的欧鲁巴眼中隐约渗出了一丝泪光。
2
目送援军出征后,基尔•梅菲乌斯将自己关回房内。与初阵那时一样。在扎伊姆击毙了留卡奥之后,基尔也曾有一段期间内闭门不见任何人。基于这种情况,
(那位殿下擅长征战,但似乎有在每次战后都会发高烧倒下的体质。)
人们纷纷这么传言。
再加上皇子烂醉如泥后对奥巴里以剑相对一事当然也传开了,可堡垒内外都猜测他那之后可能被未婚妻碧莉娜,或者是奥巴里本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现在肯定正赌气呢。
“很有才华,但也有脆弱的一面。”
“那位殿下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甚至有人表示出这种感想。或许人们内心正在逐渐发生着改变,都希望用某种理由说服自己将过去被称为『蠢货』的皇子与现在的皇子联系起来。
但无论如何,即便他是个孩子,只要基尔还身为阿普塔城主,就有很多人会因他的闭门不出而感到困扰。
近期,陶利亚会派艾斯梅娜•巴兹甘作为和平使者赴此。希克曾为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征求他的意见,但他只用一句
“交给你了。”
来打发,而且还是隔着门板的回答。
当然,他也不愿见从索隆远道而来的伊奈莉,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不从房里出来,伊奈莉直接与皇子的会面,只有在她最初抵达阿普塔的那时而已。
伊奈莉是那种若不时刻沐浴在人们的瞩目下就得不到满足的类型。理所当然地对此事相当恼火。深知公主脾性的侍女们甚至开始猜测她是否会当即打道回府。但伊奈莉却稀有地发挥了自身的忍耐力,在这无聊的阿普塔中度过了两天。
关键是当她看到平常这时必定会率先对表现出这种态度的皇子发难的碧莉娜公主这次看上去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这令她在无聊中多少感到了一丝舒畅。
伊奈莉当然不光是为了吓义兄一跳才来到阿普塔的。她有着无论如何都要来这里的理由。
这与向费德姆•奥林打探内情一事也有关系,但皇子是否是假货这个疑问并不是她来这里的全部理由。这件事当然也刺激了她的好奇心,但仅为了这事,她是不会想特地造访阿普塔的。
与其说伊奈莉的目的是基尔,不如说——
(碧莉娜•阿维尔)
当心中浮现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伊奈莉平日那蔷薇般的笑容顿时仿佛露出了尖刺般充满着敌意。虽说原本就讨厌她,但演变到如此憎恨的地步,都是因扎德•考克谋反事件为契机。
当时伊奈莉成了扎德的人质,差点被掳上船,驶离索隆。而操纵飞空艇的碧莉娜,以及同乘的义兄基尔追了上来。
伊奈莉无法原谅。并非对背叛了国家,最后被逼上绝路还拿自己当挡箭牌的扎德。伊奈莉最无法原谅的,是当时被枪顶着哭泣的自己。而这一切都被碧莉娜公主看到,同时,也正是那个碧莉娜与基尔将自己救了出来。
伊奈莉•梅菲乌斯将自己关在索隆后宫。就像现在她义兄一样,闭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房间,几乎与世隔绝地生活着。虽说周围的人都掐腕叹息,纷纷猜想她一定是因为过度害怕吧。但伊奈莉颤抖不已的理由,是因为比起恐怖,她更担心自己会因自尊受到伤害而导致自我的崩溃。
最重要的是,只要想到自己只要离开房间一步,就有可能在什么地方撞上公主。到那时,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公主,该如何与公主说话呢。
(那时真的非常感谢您。)
难道要这样向她道谢吗?
(能在那样的战火中操纵飞空艇,您真的很有勇气呢。)
难道要这样称赞她吗?
闭门不出的伊奈莉心情一味地消沉。甚至产生了仿佛这沉默的空间都发出了声音嘲笑自己的错觉。对伊奈莉来说,自尊才是生存的食粮。只有被人称赞,只有让人为自己心焦,只有被人无私地奉献爱,她才能继续在阳光普照的大道上继续前进。
(无论如何,)
沉默的黑暗曾几何时已然停止了嘲笑,仿佛代替伊奈莉的心声般向她低语。
(无论如何,都要站到碧莉娜的上面。)
不管什么场面。只要能证明自己比碧莉娜优秀——让他人,最为重要的是能让自己认可——哪怕只找到一个场面也行。若非如此,自己将再也无法扮演伊奈莉•梅菲乌斯,将无法继续维持令同龄少女们憧憬的公主的面具。
所以伊奈莉才志愿前来阿普塔。可光凭这内心的纠葛,她或许也不会如此充满行动力。虽然这与刚才的论点有些矛盾,但正因为她觉得义兄基尔有可能是假的,也就是当她内心的纠葛与这个疑惑结合起来,伊奈莉才真正下定决心来阿普塔。
(皇兄的变化太剧烈了。)
义兄基尔阻止了在索隆发生的谋反。如果仅只如此的话,依然可以将此与扎伊姆堡垒初阵一事作相同解释,她定会认为这是为了塑造皇太子的形象,而将某个家臣做的事当做基尔的功劳进行发表吧。然而伊奈莉却近距离地目击了一切。
面对持枪的扎德,毫不畏惧与其对峙的基尔的身影与她所认识的义兄判若二人,即便两者的容貌完全一样。而且,在被枪击中后,义兄依然挺身站起来面对扎德,亲手粉碎了他的野心。
(那不是基尔•梅菲乌斯。)
随着时日的推进,这种疑惑逐渐化为确信。那究竟是谁,真正的基尔究竟到哪里去了,这些细节她还不清楚。但如若基尔真的被什么人调了包,而能将这件事曝光的如果是自己的话。
没错,只要能完成这件别说基尔的未婚妻碧莉娜了,连索隆任何一名重臣都无法办到的事,到那时,伊奈莉一定会被人称颂为英雄的吧。
“怎么了,公主?”
另一方面,视角转向碧莉娜•阿维尔。正站在窗边向外眺望的碧莉娜肩头颤抖了一下,
“只不过感到了一阵寒意。”
“啊呀。如果在水土不服的地方患上感冒,病情很容易拖得很久呢。赶快休息——”
“不,没事。”少女摇了摇头,横穿过房间,“我出去一下。”
说完,以奔跑之势冲出了房间。“请稍等!”特雷吉娅虽出声阻止,但依然没能来得及。
碧莉娜整个人藏身于走廊的柱子后,令特雷吉娅顿时没了方向。公主有着时不时像这样不带任何一个护卫独自一人外出闲晃的癖好。在加贝拉宫廷内,她与特雷吉娅或是侍女集团之间的追逃大战已经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风景线了。抵达阿普塔后,为了以防万一,碧莉娜早已将堡垒内的地图记在脑中了。
数十分钟后她来到的,是与一名公主极为不相称的地方。
咚咚咚,随着龙奔跑的脚步声,风卷尘埃四处飞扬。栏杆对面的广场上正在进行骑龙兵的训练。与广场邻接的龙舍中充满着野生动物特有的气味。别说王族了,连一般市民也不会刻意靠近这种地方。
然而栏杆的对面,隐约可见一名女性的身影。脚跨号称最适合骑乘的小型龙腾格,跑在同样骑着龙的士兵们最先头。身后粗鲁的男人们似乎想追上他,事实上,她——凤•蓝才是指导这群男性的人。
虽这么说,她却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沉默着仿佛让他们追上来似的,一味地驱龙奔驰着。
(哇。)
碧莉娜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了过去。脚跨腾格的男人们为了尽可能减少风的阻力,同时也为了不被甩下来,全身紧贴在龙的背脊上。而凤•蓝只用微微前屈的姿势,轻松地浅坐着。可她却比谁都要迅速。腾格的脚拍打着地面,蹬蹬地迎风向前挺进,作出的圆周运动也相当圆滑。反观想拼死追上她的士兵们,却随着蓝每次弧形转向都或左或右地差点被从龙背上甩下来。
“真糗!”
突然传来一声教训男人们叫喊。不是蓝发出的。仔细望去,只见一名女性正全身倚靠在栏杆上旁观着训练。从那肥硕的身躯一眼就能辨明是克拉乌。她原本是侍奉比拉克豪商扎吉•哈曼的女奴隶,因看中了她操纵飞空船的技术,目前被皇子基尔雇佣着。
只见她将涂满了从早市买来的苹果酱的干面包一口塞进嘴里。碧莉娜一靠近,她就用令人惊叹的神速将装满了食物的袋子藏到背后。
“夫……夫人。我绝对……绝对不是在偷懒哦。阿普塔的诸位代替我完成了飞空船的整备工作,内部的大扫除也……呃,大家也很好心地代我完成了。嗯,就是这样。”
碧莉娜当然无从所知。每天晚上,克拉乌都抓着士兵或是工匠们玩牌赌博。输得一丝不挂的他们为了能免除自己输掉的金额,被迫在克拉乌的指示下进行船的点检和打扫。
“我还不是什么夫人呢。不用那么紧张。”
“您不会向皇子殿下告状吧?”
嘴里塞满着果酱偷偷往上瞄的克拉乌的表情实在逗人发笑。可碧莉娜却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比起这件事,克拉乌,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事,你有考虑过吗?”
“您指的是之前哪件事啊?”
“我指飞空船。我不是拜托你,希望能教我如何操纵飞空船吗?”
“唔。”克拉乌歪着肥胖的脖子。“啊啊,没什么,我当然是没有问题,但老爷的意见如何呢。这里毕竟是位于国境处的堡垒,随时都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也就是说,为了让船随时能起飞,必须要节省魔素才行吧。”
理由虽相当中肯,但她的脸上明显写着“好烦啊。”的表情。碧莉娜不禁有些不爽,但将意向如此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反倒让人气不出来。
这时,
“好,休息吧。”
凤•蓝尖锐的声音传来。撇下那些被比马难操控数倍的龙们折腾,同时在鬼教官蓝的严格指导下累得精疲力竭的士兵们,蓝表情一转,一脸慈爱地开始照顾龙们。
碧莉娜不禁紧张了起来。她原本就不是为了求克拉乌教导她操纵飞空船才来这里的。
碧莉娜虽然不怕生,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与凤•蓝说话。再加上对方是个深不见底的人,某种意义上,比那位皇子更甚。
(哎)
振作起有些退缩的内心,碧莉娜走近凤•蓝。
“凤小姐。”
“叫我蓝就好了。”
蓝连头都不回地应道。用手给龙们喂着饵,抚摸着腾格的颈项。
被打断了问话的碧莉娜“啊,嗯”地点了点头,显得有些踌躇。
蓝此时终于转过身,
“什么事?”
问道。像这样近距离接触,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那种与宫廷中流行的风度与气质相异的美。尤其是那双令人联想起清澈湖水的眼眸,令碧莉娜不由地看入迷了。
“啊,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和我?”
声音几乎没什么抑扬顿挫,以至于无法揣摩其内心的感情。碧莉娜尽力不让自己打退堂鼓,
“嗯。皇子和你很亲密——或者应该说,看上去相互信任。”
“皇子。”蓝机械地复述着,然后似乎意会到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啊,嗯。被这样认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等…等下,等下啦。”
半带着好奇心半充满紧张地旁观着她们俩对话的克拉乌终于憋不住插嘴道。
“蓝,你怎么可以这样应答。这位可是加贝拉的公主殿下哦。老爷的新娘啦。你稍微……”
“没关系,克拉乌。”碧莉娜制止道。“……那位皇子,现在还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他经常这样吗?那个,也就是说……我只会被皇子的态度搞得焦虑不已,火冒三丈,或者是直接冲去教训他。但皇子却每次都带来让我惊讶的结果。那位殿下,即便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不出来,但其实应该总在思考着些什么,也总会独自一人犯愁,烦恼。”
“…………”
“但是这次——我总觉得和平时有所不同。非常羞愧,我并不清楚个中理由。所以,我想和皇子比较亲近的你或许会理解现在的皇子吧。”
蓝继续无言地照顾龙,让旁观的克拉乌焦躁不已的沉默漫长地延续着。
“他也已经不是小孩了。”蓝依然背对着她说道。“只要觉得自己有应该去完成的事,应该就会去做吧。或许他认为现在还不是这个时候。”
“但是。”
虽说与陶利亚的战斗暂告一段落,但作为向加贝拉送去援军的立场,这次或许会与恩德,甚至可能与本国梅菲乌斯发生纠纷。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无事可干。
领悟了碧莉娜的言外之意,蓝只将头扭转了过来,
“如果你真的感到难以理解的话,那就直接找上门去问他好了。”
“……我就是因为这样做才会失败啊。想要理解一个人有各种各样的做法,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如果你无法开口询问本人的话,那就放着别管。”
蓝毫不留情的口吻令碧莉娜多少有些恼火。
“你有认真思考过吗?”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认真是指什么。”
“你口中的你究竟是指谁啊。”
碧莉娜终于挑起了眉头。她虽然并不计较称呼,但加贝拉国第三公主的名号也没有廉价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她个人的问题了。
而与之相反,蓝则淡淡地微笑着。她的手正触碰着的龙或许是感到了什么吧,从刚才起就恐惧地缩着脖子。
正当克拉乌为这一触即发的氛围再次屏息,不知如何是好的这时,忽然有个身影冠冕堂皇地向这里走来。
3
“哎呀,我打扰你们了吗?”
出现的人也是一名少女——伊奈莉•梅菲乌斯。
“公主殿下。”
碧莉娜难隐惊讶之色,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她。
伊奈莉虽说是主动来到这里,但明显对周围的尘埃及龙的气味感到不悦,用手遮掩着鼻子。
“皇姐,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她将碧莉娜带到了远离龙舍的地方。凤•蓝也对她们俩失去了兴趣,回到广场上继续开始训练。
面对两人独处的情况,碧莉娜又陷入了与刚才不同的另一种紧张感中。在建国祭晚宴上,扎德谋反事件中,她都从未与对方单独共处过。
(比之前精神了很多呢)
碧莉娜当然不会误解伊奈莉抵达阿普塔当天对她所露出的那微笑的含义。曾被她如此明显地表露敌意,而现在与她直面的伊奈莉又彻底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从这些情况来推断,不知道这次她会用什么理由找自己的茬。
碧莉娜暗地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
“后天陶利亚的公主艾斯梅娜•巴兹甘就要来访了。”
伊奈莉口中却蹦出了意外的言辞,
“以皇兄现在的这个状态来看,艾斯梅娜殿下抵达后的招待安排情况实在是令人不安。公主殿下想必也很担心这件事吧。”
“啊,嗯。”
“当然不能对艾斯梅娜殿下直言皇太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可皇姐您也不是什么擅长说谎的人,所以——”
“所以?”
“能不能将招待一事交给伊奈莉操办呢?”
面对这满面微笑的自荐,碧莉娜内心瞬间无法揣摩对方的真意。
那之后的伊奈莉•梅菲乌斯仿佛在索隆将自己关在房里一事从未发生过似的,精神十足地开始了布置安排。
由于轰炸,城馆被毁坏得根本无法使用。在当即决定使用军营一楼大厅举办宴会后,她立刻麻利地指挥工匠们在大厅各处安置华美的装饰品。并从城馆内搬出毫发无伤的长椅、桌子等日常用品,及绘画、斜纹织物等,凭借她过人的审美平衡重新进行配置。
菜单也安排妥当后,她甚至亲自移步酒窖,听取熟悉西方人喜好的人的意见,挑选了数种美酒。随即她又叫来了近卫队副队长希克,提出
“希望能在陶利亚的客人面前表演一段剑舞。你能否帮忙挑选几位实力高超的剑士呢。”
面度这突兀的请求,希克只得诚惶诚恐地领命。可她又凝视着他的脸,冷不丁地,
“你也参加这次剑舞吧。这样看上去会比较漂亮,客人也一定会高兴的。明白了吗。”
不由分说地对他下达了命令。本就喜欢剑斗的伊奈莉当然从剑斗士时代就认识希克。
之后,伊奈莉还对阿普塔的文官们、城市内的民众下达命令,让他们做好欢迎的准备。
看着准备工作在着实地推进,碧莉娜却只能在一边旁观。就算她再怎么擅长使枪和操纵飞空艇,对这方面却根本不熟悉。碧莉娜自己本来就很不习惯宴会或是舞会的场合,也从有过未身为主人招待其他人的经验。
可在这周围的人都在忙碌的状况下,她的性子难以忍受自己只能在闲在一旁观看。然而当她询问伊奈莉是否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事,
“不是答应过全都交给我一手操办的吗?”
伊奈莉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蛊惑的微笑,然后又大声补充道,
“皇姐殿下只要在艾斯梅娜殿下到来之际保持同席就行了。若城主与未婚妻双方都不在,必然会导致对方起疑的。听说艾斯梅娜•巴兹甘殿下从未离开过陶利亚一步呢。如果能和她谈一些有关于加贝拉的趣事,她一定会高兴的。”
“趣……趣事吗?”
结果碧莉娜只得回到房中陷入了烦恼。公主甚至从未考虑过自己究竟有没有幽默感和品味这个问题。一旁的特雷吉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公主。所谓的趣事,并不是指什么让人听了会捧腹大笑的话啦。是要普通的事就可以了。谈一些有关异国的风土民俗也能让人很高兴的哦。”
尽管特雷吉娅向她这样建议,但以做任何事都会全力以赴的碧莉娜的个性来看,一旦认定自己必须这么做,信念就很难被改变。可这毕竟不是她擅长的东西,特雷吉娅甚至担心她会因钻牛角尖而发烧倒下。
就这样,距艾斯梅娜抵达的时光转瞬即过。
这段期间内,皇子基尔•梅菲乌斯毫无从房内出来的迹象。希克等近卫兵在难以放下心的同时,也只能依照伊奈莉的指示进行剑舞的训练。
然而,只有奥巴里•比兰始终贯彻对这场骚动持事不关己的态度。在没有了威胁国境的敌人,甚至正准备与敌人愉快对话的现在,以武见长的他根本无事可干,只能从早到晚一味地饮酒。
同席的部下们也为他每次喝醉就摸着颊上的伤口呢喃“好痛”的景象感到毛骨悚然。
不仅仅因为皇子。还有一件心事令奥巴里摇摆不定,那就是向加贝拉派援军一事。
当知道皇子开始编制部队时,奥巴里陷入了犹豫。他对加贝拉仍旧依依不舍。诺维•萨乌扎迪斯比母国梅菲乌斯给了自己更高的评价。而本来就是考虑到这点,他们才会利用扎德从旁协助这个计划。然而在索隆的计划失败了的现在,他希望能通过亲自率援军前往加贝拉,来卖诺维一个情。
可是奥巴里十分清楚,向加贝拉派遣援军并非本国的意向。自己在扎德之乱途中去向不明一事已经招来了皇帝的不快,现在必须尽可能避免做出惹怒格鲁•梅菲乌斯的行动。
被夹在两块板中动弹不得的奥巴里为自己现在只能坐着干等时间流逝的现状恨得牙痒痒。
“我可不是个会止步于一介将领的男人。”
奥巴里摸着脸颊上的伤口,反复呢喃这些话。这对同席的黑盔团士兵们来说,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场面。
阿普塔内始终忙于做准备。而终于做到万无一失的时候,艾斯梅娜•巴兹甘穿越了国境线。
毕竟是第一次乘坐飞空船,艾斯梅娜为眼下的风景赞叹不已,目光像个孩童一样灿灿生辉。
“飞空船是用龙的化石建造而成的吧?”
“嗯。船的骨架是用化石精炼后的金属建造的。海上航行的船只将背骨部分称之为『龙骨』,如字面意思,就是龙的骨头。”
“那么,飞空船能在天空中飞行,也是因为变成化石的骨头里现在还寄宿着龙的力量吗?”
“啊,不。”负责解说的船长摆了摆手。“能在天空飞行,是因为魔素引起的与地磁间的斥力作用。用龙骨精炼的龙石这种金属相当轻,所以很适合在船或是飞空艇上使用。”
对点点滴滴都感到很新奇不已的艾斯梅娜在船上到处转悠,随便看到一个人就会拉住他仔细地问这问那。而应对的人们也没有露出丝毫厌烦的表情。据说这位公主为怪异的噩梦所困扰。总是弥漫着忧虑憔悴氛围的艾斯梅娜现在能如此精神奕奕,眼中充满着生机与好奇心,这令旁观者不由会心而笑。
尽管如此,以陶利亚与阿普塔之间的距离来看,中规模飞空船只要区区半天就能抵达。还没等艾斯梅娜对天空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来自阿普塔的迎接飞空艇就出现为船做起了领航。
艾斯梅娜•巴兹甘抵达发射场的时候,眼下的广场上聚集着大量的群众。面对举起欢迎的幕布、挥着手的阿普塔市民,艾斯梅娜也不好意思地挥手致意。
陶利亚的女性几乎不露出肌肤。用头巾盖着头,身上卷着长衣行走的她们的身姿,令梅菲乌斯人感到了浓郁的异国风情,人群中到处可听到感叹声。尽管对方是长年来的仇敌——尤其在历史上,阿普塔曾多次受到陶利亚的进攻——但在这种场合下,当看到宾客是如此年轻的女性,民族情绪也得到了缓和。
在人们凝视下的艾斯梅娜虽有一些紧张,同时也没忘记偷偷观察城内市容。映入眼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和耀眼。虽说与陶利亚相距不算很远,可一想到这是异国之地,甚至能感到即将染上暮色的蓝色天空都有着与故乡不同的面貌。
“哎。听说梅菲乌斯的民众都被迫过着皇帝奴隶般的生活,可这里的诸位看上去都十分快乐啊。”
“公……公主。”一旁负责护卫的武官纳托克故意干咳了数声。“这种发言可不能在梅菲乌斯的贵族们面前提起哦。”
“我没错。都是因为没人告诉我真相。”
身为一名十九岁少女,艾斯梅娜有些不谙世事,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见她颊上泛起红潮,双眼湿润,陶利亚的士兵们纷纷认为这是由于她初来异国之地,有些兴奋而已。但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
基尔•梅菲乌斯皇子理所当然身在这阿普塔内。一想起那名年轻人,不知为何,艾斯梅娜内心就不得平静,心跳加速。脑海中一旦浮现出他的身形,就总也挥之不去。明明只与对方直接见过一次,但即便人躺到床上,他的身影也会反复出现在脑海中,令她无法入眠。
顺着通道前进的艾斯梅娜脚步轻快,内心兴奋不已。
然而,
“有劳您专程远道而来,艾斯梅娜•巴兹甘殿下。请允许作为皇帝格鲁•梅菲乌斯臣下的吾等向从陶利亚来访的诸位表达由衷的欢迎。”
在大厅入口躬身一礼前来迎接的,并不是那位皇太子,而是艾斯梅娜从未见过的一名少女。面对自称梅菲乌斯公主伊奈莉•梅菲乌斯的她,艾斯梅娜慌忙予以回礼。伊奈莉将客人带领到大厅中。
“难得您如此远道而来,可非常遗憾地,我皇兄,也就是这阿普塔的城主基尔•梅菲乌斯目前身体欠佳,正卧床休息。”
“呀。”
艾斯梅娜的表情明显黯淡了下去。
“身体状况,相当不理想吗?”
“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不希望将病传染给客人而已。基尔•梅菲乌斯托我转告说,虽然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希望公主能在滞留期间尽情享受。”
伊奈莉的话语毫无停滞。
“说不准明天他就会痊愈,若无其事地前来向公主问候呢。”
之后,艾斯梅娜在大厅内接受了盛宴款待。佳肴与美酒以临时准备的角度来看无可挑剔,原剑斗士们表演的剑舞也令以纳托克为首的陶利亚武人们惊叹不已。毕竟近卫兵们全都是原剑斗士出身,在斗技场表演节目的经验也非常丰富,剑与剑在令人难以相信是一、两天内训练出来的绝妙时机重合。
见艾斯梅娜半胆怯,半好奇地旁观着随太鼓节奏舞剑的男人们,伊奈莉对她露出了微笑。
“这里毕竟只是位于国境的堡垒,再加上我们梅菲乌斯人又以不解风情著称,只能用这种表演来招待陶利亚的公主,实在是惭愧不已。”
“不会。各位如此盛情款待令我们不慎惶恐,诸位根本没有必要道歉。我才是初来梅菲乌斯宝地,太高兴了以至于过度兴奋,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多有得罪之处,望请见谅。”
最初由于皇子的缺席而感到失望的艾斯梅娜在不知不觉中,从与伊奈莉的谈话中找到了乐趣。梅菲乌斯公主的话题十分丰富,也十分了解陶利亚古老的习俗与历史。甚至在提到数名互相喜爱的陶琅诸国著名诗人的名字后,开始与艾斯梅娜互颂诗歌为乐。
而同席的碧莉娜•阿维尔则在最开始的寒暄之后,始终保持着沉默,几乎没说任何话。
“皇姐殿下您还知道哪些吗?”
伊奈莉如此发问,可公主连祖国加贝拉的诗人甚至都一无所知,只得“不清楚”地低垂眼眸,悔恨自己的不学无术。
或许是想照顾一下这样的碧莉娜吧,艾斯梅娜微笑着,
“希望能听一些有关加贝拉的事呢。”
转向了新的话题。当然,她对作为基尔正妻的这位少女抱有复杂的感情。但艾斯梅娜并没有愚钝到会将这种表情显露在脸上,而碧莉娜也没有这个从容去领会她的这种感情。
碧莉娜满脸紧张地谈起了专为这个时候准备的『趣事』。十四岁的公主,在不适应的场合,想要道出自己不习惯的应酬之言。虽说她面带微笑,可现场的氛围令旁观者都有些不忍地明显有些扫兴。周围都能感到她想将事先准备的内容一字不差说出来的那种紧张感,这已经不是幽默或是品味的问题了。
意识到现场气氛变化的碧莉娜顿时灰心丧气,此后就再也不怎么说话了。
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流逝,伊奈莉与艾斯梅娜之间的距离却越缩越短。
“如果明天天气晴好,您是否愿意到尤诺斯川下游游玩呢?我当然也会随行。”
“嗯,我相当期待呢。”
虽说没有明确的界限划分,但尤诺斯川一直被视为梅菲乌斯与陶利亚的国境线。正因为如此,双方公主同船游川才显得格外有意义——艾斯梅娜欣然接受了伊奈莉这言外之意的邀请。对几乎没有同龄朋友的艾斯梅娜来说,这同样是种新鲜的体验。
夜深后,将艾斯梅娜领去客房,躬身一揖目送她离去的伊奈莉,忽然意识到了碧莉娜向她身后投来的视线。以她看来,这是一场绝对的胜利。她完成了加贝拉国公主无法办到的事。而且还是经常被人们辱骂为乡下人、不解风情的梅菲乌斯国公主,在这种领域上战胜了具备骑士之国高尚文化的加贝拉国公主,这胜利才尤为有意义。
碧莉娜一定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陷入崩溃吧,伊奈莉洋洋得意地转过身。
却被站在与自己意外近距离的碧莉娜公主吓了一跳。
“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
“哎?”
“苦难有各式各样。对我来说,让艾斯梅娜殿下不起疑心地招待她想必是不可能做到的吧。有伊奈莉殿下在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是……是吗?”
仿佛没有意识到伊奈莉被自己的气场镇住了,加贝拉的公主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可又立刻握起了她的手,
“让我们携手奋进,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吧。”
充满气势地说道。
事实上,碧莉娜确实从心底感到佩服。甚至为提防伊奈莉会来找茬的自己感到十分羞愧。
“哎?嗯嗯,是呢。”
与之相反,伊奈莉却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
(这家伙怎么回事?)
理所当然,她的内心充满了惊讶与无力感。建国祭的舞会时,她故意让碧莉娜蒙羞的事对方应该一清二楚。自己甚至还向对方投去过充满敌意的目光。而对方却露出了仿佛与自己通过兵刃相交而意气相投的武将的表情,充满了斗志。
(哼)
可不一会儿,伊奈莉便重拾自己的嘲讽之心。她对碧莉娜还暗藏了一丝精神上的优势。
(正因为相信援军能够送抵加贝拉,她现在才能如此悠闲。)
向公主的故国送去援军就相当于违抗皇帝,基尔与公主至今仍不知道这点。恐怕辛苦派去的援军终将被阻拦吧。伊奈莉故意不向义兄传达皇帝的传话,也正是因为想要亲眼看到当知道这一切后他们所尝到绝望与痛苦的一幕。
(真是的,单纯得像个傻子一样。再怎么擅长操纵飞空艇,却完全不了解作为一名女人的战斗呢。)
虽说胜利的满足感像是被泼了少许冷水,但她好歹还是拾回了自尊心。剩下的就是——
“皇兄了呢。”
伊奈莉小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