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莉娜殿下,碧莉娜殿下!”
特雷吉娅大声地呼喊。虽说找不到主人行踪是常有的事,但现在情况不一样。皇子去向不明一事应该已经通知到公主了。虽说不会在市内张贴公告,但在附近投入了大量阿普塔士兵进行搜索的现在,这消息传到民众的耳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倘若事情闹大了,本国想必也会知晓。
也就是说,就算到时候能平安无事地找到他,皇子自身的立场也一定会越来越糟。一想到公主是否会了避免这种情况而追着皇子跑到了阿普塔外,特雷吉娅就面色发青。
然而,
“碧莉娜殿下。”
一下子,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摔倒在地,。
碧莉娜正在堡垒内某个武艺训练场内转悠。要问她在干吗,只见她向树干上方张望,向武器堆放的角落里窥探,还跑到马棚里一头一头的辨认马匹,仿佛在寻找什么遗失物品似的。
“皇子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又不是玩捉迷藏。”
特雷吉娅的语气里总是包含着尖锐的讥讽。
“这就难说了。”碧莉娜甚至不朝特雷吉娅的方向瞄上一眼,回答道。“毕竟是那位皇子,并不是没可能在这附近挖个陷阱自己躲在里面什么的。特雷吉娅你要不要试着在脚边挖挖看,说不定他还真的哇地一声跑出来了呢。”
(啊哈哈)
从碧莉娜这平静的语气中,特雷吉娅领悟到,她发怒了。而且还不是小打小闹的怒火。当这位主人的怒火偶尔上升到顶峰的时候,就会做出这种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行动。
那还是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她姐姐露拉公主非常想要平民祭典中小摊上贩卖的小狗,并在得到后将其养在后宫的一角。碧莉娜也对此产生了兴趣。但是,对自幼就严格要求教养规范,简直就像是个暴君的她,这条狗恐惧得根本不敢靠近。
“我从没听说过有那么不亲近人的狗。这玩意儿肯定是猫,一定在人们看不见的时候,背地里偷偷地喵喵直叫吧。”
碧莉娜怒火冲冠,甚至半夜还一直在这条狗睡觉的附近监视。就算当时年龄再怎么幼小,碧莉娜当然也不可能真的相信会发生这种事。并非由于什么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下不了台。而是由于意志过于坚强,若不压抑住自己真心,就无法令自己满足。
“来,快出来啊,皇子。我碧莉娜早就看透了。”
就像是在叫唤小猫小狗似的,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在训练场四处转悠的碧莉娜•阿维尔又突然转身向庭院方向走去。正如特雷吉娅所判断的,她确实生气了。准确地说,是气昏头了。
(那家伙,那个阴险的,自以为是策略家的混账皇子殿下!)
就在寻找的过程中,焦躁不安的心情愈演愈烈,她甚至忍不住想跺脚发泄了。
当听说皇子带着那个叫什么贝因的家伙外出的消息,碧莉娜的想法是(又来了啊)。基尔昨天还在错身而过的时候,
“请稍微再等一阵子。”
对碧莉娜这么说。也就是说,他或许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吧。阿普塔内甚至还动员士兵到处搜寻他,但这应该是无谓之举。反正最后又会出现令大家大吃一惊的结果。
尽管如此——准确地说,是正因为如此,碧莉娜才难以原谅他。
(又是这样,又没有向我说明。)
在与陶利亚之战的时候,皇子向自己挑明了整个策略。本以为已向他内心靠近了一步的碧莉娜无法原谅这次又开始了保密主义的皇子。
(与陶利亚作战的时候,我尽可能想要相信他。无论是什么古怪的行为都一定有其理由,所以才没有训斥他,才没有生气,也没有发孩子脾气。)
信任或许确实非常重要。但碧莉娜从中又获得了什么,唯有焦急不安地等待而已。
(这不是我的风格。如果皇子是个那么喜欢保密的人,我或许应该更主动地直接切入。)
碧莉娜充满了信心,信任一个人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既然干坐着等不合她的性子,那就采取主动强行辅助皇子的手段。
就在这时,马厩内的马匹们忽然开始骚动起来。原本都聚集在栅栏附近的它们突然像是想要逃离原地似的向内侧跑去。
“公……公主!”
特雷吉娅小声地悲鸣。
碧莉娜抬眼一看,只见一头中型龙拜安正步履蹒跚的靠近这里。身上没有拴任何锁链或是缰绳。碧莉娜也吓了一跳,刚想逃离,却突然在其身后发现了脚跨小型龙腾格的凤•蓝的身影。
乍一看仿佛在追逃跑的龙,但蓝却没有任何焦急之色。不如说更像是为了让拜安在前面行走而刻意放慢了腾格的速度。碧莉娜忘记了恐惧,眉头略皱。若只是打算让龙运动,用于训练的广场应该在其他方向才对。
“蓝!”
“是公主啊。”
蓝停下了腾格。而拜安则转头望向她们,当知道后面没人跟着的它也就停下了脚步。特雷吉娅仿佛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味拼命地向公主打着“快逃” 的手势。
“你去哪里?”
对碧莉娜的疑问,蓝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去皇子那里。”
碧莉娜不清楚当蓝道出皇子这个词之前略带犹豫的原因。不过,她根本不在意这种事,
“他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吗?”
“没有。”边境出身的少女那令人联想到深邃湖面的眼中映照出碧莉娜的身影。“但是,那孩子知道。只要是曾经心意相通的人,就算分隔两地,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就是在魔素的引导下。”
『那孩子』,指的应该是在前方停下脚步的拜安吧。
“我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是吗。”
蓝并没有争辩的意向。可碧莉娜也明白,说到和龙相关的知识,蓝确实更为熟悉。
(说起来)
据说古代魔法王佐迪亚斯曾经在龙神的遗迹中发现了魔素的存在以及操控其的法术。过去龙神曾经自由地操控魔素,并在这行星上建立起一大文明——此后佐迪亚斯曾经发表过这样的论述。
在加贝拉,人们几乎不相信这类传承,甚至到了怀疑佐迪亚斯存在性的地步。但碧莉娜想起了在梅菲乌斯的传说中,现在的龙都是上古龙神们退化后模样的说法。
“那么,只要跟着那个孩子,就能知道皇子的所在地吗?”
“只要他还在附近的话。”
“但是……为什么你现在才想要去皇子那儿呢?你不是说过,应该放任那位殿下别管吗?”
“我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我还无所谓,但不能让那孩子感到寂寞。所以我要去。”
“那孩子吗?”
碧莉娜认真地打量着拜安的面部。双叉的舌头吞吞吐吐。从偶尔张开的嘴里,还能窥探到他那如剑一般锐利的獠牙。
碧莉娜的内心顿感一阵烦躁。可这究竟代表了什么,公主自己也说不清楚。虽然说不清楚,但不知为何她却有些焦急地开口问道。
“只有那孩子吗?”
自己都对问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意外。
“什么意思?”
“我问的是,感到寂寞,担心皇子的,只有那孩子吗?”
“这没必要告诉碧莉娜。”
“碧莉娜。”
复述着自己的名字,加贝拉国第三公主咯咯笑了起来。级别从『你』上升到『碧莉娜』了啊。
“原来如此。你和龙一样难以理解。不,我也是这样。我只想要得到一个能让自己认可的理由而已。”
“——?”
鞍上,凤•蓝略显困惑地皱起了眉头。碧莉娜并未意识到作出这种举止的她实属少见,
“我明白了。那我也要一起去。”
脱口说出让特雷吉娅大跌眼镜的话。
“公……公主!”
“我要稍微准备一下。很快就好,能稍等我片刻吗?”
“只要是那孩子能等待的限度内就行。再久,就不能等了。”
“你还真是直截了当呢。我明白了,我会尽快的。”
“不行啊,公主!”
又要与特雷吉娅玩追逃大战了,但碧莉娜不禁感到身体很轻快。
另一方面。
皇子虽然行踪不明,但奥巴里•比兰却对搜索工作提不起什么兴趣。
“毕竟是那个总喜欢用古怪行动来让我们充满期待的皇子。”
说着这种话,向附近敷衍了事地派出了士兵后,自己又开始喝着酒跑去森林打猎。
其实他觉得就算皇子就此失踪了也无甚大碍。但只要奥巴里人还在阿普塔,就有可能为皇族的失踪背上责任,所以他也不能放任不管。
(真是麻烦。)
这是奥巴里的真心话。但是,他对自己的部下贝因和皇子在一起的这个传言稍微有些介意。打听下来,在阿普塔的他似乎和皇子相当亲密。
(那家伙。该不会只被皇子稍微夸赞了两句,就打算换主子了啊。)
想起其貌不扬的百人长,外出打猎的奥巴里将水壶里的酒一股脑灌入口中,架起猎枪,瞄准了被追到附近的野猪。漂亮地一枪解决后,心中多少舒畅了一点。
虽说非常看不惯贝因的性格,但就算那家伙成了皇子的部下,黑盔团也可以说毫无损失。不如说,如果对方想要那种人的话,非常愿意当即双手奉上。
“真是没看人的眼光。”
边走边寻找着下一个猎物,奥巴里冷笑。
傍晚,当他回到堡垒时,一名士兵赶来跪地禀报。仔细听来,原来是贝因回来了。
“为什么他不直接到这里来。”
酒臭随着奥巴里的怒骂四处喷撒。传令的士兵低垂着颈项,
“是。其实,百人长现在无法擅自行动。但他说有话无论如何都要转告将军——”
传令说贝因目前正在市街的一家店内等待将军。而且转告说,不能将自己已经回来的消息对外公开。
“什么意思?”
奥巴里用充满酒意的浑浊目光盯着士兵,当被耳语告知了贝因的传话后,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士兵。“此话当真?”
“是,根据贝因百人长的说法——”
奥巴里仿佛瞬间从醉意中醒了过来,随后立刻在数名士兵的陪伴下赶去了市街。
贝因正在一个远离繁华街道的便宜酒吧内。只见他坐在角落的席位上,也不喝酒,只一味颤抖着。一见到奥巴里,他猛地站了起来。
“将……将军。”
“你说的话千真万确吗?”
没有任何铺垫,奥巴里直接切入重点。贝因不停上下点头。
根据奥巴里被转告的内容,与皇子一起外出后,他们被山贼们抓到了。贝因和皇子被分开,他被关在地下土牢中。但皇子看准山贼的破绽冲了进来,为他解开了绳子。
“这里没有看守,要逃就趁现在。”
皇子对贝因说道。但他却没有与他一起逃跑,
“我会故意在他们面前现身,并向另一个方向逃跑。我比较适合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趁我做诱饵争取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将军。听好了,一定要在今天内,只能告诉奥巴里将军。”
被皇子送出后,贝因骑上了依然拴在树木旁的马匹,不停飞奔,总算回到了这阿普塔。
奥巴里陷入了思考。由于皇子的近卫队几乎全都赶去救援加贝拉了,这阿普塔中剩余的兵力就只剩下黑盔团五百人了。所以皇子才说要告诉自己的吧。
“要不要告诉近卫兵的诸位呢?”
随行的人问道。“不”,奥巴里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道。
“这关系到皇子的性命。再加上分秒必争,如果从阿普塔带领大批士兵赶去围剿,他们一定会发现并提前逃跑的吧。所以只从黑盔团中选拔一百五十名前去。萨恩。”
“是。”
奥巴里将选拔士兵的任务交给了副官萨恩。旁观着手忙脚乱忙碌起来的士兵们,黑盔团将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尽管那个皇子殿下蠢到外出游玩的时候都会被山贼抓住,但从给了我机会立下莫大功勋的角度来说,这种愚蠢有时候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优点吧。)
只要能救下皇族——而且还是下任皇位继承人一命,这功勋将能绰绰有余地抵消自己在索隆的失态。再加上那个皇子甚至将区区奴隶都封为近卫兵,倘若在即将被暗杀的情况下被自己救出,一定会感激涕零,必然会用过剩的形式来回报奥巴里•比兰救命之恩的,
“反正也已经腻于狩猎野兽了。继奴隶、野兽之后,狩猎山贼也不坏呢。”
最重要的是,奥巴里感到体内的血液正激烈地沸腾着。他也明白,除了战斗以外,自己没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2
奥巴里•比兰率领着一百五十名黑盔团成员,在贝因的带领下,于太阳落下前接近了山贼们的隐蔽大本营。
他们当然不会高举灯火,行军时也小心谨慎地尽可能少发出声响。唯有马匹喘息、脚步声、以及盔甲撞击声潜藏于树木间隙中。
刚才已派遣数名士兵先行侦查。只见村子各家都亮着灯火,还有数名男女正喝着酒跳着舞。虽说还是有数名像是守卫的人举着枪正在站岗,但他们与己方选择的进军路线——一条被踩出来的古老小路——不会正面冲突。
若无其事地穿戴着沉重盔甲的奥巴里随着马匹左右颠簸,目光却因逐渐逼近的战斗与褒奖而兴奋地灿灿生辉。
走进位于绝壁夹缝中的狭窄道路。奥巴里一声令下,全员下马。先导的贝因边藏身于树木从中,边向深处走去,待他一招手,奥巴里才下令拔剑。
“好,上。”
士兵们用铁锤将栅栏敲坏,火枪队站成一横列开始射击。他们原本打算先将村民吸引过来,然后再用火枪和箭制得先机。村子背后的山路也已经派兵绕道埋伏了,原打算做好准备看准时机和这边同时发动夹击。
但是,
“等一下。”
奥巴里命令射击先停了下来。村子里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该不会是被他们溜了吧。)
奥巴里紧咬薄唇的边缘。发现贝因失踪了的他们或许已经抛弃了了大本营。但刚才派出探子的时候,确实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就算逃跑了,也应该还没过多久。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将碍手碍脚的皇子丢下不管。
“搜家,一栋都不要遗漏。”
奥巴里自己也穿过被破坏了的栅栏下令道。众人纷纷揭起火把,周围顿时被火光所映照。
只见村中并排矗立着数栋茅草小屋。从排烟的出口还能闻到晚饭残留的气味,到处都能看到火堆熄灭后的痕迹,果然可以认定这里直至刚才为止应该还有人。
就在派兵在周围搜索,奥巴里正独自思考的这时,
“将军!”
一名士兵大声呼喊。火光映照出他那兴奋的神情。
“找到皇子了!”
“什么?”
奥巴里的表情瞬间明亮了起来,脸上泛起了充满欲望的笑容。虽说无法战斗显得有些可惜,但好歹能抢得功勋了。
在水井所在的空地附近,有一座可容十数名人起居的建筑物。应该是用来举办集会的吧。
奥巴里在数名士兵的左右陪同下走进了建筑物。“哦哦”,奥巴里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位于宽敞厅堂的最深处,确实有一个人影。好像被绑在椅子上。不知是否是睡着了,始终低垂着头。
“皇子,基尔皇子!”
奥巴里接过了火把,高举着,大步向他走近。
被捆绑的人物缓缓的抬起头。在火光映照下的那张脸毫无疑问,是基尔•梅菲乌斯。
“真安静呢。”
骑马前进的碧莉娜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说道。左右两侧都是较高的山崖。
走在先头的是拜安,然后是骑着腾格的凤•蓝。周围已然陷入一片漆黑。走在最前面的拜安偶尔会停下脚步,仿佛在嗅探周围气味似地转着脑袋,因此行进速度总也快不起来。
“害怕吗?”
“怎么可能。”
碧莉娜就像在对蓝抗议说别小看我。蓝淡淡地笑了,
“虽然很安静,但还是能感到有人的气息。这孩子似乎闻到了很多人的气味。”
“你什么时候和它对话过了?”
“一直在。”
蓝的回答虽然简单明了,但却不能理解她话中的含义。碧莉娜隐约感到自己已开始逐渐摸到她的性子了,但还没有到可以评论的地步,仅停留在自我理解的程度上。
两人选择的路线与昨晚欧鲁巴和贝因经过的是同一条路。于河岸边让龙和马喝水并稍作休息已是约一小时前的事了。刚才虽然在蓝的面前那么逞强,其实碧莉娜对周围的黑暗与寂静确实抱有一丝不安。但她并未将这种感情表露在外,只默默地和蓝并肩跟在拜安的身后。
突然,碧莉娜的耳边捕捉到随风而来的某种声音。似乎是很多人声音及动静。两人没有互打眼色,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那是。”
碧莉娜很快便勒停了马匹,也出声让蓝也停下脚步。只见在蜿蜒曲折的道路的尽头,有数名武装了的士兵。他们背对着这里,仿佛被对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似的。
手中的火把照出他们漆黑的头盔和甲胄。碧莉娜意识到,那是奥巴里•比兰的黑盔团。
“他们也找到了吧。”
“等一下。”
这次换蓝阻止了马匹的前进。回头望去,只见她们俩不知何时已经超越了的拜安还停在了原地。不,看上去似乎有前进的意思,但每当它想跨出时,前肢都只在半空晃动一下而不向前踏。一付出非常不愿意的样子。
“怎么了?”
“好像有种非常讨厌的气味。皇子肯定在那里,但本能却阻止了它向前进的意愿。所谓龙的本能,并非只是凭借经验扎根于身体的直觉。而是某种和魔素一样,为代代所具备的近似于预知能力的感觉。”
“预知——”
碧莉娜沉思了片刻。
“该不会是……有谁抓住了皇子,并设下了陷阱吗?”
“或许是吧。这孩子在这方面特别敏锐。——等一下,你去哪里?”
“一定要转告奥巴里。你在这里等着。”
话还没说完,碧莉娜当即脚踹马腹向前飞驰而去。只听到士兵们惊讶地高叫“公主!?”的声音,蓝刚打算追上去,却又突然将腾格拉得后腿直立急停。
拜安正在向后张望。感觉到后方又有大量气息逐渐靠近的蓝不禁皱起了鼻子。
“是奥巴里吗。”基尔用干涸嘶哑的声音说道。“幸亏你赶来了。看样子贝因完成了他的使命吧。”
“您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殿下。但是,居然被区区小毛贼摆了一道,实在是不像是身为梅菲乌斯英杰的皇子您会犯的错啊。”
奥巴里自很早起就对皇子相当不爽了。能得到这样俯视他的特权,将军露出了淡淡的冷笑。被绑在椅子上的基尔奄奄一息地,
“抱歉。……但是好像他们原本并非这种集团。他们说,只因为他们的村子被烧毁,才不得已成了山贼。”
“那是在加贝拉的蛮人们占据阿普塔时候的事了吧。皇子您还真善良。他们或许确实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我对盗贼们的事情可没什么兴趣。好了,那些山贼们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呢?那帮家伙居然敢挟持尊贵的帝朝皇太子殿下,一定要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不剩统统砍下……”
“烧毁村落的,不是加贝拉。”
基尔•梅菲乌斯抬起了沉重的眼睑,仰头凝视着奥巴里的眼睛。
“我听说了,奥巴里。这村子里发生的事。以及你所干下的全部罪行。”
“不,您这是——您这是在说什么啊?”
奥巴里瞬间怯懦了一下,但他好歹还有点胆子。而且在当前这个状况下,他自信能在气势上压倒皇子。
“在这个村子……不,是在近邻一带村落放火的,奥巴里,似乎是你哦。”
“——”
奥巴里背后的部下们面面相觑。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指什么。奥巴里无言地挥手将面色发青的他们赶了出去。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毋庸置疑他们可是梅菲乌斯的领民啊。为什么,身为梅菲乌斯武将的你,要将他们……”
“真不像话。”
“什么?”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殿下。比起对皇族忠心耿耿的武将,殿下反而更相信山贼们的区区戏言吗?我奥巴里•比兰向龙神梅菲乌斯起誓,我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
“另外,假如……只是假设的情况。就算事实确是如此也亦然。”
从陷入了沉默的皇子身上感到自己正处于更高优势的奥巴里欲望逐渐膨胀。心想对方反正是个不谙世事的皇子,虽说自己只要坚持不知道、不清楚就能蒙混过去,但从个人心态角度来说,他想通过将自己干下的事——奥巴里当然记得自己对近邻的村落放火的行径——给正当化,来从更为居高临下的角度来蔑视皇子。
“就算,即便不是我,而是身为将领镇守阿普塔的其他什么人做出同样的事情,我也不会视其为罪过。”
“那是为什么。”基尔带着疑惑问道。“究竟为了什么理由,才非要对领民放火不可?”
“不肖小人奥巴里,唯独经验丰富方面可胜于皇子,因此才敢这么说,这也是战争的一个侧面啊。”
“…………”
“殿下您还年轻。而且至今为止始终如英雄般活跃,赢得了不少胜利。然而,战争有各种情况,并非必然会以单纯明快的方式来决胜负。我无法从加贝拉手中守住阿普塔,这没有错。但这也是因为本国没有派来足够的援军。可若只是单纯败退,加贝拉必然会趁胜追击,并占据周围一带的村落。而结果,会令加贝拉向本国中央的进军变得更为轻而易举。”
此时。
(是这样啊。)
被绑在椅子上的基尔•梅菲乌斯——也就是欧鲁巴确信自己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并非心存迷茫。觉悟也早就有了。欧鲁巴并不会为现在立刻手刃仇敌产生任何的犹豫。此时他所作出的觉悟,相当于抛弃他此生第二次获得的面具。
但是,最后的最后,欧鲁巴无论如何都还想听奥巴里亲口说出为何在村中放火的原因。要问为什么,欧鲁巴自己都说不出明确的理由。但这并非胡乱杀戮,并非单纯夺走他的性命,欧鲁巴决定只有当对这男人的憎恨之火燃到最炽烈的那一瞬,才能将他手刃于刀下。
(若非如此,我这六年来积累的憎恨将会化为一片泡影。)
这是作为一个复仇鬼,奇妙而又凄惨的执着。
“所谓战争,无论以什么形式,都必须付出相应的牺牲。”
奥巴里还在洋洋得意地宣扬着。当然,他不知道将『基尔皇子』绑在椅子上的绳子早就系得可以随时解开,也不知道『基尔皇子』藏于背后的手上握着剑。
“为了从更大的牺牲中保护民众,让国家获得利益,就必须做好将少量牺牲抛入火焰中的觉悟。”
“我明白了。”
欧鲁巴露出想开了的表情说道。事实上,此刻他的内心确实犹如玲珑般通透。
同时,也充满了力量。
“奥巴里,正因为有你这种媲美千军万马的经验丰富的将领在,梅菲乌斯才能常保安泰。包括救我一命在内,我会向父皇好好夸你的。好了,将绳子解开吧。”
“是!”
听到了最想听到的话,奥巴里满面喜色。
他走近欧鲁巴,即将在他的身旁屈身蹲下。
(来了。)
欧鲁巴加重了握剑的力度。感到肩背的肌肉因绷紧而变硬。欧鲁巴打算在奥巴里迫近到能感受到他体温的距离时,一口气踹翻椅子站起来。
随后只要流畅地挥下一剑,奥巴里就会连声音都不及发出瞬间被击倒吧。
“皇子。您在这里吗?”
如果外面没有传来这个声音的话。
(碧莉娜!)
震了一下的欧鲁巴在抬腰的瞬间停了下来。而即将屈身的奥巴里见绳子从皇子的身上自然地松开,同样吓了一跳。
而且用力过度的欧鲁巴在震了一下的同时,手中的剑也掉落到地上。
咔呛,剑身撞击地面的声音,显得尤为清脆响亮。
3
突然,碧莉娜公主策马冲了进来,令黑盔团的士兵们都吓了一大跳。
“将军人在何处?”
在马上发问后,碧莉娜随着带路的士兵靠近了村子的集会堂。据说那里发现了被山贼抓住的皇子。在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蓝那宛若预言般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令她依然心存不安。
然后,
“皇子。您在这里吗?”
当她喊出一声询问,正打算跨入堂内的时候,里面的气氛顿时开始混乱,并有什么金属质的声音在碧莉娜耳际响起——
就在这时。
一队高举着火把的士兵正打算冲入某栋建筑物。在已经发现了皇子的现在,他们必定是想搜刮看看有什么值钱的财物吧。
突然——走在最先头的一个人像是被侧面看不见的拳头打飞了似的,向右侧摔倒。
连续的枪声就在此时响起。最初的一个人被射穿了面颊,颈骨受到冲击折断当场死亡。第二个,第三个也化为尸体叠在了一起。
碧莉娜惊得向后转身。
“呜哇!”
“脚……我的脚,我的脚被击中了!”
士兵们由于这神秘的枪击陆续倒了下去。有埋伏,所有人的直觉都这么告诉他们。山贼们故意装出抛弃村子的样子,在村外布置了枪兵。但即使明白了这点,想要应战,周围也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来路不明的恐怖迅速扩散。
“是火!”副官萨恩喊道。“把火都扔掉。他们都是瞄准火攻击的!”
这是聪明的判断,士兵们二话不说服从了命令,丢弃了火把。
但是,就在这时,
“啊!”
数名士兵不约而同叫了起来。因为就在此时,黑夜中拖着红色尾巴的数支火箭咻地画着弧线从他们头顶飞过。火箭陆续扎在了小屋的屋顶上,迅速喷出了火焰。
“什么!”
火光红彤彤地照亮了匍匐在地上的萨恩的身影。慌忙站起来的萨恩的胸口刚好被此时飞来的一发子弹贯穿,他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向后倒了下去。
箭依然不停地被射出。屋顶的茅草上都被浇了油,因此在箭扎入的瞬间,火焰便发出轰地犹如猛兽咆哮般的声音开始在四处燃烧。周围转眼间便化为赤红色的另一个世界。
碧莉娜倒抽了一口冷气伫立原地。
随即从四周又投来了像水瓶一样的东西,里面洒出的油让火势向四周扩散得更快了。这都是事先计算好了的,如果一开始就在村子里撒上大量油的话,必然会因为气味引起敌人不必要的注意。
这时,一个身影逐渐靠近碧莉娜的身后。影子如风一般飘到公主的附近,抓住她的肩膀与腰际将她抱了起来。
“什么。”
“这里很危险,赶快离开!”
碧莉娜的耳边传来了青年的叫喊声。定睛一看,抱起碧莉娜的是近卫兵希克。他露出了少见的紧张神色,边闪避四周林立的火焰之壁,边奔跑着。
“这究竟是……”
奥巴里•比兰注意到身后的混乱,停下了动作。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男人,当意识到面前皇子的氛围发生变化的瞬间,便猛地向后跳退。
基尔•梅菲乌斯——欧鲁巴再次拾起了剑。
奥巴里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仿佛在与什么不知名的影子对峙似的。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脱口而出后,奥巴里的表情才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这家伙,不是皇子吧。”
“为何这么说呢,将军。”
欧鲁巴甩落了缠绕臂上碍手碍脚的绳子,仿佛想亲昵地勾肩搭背似地靠近奥巴里。黑盔团的将军再次后退。就在这期间,火焰逐渐爬上了集会堂的墙壁。堂内虽然没有浇油,但还是被火势卷了进来。火舌舔着建筑物的外围蔓延开来,炙热的温度甚至开始扩散到内部。
“呿。”
奥巴里用手护着面部,刚打算向外冲去,欧鲁巴抢先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哎,快让开!”
“别那么心急嘛,将军。”
欧鲁巴笑道。刚才希克的叫喊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真是个好男人。)
欧鲁巴打从心底这么认为。他叫声不必要地大,都是为了能让欧鲁巴听到吧。公主就交给我了,你去完成你的愿望吧——的意思。
耳边传来火焰轰轰的低吟。火势已经逐渐覆盖了天花板部分,火星宛若鲜血一般从屋顶上滴落。
“那时,也是在这样的大火中呢。再好好品尝一下这种滋味嘛,奥巴里•比兰。”
“你说那时候?”
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的奥巴里边怒吼,边用粗壮的手臂打了上去。欧鲁巴敏捷地闪开,从侧面踹倒了奥巴里。可当他刚想跨坐到对方身上的时候,天花板的一部分崩塌了。
枪声接连响起。黑盔团的士兵们急着想藏到建筑物或是树木的背后,但四周的这些都为火焰所覆盖,总也无法做到。再加上周围被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一个,又一个士兵喷洒着鲜血横倒在地。
“哎!我方也赶快射击,射击!”
持枪的士兵们总算开始了应战。现在他们能看到敌人了。在村子周围的树木间隙,以及略隆起的山丘上,都能看到一个个蹲伏着的举枪男子。正当黑盔团终于将手指放到扳机上的这时。
一瞬。噢,噢——,从村子周围,以及从四处堆积的茅草堆中传出了大量怒吼声。手持着剑与斧子的山贼们陆续现身,一口气冲了出来。
“是……是埋伏!”
“大家,快举起剑!不能让区区盗贼抢得先……”
黑盔团的残兵们相继从还在燃烧的火焰圈中逃了出来,可他们逃往的场所,却是山贼们的藏身之处。以这附近为故乡的山贼们熟知今晚的风向及强度。在计算了全部这些后,他们洒了油,并将兵力埋伏在火势烧不到的位置。
四处都响起了剑戟交鸣声。村子外侧的火枪队依然用枪击做着掩护,黑盔团的士兵根本无法维持阵型,一个接一个地被子弹击毙,或被斧子砍中头颅,或是被剑刺穿胸膛。
“报我双亲的仇!”
“知道厉害了吧,梅菲乌斯的鹰犬!”
黑暗中,被火焰色映出的山贼们的容颜如同恶鬼一般。但对他们来说,恶鬼却不是别人,而正是那一个个黑盔团的士兵。
狩猎者,以及被狩猎者——在这与六年前立场截然相反的狩猎场中,欧鲁巴和奥巴里也在其中混为一团。
扑灭了燃到身上的火焰,如字面意思滚作一团地从建筑物里出来。
双方站起身的时候,全身都沾满了漆黑的煤灰。然而,双方眼眸中蕴含的火焰之光却显得异常鲜红。
“这都是你一手设计的吗,皇子!”
奥巴里咆哮道。他的内心,至今依然无法判断对方究竟真是皇子,还是假的,毕竟容貌身形完全相同。但是,现在这种事已经无关紧要了。无论对方是否为皇,在向黑盔团设下陷阱导致己方濒临全灭危险的现在,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若是,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您疯了。”
奥巴里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在梅菲乌斯的武人中,他也算是魁梧的那类。剑也比一般的要长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是把是定做的大剑。
“无论是什么,一旦让像你这样的人继承皇位,梅菲乌斯只会灭亡。我要用这把剑,将这个未来连同你的首级一起斩断。”
四周正处于修罗地狱的状态中。与摆出架势的奥巴里相反,欧鲁巴的剑依然自然地下垂着,换句话说,就是毫无防备地向他靠近。
(这蠢货。)
哪怕快一秒也好,奥巴里想尽早决出胜负并逃离这里。他双手握剑高高举起。
咻。
随着风声,奥巴里眉间附近受到了沉重的撞击,以至于他向后踉跄了一下。
(什么?)
意识开始朦胧,但转瞬便恢复了正常。奥巴里又一次,这次是横向挥起了大剑。而对方依然握剑下垂。想必这次能轻而易举地将对方身体一劈为二。
咻。
“咕哇。”
这次轮到右臂感到一震激痛。仿佛透过甲胄直接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奥巴里慌忙收回了剑,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咻,咻,随着连续的风声,钢铁与钢铁间溅出火花。
(这……这家伙。)
奥巴里的额头渗出了鲜血,每当挡下对方的斩击时,右臂都像是要折断一般剧痛。他着急了。对方看上去明明毫无防备,但迅猛的攻击却如风一般接连不断向他袭而来。
奥巴里当然也有迎战,但每次都落得空挥的下场。为什么?这个疑问涌上心头。为什么总是砍不中,为什么他总是能那么轻易地躲闪。摸不透敌人的呼吸,看不见敌人的行动,身体无法随心所欲。
“等……等一下。”
奥巴里边架住攻击边叫道。步步后退,呼吸急促,要挡下猛攻已然费尽了他的全力。
而与之相对,欧鲁巴则接连发动进攻。一瞬间,刻意错开节奏,看上去像是打算用剑尖向他的脑门袭去,却突然屈身,趁敌人之剑错开的间隙挥斩他的身体。咕,发出奇怪声音的奥巴里再次向后踉跄。
“请等一下。”奥巴里依然呼喊着。“这根本不能算是胜负。这太奇怪了。若是个武人,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决斗。”
每当他接下欧鲁巴的剑击时,额头的伤口就会再次开裂,现在奥巴里的脸上已凄惨得犹如用鲜血化了妆似的。此时他的意识已有七成不知去向了。奥巴里无法理解为何这个皇子模样的人能如此巧妙地使剑,因此才觉得这非常卑鄙,甚至觉得这根本算不上是一场胜负。
欧鲁巴继续挥出一剑。在肩膀上方位置勉强格挡下这招的奥巴里还是有一定实力的,但他的表情已经明显浮现出苦闷之色。
“请等一下,皇子。皇子难道打算亲手断送臣下的生命——”
语尾被火焰的低吼声掩盖了。如雷电之速抽回剑的欧鲁巴,由左侧向奥巴里的胸前砍去。
奥巴里终于双膝跪在了地上。欧鲁巴向他的胸口一踹,梅菲乌斯久经沙场的将军便向后翻倒。欧鲁巴毫无停滞地用剑紧逼。不过一瞬之后,刀身的三成已插入了地面。
“嘎呀啊啊啊啊。”
脸上喷出更多鲜血的奥巴里在地上翻滚。在刺于地面的剑旁,掉落着刚被斩断的奥巴里的耳朵。用力拔出剑的欧鲁巴再次向宛若濒死虫子般蜷缩起来的奥巴里挥出一击。
击碎了右侧的小腿,贯穿了左侧的肩膀。随后用脚踩着固定住他的手腕,以令人惊恐的速度挥剑一根一根地斩下他的手指。
每次奥巴里都凄厉地惨叫。
四周已经没有其他的悲鸣声了。战斗已经逐渐迎来结尾。山贼们不知何时聚集在欧鲁巴的周围,当他们面对眼前的仇敌,都仿佛失去灵魂般伫立原地。
在轰轰吠叫的火焰中,欧鲁巴将沾满鲜血的剑身在奥巴里的眼前高高举起。
“救,救,救……”口吐白沫,眼中涌出大量泪水,奥巴里用嘶哑的声音恳求着。“救救,救救我。”
“我,”
自兵刃相交以来,欧鲁巴第一次开口说话。并非用很大的音量,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无数次听到这声叫喊。”
满是反溅鲜血的欧鲁巴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这是一种令人觉得,如果濒死的野兽会在猎物面前微笑的话,那一定是这种表情的笑容。
“而每当这声叫喊声嘎然而止之时,就是大家的生命消失之际。”
剑尖固定于半空中的一点,欧鲁巴跨坐在奥巴里的脸上,奥巴里那哭丧的表情在他踩在地面的双足间。满是鲜血与污泥,牙齿咔嗒咔嗒地颤抖着。
(六年——不,已经近七年了。)
欧鲁巴的脑海中,众多记忆如影像一般浮现。
从被烧毁的村子中逃出来的时候。在比拉克勾党结派的时候。以及被贬为奴隶,为了每天的生存而一味挥剑的时候。
每到夜晚,他就会诅咒奥巴里。
当因面具的诅咒,面部受到如烧灼般热量侵袭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甚至觉得自己要疯了。甚至恐惧自己将会死去。而每当这个时候,
(我不会死。)
欧鲁巴都会再次坚定自己的决心。
(我的命,不属于任何人。我的命,是为了从我这里夺走所有东西的那一切事物而存在。)
手中的剑,已经变成与欧鲁巴一体化的指针。大量的生命被夺走。大家原本都想活下去。欧鲁巴贯彻着这个信念。当与留卡奥对决的时候,即使他的双眸中看透了死亡,即便他的内心抱着多么高尚的理想,欧鲁巴都要将其击碎。只为了自己的复仇,只一味朝向自己生命的目标前进。
回首望去,背后仿佛已筑起了尸山。而从这一具一具尸体中,都浮现出呢喃着怨恨、悲叹的亡灵,像是要覆盖整片天空。
对——这一切,
(都为了这瞬间。)
“咿!”
即将刺下的剑的影子,一直线地贯穿了奥巴里的面孔。看上去,仿佛像奥巴里面部的切断线一般。山贼们纷纷屏息,奥巴里本人也高声惨叫。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长久持续的这声叫喊嘎然中断,欧鲁巴丢弃了挥下的剑。
旁观的男人一声不吭。
从被火焰烧焦,被撕裂的衣服下面,露出了欧鲁巴的肌肤。他们再次看到了那个。当达格说明了计划,并说这是欧鲁巴的提案,而他们强烈抗议表示“敌方皇子的话不能信”的时候,欧鲁巴为博得众人的信任而给他们看的,那同样的东西。
随着粗重呼吸跃动着的,奴隶的烙印。
在火焰与鲜血的渲染下,赤红色燃烧着的,烙印的纹章。
仰望无数火星飘散,不断吸收着黑烟的天空,欧鲁巴轻轻叹息。
(结束了。——)
从火焰中开始的一切,在火焰中迎来了终焉。
这,也是个若要称之为青春期,未免显得过于凄惨、悲凉、残酷时代的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