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就像嘲笑孤身一人的他似的,猛烈地刮着,。
这是从西方吹来的风,夹带着大量的沙土。雷兹斯深深拉下斗篷,用长袍袖子掩住口鼻,直立原地。
面前,矗立着一座宛若死亡般寂静无声的废墟。事实上,在这座笼罩在茶褐色沙尘中的都市残骸内也确实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两百多年前,被侵略者破坏的城墙外壁掩埋于沙中,大部分遭到大火摧残的建筑物只剩下稀稀疏疏的残垣断壁。
这座城市曾经叫塞尔•伊利亚斯。
雷兹斯用手指掀起遮盖道眼前的斗篷,边像蛇一样小心谨慎地窥探着周围的情况,边向深处前进。
(真好笑)
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内心暗想。
塞尔•陶琅是两百多年前,在这大陆西方如幻影般崛起,又如幻影般消失的国家。其强盛曾不逊色于大陆上任何国家,泽尔德人至今仍在怀念着那个时代。四散在西方一带的各都市国家群的领袖们至今还互相进行着以血洗血的战斗,野心勃勃地认为只有自己才能迟早重振这塞尔•陶琅。
(尽管如此)
塞尔•陶琅的首都塞尔•伊利亚斯却还是这般模样。别说没有任何人想为其复兴倾注力量了,甚至没有任何人造访此地,其巨大的身躯任凭砂石的侵蚀,随时间的流逝渐渐腐朽逝去。雷兹斯之所以觉得(真好笑),是因为这就像是泽尔德人想从脑海中抹除的不详的记忆。尽管塞尔•陶琅之名随着令人至今难以忘怀的繁华,世代流传至今。
咻咻的风声不绝于耳。雷兹斯陈旧的靴子不停摩擦着沙土。道路终于伸向一座横幅较宽的阶梯。顺这座沿丘陵雕刻出的阶梯爬上去,两百多年前惨遭残酷侵略的证据昭然映入眼帘。
两根折断了的门柱略有些倾斜地分立雷兹斯左右两侧。前方堆着大大小小碎裂的石块瓦砾,挡住了前进的路。依然看不到任何生物的行踪。甚至找不到本该栖息在这附近的蜥蜴及蛇的身影,空中没有任何鸟雀飞过。除了风声以外,所有的声音都被禁锢于寂静中,仿佛都在惧怕着这座被荒废摧毁的文明残骸。
(泽尔德人其实也很害怕)
雷兹斯停下脚步,眺望那片曾经占据了都市最高的位置,睥睨脚下成群信徒的神殿遗迹。
据说比国王亚修•巴兹甘握有更大权利的,正是这神殿之主——龙神教祭司格尔达。格尔达同样是一位擅长运用诡异魔素能力的魔道士。甚至还传出了有位规劝他不要肆意妄为的司教在众人面前被他变成了青蛙的轶事。另外,据说在某年夏天,由于雨量较少,部分农场主前来恳求希望能减半今年纳税的作物,然而,
「哦,这样。想要雨水啊。那就给你下个够吧」
格尔达趾高气昂地这么说道。据说那天翌日起的一周内,大雨连续下个不停。而且雨云只出现在前去恳求之人的农场上方,结果大部分收成都被雨水给冲走了。
在西方,格尔达集恐惧与敬畏于一身。有些历史家分析,尽管格尔达掌权时间很短,但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以泽尔德人看来完全是个外来人的亚修才能在这地区建立起一个国家。
亚修•巴兹甘死后,塞尔•陶琅陷入一片混乱。国内各处都燃起了内乱的战火。不仅只泽尔德人自己同胞相争,沙漠中的蛮族也看准了这个机会,从西方入侵了塞尔•伊利亚斯。据说当时,身居咒术长之职的格尔达在没有充足兵力的状况下,仅靠他那令人畏惧的咒术,一次又一次地守住了首都塞尔•伊利亚斯。
「然而,这也只撑了不到一年」雷兹斯张开干裂的嘴唇低语道。「不,或许应该说,光靠魔术的力量以及数百名信徒,居然能坚持了将近一年」
塞尔•伊利亚斯被侵略者烧毁。肌肤与沙漠同色的蛮族们以其臭名昭著的冷酷与残忍屠杀民众,破坏房屋。当他们野蛮的吼叫声即将传到神殿之时,格尔达说出了之后在西方历史上代代传承下来的那句话。
「唯有龙神之爪,吾绝不会交出来。无论对方是何国国王、女王、还是受到何等神明庇护的大司教。没错,哪怕吾身破灭,化为灰烬消失于草原上亦然」
说起龙神之爪,这正是塞尔•陶琅建国时,亚修•巴兹甘从当地长老处获得的宝物,被视为古代魔道王国的玉玺。龙神之爪两件为一对,一件被巴兹甘家的后裔带到都市国家陶利亚,代代传承至今。然而,由格尔达祭祀在神殿中的另一件却至今仍未被发现。
蛮族们将神殿中的雕像及财物等搜刮得一干二净,可唯独没能发现玉玺。同时,也发现躲在神殿中的百余名信徒早已用刀刺入自己的喉头集体自刎了,可在他们中据说却没有发现格尔达本人的遗骸。
所以泽尔德人至今仍对「格尔达」这个名字抱有某种程度上的敬畏。甚至可以说这种恐惧随着一代代的传承,根越扎越深。虽说有人会对塞尔•陶琅或是龙神教表示一定程度上的批判,但同样有人在无论多么热闹的酒宴中都会对此「嘘」地捂住嘴巴。随即,这两者都会不约而同地叨念起龙神教的祈祷词,来保佑自己不受格尔达怨灵的侵害。
「嗯」
雷兹斯用嘶哑的嗓音感叹一声,再次眺望起了神殿残骸。虽说这两百年来完全没人修缮,但归根结底,这本来就不是塞尔•陶琅时期的建筑。只不过是亚修•巴兹甘从沙山中挖出了这座当时的古代遗迹,并对其进行了修缮罢了。因此,建筑的柱子及石材早已被彻底消磨殆尽,甚至已经完全无法维持其神殿的外观了。
咻咻的风声听上去犹如亡灵的哀怨。
(据说没有玉玺之人只要踏入塞尔•伊利亚斯的神殿,就会被格尔达的亡灵杀害呢)
雷兹斯回想起旅途中从泽尔德人村落中听来的传说。据说格尔达的亡灵至今还留在塞尔•伊利亚斯的神殿遗迹中,守护着那一半玉玺。还说他等待手持另一半玉玺的人造访此地已等了两百多年了。更有传言说,当一对玉玺凑齐的时候,格尔达的亡灵就会从塞尔•伊利亚斯中被解放,而这片被荒芜与死寂所支配的都市也会复活,并授予带来玉玺之人无比的魔力。
雷兹斯手中当然没有玉玺。说得更准确一点,尽管他也是以魔道为职业的人,但迄今为止却从未对格尔达的传说产生过任何兴趣。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雷兹斯再次思考起这个问题。这是他在旅途中内心数次浮现的疑问。
他正被祖国追捕。当他再次踏入恩德公国的领土时,国中士兵们将会用长枪对准自己,而他曾隶属的魔道局的魔道士们也会来取他的性命。
然而雷兹斯对自己的命运并不悲观。只要是像自己这样精通魔素的人,无论身在哪片土地,他都有自信能赢得一定程度的生活条件及报酬。他对俗世的名声与地位没什么兴趣。只希望有一个能让自己尽情投身魔道研究的环境。若是个没有像恩德那种被死板戒律束缚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去东方看看吧)
跨过国境的时候,雷兹斯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穿越东方剌利德国、阿里翁王国,沿提鞑大河向东北方向行进能抵达的那片荒野中,据传有一个与阿里翁与恩德相同,将魔道技术自古传承至今的一族所生活的村落。他打算去那里,把自己人生所剩无几的时间全都奉献给研究。
(然而——)
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究竟是基于何种心血来潮, 离开恩德的翌日,在宿驿过了一夜的他不知为何竟然沿原路返回,随即为避免跨越国境,甚至不惜选择横穿诺赞山地这条危险的道路,向着恩德另一侧的西面走去。
其理由,用内心一阵骚乱来形容或许最准确吧。换成比较像魔道士说法的话来表达,就像是是魔素的引领似的。当从旅馆醒来时,他忽然非常想亲眼确认传闻及传说中格尔达留下的痕迹。当他穿越梅菲乌斯,踏上陶琅诸国的土地时,这种欲望几乎已经上升到了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高度。
打从离开恩德,踏上旅程以来,已经过去多久了呢。如今,内心无尽渴求的塞尔•伊利亚斯神殿遗迹就在自己的眼前,然而却没有产生任何高亢感,反倒觉得胸中像是被挖了个洞,连吹过这空洞的风都在发出空虚的回响。
(毁灭与过去的历史)
雷兹斯年龄已快过六十。就算想争夺广阔领土,就算想追求无尽荣华,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都市、文明、故事、无数的名字最终都只会像这样淹没于沙土之中。
(钻研魔道。我一心一意只沉迷于此。没有什么其他兴趣。家人、人生、心……必要的话,甚至愿意为之奉献作为一个人的灵魂。无怨无悔。然而——)
当驻足这巨大废墟面前时,思维不禁被——自己牺牲了那么多所换来的研究成果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想法所禁锢。刚才也提到过,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而令人烦恼的研究课题却在与日俱增,照此下去,在自己的生命结束前,究竟还能得到多少东西?光想想这个问题就令人绝望。
(我最终也将逝去。肉体腐烂,白骨将化为沙土随风消散,而心……心将会去往何方。六十年间日积月累的知识与智慧,以及我解开、或是推导出的那众多魔道式又将由谁来继承?难道要任凭素不相识的肉体与心灵的持有者将我自己的生涯当做踏脚石?就像我自己对无数人所做的一样?)
雷兹斯从未像现在这样切身感受到沉积于自己年龄——也就是肉体中岁月的沉重感。不知不觉地,雷兹斯的双膝滑落在沙上。情不自禁地感到悲哀,甚至想做出年轻人的举动。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却冲动地想自残,想用头撞击遗迹的地面。
舔过面颊的风发生了变化。
意识到这变化的瞬间,雷兹斯以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敏捷动作迅速站起身,吸了口气向后跳退。这都多亏了安置在靴子中的遗迹古器,能令身体如羽毛般轻巧地行动。
后退了七、八米的雷兹斯抬头望去。只见在倾斜门柱的断裂面上,出现了一个刚才还不存在的影子。四肢稳稳抓着不平整站立面的这头野兽拥有一身金色的皮毛。连曾经隶属网罗全世界各种知识的恩德公国魔道局的雷兹斯都无法辨认这究竟是什么野兽。其颈部周围的鬃毛令人联想到狮子,但无论是那红色浑浊的目光,还是只覆盖脸部的青绿色鳞片,都令人觉得这或许是从未被发现的新品种龙。但不管怎么说——。
雷兹斯从怀中拔出了短剑。没错,不管怎么说,这来路不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兽当前的目的显而易见。只见它压低着头,揣测这边动向的红色双眸中没有半点知性与慈悲。从翻开嘴唇的缝隙中露出的那些锋利程度丝毫不比雷兹斯手中短剑逊色的尖锐利齿上,闪烁着想要撕碎他身躯的本能。
「虽说刚才我确实在反省自己的人生,稍微感到有些绝望」雷兹斯歪了歪嘴笑道。「可再怎么说,我也不想在你的胃里迎来人生的终点」
夹带着沙尘的风还在刮。风力似乎略有加强。
野兽动了。悄然无声地从门柱上扑了下来。雷兹斯的身体轻巧地划了个半圆,用短剑向野兽的脚挥去。但野兽比想象的还要敏捷。攻击虽然没有落空,但野兽的利爪也抓伤了雷兹斯的前胸。
脚下踉跄不稳,但雷兹斯依然迅速回身。在阶梯跟前着地的野兽也正扭头转向他。它已经失去了被雷兹斯短剑砍中的右腿。但却没有流出半滴鲜血,看上去也不像是感到任何痛楚的样子。更令人诧异的是,野兽的身体甚至没有失去平衡。让人觉得与其说它『被砍断』了腿,不如说正巧『缺少了』右腿更为恰当。
雷兹斯视线下移。胸前三道伤口映入眼帘。伤口中渗出了大量鲜血。但雷兹斯注意的并非自己的伤,而是右手握着的短剑剑刃。剑刃上没沾到任何血色。
雷兹斯两侧唇角上扬。身上这伤甚至能令年轻力壮的战士面色惨白,可他却还在笑。伴随着咯啷的一记声响,匕首掉在了无数巡礼者曾经攀登的楼梯上。扔掉了手中唯一武器的雷兹斯向着野兽伸直了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镶有宝石的手镯。他用右手掌遮盖住宝石的部分。
野兽再次压低了身躯。三条腿在石质地面一蹬。一跃向雷兹斯的喉头袭去。
雷兹斯的右手在宝石上做起了复杂的动作。就在他仿佛正描绘着肉眼看不见的纹路的瞬间,左手袖子忽然猛地鼓了起来。而野兽的獠牙也逼近了雷兹斯的喉咙,利爪袭向他的胸前。
「唔」
雷兹斯一声喝。顿时,某种旋涡状的东西从雷兹斯鼓起的袖口放了出来。
是风。
丝毫不比自然风逊色——甚至可以说比之更为强烈的风从雷兹斯的左臂迸出。面部遭到强风冲击的野兽的身躯突然崩溃。
企图断送雷兹斯生命的利爪、獠牙、以及它那凶残的面容、黄金色的躯体——维持着静止于空中的姿势,啪沙啪沙地粉碎。转眼便分解为细小的颗粒,随风拖出一条闪闪的光带,向空中流散。那野兽并非此世间之物,而是沙砾的集合体。
「漂亮」
回过神来,雷兹斯的周围出现了数个人影。五个人将他围了起来。早就有这种预感的雷兹斯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对方全都用斗篷遮住脸,身上穿着刺绣有复杂花纹的长衣。
「放出魔术兽的就是你们吗」
雷兹斯问道。抚摸了一下胸前的手掌上没沾染任何血迹。刚才与他上演那场殊死之战的,是压根就不存在的幻兽,意识到这点的那刹那,雷兹斯的伤口就消失了。当然,如果完全没有觉察到这是幻觉,照刚才那样遭到对方獠牙利爪袭击的话,那他一定会死吧。强烈的自我暗示会危及生命。雷兹斯本人就很擅长幻觉之术,所以十二分清楚其效果与危险性。
「你们是塞尔•伊利亚斯的守墓人吗?那你们没有警惕我的必要。我不会扰乱格尔达的遗骸,正准备离开此地呢」
「您说要离开此地。那您又为何来到这里?」
在这群像是魔道士的人影中,一名男子开口问道。年龄大概和雷兹斯差不多。
雷兹斯沉默了半响。毕竟为何来这里的这个问题,正是他刚才向自己提出的。
「只不过是……」
打断了刚想说这是心血来潮的雷兹斯的话,
「您是被召唤来此的」
魔道士的男子一口咬定。
「被召唤?」
「没错」
以颔首的男人为首,他们对雷兹斯做出了出乎预料的行动。并没有向他发动攻击,而是全体原地跪了下来,
「吾等恭候您已久」
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雷兹斯顿时目瞪口呆。
「恭候已久?你们难道想说,是你们将我从恩德召唤来的吗」
「这边请」
是女性的声音。尽管被斗篷遮着看不见容貌,但她用那从肥大不合身长衣下的柔软肢体很容易联想出的举止拉起了雷兹斯的手。瞬间,雷兹斯失去了片刻意识。
等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被黑暗所笼罩。刚才还刮个不停的风尘骤然而停。诧异地眨了眨眼的雷兹斯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身在石室内了。
一条狭窄的通道延伸至面前,通道尽头的开阔空间内安置着一个像是祭坛的东西。魔道士们围着祭坛。每个人手中举起的杯内,燃烧着摇晃不定的火焰。
「这边请」
年老的魔道士向雷兹斯招呼道。雷兹斯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缘由或是有什么含义。但莫名没产生任何抵抗感的雷兹斯只有向前进。没有恐惧。胸中剧烈的跳动是因对这不确定未来的期待所引起的。
(我——是被召唤而来的)
男子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这里恐怕是神殿遗迹内部吧。比起担心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的不安,研究者特有的好奇心此时更胜一筹。
走上通往祭坛的短阶梯,面前摆放着一具古老的石棺。胸中的跳动已经激烈到快要从内侧将这位孤独的男子给毁坏了。两名披着斗篷的魔道士膝盖跪地,分别将手放上了石棺盖子的左右两侧。看上去分明没有使很大的力气,棺盖与棺身间就已露出了一条狭长的缝隙,随即其中一人身体向一侧让开,让雷兹斯能一览棺中状况。
「噢噢」
雷兹斯下意识地呻吟出声。被魔道士们举着的火光映照出的,是躺在棺中的人影。只不过身躯早已干瘪,就像是一尊木雕人偶似的。是干尸。恐怕维持着死亡时的样子吧,双手交叉搁于腹上,就像非常小心翼翼地似的怀抱着一个小箱子。
「…………」
深陷的眼窝中本应感受不到其生前任何的情感才对,但他的嘴巴呈骤然张开状,仿佛生命终结前正叫喊着什么。亦或是在对扰乱自己坟墓的雷兹斯口吐诅咒一般。此时的雷兹斯第一次感到了冰冷彻骨的恐惧,
「哦哦,果然。被承认了啊」
男人发出这声呢喃的几乎同时,雷兹斯顿时产生了仿佛灵魂被牵动般的感触。干尸的手也在这时动了起来。尽管内心猜测这恐怕是魔道士们耍的把戏,但雷兹斯就像被干尸吸引似的,根本无法动弹。干尸细瘦的手嘎吱嘎吱地伸向空中。在雷兹斯的注视下,这只手将刚才抱着的小箱子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
单手打开了箱盖,红黑色的光线直刺雷兹斯的双眼。是宝玉。约可以用双手捧起的大小。里面悬浮着像是气泡般的东西,更深处还嵌着某种碎片。
雷兹斯将脸凑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宝玉忽然噼地开裂,转眼间裂痕越来越多,从宝玉内部爆裂开来。与此同时,宝玉内那白色的碎片就像蛇一般动了起来。
还没来及叫喊。碎片在空中一个弹跳,雷兹斯额头便感到尖锐的刺痛。
这疼痛剧烈到令他忍不住想蹲到地上,可雷兹斯的身体失去了自由。唯一清楚的就是那白色的碎片正咬破额头,伴随着巨大的热量钻入头脑内侧。想高声嘶喊。想用手挥去这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是身体依然不听使唤,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放任其渐渐侵蚀身体而自己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好不容易阖起的眼睑内侧,宽广的黑暗在眼前延伸。天上是点缀着无数星星的夜空。与之相对,雷兹斯的眼下挤得人山人海。匍匐叩拜的人们全都身着黑衣,就仿佛天与地被涂上了同样的色彩。
雷兹斯此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可不知为何,他却因这幻影景色是如此的真切而震颤不已。
「仔细听好了,诸位」
雷兹斯——亦或是与雷兹斯外貌相同某个人——从高处向下方犹如一片黑色海洋般的信徒们高声喊道。
「命运注定地上的诸神终将死亡。就像曾经支配天地的龙消失了踪影一样。然而龙并未灭亡。其证明就是,龙的肉体虽迎来了死亡,可他们的灵魂却依然留于现世,向我低语,向我下令,命我为其再次降临这个世上做好准备。在神明死绝,人类迎来毁灭之前,将你们拥有的一切全都献给我。富有商人献上金钱,强韧剑士献上力量,贤者献上智慧,一无所有之人献上生命!」
雷兹斯刚高挥手臂,天忽然开始颤动。
随即,一颗星星从天而降,划过黑暗坠落在他的眼下。紧接着,星星一个接一个划着光之轨迹陆续坠下。聚成一团的光芒将雷兹斯能看到的一切——人、天空、黑暗,全部都炸飞,不仅如此,沸腾般的光辉同样贯穿了雷兹斯本人的肉体,将其甩了出去。
在强烈光线的敦促下,雷兹斯睁开了双眼。
这里还是刚才那间昏暗狭窄的石室,除了雷兹斯以外,周围只有五名魔道士。然而,却与刚才有所不同。是发自雷兹斯自身内侧的变化。
疼痛,恐惧,好奇心——刚才还支配着雷兹斯的各种要素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从未感受到的强大力量,某方面的领悟,以及更为强烈的憎恨之情。
「请容吾等赐教」
屈膝跪地的魔道士们中的那名女性问道。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止这个女人,五名魔道士全都震颤着肩膀,无声地哭泣着。
「请容吾等赐教,您的尊名」
「名字么。名字啊。我是……」
雷兹斯想要回答。想说出打从自己出生六十年以来,总在报上的那个名字。
然而口中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面露疑惑,但只顿了片刻,便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眼中寄宿着灿烂的光辉。
「对,我是——」
即便躺在床上也难以入睡。
比起在暖和的床上左思右想,
还不如走到外面,呼吸与父亲相同的空气,
向龙神祈祷父亲能武运昌隆。
斯梅娜不仅在陶里亚,甚至被誉为整个西方第一美女。
夜风柔和地吹拂脸颊,阖目祈祷的她那身姿,
令人联想起流传于陶琅一带的壁画上所描绘的
向龙神献身的古代巫女公主梅乌露。
「你是叫欧鲁巴吧。如何,是否愿意负责一支小队」
面具下的欧鲁巴显然惊讶得有些不知所措,
拉斯比乌斯见状再次强忍笑意。
「交给我……不,是交给小人吗」
「没错。佣兵五十名。如果觉得人太少可以再追加一些。
火枪也可以为你准备十把新型的。马匹也会尽最大可能调配给你」
「为……为何要交给小人」
「你可以把这当成是对你的褒奖,但其实不只为了这个理由。
想要统帅佣兵,光靠标榜名分和荣誉是不行的。
也不是什么只要增加报酬,他们就全都能变成不怕死的勇士。
最重要的,是必须有一名具备向心力的人物」
马上的欧鲁巴与最先头的骑兵长枪交击。
枪尖迸射出火花,尚未待其消散,两骑骑影便擦身而过。
欧鲁巴的手臂残留着沉重的手感。对方是名枪术高手。从头盔的颜色和形状来推测,
「尼尔基夫」
叫喊着,调转马头。
另一方面,尼尔基夫同样因对手的外貌感到诧异。
「假面剑士。是你啊」
这一定就是兄长莫洛多夫提起的对手。
据说假面剑士频频出现在兄长面前,妨碍兄长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