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风叹息之龙雌伏 第二章 涅达因

1.

梅菲乌斯帝都索隆。

虽然没有华丽的进军式,不过市民们都知道由伏路卡·巴兰率领的军队在数日前已经出发了的事情。

这支军队从比拉克经过,剑指阿普塔城寨。这支队伍,是为了讨伐玷污已被西方暗杀的皇太子基尔之名的蠢货们,和显现出谋反之心的罗格·撒伊恩、奥丁·罗鲁格二将而出发的。

但是,这支队伍被打败了。

皇帝亲自编成的梅菲乌斯正规军,竟然被冒充皇太子的人打败,甚至连贸易都市比拉克也被夺走了。比拉克领主费特姆·奥林还一边举起了双手欢迎这位皇太子,一边口中说道:

“真正的王者回到比拉克了”

人们开始战抖起来。

从这时起,战火会一瞬间把整个梅菲乌斯吞噬吧——像是这种的预兆让他们感到了惊恐。不过,最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却是皇帝格鲁·梅菲乌斯。

他们仿佛看到了,皇帝的愤怒犹如乌云一般笼罩在索隆的上空,虽然没有狂雷落下,但是骇人的风已经出现了。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早已在索隆的各地响起。

有的说,愤怒不已的皇帝,将败逃回来的约一半的士兵当作龙的饲料,让龙吃掉了。

有的说,皇帝以战败为由,从下属诸侯处要了百名奴隶,并使这些奴隶自刎,让龙神教神殿染上了赤红的血之色。

有的说,皇帝在近期把包含国境守备队的全部军队召集起来,把这些军队全部用于攻打比拉克——

在最近因专横的行动而十分显眼的皇帝,其恐怖形象已经固定在市民们的心中。

由于皇帝为了建立龙神教神殿推迟了很多的事务,于是人们认为皇帝与神龙教已经是同样的存在了。他们绝不可能踏入的领域深处,也许正进行着恐怖的计划——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恐惧,人们都十分不安。

“今后,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市民们一见面,开口就会是这个话题了。

最终看来,无论是阿普塔,或者是比拉克,还是索隆,甚至梅菲乌斯全部领土,对将来感到严重的不安已经成为人民共同的想法了。

皇帝格鲁·梅菲乌斯确实如传闻那样十分愤怒。

只见集合在主宫殿里的人们低着头,看上去就像是害怕神灵诅咒的背教者一般。

但是在长长的阶梯之上,与他们相对着的皇帝,却没有发出怒声,当然也没有用那水晶装饰的手杖敲地板。

“伏路卡输了么。”

皇帝说着。那语气,就像是平常早朝的时候,对着下面的臣子说着昨天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平淡。

“不仅是伏路卡,还有由拉伊亚、萨斯也一起在比拉克被俘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完败吧。格莱茵,对方没有提出赎金的金额么。”

“是。不不是是还没有才对,应该”

就连现在最接近皇帝的贵族格莱茵·伊斯方也没敢正眼看皇帝的面容一眼。

“那么,我们这边计算一下这群败军之将的赎金大概是多少。虽然是那样的货色不过也是感到可惜的。”

虽然那只是玉座上之人淡淡的数语,却为这个谒见室带来死亡般的沉寂。

皇帝格鲁·梅菲乌斯并没有像市集的流言中所传的杀死奴隶啊士兵啊之类来泄愤。

但,

“罗格和奥丁的家人应该还在索隆吧。”

皇帝在玉座上站了起来,就像是确认一件小事一般向格莱茵问道。

“是是的”

“把他们全部关在四翼之塔的地下牢房里面去。不过,那两个人也应该抱着这样的觉悟了吧。”

在下面的人们最后还是没敢作一声。

"陛下这次是认真的么”

在皇帝离开谒见室后,留下来的数名贵族或军人在细细议论着。

“陛下这次真的要把那两位将军的家人处刑么。”

“不会吧,应该只是威吓他们一下而已。”

“但是,如果格罗他们不怕这种威吓呢?”

“那时候”

众人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大家都紧缩着身体并沉默着,最后,

“这种时候,不如交给西蒙大人吧?”

“不要说了!”

“不,现在还不算晚。去与罗德鲁姆公商量一下,并且让他给陛下写封书信吧。”

“怎样跟他谈?西蒙大人现在是被软禁在自宅中,屋的周围都有人看守,出入的每个人都会被报告到陛下那里。”

接着又是一片寂静。

掌控着梅菲乌斯的贵族、军人们的心中,当然,受到了比拉克被夺的消息冲击。这种冲击不仅包括报上皇太子之名的人物到底是谁的好奇,也带着对未来的漠然与不安。但是那种优先于所有事情一直缠绕在心中的感情,果然是除了对皇帝恐怖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龙心皇帝——有着这种包含着畏怖与揶揄称呼的格鲁·梅菲乌斯,在这个时候心中真正的考量也不是没有的。

格鲁立刻再编成一支军团,尽管如此,到底是不是就这样用力量镇压、采取进攻平定内乱却成为了一个悬念。

作为证据的,是格鲁命令家臣召集了某个集团。

地点是,龙神教神殿的一角。

时间是深夜。

仅仅6人的奇妙的集团就聚集在那里。

全员,把脸深深地藏在头巾里面。不作一声地,单膝跪在了石板铺砌的地上。看起来就像是,接下来进行的砍头仪式中,那静待被砍的活祭品集团一样。

他们全部人,都是在最近几天才回到索隆的。

不过,他们的来历却各有不同。

比如说,某个原本是イドロ防卫军中的佣兵,却在七日前,如逃兵般离开イドロ,最终来到了索隆。

某个原本是北方——与ゾンガー的国境缓冲地带的小村中,与家人一起生活着。却在大约七天前,小村中没有了他们全家的身影,最后突然地出现在了索隆。

此外,还有半个月前还在东边加贝拉进行着道具制作的职人、エンデ的村落中经营着小件物买卖的商人。

他们的真实身份,正是皇帝直属的密探。

主要是为了收集那个地方或者那个国家的情报,而派到那个地方的底层去的。其中,还包括原来已经在国外拥有家族,并且交接了好几代的人。

召集在这里的六人,就是在这帮密探中最优秀的。

神殿中那只有一根蜡烛的灯散发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在这摇曳的灯光中,沉默仍然继续,直到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也是用头巾蒙着面,轻微驼背的男人。

“有密函。”

这样说了一句。

灯下展开的文书上,集中着六对视线。

《潜入比拉克收集情报》

文书上这样写着。

军队的规模,将军们的动向,加贝拉王女的生死确认,守卫兵的配置、街上的气氛等等,要调查项目是无穷的。

关于皇子基尔·梅菲乌斯的调查也包含在内。当然调查的项目主要是

“一找到机会,立刻杀了他。”

现在,驼背的男人那粘性的声音说出来的内容也被记了下来。

换句话说,那就是暗杀指令了。

“但是,在那时候不要让人看出是与殿下有关。不要毒杀。我们要做得让别人以为是为国家的动乱而担忧的义士所为。”

“”

没有人提问。那就是说,既然对于这种困难的任务没有任何疑问的话,那么也没有什么犹豫的了。

“那么,去吧。为了皇帝陛下赌上自己的生命来完成任务吧。”

“是!”

他们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这样整齐地重叠在一起。

同一时间。

还是在索隆的龙神教神殿中。根本没有旁人知道的会议正在进行中。

明明已经是夜深了,神殿的最深处的那个房间里,统领着龙神教的高层人物都集中在这里。中央放着一个水晶制的桌子。

在那里只有仅仅能分辨老人们样貌的最小限度的灯光,但是

“关上”

不知道谁的命令,室内黑暗降临。

不过那只是一瞬的事。

桌子底下,新的亮光被重新点起,水晶的长桌上,蓝白色的光点不断浮现出来。

最初的一个、两个光点是慢慢地浮现的。不过,渐渐地,光点出现相隔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像字面所说的“瞬间”暴增。仿佛是真夜中的星空出现在了老人们的面前。

站着并触摸着这“星空”的,正是刚才命令关灯的那一个老人。

在长老们中算是年轻的一个吧,不过,大家看着他的视线中却带着敬畏之情。

“我们十分的渺小”老人再次张口说话。“我们是多么渺小,多么弱小。个人的力量,正如这片天空中,看也看不到的星星一般。”

老人指向长桌上的一点。哦,那里有一颗要十分认真才能看到的微弱的光点。

“但是,比如说,有别的,更加大的光在旁带领的话。”

老人将手指移向别处。那里有颗更加明亮的光点。老人将手用力按了下去,光点剧烈震动,并随着老人手指移动而移动。

光点缓缓移动,附近的其他光点便靠近过来,双方互相映照,它们发出别刚开更为明亮的光芒。

老人进一步的巧妙地移动着,聚集那些四散的光点,又将它们分离开来,着架空的星夜中划出了无数闪耀的轨迹。

“引导一人,便会卷入另一人,而这另一人又会将其他的命运卷入。”

老人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会某种手艺活。随着老人手指的变换移动,星星们日益明亮,随着手指滑动而善良的轨迹则构筑成了一种图形。

这边是命运的图式。就算从外部干涉,它们相互共鸣,自发追求自身的黄金率,便能构筑起我等理想的世界。只要聚满更多的魔素,便能与图谋世界支配权的“那个存在”抗衡了吧。

突然水晶放射出了无法直视的青光。

长老们眼睛受不了耀眼的光,或者说是有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这青光亮的让人无法理解。

瞬间,星光们芒突然消失了。

就好像是一排排的点燃的蜡烛被强风一下子吹灭一般。在那消失的瞬间,究竟有多少的星点做出了反抗呢?那些光芒渐微苟延残喘的星点,终究还是和其他的星点一样消失不见。

星夜归于黑暗,长老们睁开眼睛等待着。

“基尔·梅菲乌斯”

刚才那个老人颤抖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太奇怪了。本来那是颗已经消失的星点。但近来,它却发出出人意料地耀眼光芒来。不,这已经不是出人意料这么简单了。它的存在已经威胁到我以格鲁为中心而构筑的梅菲乌斯命运图式了!”

“冒牌货”一位长老喊了出来。

“……应该是,不会错的。曾经的那位皇子从没发出过如此扰乱我命运图式的光亮来。”

“一直以来你究竟看到什么?”另一位长老插话道,“人能轻易地改变自身的光芒。我等所引导的众人不都发生过这样的变化吗?”

“本体根本无法与冒牌货相提并论”接着,另一位长老看着先前的长老说道。

“消灭它”其他的长老也跟着表示赞同。

“不,放出此光芒的人,我们已经无法直接介入了。” 老人的话听起来有些奇妙。

“它引导着众人的命运。出现这种情况正是它引导众人的结果,不,该说是引导过程中的一个插曲吧。要是我等强硬介入其中,他们放弃互相共鸣,那么一切又都将归于无。” 老人盯着虚空的眼中突然迸射出怒火。

“当初消灭阿克斯,将众多被他卷入的星点归于虚无。可结果是我们失败了。拜他所赐,我们失去了对西方的影响力。可恶的巴鲁巴洛,没想到他们的介入比预测的更早。”

“那么,难道说这位皇子也是来自那里?”

“不,完全没有关系。我清楚他究竟是受谁指使的。所以这回我们不使用魔素,而是借助人类的手来改变皇子的命运……不用担心,手段多得是。”

老人这么说着,将手指指向了刚才失去光亮的桌子下方。

在那里,几个小沙粒一般的光点出现了。

“我们需要引导新的命运。本来,这些人对我们描绘的命运图式来说是没必要的……不过,没办法,引导他们,然后——”

“杀死基尔·梅菲乌斯”老人以一种虚无的口气说道。

2、

皇帝将罗格、奥丁将军的家人关到地牢。

这一事实要让比拉克知道并不需要多少时日。

一开始不过是个传言,皇帝却不加否认,传言是越传越广。也许传播谣言本身就是目的之一吧。

虽然事实和当初估计的一样,欧鲁巴也没法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欧鲁巴曾在罗格的家里见过他的妻子和儿子。他也认识奥丁的女儿。欧鲁巴自然地想起来那个罗格的儿子罗姆斯、凤·蓝的小跟班,想起奥丁的女儿兰妮作弄自己的情景。

现在他们正被关在冰冷的石壁之内。

他们担心明天、后天是否会被处死,惊恐地过着每一天。这十二三的少男少女究竟是否能忍受这样的日子呢?不,现在皇帝是不是会真的杀他们都没法下定论。

欧鲁巴忐忑不安。

他本来就是个讨厌一动不动慢慢等待的人。他强烈的期望着现在就提着宝剑,冲进索隆的宫殿里。

(这个混蛋,还有那些贵族、军人真他妈的都是王八蛋。)

要真是当着面臭骂他一顿就好了。

可是,现在的欧鲁巴不能轻举妄动。他肩负众多人的姓名,还有他们无数的期待。而且其中也包含了罗格和奥丁。

两位将军一齐出现了。他们提到自己部队的编成情况,还谈及将来的一些构想。罗格在赛兹哈姆买了很多飞船,战力大大增强。可是操作人员却太少,毕竟不能让那些新兵一下子就上去。于是为了培养他们,每天这些飞船啊、飞空艇啊都要在比拉克的上空飞个不停。奥丁则是购买了很多大炮。在强化炮兵阵地的同时,他也强化这里民兵的射击训练。这些训练累的他是汗流浃背。

“这些日子真好。”

在这大战前夕的独特气氛中,两人目睹着自己的士兵逐渐成长。

“那些原来感觉不中用的家伙现在变化很大,现在都成了中队队长了。”

“赛伊昂将军也是这么认为啊,我的部下也是自图立尼亚战斗起来,变得让人刮目相看了。”

两人聊得十分畅快,就像是眼睛原本污秽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干干净净一般。在他们二人面前,欧鲁巴不知道说什么。

“殿下”

罗格露出了笑容。这时太阳已经下山,百姓的屋内点起了灯。

在灯光的照亮下,老将军的眼里仿佛闪耀起孩童般光辉。

“您痛心疾首我十分明白。时间越过越久,民心混乱,国家动荡。可是正如殿下您当初说的一样,为今之计只有等待。”

“是的”奥丁点点头,“国家动乱的短时期内,少数牺牲在所难免。为了保护这部分人而招致大伙简直是愚蠢透顶。现在处在历史的分歧点上,我等更要着眼大局才是。”

这二人仿佛看穿了欧鲁巴的心思,特地前来确认的。

(少数牺牲啊)

欧鲁巴举得有些窒息了。二人所说的牺牲自然也包括了他们的家人。欧鲁巴放在桌子下的拳头紧握。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牺牲,欧鲁巴才站起来反抗,即使自己脚边有人受伤倒下,他也得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

欧鲁巴很清楚这点,现在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人了。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从全局看,欧鲁巴暂时停在比拉克是有成效的。

格鲁最害怕的是梅菲乌斯内部分裂进一步扩大,还有就是假皇子与西方的关系。

(停止不前,是想引诱我出动吗?)

格鲁这样考虑着。在皇帝看来,经过这次战败,不能再将经济重镇比拉克放置不管了。人心不断背离皇帝,民众陷入了对新英雄的狂热崇拜。贵族军人们叛变危险也是日益严重。所以,必须要谨慎行事。

为了夺回比拉克,必须要组织足够的军队,收集足够的情报,并在一定的时间内攻下不可。因此,每天都得要召开军事会议商讨策略。这一点,格鲁和欧鲁巴是一样的。

皇太子再临,夺取比拉克,这已经强烈地撼动了历史。而且原本微小的呼声,却如巨浪一般席卷了整个梅菲乌斯。可以说欧鲁巴给大路中央全境带来了巨大变化。

但实际上,就在这激烈的波浪要扩散开来的时候,时间却在某处静止了。

就像欧鲁巴担心的那样,皇太子与皇帝只要谁先动一步,那么下一步便会被对方看穿。所以说,双方都按兵不动。

(冲啊,跑啊,动啊)

欧鲁巴再怎么假装平静,无论是在对训练中的士兵还是对在比拉克做生意的百姓演说的时候,他的内心都只是在重复这一咒语。

(时间啊,快点吧)

于是,在欧鲁巴夺取比拉克半个月后,事件终于发生了。

东部的涅达因。

它是比拉克与首都索隆中间的都市。在数百年前与西方交易时期,这里曾是飞空艇的中继站。后来,与北方的都市国家伊奥发生战争,这里边作为要塞都市发展起来,不过是片荒凉之地。在那些以粗俗无礼著称的梅菲乌斯人看来,涅达因也不过是农村代名词。

在涅达因,皇太子在阿普塔复活之前,曾经发生过某事。

在一家老字号商店工作的奴隶将主人杀死后逃亡了。那时,克鲁洛)正发生奴隶叛乱,大概是因为年轻血气方刚的缘故,涅达因的领主吉恩伊拿斯·阿比高鲁反应过于敏感。

那个逃进附近村庄的奴隶还只是一个孩子,村民们可怜并隐匿了他。吉恩伊拿斯派遣了一支军队,将那个少年和村子统统烧光。涅达因的领主强硬地扑灭可能叛乱的火苗,以防止克鲁洛的事件重演。但事件却留下不小的仇怨。

一开始反对领主行动的,是一个叫雷蒙·比斯朗的年轻贵族。他是吉恩伊拿斯身边,总管周边村庄和日常事务的年轻人。

雷蒙前往帝都索隆直接向皇帝控诉吉恩伊拿斯的罪行。可是梅菲乌斯的皇帝毫不关心。结果,雷蒙被吉恩伊拿斯抓了起来,带回涅达因关了起来。

没多久,涅达因来了位稀客。不是别人,她正是加贝拉的公主碧莉娜·阿维尔。在与吉恩伊拿斯的餐桌上,公主提起了雷蒙的话题。她费尽唇舌,而且话里还表达说自己是按皇帝陛下的旨意,终于把吉恩伊拿斯给唬住了。

雷蒙被释放。雷蒙生性温和,平常接触村民的机会很多,涅达因的市民、附近的村民都十分仰慕他。甚至他被释放,村民们还精心准备了宴席庆祝。

就是这个涅达因,将再一次出现骚乱。

波伊斯·阿比高鲁看到对面比斯朗兄妹走了过来,便招呼同伴们停了下来。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啊,雷蒙。”

“波伊斯大人”

比斯朗兄妹走到阿比高鲁跟前停下来行了一礼。

波伊斯的体格健硕,他比二十六岁的雷蒙要小一岁却比他要高一个头。

正如这个名字,他是涅达因吉恩伊拿斯的儿子。满脸的汗水泛着光芒,一副精气十足的样子,宽厚的体胖,给人一种野兽般的感觉。

听他说,他们是刚刚打猎回来。

“波伊斯大人刚打死三头鹿” 一个跟班笑了起来。

虽然察觉到雷蒙身后露易丝的脸色不好看,可波伊斯贴近二人。

“就趁现在去庭院里把肉烤了吃吧,两位也一起来吧,刚好从商店里拿来了一瓶好酒。”

“我们就不必了”

“对了,巴登尹的教徒不吃肉的啊”

“不是”雷蒙不爽地摇了摇头,“不是不能吃,只是在夺取动物的生命之前要向神明献上供奉才行。三天持续不断的祈祷,然后才可以食用”

“你们还真是够无聊的” 波伊斯说道。

“要吃的时候便吃,要喝的时候便喝,这才是幸福所在。”

“说起来,巴登尹的女性教徒,都不会和喜欢的男性共处一室吧。”

“哈哈哈,巴登尹的神明大人还真是喜欢束缚你们。你们这些信徒也都是群喜欢自虐快感的变态啊。” 他们大笑起来。

雷蒙一脸的怒意,可是他紧握的拳头被身后纤细的手包裹住。

雷蒙勉强抑制住感情没有表现出来。

雷蒙是现加贝拉出身的贵族。某一时期,这里被梅菲乌斯支配了。那时比斯朗家族取得了梅菲乌斯贵族的地位。他们一家都遵循地方风俗,代代都是巴登尹的信徒。因此,他们与信仰龙神教的梅菲乌斯人格格不入的地方太多了。这次还算好的,被他们蔑视的情形已经习惯了。

“话说你们到父亲这来做什么?”

“只是进行例行的评定。”

“是吗?我还以为雷蒙你那坏毛病又犯了呢。” 波伊斯鼓着厚唇讥笑道。

“坏毛病?”

“雷蒙你不一向喜欢小题大做吗?还记得前段时间那个奴隶小鬼的事情,没想到你居然跑到皇帝陛下跟前告状了。”

雷蒙沉默了下来。

就在前几天,涅达因的领主吉恩伊拿斯·阿比高鲁又对愚昧的领民下手了。

那是西南部阿普塔假冒皇子的男子,向首都皇帝送去书信这一谣言流传开后不久的事情。

几个年轻人在酒馆里谈起了这个话题时是畅所欲言。

“真不愧是不死的英雄”

“皇太子守护了西方,同时重视与加贝拉的情谊” 这几个人是越谈越起劲。

“我们去向吉恩伊拿斯大人进言吧,一定要协助皇太子才是。”

“不行吧,重视情义的皇太子殿下对我们的领主不可能抱有好感吧。领主大人恐怕会害怕皇子定他的罪而吓得逃跑吧。” 说着大笑了起来。

这件事传到吉恩伊拿斯耳朵里。他十分震怒,将这些年轻人抓了起来。五个年轻人吓得脸色发青,四个人跪了下来,解释说当时酒后失言。但是有一个人果然是血气方刚。

“大人,大义在皇子这边。请您一起守护梅菲乌斯的未来吧。” 年轻人直面陈述。

三天后,他在涅达因的广场被绞死,而且特地选了个早市开门的时间,在众多领民面前暴尸。波伊斯·阿比高鲁提起这件事情。

“关于这件事情,你还对父亲有什么意见要提吗?”

“没,我本人没什么意见要特别对吉恩伊拿斯大人提的。我先失礼了。”

雷蒙再次行礼,牵着妹妹的手离开了。

就在错身离去之际,波伊斯的视线盯着露易丝的侧面。她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波伊斯视线从脸庞,移向躯体,那种眼光就像蜘蛛吐丝一般。(禽兽!)

“搞什么嘛,真没劲”

看着二人离去,一个小跟班这么说道。闻言,波伊斯大大的点头。

“上次的事情够他受得了”

“是啊,那个大胆的雷蒙让人讨厌的獠牙终于折断了!”

波伊斯本人没说什么,只是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奸笑。

3、

这天晚上。涅达因东北部,一个规模比较大的采石场。

天已黑,远处嬉戏的歌曲随风传来。那些回到住处的工人们喝干便宜的酒已大醉睡去。

此时,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出现了,他沿着通向采石场的狭窄小路走着。

“哎呀,来客人了啊” 几名工人阻止了他。

他们脚步晃晃荡荡,将穿着斗篷的团团围住。

“不好意思,同伴们在里头闹着呢,可不能让您这无关人员进去。”

“至少带着点特差嘛,带酒了没?”

都是些日复一日在这里干活的人,身体健壮。可穿着斗篷的人既不紧张也不慌乱。

“今天我是没有带。不过总有一天,会在索隆干杯吧。”

男子说了些奇妙的话来。

那些看起来喝得酩酊大醉的人突然站直。

“这不是雷蒙大人吗”

“恕我等无礼”

“没事”脱下斗篷的人正是雷蒙·比斯朗。

“你们做得很好,要不这样,反而会让我困扰。” 决定使用暗号的正是雷蒙本人。

在工人的带领下,他们前往了工人的休息处。那是挖空山崖一部分的人工山洞。

刚才这三百人还吵吵嚷嚷,一看到入口处的雷蒙,所有人和刚才的看守一样,都站直迎接。

“大家放轻松些。”

雷蒙这么说着,但没有一个人松懈。

他们一个个筋骨强健,穿着粗糙破烂的衣服,黑乎乎的脸上沾着汗水还有灰尘。

但他们看向雷蒙的视线异常的炽热。

年龄层是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职业各色各样。他们中大半都是这采石场的工人,另外一半是农民、商人或工人家庭的次男、三男。

一个男子从他们中走了出来,他无言地抓住雷蒙的手。

三十岁左右,一个样貌普通的男子。但正是他的存在,才让雷蒙下定决心。

“雷蒙大人,您终于来了”

“多鲁夫”

雷蒙叫男人的名字,并握紧了他的手。

这个叫多鲁夫的男子报上名字的话,对涅达因领主家的儿子而言,这个家伙是谁啊——歪着脑袋还得想上半天。可多鲁夫本人对阿比高鲁家族有着种种,种种憎恨的感情。

多鲁夫是之前被绞死的年轻人的兄长。而且,吉恩伊拿斯派遣部队烧光的那个村子,他的姐姐也嫁了过去。也就是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失去了姐姐姐夫还有弟弟,都是拜领主吉恩伊拿斯·阿比高鲁所赐。

村子被烧了的时候,他发誓要杀了吉恩伊拿斯。可是弟弟却哭着求他,那时候弟弟刚决定要结婚,姐姐的死对他来说同样是沉重的打击。

“现在要是失去哥哥,只剩下我该怎么办啊!” 被这么一说,多鲁夫犹豫了。而且,复仇又谈何容易。

就在那时,知道情况的雷蒙赶来了。

“多鲁夫,拜托你要忍住。我现在就赶往索隆,直接向皇帝陛下控诉。”

索隆新的神殿已经建成,吉恩伊拿斯也要前往首都。雷蒙打算在当着他的面,直接向皇帝进言。

“直到我回来,你都不要草率行事。相信我,等我回来。”

雷蒙是个年轻,而且对领民很好的贵族。被他这样拼死相劝,多鲁夫只好冷静下来。

结果,雷蒙被关了起来。多鲁夫那时心里乱成一团麻,没过多久,雷蒙被释放了。

又没过多久,国内爆发的骚乱。西南部阿普塔与陶利亚的战争开始了,在看到全副武装的大军经由涅达因向西前进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手是陶利亚,没想到是去讨伐阿普塔的假皇子军队。

涅达因陷入了混乱。

大量的魔素被消费,从都市驶向别处的飞空艇一架接着一架。

雷蒙忙着收集情报,制定保护百姓的计划,忙的是不可开交。再加上这吉恩伊拿斯下令召集三百民兵,安排在涅达因的城墙上。

(你究竟要奴役善良的百姓到何种地步,来保护你的小命?)

雷蒙很想将这话说出来,可还是忍了下去。

可看到年轻人被处刑,雷蒙已经忍无可忍。

听到那个年轻人正是多鲁夫的弟弟后,雷蒙快马加鞭赶去他那。

和村子被烧光一样,当雷蒙到达采石场的时候,多鲁夫已经从那冲了出去。雷蒙立刻追赶他。在跑过涅达因大半的街道之后,雷蒙终于追上了他。手上拿着锄头,这次他谁的话也不听。他这次一定要打死吉恩伊拿斯那畜生。从马上跳下来的雷蒙几乎是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已经不知道被他甩开多少次,雷蒙都没有放弃。看到多鲁夫一手拿着锄头,另只手握着个小箱子。里面是什么,雷蒙不知道。可是他能想象的出来。本来多鲁夫喜欢酒和女人,但这几个月他一次都没去过酒席,也没去嫖妓。听工友们说,他一定是将少得可怜的工钱存起来,买了这个箱子为弟弟结婚庆祝的。

雷蒙急地拔出了剑。

“你要杀我吗?”

多鲁夫哭着说道,完全是一幅誓死抵抗到此的态度。可是雷蒙却将剑放到他的手中让他握紧,在哑然的多鲁夫耳边说道。

“用这把剑杀了吉恩伊拿斯”

他嗫嚅到。刚才已经被甩在地上好几次的雷蒙脸上,满是汗水、泥土,还有眼泪。

“可是,我也不会放手,一起上吧,多鲁夫”

“雷,雷蒙大人。”

“但现在不行。只有我们两人还不够,要确确实实地杀了他。现在去送死没有意义,聚集同伴、等待时机,一定要将吉恩伊拿斯逼上绝路。”

雷蒙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和明确的计划。可这并不是逃避一时的假话。雷蒙自己现在已经有了挞伐吉恩伊拿斯·阿比高鲁的决心。

此时,他们的机会来了。

反对皇帝的基尔·梅菲乌斯一派,将帝都派来讨伐的大军打败了。比拉克的领主费德姆与之呼应,支持皇子。

这对局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雷蒙将那些和多鲁夫一样,憎恨吉恩伊拿斯的人聚集了起来。

“雷蒙大人,您频繁地到这里,要小心才是啊”

“没关系”

多鲁夫已然成了这反吉恩伊拿斯团体的领导者。雷蒙也不是没有考虑,他苦笑道。

“被释放后虽然还被警惕着,可现如今他们已经安心。吉恩伊拿斯的儿子在这时期居然还在附近的森林里打猎。”

“嚯,打猎啊”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空来管我了吧。吉恩伊拿斯近日来从各地征兵,一直在往索隆派送使者。”

“那么”

“啊啊,我们的机会就快来了。” 雷蒙用力地点点头。

男人们沸腾了。那些黑乎乎的脸上,眼中放射出闪亮的光芒来。一瞬,雷蒙觉得十分耀眼。

当然,不管他们斗志多么高昂,都不可能凭这三百人夺取涅达因要塞。

雷蒙寻找的机会,正是与皇太子见面的时候。

请求他派兵。同时,这三百人会在涅达因内应。

烧光藏匿奴隶的村子,将酒后胡说的年轻人处死,吉恩伊拿斯·阿比高鲁如今十分害怕自己的土地发生动乱。他更担心动乱会被皇帝知晓。正如泽多库奥库建国祭上发生了叛乱,这克鲁洛地区的奴隶再次早饭,皇帝恐怕会十分敏感吧。吉恩伊拿斯肯定无法坐视不管。为了扑灭叛乱的火种,他一定会纠集一定数量的兵力。等到讨伐军进攻,他们打算躲到这采石场内。吉恩伊拿斯也一定会追上来的。就在这时,雷蒙会带来皇太子的军队。在面对都没什么武器的老百姓的时候,吉恩伊拿斯军队完全不会想到涅达因会遭到袭击。士兵减少的涅达因城要攻下简直轻而易举。

他们仿佛看到了皇太子基尔悠然入城的样子。而在那位皇子的身边,正是作为婚约者的公主碧莉娜·阿维尔。

雷蒙心中涌出一股热流。将被关起来的他从领主那释放出来的,正是加贝拉的公主。

重视情义的皇子,还有救命恩人的公主。这两人一定会拯救涅达因,而且不只是他们,梅菲乌斯的未来也一片光明。

“但因此我们更要慎重行事,不要着急,多鲁夫。”

“那是当然”多鲁夫拳头敲着坚硬的胸肌,“能手刃吉恩伊拿斯,勒死波伊斯,就算是让我坐在火上等我都在所不惜。”

(波伊斯·阿比高鲁)

雷蒙想起傍晚见过的波伊斯·阿比高鲁。

想起火烧村子的惨剧,下命令的不用说肯定是吉恩伊拿斯,但实际执行的是他的儿子波伊斯。

他从到到晚,以狩猎为了。就像瞄准鹿、猪一样,他也会对百姓设计,挥剑杀害女人小孩。

雷蒙曾多次到过附近的村子。涅达因确实个农村,但这里生活的百姓十分质朴,全是些内心温和的家伙。雷蒙也知道那些被波伊斯烧死的村民也是如此。

(不可原谅!)

虽然这样想着,但波伊斯是不是也曾失去过比亲人更多的东西呢?

“那是?”

雷蒙看到石壁上放置松明的地方的装饰物,多鲁夫问道。那是花,只不过那是用薄的高级纸张折成的纸花。

“护身符”雷蒙微微笑道,“露易丝昨天晚上为了大家折的”

“露易丝大人的?”

听到雷蒙妹妹的名字,男人们都一起去聚集到淡色的纸花旁边。妹妹和雷蒙一样在村子里人气很高。她是个纤弱的女子,不能像哥哥那样到处往村里跑,但她那一视同仁的性格在村民里广泛传颂。

“看,真漂亮哎”

“笨蛋,别碰,要是让你的手这么碰了,不会弄坏才怪。”

“你说啥”

慢慢地慢慢地热闹了起来。

折纸花是比斯朗家的传统。话虽如此,这个传统是随着原本是领土的土地一道流传下来的。这样的习俗在加贝拉的北方仍残留着。

比斯朗加的女孩在十五岁的时候,母亲会赠送她高级的纸张作为礼物。她们会折成纸花赠送给朋友或者照顾她们的人。在要结婚的时候,她们便会用剩下纸张折成花送出去。

“喂,莫尔托别窝在角落里啊,快点到这来。”

“啊,啊啊”

“小心点啊,你本来就够冒失的了。你可别用手摸啊”

看到着一只纸花,男子们反反复复的欣赏着,仿佛将少女的身影与它重叠在一起。刚才还紧张兮兮的他们,现在焕发出了活力。见此,雷蒙露出了微笑。

兄妹的双亲在雷蒙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在十年前开始的加贝拉战争中战死。比斯朗原本就是加贝拉的豪族,家族担心会遭人非议,所以才率先加入了战争。

听到父亲的死讯,母亲身体衰弱最后病死了。

雷蒙当时十五岁,他还没来得及从失去双亲的痛苦缓过来,便继承了家督的位置。

在妹妹迎来十五岁的前年,雷蒙代替母亲送给了妹妹高级纸张。她的第一个折花,便是这个石壁上的装饰。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很难说地上折得不错。记忆中母亲折的花更加的纤细,更加值得品玩。即便如此,这是妹妹费尽心思折的花,它发出的光芒将这周边都照亮。它就像比斯朗家现在与未来的象征一般。

机会终于来了。

吉恩伊拿斯·阿比高鲁出发前往首都。大概是亲自前去请求援军,或者派遣军队的命令已经下达,要在帝都完成包含守备部队在内的军队编成也说不定。

在领主回来之前,替代父亲担任涅达因警备任务的波伊斯,依旧在开心地狩猎中。

(好。)

雷蒙下定决心。太阳落山后就前往比拉克。

街道上有涅达因的警备部队轮番巡逻,为了避开他们必须规划好路线。穿过都市的泽伊姆河肯定会有士兵看守,往南迂回的前往比拉克,快马的话大约要三四天的样子。

粮食、衣服都已经准备完毕。

雷蒙将比斯朗家的侍童和佣人召集了起来。

再怎么隐瞒,大家恐怕察觉到事态。大伙老实地听着吩咐,有的人流着泪点头答应。当主人被关押的时候,他们强忍着屈辱、不安、愤怒。无论雷蒙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会有人表示反对。

原本少言寡语的妹妹,睁大眼睛一脸不安,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哥哥”

就在要出发的时候,目送哥哥的露易丝伸出了手。她的手掌是个白色的折纸。

那是仿佛能被夜风吹飞的,一个小小的折纸。雷蒙接过它,放在自己胸口。

“我是不是稍稍熟练了呢?” 露易丝开心地笑着。

“还不行呢,结婚之前,你得在磨练磨练技艺才行。” 同样微笑的雷蒙开玩笑道。被这么一说,妹妹脸变得通红。

落日

黑夜吞没了山脊,雷蒙上马出发。

(终于——)

推动历史、改变未来。

在那个未来里,领民开心的生活着,妹妹找到了意中人过上了幸福了婚后生活。为此,雷蒙·比斯朗首先得踏出一步。但雷蒙没有注意到,从街道到城外,身后一直有个黑影盯着他。

4、

雷蒙终于到达了比拉克。途中,他虽然让马短暂休息了数次,不过他还是彻夜赶路直奔而来。

那时,涅达因迎来了四天后的黎明。

虽说年轻力壮,但疲劳神色难掩。但一想到涅达因还有妹妹和剩下的同伴们,他根本就顾不上休息了。

早晨,当他到达费德姆的宅子的时候,看守的士兵得到了通知。他还在想不知道要等多久的时候。

“立刻见面吧。” 皇子马上就接见了他。在到达比拉克两小时后,雷蒙在这张狭小的桌前,看到皇太子基尔。

明明天还没亮,皇太子的脸上并没有倦意。

(这位殿下便是)

面对面是何人,雷蒙自然清楚。

(好年轻)

雷蒙不禁想到。

一眼看上去还是个少年的皇太子,居然在这么段的时间内建立如此多的功勋,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但与皇子这样面对面,雷蒙确实感受到对方巨大存在感。

连问候都没有——

“那么,侍奉涅达因领主的你啊,现在到这被梅菲乌斯狙杀的我这,究竟是有何贵干?” 基尔·梅菲乌斯做手刀状至于脖颈出问道。

“为义愤驱使,独自一人,来取我性命?”

“不,不敢”

“那就说吧”

保持一开始的坐姿,雷蒙讲述了涅达因的现状,陈述领主吉恩伊拿斯·阿比高鲁的罪行。基尔没有插嘴。就在要说出主题的时候。

“我拿食物来了”(碧莉娜公主越来越有妻子样了,呵呵)

门那传来了声音。

“过一会——”基尔说道途中借闭嘴了,一脸苦恼状。

“进来吧”基尔改口说道。

门被推开,出现的是白金发色的少女。啊——雷蒙不禁发出声音,用比刚才基尔皇子进入室内更为庄重的态度站直。侍女特雷吉娅跟在公主身后,将早餐从盘子里放到了桌上摆放好。

温暖的热汤气缓缓上升,基尔板着脸盯着她。

“公主,为何你——”

“明明都是快到吃早餐的时候,人家却听说殿下你有工作要忙。殿下有干劲是好事,可要是把自己逼得太紧对身体可不好。比斯朗阁下也请用把。”

公主爽朗地说道,连客人的名字都知道了。

(别在背地里玩阴的啊)

基尔像是被钉刺了一般。基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公主微笑着朝雷蒙行了一礼。

“我和您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是”雷蒙保持直立“那时得到您帮助的恩情,我一日都没有忘记过。但直到今天,我一直没有向您报恩的机会,请您原谅我——”

“你这是在说什么?”公主亲自王两人的杯中倒入牛奶,“趁它还暖和快点喝吧”

“难道说这是公主您亲手做的吗?”

“难道说?”公主眼睛眯成一条线望向基尔,“难道说是什么意思啊,殿下?”

“没,没什么”(欧鲁巴被公主征服了!!!)

简短地吃过早餐,雷蒙切入正题。

同时,公主也留在了室内。雷蒙有些在意,基尔摇头表示没关系。

“无妨”

欧鲁巴催促着说道,而且基本上是放弃让公主出去了。

雷蒙点点头,将现在涅达因进行的计划告知。

得到自己的暗号后,涅达因就会立刻发送暴乱。吉恩伊拿斯一定会派兵镇压,然后他们躲到采石场,期望皇子殿下出手——

听到最后,基尔将杯子里剩下的牛奶全部喝完。估计是习惯了吧,他又要了一杯。公主走上前去倒牛奶,基尔一瞬间露出了苦逼的申请,老老实实地等她把牛奶倒满。

“有意思”

“要是这个计划顺利的话,那就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取得涅达因。雷蒙,你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吗?”

“说来惭愧,没打过一次仗”雷蒙低下头,“父亲祖父都是天生的武将,虽说得到他们手把手的教导,但是现在比斯朗家并没有士兵。一直以来,我与一位亲人生活着。我并没有机会杀敌立功。”

基尔此时究竟对对方的事情把握了多少呢。他再次喝起来牛奶,杯子还剩下三成左右。

“你将来一定会担任涅达因的要职吧。” 基尔若无其事地说道。这话让雷蒙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是”基尔变换表情和声音说道。

“刚才也说过了,我可是梅菲乌斯皇帝断言的冒牌货。为什么你要相信我?”

恰如敌将与奸细对话的一般态度问道,雷蒙感受到这压力,勉强说出话来。

“正因为皇太子您是重情义之人,所以——”

“这根血统的话题无关。”

基尔立刻打断他的话,雷蒙视线游移着。

“怎么了?照实说好了”

“我,我这么说太过僭越” 雷蒙对眼前的皇太子有种敬畏和害怕的感情,但是他还是下定决心。

“我不是相信皇太子您,而是相信曾经救过我的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在您身边的话,一定,不,您毫无疑问肯定是真正的皇太子。”

“嚯”一瞬,皇子与公主互相使眼色。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相信对公主坚信不疑的你。”

来自雷蒙的使者出现了。比拉克的士兵装扮成小贩的样子。多鲁夫从他手上接过书信的时候颤抖了。

深夜,部队将会从比拉克出发。两天后会在街道附近地区待命,暴动发生,吉恩伊拿斯军队被引上钩后——

终于要到行动的时刻了,将涅达因土地上这个愚蠢的篡夺者赶下台,多鲁夫等待许久的复仇终于可以实现。

那晚深夜,将同伴暂时召集到采石场。最后阶段,他们五十人一组分散到涅达因各地区。预先设定好目标,放火烧掉吉恩伊拿斯家走狗商店还有无人居住的房屋。等到派出军队,再一次到这采石场集中。

此时,多鲁夫拿出最后剩下的酒望着大伙。

“终于要到了。” 每个人都拍了拍多鲁夫的肩膀。

点头,喝酒。原本这酒就很烈,但今晚大家都没有醉意。这个人工洞窟里到处摆放着是收集而来的武器。剑啊枪啊屈指可数,其他就是些铁锹之类的东西。即使如此,多鲁夫仿佛看到比这眼前更为强大的力量,还有胜利。

看到那墙壁的一纸花,要是弟弟结婚的话,那新娘子的头顶上也会带着相似的花吧。想到这,多鲁夫单手持酒留下了眼泪。

此时,通向采石场的狭窄入口处,穿着斗篷的男子出现了。他的身后跟着许多同样大半的男子。

看守的男子,和当初迎接雷蒙一样,装醉上前。

“哎,新来的,带酒了没?”

今晚将会有三十位同志参加到这个计划中来。这是当初参加计划的一个叫莫尔托的男人的功劳。他农民出身,平时很低调。看到他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昨夜大家是好好地夸奖他一番。此时,莫尔托带了人过来。

“在索隆干杯——”

对过暗号之后,看守的男子安心了。在向石洞内的同伴通报后,他转身要离开。

瞬间,斗篷下拔出了一把剑。

“没想到——”看守的男子没发出声音就倒了下去。

沾满血迹的斗篷被脱下扔掉,后面跟着的人都脱下了外套。忽然间,这夜晚的采石场出现了武装士兵。他们每个人拿着枪剑,全副武装。

“冲啊”

挥着剑的领头男子发出怒吼,士兵们也跟着蛮声震天地冲进了洞里。很快,枪声响起。紧接着的就是,逼得常人捂住耳朵的强烈悲鸣声。面对波伊斯·阿比高鲁旗下,涅达因的一个防卫军中队,这群毫无防备的民众根本无法抵抗。洞穴内部,到处是被枪打死,被剑、斧头砍死的尸体。

“你,你们!”

库——多鲁夫发出好像是压扁青蛙一般的苦鸣声,当场到了下去。脖子飞溅出的血液,将墙壁上那多装饰纸花染地赤红。无人知晓的杀戮还在持续着。

“要到行动的时候了” 波伊斯·阿比高鲁望着星光闪耀的星空说道。

他看向的不是采石场,而是眼前的比斯朗家宅。

“雷蒙真够蠢的” 波伊斯的脸上深深地刻出惨笑状。

被释放以来,暂时让士兵监视的动作显眼些。过一段时间,让士兵们隐藏踪迹进行监视。果然雷蒙大意了。自多鲁夫的弟弟被杀死之后,感觉到雷蒙有点不对劲,监视网便进一步强化了。

正如所料,不,该说是发现了雷蒙正在计划更加大的阴谋。

(但这也是个好时机。)

波伊斯说服父亲,利用雷蒙的计划,做好迎接从比拉克来的攻击。父亲吉恩伊拿斯前往索隆的目的是正式要求援军,同时为了迷惑雷蒙。

(要是再帝都援军到来之前,我用凭一己之力将假冒皇子的军队打败的话)

皇帝陛下对阿比高鲁家的评价会立刻提升。说不定会替代讨伐失败的伏路卡或者纳巴尔,擢升十二将也说不定。波伊斯的心被欲望染得一片漆黑。

他是个不会同情百姓的男人,这一点完全不输给自己的父亲。故意让老百姓造反,然后残忍地将他们杀光。对于这样的计划,他一点不感到心痛。不如说,他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还将引诱莫尔托成了同伙。

母亲生病了,莫尔托没钱治病。此时,波伊斯自掏腰包从索隆找来医生,于是他成了间谍。

现在的采石场已经成了倒向一方的狩猎场了吧。

喜欢狩猎的波伊斯,虽然想去采石场,不过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好)

“上!”

波伊斯对列队的士兵发出命令,强硬地冲进比斯朗家。

雷蒙并不是没有预测到会遭到波伊斯的袭击。为了以防万一,他将参加谋反村民的数十个孩子藏匿在了自己家中。孩子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是被父亲告知说家里有什么工作要做。

一开始,孩子们还十分老实,但毕竟他们都是些五到十岁玩心很强的孩子。

露易丝在枕边读故事书的期间,孩子们都睡着了,明明刚才面对这变化的环境,对从没见过的宽敞房子还兴奋不已。甚至有时孩子们会突然醒来,在夜晚追逐打闹玩躲猫猫。

此时——

“雷蒙在哪!” 波伊斯粗暴地踏入屋内。

突然,看到全副武装的男子出现,孩子们发出悲鸣四散而逃。

“您,您这是干什么,都这个时间了”

看到比斯朗的老管家出现,波伊斯用粗壮的胳膊将他推到一边。

“找到雷蒙,将那个反叛者吊起来。”

一边发出怒吼声,一边逐个搜索房间,扫倒桌椅、乱砍柱子。

当然,波伊斯知道雷蒙根本就不在家。

上了二楼,踹开大门。孩子们全都躲在那里,就好像看到火烧了一样发出了哭声。

“波伊斯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脸色发青的露易丝冲了过来。

转过头的波伊斯双眼反光。从前他就带着那样的眼神,特别是前一阵子,在阿比高鲁宅子交错而过的时候,波伊斯看着她的肢体双眼放热,令他难以忘怀。

他早就期望这一天。欲火焚身的他迫不及待地高声喊道。

“你的兄长雷蒙呢?为什么不在房间里?”

露易丝如鲠在喉,她睁大眼睛四下张望着说道。

“哥,哥哥去了附近的村子。因为是急事……”

“别说谎了。我全都知道了。采石场聚集的那群蠢货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吃惊的露易丝浑身哆嗦着。

你,你,难道你……”

“看你的样子,你也知道计划是不是。过来,我要亲自调查。”

抓紧那仿佛要折断的纤细手腕,波伊斯将露易丝带到了一个无人的房间。(禽兽!!)(感觉这货也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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