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天空龟裂。
一支灼热的箭矢从裂缝处强硬地射向内部。
欧鲁巴发出至今为止最大声的惨叫。原本自己的体内就已经潜入了一个名叫扎菲尔的个体,现在又有一个异物想要撕裂欧鲁巴的皮肤,钻进欧鲁巴的肉体内。欧鲁巴难以忍受剧烈的痛楚发出大声地嘶叫。
(啊啊啊啊啊)
扎菲尔与欧鲁巴同样痛苦。那个星星构成的老人脸庞仿佛也十分扭曲。
欧鲁巴与扎菲尔的精神体滞留在同一个空间内,他们二人都看到一样东西。
从那个被撕裂的裂缝处,一股更大的暗黑波动涌了进来。
巨大的波流将星点吞噬,发出青光、红光,还有黄金色的光亮。
此时——
欧鲁巴与扎菲尔的意识仿佛被大海轻易地吞没了,而有一个人在别处目睹了这一切。
他是格鲁·梅菲乌斯。
在帝都索隆龙神教的神殿最底层,同样与魔道士对峙的皇帝嘴吐白沫,痛苦地跪在地上。魔道士的肉体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将意识从肉体中解放出来,侵入了格鲁的身体内。守护格鲁个人灵魂的防护壁一个个逐渐陷落,外敌一步步向格鲁心底深处入侵。
这是无法想象的痛苦。举个例子来说,就跟现在欧鲁巴所经历的情况一样。被自己以外的人入侵自己的内心,失去“格鲁·梅菲乌斯”的个人,而被替换成别的存在。
格鲁——这位长期统治梅菲乌斯的皇帝——和平凡人一样哭着发出叫喊,痛苦地捶打着地面。
承受如此巨大的苦痛,让人不会不禁想——不如干脆让他侵入好了,就这么屈服反倒是舒坦些。
(反正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好执着的了)
貌似有着这般天真的呢喃。
然而,即使如此,骨头都像要断掉一样的格鲁扭动着腰,指甲深深扣入地面。
作为一个人的本能,格鲁还在抵抗着。
就在这奇妙的抗争期间,格鲁看到了未知之物。那个侵入格鲁内心的某人的过去、记忆、他所熟知的历史——这一切宛如巨大的黑海一般充满了格鲁的内心。
撕裂巨大黑幕的是隆隆的声响。
那是巨大的金字塔,还有位仪式准备的巨大战船。
它静静地穿越星海,终于,欧鲁巴、扎菲尔、格鲁三人的眼前出现了他们至今都未见过的天空。也不知道战场是不是喷吐着烟尘降落,但能看到耸入云霄的塔尖与城市。
然而,大地似乎不欢迎这群外来者。
欧鲁巴的眼中所看到的是,可怕而奇异的生物群体,它们立刻向城市发动了进攻。
它们如同人一样用双腿行走,然而它们的鳞片、皮肤、长尾,还有那向前突出的面孔,简直跟爬行类动物一样。那漆黑宛如玻璃一般的眼珠咕噜噜地滚动着,手持着二叉长枪,如雪崩之势冲向都市。
明明只是动物,却发动了战争,这在欧鲁巴看来有些奇妙。
这些好像是龙和人生出来的生物挥舞着长枪,枪尖释放出青光。这种能在地面开洞、击碎岩石的闪光,却无法穿透都市的城壁,一次又一次地被反射回来。
同时,战船启动,与大地连接在一起的都市本身,作为一座建筑物采取了十分诡异的反击。仿佛能听到齿轮压合传动的声音,城壁一部分自然的张开,其中伸出几十只巨大的针。它们发射出赤色的火焰,火焰尾部的黑烟划过天空射向战场。
每根针都有着自己的意识采取追击敌人的行动,如同大水卷尘一般将这些生物驱逐。
(这是——)
一瞬间,欧鲁巴忘记了撕裂身体的疼痛,看着这奇妙的景象入神了。不知何时,夜晚到来了,瞬间却又迎来了白天。
那之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斗。
都市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那般强固的城壁如今已是崩坏的瓦砾,一个个的尖塔全都折断,而且城内毫无人烟。
这里也没有侵入者的身影,所看的只是寒风吹过的残垣断壁。
不——
(有人在)
欧鲁巴发现一个人影越过了化成瓦砾的城壁,向建筑物中心部走去。
他是个青年。
这个青年穿过中心部的裂缝进入了建筑物内,消失了踪影。
很快,又是几十年的光影过去了。人影从裂缝中走出来,青年变成了老人。
老人的手上拿着某种东西。它反射着耀眼的白光,看上去是某巨大野兽的爪子与尖牙。
“太棒了”
老人的声音欧鲁巴听得很清楚。毕竟周围没有其他声响。想想,这片森林中,不要说人了,飞鸟走兽,甚至其他的生物都没有。
“这个星球的……龙神的文明,我要用科学的方法加以解析。在那个满是格式化的方程式的科学时代,恐怕这是痴人说梦。深入探究,摆在眼前的选项何止成千上万。在无数次的尝试、排除众多的选项之后,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龙神们衰退的时期,如果能够解明它们的行为举止,恐怕不老不死都不是白日梦。谁都无法想到,我终将构建人类理想的世界。但是,还不够。我的人生太过短暂了。不,即使是十人,二十人都还不足。”
(——)
“我需要一个新的肉体。就跟将数据注入这个从遗迹发掘出的‘爪’一样,我将自己的灵魂数据化,然后注入的话,某种意义上可以获得一个新生的肉体。这就跟证明龙神与龙人的关系一样。尽管这项伟业如同奇迹一般,但是这也称不上是完全的不老不死。还有不少未解之谜需要我去探究。总有一天,我得踏入仍旧生活在今天的古人的‘蛮族的土地’。”
老人冷笑着。
“是的,人类来到这座星球,是命运,是宿命,是寻求进化的必然结果。我要以自己双手构筑新的历史,就算是花费数百年、数千年也好,我也得成为超脱肉体凡胎,获得神性的人类!我一定会创造一个完全的世界,一定会将这座异星——”
欧鲁巴所看到的一切,所听到的一切,在自己完全没有理解情况下如同洪水一般涌进了大脑里。忽然,呆然的欧鲁巴心中生中某种异样的感情。
(构筑历史,构筑世界)
欧鲁巴想起老人的言语、露出的冷笑,还有全力排斥的那种厌恶感。
完全不顾欧鲁巴的情感,刚才所看到的光景、老人的笑声,这一切宛如被风吹过,终究消失了。
瞬间,欧鲁巴听到了老人的叫声。
但是,声音的来源不是刚才欧鲁巴所看到的老人,发出悲鸣的是扎菲尔。
该怎么来形容这个景象呢——比起直接通过精神传递过来的情报而产生的痛苦,扎菲尔倒是对情报内容本身抱有疑问。
“这是……什么。你究竟是想让我看什么。你,是什么人?什么人!”
欧鲁巴看着扎菲尔一次次地抛出疑问,接着他闷声苦痛起来。
而相对的欧鲁巴逐渐感觉不到痛苦感觉,这一点他本能地理解到了——扎菲尔的意志正在脱离自己的身体。
眼前的空中,夜晚的山间,在这完全不熟悉的广大空间里,到处都燃烧着火焰。东方渐亮,星点滴落的血色将地平线烧得赤红。
“殿下!”
耳朵传来了帕席尔的声音。
欧鲁巴睁开眼睛,他感受到灼热的空气、火焰的光亮,还有柔软的肢体。皇子的周围围着火把。有一种十分柔软的感觉,欧鲁巴很快发现凤·蓝躺在自己的上半身上。她闭着眼一动不动。贴近看看,才发现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您没事吧。”
“嗯”
欧鲁巴有些沙哑的回应道。现在身体和意识感觉还有点错位,脑袋有些晕眩。
“发生了什么吗?”
“这才是我等想要问的”
帕席尔有些疑惑的将欧鲁巴昏迷前后的事情进行说明。
“是蓝啊”
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在与欧鲁巴接吻的那一瞬间,将某种联系切断,接着就失去意识趴在了欧鲁巴的身上。欧鲁巴恢复意识也是那之后的事情了。
欧鲁巴轻轻地将蓝的身体放平。他自己都没能搞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是凤·蓝救了自己这点肯定没错。
“啊啊啊啊啊”
瞬间,一个男人的惨叫声在人群中传出来,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帕席尔面色紧张地挡在了欧鲁巴的身前。他将手伸向腰间的剑,曾经那个不败的剑斗士表情十分严峻。
一个士兵的身体崩裂,黑色的血液溅落四周。他的尸体就这么滚落到地上,然而谋杀者却不见踪影。士兵们都摆好架势警戒着周围。
“第十三人”
某人在轻声地嗫嚅。
接下来,帕席尔身前的一个士兵突然倒了下去。半晌才听到他的悲鸣。在帕席尔看来,这个士兵的双脚从脚踝处就被撕断了。然而,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站立着,好几次地还向前挪动才倒了下去。
帕席尔、欧鲁巴都吞了口唾沫。
他们都看到了。从士兵的影子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腕,横扫过身边的士兵胸口。士兵身上的甲胄就像薄纸一般被撕裂,胸部切开,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士兵也是当场毙命。
“第十四人”
这一定是扎菲尔的声音。
士兵们一片骚动。这些与帕席尔、欧鲁巴看到相同情景的士兵们,用长枪刷刷地朝地面刺去。那里面一定有什么人潜伏着,这些士兵如此想到。不知道他们还能否保持理性呢。
不对,除了这些士兵,扎菲尔本人现在还能冷静吗?
欧鲁巴自然是不知道这点,这个魔道士正在杀害梅菲乌斯长老允许的人数之上的人,并将他们的魔素吸收。
“第十五人”
发出此声的同时,欧鲁巴不禁汗毛倒竖。地面那个迅速移动的黑影,就如同追击猎物的蛇一般,向躺在地上的蓝迫近。
欧鲁巴将剑当做拐杖撑着自己站起来,然而肉体和意识还是不能很好的统一,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眼看着黑影迫近了蓝的脖子。
这时,一只手腕伸出,剑光一闪而过。
这是帕席尔的一击。帕席尔和欧鲁巴一样都注意倒了黑影的存在,他一只举着手腕等待时机。就在这宛如收割庄稼的一击之后,帕席尔强韧的身体也有晃荡。剑的顶端已经被砸的粉碎。现在黑影改变目标朝帕席尔奔去。
帕席尔向有些晃悠的腰部注入力量,并向后方跳去。然而这个男人居然失误了?眼前的战斗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从地面斜射出来的手腕割裂帕席尔的足甲,并向空中的身体戳去。
此时,欧鲁巴终于站了起来。
但是,他却看丢了黑影。
士兵们一个个动摇不已,火光是摇曳不定,欧鲁巴没法看到目标。
“给我火把”
虽然欧鲁巴怒吼着,可是面对这个让人胆战心惊的来历不明的暗杀者,无论是梅菲乌斯的士兵还是戴兰的士兵,都是无心听从。如果此事发生在首都索菲娅,也许多少还有些对应。但是,不要说是恩德公国了,戴兰的当地人恐怕根本就没机会接触魔道。
就在士兵们无序的逃走时候,欧鲁巴看到了另一侧。
那是一头拜安。蓝应该是骑着它过来的。明明现在地面都血肉模糊了,可是这头龙并没有失去理性,而是将头垂在地面,眼珠左右滚动着观察。
在欧鲁巴得出结论前,他快步走了过去。
“米露巴库”
就在欧鲁巴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龙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来它识别这个名字。欧鲁巴靠近它,拜安趴了下来,欧鲁巴骑到了龙的背上冲了出去。(怪不得叫龙皇了)
瞬间,某种狂热的冲动贯穿全身。
拜安大吼着,用粗大的脚猛踩地面。经过数次跳跃之后,它接近了帕席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要过去把帕席尔吃掉呢。
欧鲁巴拔出腰间的剑。
“躲开,帕席尔!”
帕席尔准确的理解了欧鲁巴的命令,他滚动着躲开了拜安着陆的地点。
在龙的脚踏到地面的同时,欧鲁巴反握剑柄将剑朝地面刺去。
欧鲁巴手上有种贯穿了坚硬地面的感觉,那里有活着的血肉之躯。
“啊啊!”
简直就像是坐船出海的欧鲁巴,用鱼叉刺向巨大的鱼一般。
尘土中冒出了黑色的血液,并向四周蔓延,一个活着的人出现了。
刚被剑刺到的身体还在痉挛,扎菲尔抬起手来,手中还充满了黑色的闪光。欧鲁巴本能地察觉到对方是想要将剑折断。欧鲁巴快速地抽出剑。
“你问我是谁”
欧鲁巴举起铁剑。
名为扎菲尔的老人第一次以血肉之身出现在了欧鲁巴的眼前。那么,欧鲁巴已经没有惧怕对手的道理。只要有一把铁剑在手,对手还是血肉之躯的话——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扎菲尔小声低吟着,欧鲁巴跳了起来。飞在空中的欧鲁巴挥下了剑。
2、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偶然。
就在扎菲尔的身体被铁剑贯穿的同时,皇帝格鲁·梅菲乌斯紧贴着柱子,终于能撑着自己站起来。
(白费力气)
一声言语。这话语并不是传到耳朵里,而是直接反应脑髓中的信号。现在格鲁也分不清那些才是自己的言语了。
(你现在对现世还有多少执着呢?)
(我并非完全否定你所做的一切。然而你的存在已经不为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所接受。还是好好地听我等的话表示服从,还能做个青史留名的皇帝。真是太遗憾了。)
仅仅是双脚撑着自己站立这一动作,就已经让格鲁全身冒汗,肌肉不断颤抖,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但是,他成功了。
格鲁的手痉挛着朝自己的怀里伸去,指尖触碰到了某种硬物。
(真是白费力气)
对方再次地说道,很显然他已经察觉了格鲁的意图。
(尽管来试试。就算你再怎么枪击我那具古旧的肉体,也毫无改变。)
长老轻蔑的笑着。
皇帝格鲁手抖动着拿出手枪。
这是西蒙·罗德鲁姆的所有物。在西蒙死之前,他将手枪托人送给了格鲁。
(这样一来就可以枪击你喽)
包含了这样的一种意思。
这把枪只装了一发子弹。格鲁用它击破了西蒙的幻影。
在谒见之间与皇太子对决之前,皇帝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士兵那里拿来了一发子弹装入了枪膛。
格鲁在谒见之间用枪对准了皇太子,并扣动了扳机。对手是假冒的皇太子,也就说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对,就算不知道这一点,只要对方没有明确的证据,皇帝都决心要赌一赌运气。
但是,放进去的子弹没有被击发。皇帝输了这场胜负。自己准备的测试运势的赌局,自己输掉了。
“正如你所说”
格鲁的太阳穴处绷紧了粗大的血管。只要他一发声,他的脸就会震颤,髭须间冒出汗水,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我已是被推翻的人。国家、世界都拒绝我,大体就是这么回事吧。”
没什么弄错的。
这番言论十分正确。
“我没有答案。有十个人就有十个理想,百人的统治者就该有一百个未来可以选择。”
格鲁举起手枪。他的面前是一个瘦小的老人肉体,连“器具”都称不上的失去价值的虚伪肉体。
“但是啊,魔道士,被推翻的统治者也不是毫无作为。只要稍微看看历史就知道些眉目了。即使肉体化为灰烬与大地融合,他的血脉也会为下一代所继承。”
格鲁·梅菲乌斯是一个巨人。
正因为他是巨人,所以不可以有凡人的感情。
然而,归根结底他始终只是一个人。要是给他的失败下一个明确的定义的话,只是他所做的一切超过一个人力所能及的范畴。
这是后世的历史学家得出的结论。
格鲁以前比起将违背自己的某人处死,更倾向于为了杀鸡儆猴处死更多人。
例如,当皇帝决定处死跟着皇太子反叛的罗格、奥丁家人的时候,他因为西蒙·罗德鲁姆的自杀而放弃。但是,要是皇帝真的想继续自己的统治,真心地希望平定叛乱的话,他不该放弃处死命令的。
如果将格鲁称之为一个独裁者,那么他未免太过于半吊子了。
不管后世如何的评价,这个瞬间,格鲁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人,他头一次体会到了自己不过是滚滚奔流的时间长河中的,十分简单地出生乃至消失的泡影。
枪头举得更高了,瞄过了老人的胸口,瞄过了老人的脑袋,然而改变的方向。
(格鲁!)
这一声内心的吼叫,让格鲁听到了比宫廷内任何演奏要更为让人畅快的音符。
枪口对准的不是别人,正是格鲁·梅菲乌斯本人。
脸上流淌的汗水混杂着赤色的杂质,血管终于被撑破了。
现在轮到老皇帝露出嘲讽的笑容。
“我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任何人。我生是梅菲乌斯皇帝其人,死是梅菲乌斯皇帝之鬼。我不是你的玩具。如果说这个世界充满黑暗,总有一天我会被踹下王座。即使让我下台对于利用了龙神教和教义的你也许有什么用处,但是休想从我个人这里得到什么。”
(不要,格鲁。不要啊!)
听着体内的长老发出悲鸣,满脸是血的格鲁笑出声来。
“继承梅菲乌斯者啊,肩负梅菲乌斯者啊,向我挥下无形刀剑的你究竟有多少器量呢?就让我好好地在天上盯着你吧。”
这次格鲁可不是试试自己的运势。
曾经没有对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放出一枪的子弹,发出了欢快、雄壮的声响从皇帝的右边太阳穴打进,左边太阳穴穿出。
梅菲乌斯的统治者染血倒了下去。
没有御座,没有奢华的绢布,没有贴着金箔的屏风遮挡,也没有手持长枪雄壮地士兵守护着,皇帝格鲁·梅菲乌斯就这么趴在了冰冷的地面,在黑暗中绝命。
之后,长老晃悠着朝后退了几步,没过一会儿,失去目标的意识回到了原本的肉体之中。
孤身一人独处黑暗中的长老,无表情地看着皇帝的亡骸。
“真蠢”
长老感情慢慢表现出来,低声说道。
这次长老脸上样子倒是扭曲的可怕。
“太蠢了!”
唾液带着血迹吐了出来,此时,好像有某人的笑声传到了神殿的最底层。
“这边也分出胜负了啊。难得我还准备其他手段,虽然老了但毕竟是一国的皇帝。自己了断自己的性命,我向你表示敬意。多亏了他,你的命运图的碎片全都一个不剩的消失了。”
“什么?”
长老回头看向那个不知道是年轻人的还是老人声音的来者。
然而,此人没有实体。
对方看上去是半透明的,这正是魔术制造的幻影。长老比任何人都要理解这一点,他对突然出现的幻影表现出了动摇。
“我已经张开了两三重的结界。除了我的手下之外,不会有其他的魔道士将‘影’送到这里……”
“哎呀,刚刚取回了肉身,眼神就不行了啊。居然看不清我是谁。连你的亲信都可以潜入你的结界,我无法潜入就太没道理了,不是吗?与我流有相同血脉的人啊。”
“……是你”
长老咂嘴说道,褐色皮肤的脸上染满了憎恶。
“别摆出那一副表情啊。我们可是数十年或者说是数百年没见的父子啊。”
“闭嘴。既然是儿子的话,为什么要妨碍我?我算是明白了,在那个冒牌皇子背后穿针引线的是你啊。”
“谈不上穿针引线,我不过是给了他机会。我才不会做出你那般行径,更不会编制自己的命运图什么的。”
幻影笑着。对方是什么人,就算是靠近看也无法辨别。说着,他那发声的面孔又一次的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张又一张的假面。
“一心想要完成命运图的你,不会采取直接干涉的行为。要是随意地介入,那难得被你引导的命运恐怕会自己偏离你设计的轨道。根本上讲,你是担心命运图本身会崩坏。所以说,即使你的命运图有一个碎片缺失,你都不会直接出手的。这次就是如此。格鲁已死,皇太子活了下来。本来,要是在稍往前的阶段的话,他们的结果就颠倒了。为了让你焦急、采取行动,我一直在暗地里改变的配置的棋子。”
“为什么?”长老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何挡在我的面前。是你流的血液搞的鬼吗?”
“父亲,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野心。说到底,魔道的极致也就是引发各种现象,操纵大量人的命运,改变世界之类的。而你在接触魔道之前,一直在研究名为血道的科学,你至今仍抱有与那时相同的理想与目的。当你降落到这颗星球的时候,你迷上了这个科学完全排不上用上,然而却能引发各种奇迹的魔道。你想借魔道的力量凌驾于龙神之上。这我知道,我都知道——”
幻影使用的假面其中有侍奉费德姆的魔道士赫尔曼,恩德魔道局所属、原为杰雷米亚身边的魔道士海兹尔。
“但那也太无趣了。”
“无趣?”
“我是因你的野心而被生下来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反对你的计划才是。你与你从巴鲁巴洛带走的龙之巫女生下了我,然后又从我的身上取得数据,人为的制造了‘巴鲁巴洛人’,也就是那个女魔道士。于是,我也按照我自己制造了另一个实验体。”
“——”
“作为世界最初的魔道士,孤高的王啊。作为西方的格尔达,梅菲乌斯的长老啊。如果你有所希望,那么我便会制造一个与你愿望背道而驰的世界。如果你想要超越龙神,我便会正确地继承龙神的遗志,成为这颗星球的继承者。”
“你这家伙!”
“请不要忘记,在那片土地上,龙神正等着复活的那一刻。神的大部分都已经死绝,实验也失败了、智能也失去了,但是那片土地却仍旧存活着。当龙神的声音再次响彻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会如何呢?现在人仍期望着霸权。如果人类都死亡光了,魔素怎么办?掌握这一切的不是你也不是我……真是让人意外,人们仍旧重复着愚蠢的战争。他们仍在延续编制地球时代的历史,人类这种东西太无趣了。”
幻影说完之后同时消失了。
余音仍在耳边回荡。
长老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高声的足音正向这边走来。
“陛下”
发出声音的士兵,看到了眼前的光景之后惊呆了。
什么人都不在。
那里有的只是一滩黑血,还有躺在血泊中的尸骸。
士兵一眼看过去,呼吸就停滞了。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掉落到了地面。
“陛下……皇帝陛下!”
士兵赶忙冲向尸体,但是很快保持着不自然的体势停了下来。他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人,当他想要回头确认的时候却晚了。
脖子处闪过一道红线,当红线绕着脖子一圈结束的时候,士兵的脑袋飞了出去。他的身体保持直立着滚到了地上。血液喷涌而出是下个瞬间的事情了。
“这也争取不到多少时间”
盘踞在士兵身后的幻影不留痕迹的消失,下个瞬间龙神教的长老也隐去姿态前往别处。
长老的去处是一间放置着长桌子和水晶的房间。这里曾是龙神教的长老们秘密开会的地方。
长老无意识地触碰着墙壁上挂着的松明。
嘭,生出一团火炎。
在那摇曳的身影中,长老的脸一瞬间看起来跟骷髅一般。他深陷下去的眼窝深处看不到一点感情色彩。没有慨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他用骨架般的手触碰长桌。要是以前的话,就跟他只要一碰松明就会燃起火焰一样,那里会有众多星座的景象出现。那个闪耀着青白光点的记录着每个人的命运走向的不可思议的圆盘,如今也无法映射出任何东西。
“也是呢”
长老用干涸的声音嘟囔着。
“那是梅菲乌斯图像呢。位于中心的正是这个国家最具影响力人物——格鲁·梅菲乌斯。也就是说,格鲁的光点消失了,那么他直接产生影响的其他人物的光点也会随之消失。这个人所引导的繁星统统灭绝了。自己手中无法掌握住任何一人的命运已成必然。历经岁月,终于得以成形的这小而伟大的版图却——是呢,向皇帝提意见,就像小孩子用沙土堆积城堡王国,接着背大人踩得稀巴烂一般。”
长老露出了空虚的笑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老终究厌倦了。
(结束了)
剩下的只是叹息了。
(无数次地更换肉体,编制历史画卷,终于要在这里结束了啊。我就在这里输得一塌糊涂。我所期望的是打破人统治人、人支配人的愚蠢想法。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百人的皇帝、千人的王,连同旧时代的遗物,都必须在一个新的支配体系——我所期望的“人类系统”,理想、梦想就这么……)
突然——视野一隅,有一青白光点。
长老猛然朝那里看去。然而那里只是一张桌子。桌上的水晶反射松明的光亮形成了光点。长老不禁想嘲笑自己。
然而,果然这个时候,自己的眼中映射出了青白的光点。自己没有看错。长老忘记自己也是暗地里权倾朝野重臣威仪,几乎是趴着凝视着光点。
好小的光点。
仿佛只要吹一口气就会熄灭,十分渺小、微弱的光。它就像刚从这个世界出生一样,拼命地展现着自己的存在。
“这是”
长老的眼中闪过混浊黄色的目光,接着眼神就变成了泛着青白光芒的鬼火。
3、
如伊莉娜所宣布的那样,正午时候先行的使者向神殿出发了。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
使者也未归来。
于是,到了晚上。
大概是从傍晚时分天空就被黑云笼罩的缘故,当晚夜色黑得即使手边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在神殿的周围,士兵们高举着火把将周围照得如白天一样明亮。
此时,使者终于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还是与对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辩,使者看起来一脸疲态,晃悠悠地朝皇女走了过去。
“皇后梅丽莎愿意接待加贝拉而来的客人碧莉娜公主。皇后殿下说,希望能够向碧莉娜公主表明己方立场,保持与邻国加贝拉的友谊。”
使者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当然了,他们怎么讨价还价的不会让士兵们知道。可是,也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只是这样一味的紧逼对方,如此消费士兵精神的包围战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那一排排的火焰,在强风中摇曳不定。
皇后指定天明时候为会见的时间。故意让我方等很久,然而再采取迅速有效的行动。这是一种掌握局势发展节奏的手段。
听完报告的伊莉娜恨的是咬牙切齿,但是她不得不听从。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伊莉娜·梅菲乌斯再一次出现在了神殿的广场上。
她身穿一件白色斗篷式的做工简洁的甲胄,这是专门为仪式活动准备的物品。
虽然听到了传言,但是在这大半夜里,帝都的不少民众还是从远方注视着这群包围神殿的士兵。
微风拂面,皇女向事先待机的数名医生、女官们走去。女官中有用面纱掩面的加贝拉王女。
“那么就此别过,义姐”
皇女伊莉娜轻声地唤着王女。
“请您务必小心,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会谨记的,皇女。谢谢你听从了我的任性,之前我说得有些过分了。”
在同行的奥丁看来,两位公主是演得有点假。
他在某种程度上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两人表演了那样演说前后的程度吧。
(可是)
在被委以守护帝都索隆众人的奥丁看来,他也是稍稍在期待着事态能有所改善。至少,他所能做的十分有限。所以,只好在皇后梅丽莎爆发之前争取些时间了。
而且正如公主们所说的那样,想要展现大义的皇后,是不大可能对同盟国的公主采取什么危险手段。
但是如果有什么万一,奥丁也知道该怎么做。
得到消息的乌奥鲁托也一同前往。老实说,奥丁与此人没见过几次。但是如今他与自己站到了相同的立场上,实在是让人觉得十分可靠。
“皇女殿下的眼睛都在放光了”
奥丁朝乌奥鲁托耳语。
“事已至此,虽然我不觉得对方会乱来,但是公主毕竟是女性。到了万一的话——”
“定以此身护卫公主”
乌奥鲁托立刻回答。说到他的身份,暂时是将军直属的百人长。
民众们开始骚动。
以奥丁为首的数名医生、拿着食物的女官们向神殿内部进发。
他们头顶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神殿地下的一个宽广的房间。
皇后梅丽莎,原火炎枪团团长萨斯·斯德乌斯,原将军奥巴里·比朗,还有皇女芙萝拉·梅菲乌斯都聚集在这里。
萨斯和奥巴里率领的士兵不足二百人。原本进入神殿的时候,人数是现在两倍,但是在这数天的围城战中,被对方吓破胆逃跑的人有不少。时间越久,逃跑的人就会越多。
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无言地度过的。
萨斯原本年轻,气血旺盛,时而会招来士兵与他过招。
奥巴里一个人喝掉了所带来的酒的八成。每次喝酒的时候,他的眼神时而会变得十分严峻,但是又会不说出啥来。
这时,索隆方面派来的使者。
要是对方是来劝降的话,萨斯立刻就会将其斩杀,但是使者带来了意外的消息。
“加贝拉的公主想要见我?”
在皇后梅丽莎看来,她是自己数次想要杀掉的对象。根据长老的预言,这位加贝拉的公主会对自己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未来造成极大的妨碍。但是到这时她才发觉不是这样。
预言如下,“与未来之子约定的王座被年轻的女性投以浓重的阴影”,如果预言中所说的年轻女性不是碧莉娜·阿维尔,而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的话。
但是,曾经抱有的那种憎恶心情,也不是这么简单就消除的。皇后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真是怎么杀都杀不死呢”
萨斯手握剑柄,说老实话,他早就想把这个使者给砍了。但是他还得看皇后梅丽莎的意思。
故意让使者等了许久之后。
“见吧”
如此告知。
“她是排遣无聊的最佳人选呢。跟着冒牌的皇太子,将梅菲乌斯一分为二的当事人,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真是愉快呢。”
皇后笑着,从她的表情看不出来她对现在还有未来的是如何思考的。
这之后——
在这广大的地下空间里,墙壁上铁笼内的火光摇摆着。
甲胄沐浴着赤色的火光,一群全副武装的人走了进来。先头的人是奥丁。左右两边是手持步枪的萨斯部下。
首先,女官们害怕地将食物交予对方。
脸上有些脏的士兵们盯着萨斯还有奥巴里。萨斯板着脸,奥巴里倒是大方的挥了挥手。
士兵们无言地露出了欢喜之情,他们各自拿过食物,部分人散开来吃东西。
“奥丁”
充满怨恨的梅丽莎盯着先头的将军。
“蒙受皇帝陛下的大恩,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我确实向陛下献上了忠诚”奥丁屈身行了一礼,“陛下现在在何处?”
“陛下身体欠佳,现在正在休息。危害陛下玉体的正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有——”
梅丽莎猛地朝一位摘下面纱的女官看过去。她正是碧莉娜·阿维尔王女。
“您在那里啊,加贝拉的公主。您连自己的婚约者是真人,还是假货都无法分别吗?”
“皇后殿下想要表达的意思,我很明白。”
碧莉娜行了一礼。
左右两边是泛着微光的枪口,公主的态度看起来仍安然自若,而且没有被皇后的气势吓倒。
“您向谋朝篡位的贼人们提供帮助而使我国遭遇危机,就算您是同盟国的公主,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您回去。您做好觉悟了吗?”
平素宛如少女模样,与女儿伊莉娜站在一起,在旁人看来就如同姐妹一般。这么一个美貌的毒蛇妇吐着信子。
王女微微低头予以应答。
“我是从加贝拉而来,要成为皇太子妻子之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谋朝篡位不敢妄想。”
“加贝拉究竟是怎么想的,真是看不透呢。”
“我的祖国加贝拉希望与梅菲乌斯保持长久的友谊与和平。正因如此,我才会给予萨拉姆多这等人制裁。基尔皇子殿下与加贝拉联手要颠覆梅菲乌斯?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妄言。而且决定下一代的继承者的人是统治这个国家的皇帝格鲁皇帝陛下所决定好的。”
相对的,梅丽莎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什么人妄言?死而复生,举起虚伪的旗帜,而且全力地夺去了梅菲乌斯的城市。这样的男人肯定会用武力夺去皇帝陛下的王座,这谁都看得出来。”
“并非死而复生。皇太子殿下是担忧这个国家的未来而故意诈死的。看起来那位殿下高兴地拿剑起战斗。面对战场上漫山的尸体,眼前的死人都是梅菲乌斯的同胞,那位殿下什么都感觉不到——这一切都是殿下痛苦的决断。不论何时何地,那位殿下都不会将着沉重的责任交予他人。”
碧莉娜的言语有些激动。
在这个宽广的房间内,全身热血沸腾的恐怕只有梅丽莎和碧莉娜了。在场的士兵表情严肃地如同青铜像一般,浑身颤抖的芙萝拉,佩剑的萨斯、奥巴里,还有与王女同行的奥丁,都是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皇后殿下,离开这昏暗的神殿走向外边阳光的世界吧。这次的事件是各种细小的误会堆积导致的结果。正因为如此,也为了不让梅菲乌斯同胞的血流得更多,请您与我携手吧,一起走到民众面前。皇太子殿下不久后也会回到索隆,到时母子二人好好地谈谈,误会一定会解开——”
“不要过来!”
梅丽莎大声一喝,碧莉娜刚无意识地想要向皇后那走去。
双方的士兵立刻提枪摆起架势,加贝拉的王女停下了脚步。
“母子?与那个皇子对话?”
梅丽莎如同没有感情的蛇一般,明明戴着人一样的笑脸,却看不出有那种感情。
“真恶心”
皇后毫不留情地唾骂。正如文字所描述的那样,口中吐出了唾沫。
“加贝拉的王女,你不知道啊。那个男人不是基尔·梅菲乌斯。不是皇族,也不是没落的贵族。陛下直接与那个男人对峙的那天,陛下说‘露出你的后背’,但是那个男人花言巧语地直到最后都没脱下衣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聪明的公主?”
“——”
“那个男人是‘奴隶’!”
梅丽莎的声音好像晴天霹雳一般。
“背部烙下奴隶的烙印,他是这个世上最低贱的人种。你不会不懂吧,碧莉娜公主?不,你肯定知道,果然是因为他对你们加贝拉有好处,所以才称他为皇子的吧。”
“皇后殿下”
“与奴隶对话?为了守护国家,与冒牌货做母子?哎呀,真可怕。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此时,皇后的嘴唇上刻上了恶毒的笑容。
“真想问问你该怎么办呢,加贝拉的公主?”
“怎么做,是指什么?”
碧莉娜谨慎地对应着。
“你将‘那个’称呼为皇太子。总有一天,你们会结婚,然后将‘那个’推上梅菲乌斯的王座。如此一来,您愿意和一个不知道出身来历,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的渔夫、被主人无数次鞭打的奴隶同床共寝?高贵的加贝拉王家的女孩,愿意让一个如家畜的男子抚摸身子?”
碧莉娜雪白的肌肤染上血色。
耻辱与怒不可遏的愤怒,一时间支配了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奥,对了”梅丽莎如取悦众人般地哄笑道,“这不正是证明皇太子身份的最佳手段吗?既然你想让我从这里走出去,那么现在就把‘那个’给叫过来。然后在我的眼前交合。这样的话,我就心悦诚服地承认‘那个’是皇太子,与您一起走出神殿。”
皇后梅丽莎高声的取笑延续不断,碧莉娜猛地转过身去背向皇后,她脖子以上染得通红,嘴唇咬得死死地。
士兵们也同时与皇后一样,发出粗鄙的笑声。
守望着皇后的萨斯·斯德乌斯。
(呼)
心中也在嘲笑着。
与基尔·梅菲乌斯在战场上直接交锋的他,之所以能断言对方不是皇子,萨斯有着自己的理由。
不管是用怎样的语言掩饰,怎样的衣着装饰,他作为武人的本能是不会骗人的。这次,萨斯听闻加贝拉的王女要来访问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会是场闹剧。
(要想让我信服的话)
不是由这个异国的小姑娘,而应该让冒牌的皇太子出面,与自己刀剑交锋才行。
萨斯还在思绪的时候。
“既然说那位殿下是冒牌货”
碧莉娜·阿维尔朝着地面小声说道。
被逼上绝路的少女,不想承认自己的败北,表现出赤手空拳殴打过来的姿态——下个瞬间——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与这个冒牌货同寝。他是奴隶,但也会是梅菲乌斯的皇帝。”
萨斯和梅丽莎的表情就好像冰冻一样。
“什么?”
“我本来就不是神,又不会确认人的血脉的法术,更不会看穿对方的过去。就算现在有个不认识的人站到了我的面前,说‘自己是某国的王族’。这个人究竟是真人还是冒牌货,我根本没办法去辨明。”
碧莉娜抬起头来,她的鬓发分向左右两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
少女微笑着。
碧莉娜·阿维尔露出了别样的微笑。
“如果真的有能辨明真身的‘眼’,那一定是与那人共同相处的时间。用自己的眼睛看着对方,用自己的眼睛倾听对方的声音,此身与他共同经历的时间,不正是‘辨明’此人的最好方式吗?我不知道与我相遇之前的基尔·梅菲乌斯殿下是怎样的人。我所知道的基尔·梅菲乌斯殿下,正是与我碧莉娜·阿维尔一起度过共同时光的人。”
碧莉娜转过身翻动着长发,再一次地直面梅丽莎。
“没有确认血脉的法术,也没有看清过去的手段。只是身为人的我,能看清的只有与他相处的时间。基于此,我承认那位殿下是真正的高贵的王者。正因为我相信他,所以也会迎他作为我的夫君。”
(是的,是的)
碧莉娜的心中纵有千种疑惑,但也有万计的确信将其打消。
这些话,与其说是给梅丽莎的听的,倒不如说大半是为了说服自己的言辞。
碧莉娜比任何人都要珍视作为加贝拉王家一员的荣耀。
伟大的先祖、祖父,继承了父亲血脉的自己,承受王家历史的自己,她都感到无比的荣耀。正因如此,碧莉娜才会对自己十分的苛刻。
(血脉什么的毫无意义)
她无法这么断言。
但是同时——
(所以对那位殿下自身而言是毫无意义的)
当然也不能这么一口咬定。
(毕竟,我——)
(我知道那位殿下)
碧莉娜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无言地看着公主的梅丽莎、萨斯,还有士兵们突然产生了一种“天井的一丝缝隙处仿佛有一缕阳光射入”的错觉。
王女的眼中仿佛闪耀光芒一般。
但是,王女所看的并不是这个神殿内的人。
(嘛,您真是幼稚呢)
那个年轻人大声地斥责自己。
(要是您有兴趣的话,自己一个人去调查好了。)
年轻人每次在军事会议上都环抱双腕无言地听着。一旦上了战场,他就会抛弃所有的迷茫,猛烈地冲上敌方。
(殿下他在广大的战场上,丝毫不会在意脚下的石子,一直勇往直前。)
(殿下他对人冷淡,却强硬地坚持不采取非人道的手段。即使嘴巴上不说,那个人也有软弱的时候。)
年轻人曾在昏暗的夕阳中双膝跪地。他也曾斥责醉酒的部下。
(有时候装腔作势,有时候故作阴险,对谁也不打开心扉)
(他的脸就好像被铁色的假面遮挡住了一样。)
年轻人——
祈求着。
渴望着。
大叫着。
哭泣着。
就算透过铁的屏障,撇开那位笨拙的殿下、性格有些扭曲的殿下不谈,他自己恐怕也无法直面虚伪的自己吧。
现在想想,自己察觉得太晚了。
其实,铁假面一开始就是透明的。
毕竟,那位殿下已经亲手将其剥去了大半。
“我想呆在那位殿下的身边”
“——”
“呆在殿下的身边,看着那位殿下创造的梅菲乌斯的未来。不,我想与殿下一起创造这个国家的未来。他正是我——加贝拉第三王女碧莉娜·阿维尔——如此倾心的对象。就算那位殿下一生来就是奴隶!”
(如果)
公主身体的内侧响起了一个代表大众的呼声。
(年轻人啊,如果说你是奴隶的话,这一点也完全值得你骄傲)
(你向碧莉娜公主展现了未来之光。这不仅是会给我,给梅菲乌斯,更是会给整个世界带来了光明。)
“梅丽莎皇后殿下,恳请您与皇帝陛下一同见证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们还年轻难免会犯错误,请您与梅菲乌斯的众多民众一道,给予我们指引。”
碧莉娜·阿维尔将白皙的手向前方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