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First Concert

无聊的生活。

无聊的每一天。

一半是强制性的课程,关在玻璃瓶一样的日子。

今天不会变成明天,明天也不会变成今天。

系统简直就像Island 1的框架一样牢固,自己再怎么飞,也无法脱离。早乙女阿尔特这么想。

他一直在等待着,从外界有什么人闯进来破坏这系统,告诉他,他的故事开始了。

不过是幻想着来自未来机器人,或是对他一见钟情的宇宙人的年龄,他却有着对漠然的破坏的向往。

让这里的人们全被火焰吞噬——

摩天楼崩塌——

自己不能飞向天空吗?他把玩着如此梦想。

可是。

造访了现实的破坏剧,并没有带来这种结局。

没有让胸中为之一新的爽快感,也没有让人生剧变的震荡——

从受袭的那日以来,已经过了有一星期,这天的阿尔特,还是把身体瘫在美星学圆的桌子上。

“所以,升阻比才是对大气圈航空机而言最重要的部分,这一点至今也没改变。

如何以最高效率得到扬力,这是航空机械设计的最大命题。那么,接下来需要回答的命题是什么?伯曼?”

刚刚步入老年的航空力学教师,带着无神的双眼继续上课。

“是。是重心位置。找到合适的重心位置涉及获得性和活用扬力的问题。”

“没错。那么来看一下高扬力装置的运作模式。首先,从原始的简单振翅开始……”

(什么啊,这些家伙——)

有人死亡,街道燃烧……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啊。

电视里放着谁和谁的分身,街角的汉堡店肉又变薄了,上课也没有宗旨……

只有一两个街区被破坏了大半,仅仅如此而已。

(不——)

当然,学生中也有人就此消失了。

也有人失去了家人。

所以学生们小心谨慎,尽可能避免这个话题,说起来,也许就是这原因吧。

“切…………!”

阿尔特觉得生闷气的自己太小孩子气了,不觉用力过度,折断了自动铅笔的笔芯。

米歇尔·布朗身上传来浓烈的香水味和些许性感的香味。

“你知道吗,米歇尔。”

阿尔特搂过从音乐室出来的米歇尔,贴紧他说。

“音乐室啊,是为了音乐而存在的地方。”

“喂喂,阿尔特公主。嫉妒可不好看呀。”

留着衬衫第三颗扣子没扣上,金发的友人轻轻摇头。

“我啊,只是演奏乐器而已。热情的长笛和流丽的小号。不过这样嘛。”

“…………!”

反应过来米歇尔所说的“乐器”的暗喻,阿尔特的脸颊很快红了。他不愿想起起因。

“还是艺能课的斯坦利前辈吗?”

“不,是雕刻课的巴麦斯特前辈。跟男朋友分手太寂寞,我就来充当她二重唱的搭档了。”

“真是精力旺盛啊,种马。”

“放心,一发都不会‘命中’的。”

轻松的笑着,米歇尔像运动过后的运动员一样,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

一言以蔽之,他是个渔色家。

看上的女人必然要搞定是他的信条,从和他一起飞开始,米歇尔击坠的女性数量,光就对那方面兴趣淡泊的阿尔特所知,两手两脚都数不过来。有传闻说他不但学生,连教师和事务员都能下手,不过阿尔特是不会去一一求证的闲人。

而且米歇尔处理逢场作戏的对象的手段,也不下于他的飞行技术,从未听过他被卷入三角关系什么的麻烦事。

“那么你叫我这种人有何贵干,阿尔特公主?”

“别叫我公主。”

“真冷淡啊。”

咝,米歇尔细长的手指滑过阿尔特形状优美的下巴。

混有巨人系血统的尖细耳朵,刺激官能的轻浮的声音。

阿尔特内心潜藏的东西,不顾本人的意志,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住手。”

啪地把他的手打开。

“我不是想听你说这种话。”

“脾气还是那么坏啊。这样的话,好好的美人就浪费了哟?”

“……问你雪露演唱会时候的事。那天你跑哪去了?”

“啊啊,那件事啊。”

“别装傻。你跟路卡一起消失了,都没告诉我一声。”

“抱歉,我们不是丢下你逃跑……”

明明有隐情,米歇尔搔着耳朵。

“打工,对,我们被叫去打工了。”

“这宇宙哪会有把正在打工的人叫去打工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被怪兽袭击的时候……!”

“……这个嘛……”

“不要糊弄我。”

阿尔特把手撑在墙上,对米歇尔摆出压迫的姿势。

“你就算了,很难想象路卡也什么都不说就跑了。”

“因为路卡喜欢公主啊。你放心,我不会对他出手的。”

“米歇尔,你……!”

总是这样。

这个金发的伙伴,总是摆出一幅他自己才是大人的样子。

比自己多转一圈,回旋半径少5米,能忍耐更长时间的G……还有,他抱过女人……!

不给他一下就不说吗?阿尔特想着,握紧了拳头。

刹那间——

“阿尔特前辈!”

天真无邪的声音飞进耳朵,阿尔特收敛了怒货。

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好象还在少年和少女之架,性别难辨的阶段,低一学年的学辈少年,路卡·安杰罗尼。

表面看上去好象宗教画的丘比特的路卡,在美星飞行队中,是仅次于米歇尔和阿尔特的第三名。

尤其在对付航法装置和感应器这些电子部件方面,连电子科的学生都自愧不如,路卡的飞行机靠这个,性能提高了三成。

即使如此,还是毫无邪气,小狗一样跟着阿尔特和米歇尔的样子,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他也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阿尔特有所来往的少数人之一。

“怎么了,路卡?”

“有客人。说在校门口等……”

“客人?找我的?”

“对!我是听事务处的修特先生说的,详细情况不清楚。不过确实是找飞行员培养课的早乙女阿尔特的客人。”

“知道了。米歇尔,我以后再来审你。”

“我说了。没有瞒着你的。”

虽然他知道对方肯定有所隐瞒,但让客人久等有失礼节。

在心中刻下“早晚解决”几个金字,阿尔特转身向校门口方向走去。

这个男人,就像一头精悍的野兽。

任意穿着件飞行夹克,留着络腮胡的野性的下巴,蓬乱粗野的头发,全身还满是火药的气味。

年纪大概二十过半,三十不到。怎么看都没有气质这种东西,就算他杀过一两个人都让人觉得很正常的男人。

跨在巨大的超机动摩托上的样子,仿佛远古的流浪骑士再现。

“……你就是早乙女阿尔特吗?”

“什么事?”

虽然已经习惯被第一次见面的人直呼其名,也不是让人觉得舒服的事。阿尔特露骨地表现出不高兴。

“跟我的印象不一样。简直是个女人嘛。”

“我经常被这么说……你是?”

“我是奥兹玛·李。如你所见,是开飞机的。”

“……找我有什么事?”

“来见把我们的VF-25开出去交战的笨蛋。是你吧?”

“……对。”

隐瞒也没用。虽说是掉在他眼前,不但开上了最新锐的战斗机,连炮都开了。

本以为也就是教师或者什么人把他叫出去,没想到是军人找上门了。

和平常不一样的事。这样想着,阿尔特感到30分钟前,自己的想法太幼稚。

“坐上来,有话要说。”

在这里抵抗无益。阿尔特直接坐上了巨大的氢动摩托车后座。

“呜哇啊啊啊啊!”

“不要发出那种惨叫!这样的家伙也能开飞机吗?”

“这比开飞机还猛啊啊啊!”

阿尔特忍耐着风压,高声大喊。

男人的驾驶只能用乱来形容。

超速、夸张的转弯角度,大叫是当然的。

不但道路,连阶梯天桥都冲上去,以极近的距离在巴士和卡车之间左冲右突。

这男人简直就像是跟自杀者和飙车狂挽着手跳大腿舞。

“你究竟是、打什么算盘、要、开得、这么乱来!”

没带头盔的阿尔特看来,他已经不想活了。离自己的侧面只有10厘米的巴士车窗映着的景色,不是用刺激就能描述得了的。

“是培养动态视力!要去宇宙,就要躲得开星体碎片!”

带着大胆的笑容,奥兹玛进一步握紧了加速器。氢素引擎特有的高亢的金属声作响。

“相对速度是每秒几十公里的数字!这么想,你就不会说害怕什么的了!”

“那、怎么、可能、啊……!”

“唏呀喝————!”

摩托车再一次加速,一直冲到逆向车道的气罐车和观光巴士之间,阿尔特放弃抵抗,暂时全心全意抓牢这个男人。

“没有吐,还不错吗,小子。”

“……有这份自觉的话拜托你安全驾驶,大叔。”

“你只有嘴巴不输人啊。”

通行无阻地进入外围的民间人士禁止进入的禁区后,男人在巨大的铁门前停下摩托。

“怎样,VF-25?“

“怎样,是什么意思?”

“你有感想的吧。你开过飞行机,又开那个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完全恍惚了……好厉害,只记得这样的感觉。”

阿尔特坦白地说了感想。

“真是没有技术的回答。”

“……加速、力量、操纵性还有空力,都跟我知道的瓦尔基里不同。就算我想评价,没有参照标准,真的没什么能说的。”

他不是要故意作对。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Ex Gear不是玩具,但真正的军用机的强大力量,跟它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原来如此。你嘴不那么欠的时候我还是很中意的。”

奥兹玛咧嘴一笑,把卡片插进门锁。

巨大的门慢慢打开了。

“那么,让你看看更加惊人的东西吧,Gear Boy。”

“………………?”

“仔细看好哦。”

“这、这是……”

阿尔特的视线定住了。

有好几个体育馆大的巨大空间里,排放着无数的瓦尔基里。

被赞为宇宙第一高激动的VF-19A“埃克斯卡利巴(Excalibur)”,特殊部队用的极秘作战机VF-22S“斯托姆沃盖尔(Sturmvogel)Ⅱ”,强袭用大型炮击机VB-6“凯尼希怪兽(Koenig Monster)”。

其中,停在最显眼的位置的,是有着银白之翼的VF-25。

“唔,看来你知道这些的厉害嘛。”

“恩……全是在《银河航空日报》上看到过的机体……不是模型哪……”

“你是《银河航空日报》派吗。我是《银河航空迷》派。”

奥兹玛在阿尔特背后拍了一下,示意少年进格纳库来。两人进入的同时,背后的安全门开始降下。

“对了。我看了上个月的特别号!就连新统合军本部都还没有正式配备VF-25!应该还是试验运行中的机型……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你做了不少功课嘛。”

得意洋洋,就像给人看自己的新玩具的孩子头一样,奥兹玛哼了一声。

“对,还在试验运行中。由我们SMS。”

“SMS……?那个帮军方干活的民间组织?”

“对。补给、兵站、训练、交战、评价试验……也就是把军事业务当生意做的民间军事公司。这就是SMS。欢迎光临,早乙女阿尔特君。”

奥兹玛如同演戏一样张开双臂。

阿尔特的背后,大门关上了。

民间军事公司这样团体的诞生,是在伴随着SDF-1“Macross”的坠落而开始的统合战争前后的事情。

当时的地球,以日本、美国、Nato为中心,为了对抗外星人而急着要建立统合政府。可是,以苏维埃和华沙条约机构为中心的反统合势力则激烈反对西方中心的地球统合。

人类从Macross的坠落到第一次星际大战爆发之间,展开了可以被称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争。

这场战争,投入了宇宙战舰、可变战斗机、人形战车等等新型兵器,地球本身和宇宙都成为了战场。

人力资源剧烈消耗,开战数年后,把少年兵送上战场的情形也不罕见。

同时,军费飞涨,靠正规军已经难以维持战斗。这是,地球圈全境的战况,正陷入小规模游击战的泥沼。

其中产生的,就是把军队本身“外办化”的提案。

雇佣非正规军士兵来打仗的“佣兵”这种现象,自古就存在至今。当然民间军事公司也能提供战斗员,具有战力提供者的能力。

但是,民间军事公司不满足于此,他们还请求承担伴随战争而生的经济活动。

比如训练。训练成功一个可变战斗机的机师的费用,可以匹敌平均工薪族一辈子的薪水,或者更多。光训练所需器材和课程等,就能超过小规模行星国家的军费。可以在民间军事公司投入人员,然后出租,也就是所谓的军人教习所。

运输和兵站也是。控制着银河规模的流通渠道的他们,从最新锐的瓦尔基里到口香糖,贩卖军队需要的一切。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在基地建造经营大卖场。作为客户的国家方面,就不需要维持运营大规模的补给部队了。

如果有其他高技术化的兵器的话,整备人员和器材都可以租用。复杂机密的最新锐可变战斗机,其整备人员的培养也需要莫大的资金。这个也从军事公司租借就可以了。

非常时期把战争的一部分,或者全体资金的募集交给军事公司,进入和平就解除契约。这样就不用常年维持军队。而且,民间军事公司的死者不会被计算入战死名单。不用担心世间舆论,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了就丢。

正因为他们是民间军事公司,才能在国家失去战力的时候,也能成为度过统合战争的原动力。

第一次星际大战时还没怎么出场,经过50年后,人类发展到在银河三分之一都留下足迹的如今,对小规模的行星国家和移民船队而言,民间军事公司已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对了——”

走在长不见头的走廊中,奥兹玛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

“什么?”

“我妹妹——兰华,受你照顾了。”

“兰华……?那女孩是你妹妹?”

不像啊。阿尔特把这句话吞进肚子,就算是同样的狗都有博美和牧羊犬这么大的差别。

“因为各种原因啊,我没告诉她我在这里工作。这点请你记住。”

表面看来是表示亲密,却暗暗动用柔术的力道。奥兹玛搂住阿尔特的肩,说是搂还不如说抓住来得恰当。

“知道了。”

谁家都有烦心的事。而且,对那个率真的好孩子有所隐瞒!不过从地下见到她那害怕的样子,亲人在实战部队工作这种事的确会给她增加无益的担忧。

“那么,伟大的SMS叫我来的理由是什么?”

经过的门厅时从那里的人们沉重的气氛看来,阿尔特多少也能察觉到点什么。

都是军人,从服装来看,大多数是飞行员和整备兵。

大概是事件询问吧。

那就行了。

(问题是,那两个人。)

混在机师群中的,还有刚刚才在学校分别的米歇尔和路卡的脸,这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从他们在门厅等待的样子来看,晚到的是我们吧。可是,同样是学生的那两人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奇怪了。

周围没有人对他们发话,而且他们身上还穿着SMS的制服,可以判断他们似乎是这里的成员,可是面前的两人的眼神判若他人,盯着阿尔特的奥兹玛·李这个男人,也没有打算给他去了解真相的时间的意思。

“好了,早乙女阿尔特。”

随意喝了口便携酒瓶里的波旁威士忌,奥兹玛一屁股坐到阿尔特对面的椅子里。

“……啊。”

“基里亚姆的死状……你看到了?”

令人胆寒的眼神。

这是看到了地狱深渊,并从那里回来的人才有的眼神……

父亲以外的男人竟然也有这种眼神,阿尔特不胜震惊。

“基里亚姆?”

“……你开过的VF-25的正操作士。”

“那个人叫……基里亚姆……”

“你的行动,是基于战争状态的紧急避难,凯瑟琳……大总统府的高层这么说。按理,不穿军服的你那种战斗行为,违反星际国际法,可以判20年刑哪。”

“那么,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不要告诉我你忘了。”

怎么可能会万。

那个人,一直战斗到了最后的最后。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困惑。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战斗,以哪种样子染红路面的就是自己和兰华了。

“在这里啊,活着回来的士兵们,会谈起已经不在的家伙们,谈论战友的死状,这是活下来的人,为死者而做的后事。”

“……我不是士兵。”

“可是,你是男人吧?”

咚,奥兹玛用力打了阿尔特的胸口一下。

“你欠了基里亚姆的命,快说。”

“我……”

想起来了。

在什么也不能做,只会埋怨现实的自己面前,真切死去的身影。

为了连区区一个女孩都不能好好保护的,自己这样没用的小孩而死去的男人的背影。

烧灼眼球的,那个身姿。

“我、对那个人、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

“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在后方。”

“那样的我……”

喉咙里,绞痛得要出血一样的,呜咽。

又在他的脑中闪现了,那个死亡的瞬间。

“还有谈论那个人的资格吗!?”

“你拿起枪乘上了瓦尔基里。”

奥兹玛的眼神坚定锐利。

对自己立场没有一丝困惑的眼睛。

那个人,也有这样的眼睛吧。

“我想跟你约定一件事。”

“什么?”

“……要我说的话,就告诉我,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Frontier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吗。”

不过是个小孩子,奥兹玛没说出这句话,来回挥着手。

“不要相信媒体的话!你们的话,会知道真相的吧!”

米歇尔和路卡吗,他不想说。

虽然无法忍受两人对自己有所隐瞒的事实,但还有更难以忍耐的事情。

作为人生的旁观者,没有选择地死去。

“……不要相信媒体,传言的话就能相信,这也是战争宣传家赌博般的考虑方法,小子。”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的战斗方式、飞行方式跟新统合军不同。这是满呛怒火,不受拘束的人类的做法。所以,我想问被隐藏的事情。”

把长发甩到一边,阿尔特还是盯着奥兹玛。

“我想知道,真相。”

“……交涉成立。”

“奥兹玛队长!”

一直保持沉默的米歇尔,变了脸色。

“怎么,米歇尔?你对我的决定不满吗?”

“这家伙,阿尔特是外行人!被卷进来的普通人!”

“……一年前,是谁跟我说,有个能跟我对抗的转学生来了,还高兴快跳起来了?天才狙击手?”

带着“不准再多话”的气势,奥兹玛轻轻挥了挥手。

“……是。”

只是这样,就能让那个心比天高的米歇尔住嘴。

(这个叫奥兹玛的男人器量……非比寻常啊……)

“交涉成立。总之说说看吧,你能不能寻求到真实,就在此决定。”

“我知道了,”

于是,阿尔特开始叙述。

那一天见到的,第一次见到的战死。

且不论一介市民的生活,现在的大总统府就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混乱。

雪露·诺姆行踪不明,Island 1街上被Vajra入侵,防卫舰队遭到前所未有的损害。

随便哪一件,都是够得上让议会和政治节目忙活上大半年的大事件。

凯瑟琳·格拉斯在这混乱之中,好象暴风雨中的小舢板,被推动着奔走于各个案件之间。

“关于‘接触者’的报告书整理好了,三岛辅佐官。”

“辛苦了。”

三岛辅佐官也毫无倦意。从桌子周围堆积如山的整齐的文件,可以看出他一丝不苟的个性。

“包括新统合军飞行员、SMS,以及出现在现场的民间人士的资料……只有纸质媒介,可以吗?”

“为了防止系统万一被入侵造成的损失,物理媒介是对付情报小偷最有效的手段。”

“啊……”

站立起身的辅佐官,熟练地搂住凯瑟琳纤细的腰,吸住她的嘴唇。

“不行,还在工作中……唔……”

“没关系。”

文件从凯瑟琳的手中滑落。

其中,有奥兹玛·李络腮胡的精悍脸孔。

有一瞬间,凯瑟琳的四肢僵硬了。

很快,她的大脑,就熔化进了宫能中。

“……于是,那个人死了。然后……就像说过的,我为了保护那个叫兰华的女孩,乘上了瓦尔基里……”

讲述完毕后,汗如雨下。

舞台上同样程度的疲劳和紧张,像丝棉一样紧贴在身上。

配有“卡纳丽亚·贝伦斯坦”名牌的褐色皮肤的女性,恰是时机的把一杯茉莉花茶放到阿尔特面前。

“告诉我!那东西、那些怪物是什么!?”

“……要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就需要成为我们的同伴。”

“队长!?”

米歇尔高喊出声,但被奥兹玛默然组织了。

“这样的话,你就是我们的战友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你是开过了一般人都没本事动的VF-25的男人。我承认你有被试用的资格。”

“那么……我……”

“不要马上回答。”

探出身体的少年跟前,是奥兹玛伸出的钢铁般的手掌。

“我不想在这里听到感情用事的回答。明天再来听你的答案。”

说完,就离开了。

“阿尔特,你!”

刚要走出SMS的来访者通道时,意料之中的声音从身后追来。

“……米歇尔吗。”

“为什么,你要说你想参军!”

啪,米歇尔的手抓住了阿尔特的肩。

“你问我为什么?”

阿尔特拿开米歇尔的手,紧瞪着他。

“瞒着我去给战争贩子打工的你和路卡有资格问我吗!”

“因为我们有保密义务啊。不是因为不相信你。”

“你做得到的话,我也能做得到!”

阿尔特这么回答后,眼中第一次映入了米歇尔真正的怒容。

“不要小看我,歌舞伎混蛋!”

间不容发之际挥出的拳头,命中阿尔特锻炼良好的腹肌。

“你说什么……”

立起差点摔到的身体,阿尔特在充满铁锈味肾上腺素的感情支配下,挥出了反击的拳。

“出身军人世家,把来复枪当玩具的我,还有出身骑士家族的路卡跟你是不同的,阿尔特!”

米歇尔截住了阿尔特的拳头,阿尔特也握住了米歇尔的拳。二人在走廊当中互相推搡。

“跟家庭没关系吧!我也开过飞行器!我要为了守护这船队而战斗!”

“你说什么自恋的话!瓦尔基里又不是匹萨店的机车,也不是高中生的玩具!”

“我的事我自己最清楚!”

“脸也不红地说这种大话的人,知道什么!”

两人互相踩绊、拼腕力、鼻尖都贴到一起地激烈冲突。

“因为讨厌家里的压力,无法面对老爸,而逃到飞行员培养课来的公主殿下,这回因为无聊又想逃到战争游戏里来吗?我火大了!”

“一次认真的恋爱也没谈过,高年级生的装饰品一样的情夫志愿者没资格说我!”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握紧的拳头在空中交错。

双方的攻击同时命中对方的腰,阿尔特和米歇尔一起倒在了走廊里。

瞬间的寂静后,先站起来的是米歇尔。

“……阿尔特。”

“…………”

“我觉得你逃跑的终点是死亡。”

“我可没那打算!”

上半身还能支起来,腰部受到的重击,让他不能再多加动弹。

“……不要逃,我不会这么说的。这样只会让你做出把周围都卷进来,壮烈地死亡这样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

“我是说,我们还是要有朋友的样子,阿尔特公主。”

扶好歪掉的眼镜,米歇尔离开了走廊。

阿尔特有好几次想把他叫住,最终,没有那么做。

“可恶,米歇尔那混蛋,居然就这么打过来……”

坐在回宿舍的地面电车老旧的长椅上,阿尔特的脸火辣辣地疼。

大约是时间的关系,车上除了阿尔特之外,就只有看上去像是有好几个情人的华美的女性,以及似乎常年开船的高大的杰特拉血统的中年男性。

窗外,色彩缤纷的全息广告灯箱和晚霞在空中流过。

从小的时候起,阿尔特就很喜欢地面电车。

比起从自家的豪华轿车的窗户看出去的景色,能感到街道上的光亮就在自己身边。

即使经历了那样的冲击,人们还是能笑容满面,谈笑风生,忙忙碌碌地奔走,不同种族的人混杂其中的街道,就像巨大的色拉盘。

(已经好久没被人打过了……)

他在本家,早乙女家,练习时被打得飞出去是家常便饭。

作出殴打行为的人,父亲岚藏,以及令人惊讶地,被殴打的儿子阿尔特,都没有虐待意识。他们认为,这是继承艺术需要的严格,在那战争中生存下来的传统艺能继承者自然需要背负的风险。

为了不让脸上留下任何伤痕,岚藏不让阿尔特的头撞到墙板,手掌用直透体内击飞出去力量把他打飞的技术也是一种艺术,虽然阿尔特觉得这种粗暴行为是旧时代的遗物,但他对父母为了艺术而殴打孩子,这种体系从根本上不抱疑问。

早乙女家,是有渊源的歌舞伎名门。

歌舞伎以世袭为宗旨,技艺只在继承家名的大看板及其相关一门中传承,是对外闭锁的存在。

在第一次星际大战后歌舞伎多数消亡,为了存续,歌舞伎考虑过接受人类以外的演员加入,而在纷飞战火间还不懈练习的纯粹的演员,以阿尔特的祖父为首,他身边的人们,全是身怀技艺者。

“我等从那场战争中生存下来,这是地球人拥有的文化力。文化精髓的歌舞伎,我们直到星星灭亡都要继承光大。”

这就是装饰阿尔特人生的神圣的摇篮曲。

与歌舞伎共生存,他原本对此不存任何疑问。

选择美星学院,也因其是全面支持各种艺能活动,Island 1最好的高中。

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和阿尔特,都没有松懈练习。

(…………是,惰性吧……)

但是,契机是?

没有背负起母亲之死的责任的,父亲的背影吗?

被血统束缚的家中的空气吗“

对只能作为身为早乙女岚藏的继承人来认知的自己的愤怒吗“

好象试管底部一样停滞的一成不变的移民船队的每日吗?

任何一条,都能作为向人说明的理由。事实上,也这么说过。

但是,似乎却无法说服自己。

烦恼、焦躁、不平……

于是便那么地想要飞往天空。

那里没有条条框框。

把一切思考都埋进天空,每天只用考虑飞翔的事情。这就像初恋的热情,和陶醉于美酒的心情……

对梨园工资离家出走具有充分的价值的存在。

阿尔特的眼里,天空就是这样的绝对的东西。

带着不爽的表情,阿尔特越过地面电车的窗户,仰望早该看惯的天空。

在那天空自由飞翔,并不等同于成为飞行员。

取得两种民用飞行器的执照,也只能在限定的航路上飞。其本质,也就是观察看守自动飞行器装置而已。

成为不被严格的宇航法束缚,在宇宙间穿梭寻找搭档的宇宙探险家吗?或者就只能成为宇宙海盗……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阿尔特的风格。

(那,军人是我的使命吗?)

这种自问自答,肯定会有的吧。

确实,阿尔特内心有着为守护生他养他的故乡而战斗的热情。守护故乡,是自然的情感。

但,就像米歇尔的批评一样,是光靠自己头脑发热就想得到瓦尔基里,这种小孩子气的愿望吗?虽说如此,他的心中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持续着永远没有结束的回转运动,阿尔特思绪就像转笼里的老鼠,不停地转圈……

终于,混合着交织在黑夜中的灯光,少年把意识拉了回来。

“已经这么晚了啊……“

进入东浅草区域岸边的千束公寓区时,模仿夕照光线的照明中,可以看到远处浅草十二楼黑色的剪影。

Island 1的街道,故意模仿星际战争前的地球,或是已经进行建造的移民行星的样子而造。

为了尽量抛弃都市宇宙船的闭塞感,让人类持续着文化多样性繁衍,连细节都一丝不苟再现的风景和细节,根据记忆,将被人类相残的战争毁灭的街道分毫不差地再现,从某个共和国的故事里,称之为“华沙城“,它是Frontier市民的自豪。

阿尔特居住的千束区是模仿一百五十年前的近代日本街道,跟涉谷区或是旧金山区等充满活力的超近代都市相比,不够便利,所以居民并不算多,而因此对离家独自生活的学生,则是轻松自在的街道。

(做完作业去浴室吧……不,先去浴室。)

一边考虑着,一边又踩着拍子登上搭在室外的钢筋楼梯。

上了二楼眼前的房间,就是阿尔特的住所。

咚。

“呀啊!”

“呜哇!”

短促的惨叫声后,阿尔特的脸撞进了某种柔软的物体。

脚在磨损的铁板上话到,跟那物体一起跌倒了。

发现充满视野的那个柔软温暖的东西是什么时,阿尔特顿时狼狈不堪。

慢慢抬起头。

华丽绒毯般铺开的金色,通红着脸盯着他的蓝眼。以及,轻柔裹住自己的脸的,形状优美的胸部。

“雪露……诺姆……?为什么……!”

“好、好啦快给我让开,这个色小鬼!”

是自己把站在楼梯上的雪露压倒,变成了这种样子,阿尔特意识到的时候,“银河的妖精”漂亮的膝盖,狠狠撞向他的腿间。

“…………呜……!”

“喂、你摸哪里啊、笨蛋!色狼!色情狂!”

“笨蛋,不要用暴力……!”

就算想站起来,基于女性永远体会不到的痛楚而苦闷的阿尔特实在难以活动。

为了推开拼死起身离开的少年,惊慌状态的歌姬第二次的攻击,命中胸口。

“……呜哇啊啊!”

完全失去身体平衡的阿尔特,撞碎了公寓锈蚀的栏杆,飞向半空。

“真是的!你啊,不知道什么叫细心,不知道什么叫对女人的尊敬吗?”

“是这种问题吗!”

坐在八叠大的房间中央的小桌子上,身穿超短裙的雪露嘟起嘴。

“第二次让我受辱,还这副表情,你算什么男人!”

“……第一次也好这次也好,我怎么知道你在啊!而且,天下的雪露·诺姆来这便宜公寓到底要做什么!?”

在招麻烦自己就吃不消了,于是躲到窗边的料理台的阿尔特,努力不看着那舒展的大腿地怒骂回去。

“我找你也没什么事。”

“……喂!”

阿尔特的声音明显地不爽了。

“想要你还给我,我的耳环。”

“耳环?”

“我想肯定是在逃生槽撞到你的时候掉的。剧场和逃生槽都找过好几遍了。”

这么说,雪露的一边耳朵,确实没有现场的时候那闪烁耳环。

“掉进逃生材的时候耳环还在,经纪人的视觉情报已经确认过了。被救出的时候没有耳环也确认过了。

“原来如此、啊……“

那之后的行动暂且不论,这个说明能够接受。

“可是,当时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被军方收押了。连Ex Gear也是。所以,就算耳环掉进去,也在那里吧。”

“啥?”

“他们说是证据品,虽然说将来会还我……”

“什么啦!阿尔特你怎么能这么没用!”

说的什么话,阿尔特表面上还是无视了,他放弃了没有胜算的口头争执。

“真是的,枉我特意跑来这种穷酸的公寓……”

“本来就不是让你来的地方。没事了就快回去吧。”

“不行啊!那是妈妈的遗物啊!”

“……遗物?”

这样的话,就能够理解雪露的执着了。

阿尔特无意识地抚摩着母亲编的发绳的结。

“明白了。那,你把联系地址告诉我。军方把东西还给我后我就给你快递去。”

最大限度的让步。

对这突然冲进自己的房间,还把自己当色狼对待的嚣张少女,厌恶他人的阿尔特能表示出如此好意,只是因为“遗物”这个词语刺激了他洁癖般的罪恶感。

可是,妖精摇了摇头。

“光这样不行。”

“……什么?”

“第一,快递不行。你要把它亲自送到我那里去。”

“……还有吗?”

“为了对他白走一趟作出赔偿,阿尔特现在是我的奴隶!现在开始,跟着我!”

就是今天,去说吧。

自己想成为歌手。

无论哥哥多么反对,自己也想成为歌手。想唱歌。胸中满溢的歌,已经拦不住了。

“那、那个、哥哥……”

哥哥,奥兹玛,刚刚才从工作的办公室回来。

辞掉飞行员,改做事务工作的哥哥。发誓再也不会作危险的事,一生都保护兰华的哥哥。

会不会背叛了哥哥的心情,她很害怕。

在小小的胸中反刍着练习了不知多少遍的台词,兰华把手放到奥兹玛房间的门把手上。

“……恩……恩恩。就像你说的,卡纳丽亚。”

(在打电话?还是有客人?)

兰华从略开的门缝中往房间里偷看。

“‘维克朵’的老巢肯定在这附近宙域没错。明天我带着米歇尔和路卡飞过去。”

(……飞?)

奥兹玛桌子上面,显示屏里是瓦尔基里的全息程序,和几个飞行员的照片。

“卡纳丽亚去申请Death Toroid的使用许可。趁他们不在一窝端了。“

(哥哥……骗人……)

膝盖发软。

视野模糊,溢出大颗泪水。

(明明……说……不再战斗了……说……不再开瓦尔基里……的……)

一直、相信着的。

再也不想失去重要的人。

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情景。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思绪一下子泛滥,恢复意识的时候,兰华已经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了。

“便宜哟便宜哟便宜哟,‘明天开始的勇者们Ⅶ~沉默的Death Toroid’的碟片,一张只要9.95元!“

“完全有机栽培的色拉,杰特拉大菜!“

“来一份龙鸟翅膀和伊甸味噌如何?小型和大型分量的都有哦!”

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农业行星“Island 3”的市场“福尔莫”。

这里是面向杰特拉帝人的地方。巨大的男女们你来我往,络绎不绝,跟同样有十米高的电源交谈甚欢,小建筑物大小的购物袋一手进一手出。

阿尔特和雪露,站在地球人的人行到上往上看。

“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杰特拉人真的好高大!”

“……你没见过杰特拉帝人吗?”

阿尔特一只手已经被装满毫无用处的土产的袋子占据了,很快另一只手也会被占吧。

当然,全部都是雪露的东西。阿尔特看来平淡无奇的日常景象,在公主殿下眼中则是希奇得不得了。要来这里的,当然也是雪露。

“Galaxy一个也没有啊。在别的行星遇到的杰特拉帝人也都跟地球人体型一样……呐,为什么这艘宇宙船上会有这么多巨人?”

“体型转换也有很多问题啊。转换需要的能量也不小,不是军队,一般是用不上转换装置的。”

体型转换。这是通过机械读取遗传因子情报,让人类和巨人相互转化的装置。不是单纯改变细胞体积,而是消灭原来的肉体,生成新的肉体。可以说是重生。

这是孕生了杰特拉帝,也孕生了人类的远古文明,“普罗多文化(Protoculture)”的产物。第一次星际大战时称为地球人同胞的杰特拉帝人,大部分通过转换与地球人同化了。

“有人因为遗传因子的问题,转换了好几次以至死去,还有人因为脑细胞过大,变为人类大小后产生记忆和智力损伤的……另外,巨人很适合做军人或劳动者……喂,雪露你在听吗?”

“我在听啊!对呀,自己就是自己嘛,配合成别人真是傻瓜!呐,呐,那是什么?”

“那是河马牛。”

头带巨大草帽,皮肤晒得黝黑的杰特拉帝牧人,牵着比阿尔特高好几倍的巨大的牛,优哉地从大道上走过,雪露看到后,欢呼起来。

“一天就能生产可以供给一百个人类分量的牛奶。肉也能吃,皮和骨头能做工艺品。”

“咦!?骗人,天然牛奶!?居然还有那种东西啊!”

“……你平时都是吃的什么?”

“Galaxy上都是喝的合成牛奶嘛!肉也是藻类或者水田栽培的大豆蛋白……杀了动物吃肉这种野蛮的行为的是不可以的……格雷丝经常这么说。可是……啊啊、好好闻的味道……呐,摸一下会怎么样?”

“笨、笨蛋!住手!看起来很迟钝,被踩到就不是小事了。”

抓着她的袖子,可是也无法制止因为好奇心而莽撞行动的雪露。

河马牛动作相当迟钝,而且因为看不到脚下,轻率地去碰它很可能后果严重。

但是,说了她也不会明白吧。

这时,阿尔特眼角瞥到了冰淇淋店的招牌。

“对、对了!雪露,你也没吃过天然冰吧?”

“……冰?”

“对啊。听说那家连锁店的冰很好吃。”

米歇尔确实说过吧,阿尔特动员了全部记忆力道。那男人的轻佻话,偶尔还是有用的。

“你要请我吃吧?”

“……知道了!”

“好好吃!好棒啊,在嘴里融化!大婶,这里面放了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啦,河马牛的牛奶和生奶油、龙鸟的蛋、香草和砂糖,还有爱情。”

“只有这些!?真的!?”

手拿着三球冰淇淋的雪露,像小孩子一样欢欣雀跃。

冰淇淋店老板娘梅特兰看到这感动的样子,充满慈爱的脸上露出微笑。

“对呀,然后就是我梅特兰的力量了。我可能比推土机力气还要大哦?把材料混在一起,打得比任何机器搅的还要蓬蓬松。”

“这样啊……好感动……!”

带着太阳镜和帽子隐藏身份的雪露,老板娘没有看出她“银河的妖精”的身份。

“这么稀奇吗……”

阿尔特手中的冰淇淋确实细腻香甜,但他没有雪露那么感动。

换个立场,自己也会产生同样的感动吧。这么想着,阿尔特重新眺望起习以为常的市场景色。

开着比卡车还要巨大的拖拉机,拖着直径跟阿尔特的腰差不多的巨大苹果西红柿沿街贩卖的美尔特兰帝(Meltlandi)商人。

穿着和服,分发无名演歌广告纸的杰特拉演歌歌手。

开着民用Death Toroid,修理巨大配线机器的地球人电工。

大约是刚刚从真空的宇宙回来,啤酒的推杯换盏间享用着巨鲑生鱼片,穿着宇宙服的作业员的吵闹声。

贴着圆筒型玻璃天顶,旁若无人飞向巢穴的龙鸟群。

全部都是无比熟悉的无聊景色。

然而,却是百年前的人类,绝对看不到的景色。

(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雪露在吗?)

阿尔特想着,伸展四肢。

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现在看着的景象的色彩,开始与昨天的不同。

“呐,阿尔特。”

“……什、什么!?”

雪露以突显身材的姿势,凑上来看阿尔特的脸。

“你和兰华,是恋人吗?”

“不、不是!那时候才刚刚认识,才不是什么恋人!”

不过有过短信来往,这话说了肯定会被嘲笑,于是阿尔特保持了沉默。

“那、你有恋人吗?”

“……没有。”

“唔——”

不知为何,雪露很高兴似的笑起来。

“早乙女阿尔特,虽然我很讨厌你的嚣张,不过你也有好的地方嘛。”

“……什么啊。”

“你不把我当雪露来看!”

说着,雪露魅惑地用舌尖舔了一下沾着冰淇淋的嘴唇,又迎风转了一圈,短裙飞起。

在Island 3的大气中缓缓飘动的金色长发和轻薄衣裙,真的像妖精一样,让阿尔特的心跳快了了起来。

“来了……!”

“来了?什么?”

“灵感啦!”

雪露从手提包取出签名笔,突然冲进杰特拉人的内衣店。

完全无视店员的制止,扯下装饰店面的巨大短裤,一心不乱地在布上书写。

“喂,雪露……!”

“别跟我说话!现在世界正向我降临!”

笔的动作一刻不停顿,没有丝毫犹豫地在雪露的手中舞动。

就连商品被随便写字而愤怒的店主,都开始兴趣盎然地开始观察着她。

然后,带着她的热情的歌词写出来了。

(这家伙,真的……很喜欢唱歌呢……)

她知道,从全身溢出的唱歌热情无法抑制。一定要把感动的景色,初次见到的天空和街道的颜色,以唱歌的形式传递给别人。

这和阿尔特眺望天空时那种朦胧的感动,是一样的吧。

阿尔特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用包冰淇淋的纸折起了飞机。

“写好了!谢谢店家!请把这个送到宾馆!”

写完后,兴奋得红着脸的雪露,一脸之前从未见过的笑容。

“……你好厉害啊。”

“当然了!我被感动了嘛!现在心脏还在怦怦跳呢。”

“呐,雪露。”

“什么?”

“为什么人要唱歌、飞翔……直到宇宙尽头呢?”

咚,雪露的拳头敲了阿尔特的额头。

“你是笨蛋吗?”

“什么?”

“当然是因为想这么做啊。小鸟也不会去问自己飞翔的理由吧?”

“是吗……”

仰望天空。

玻璃包围下,熟悉的天空。

阿尔特向天空抛出纸飞机。

“是这样啊……!”

纸飞机一直线地飞往市场的人群中。

排列在广场上的风车,一起迎风回转。

也不擦干泪湿的双眼,从想也不想就坐上去的地铁里下来,这里是儿是经常被带来的,巨人们的市场。

好象喝了变小药水的爱丽丝一样的兰华,独自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不想回家。

不做飞行员了。哥哥温柔的谎言。

从未见过的,可怕的背影。

以及多此在脑中闪现的,重要的人死去的恐怖。

取出贴身的生体手机,不拨出电话。

那样就会被哥哥带回去吧,想到就觉得,好可怕。

“……我想做什么啊。”

她讨厌俩给朋友松浦七濑打电话都做不到的自己。

好可怕。

对于歌唱的热情,以及无法支持这热情的自己,这个矛盾。

Macross小姐、节目主持什么的,这些了不起的可能性,想也不用想的,普通的女高中生。

虽然西画唱歌,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成不了歌手。

但是,她不能像班上的朋友那样生活。

开学、时尚、昨天看的电视剧、暗恋的男孩子的谣言。

不能只是想着那些事情生活。

喉咙是为了唱歌,身体是为了随音乐摆动,手脚是为了打节拍而生的。

抬头看着市场上的屏幕,里面是华丽歌舞的雪露·诺姆的影像。

(想成为雪露那样。)

不是想要被疯狂的歌迷追逐,也不是想要参加出名的节目。

不是名声什么的问题。

只是,想要一年唱到头。只想着歌唱的事情。愿望是,让那歌声被宇宙中的众人听到。

把这梦想具现成真,对兰华而言,就是“歌手”。

从那一天,和雪露合唱的那一天起,那个形象不再是幻觉,而变成了清晰真切的样子。

在唯一的听众,阿尔特面前唱歌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开始回响,变化。

“我……”

想唱歌。这句话,堵在喉间。

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了。

温柔的哥哥、贵族女校、只是漠然做着虚无的梦而挥霍青春的每一天。

还有赋予形象的那句语言。

那是……

喀,不知什么地方飞来的纸飞机,撞到兰华的背上。

捡起来,从朴素的纸张来看,无法推测是谁掷来的,但是可以从折法推测出,折纸的人的纤细和温柔。

(阿尔特君……)

当时那个少年的样子,和纸飞机重合。

赌上姓名,救了自己的白马王子殿下。

(对啊。阿尔特君毫不迷惘地,冲过来救了我呢。)

咝——,兰华用力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

然后。

她开始唱歌。

没有任何听众,杰特拉市场的角落里,兰华·李的首次演唱会,拉开了序幕。

变化,悄悄开始了。

热狗摊前的人流渐渐减少了,匆匆回家的巨人们的脚步,有些许的凌乱。

终于,歌唱着的小小绿发少女,停住了一个杰特拉人的脚步。

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围成了人墙。

少女在路灯的照耀下,不停唱着歌。

绿色的头发像有生命般跳动,汗珠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高大显眼的美尔特兰美女,停下吃着炒面的手,用两根筷子熟练地敲起了拍子。

乐器店的杰特拉帝老人高喊着“迪卡露恰!迪卡露恰!迪卡露恰!明美!”冲出店外,弹起古老的木吉他。

地球用的人行道上,穿着边境行星佐拉的民族服装的妖艳的女性,也开始用手中的键盘伴奏起来。

在路边睡觉的河马牛,咕噜咕噜地打起响鼻,合着歌舞的节拍,慢慢摇起尾巴。

穿着作业服的杰特拉水兵搭起肩唱歌应和。坐着龙鸟的伊甸行星的杂技师,双手拿着焰火在爱鸟的背上跳舞。听得入迷的某人肩上,他的宠物,银河长毛鼠和主人一起扭着。连维持市场秩序的警官们,都跟经过的女性们一起唱跳了起来。

无数的声光唱和,出身地和种族都不相同的人们,以翡翠色头发的少女为中心,欢笑、舞蹈、歌唱着。

以为会永远持续的歌声,结束了……

“啊、啊?啊哇哇!?”

终于,少女——兰华意识到自己正被人群围着欢呼。

“那、哪个,大、大家……!”

“安可!安可!”

“是歌手吗?出道了吗?”

“歌碟,CDV在哪里卖?”

“迪卡露恰!安可,迪卡露恰!”

“安可!要安可!”

倾泻而来的赞语、赞语、还是赞语。

像大海、海啸一样,人们的笑脸和喜悦倾泻而来。

群众中间,也能看到阿尔特和雪露的笑脸……

兰华微笑着,再次开始唱歌。

“呐——?我说的吧,那女孩会来我这边的。”

“小鸟不会去问自己飞翔的理由吗……”

阿尔特俯视着在光芒包围中歌唱的兰华,喃喃道。不知不觉的,手脚合着歌曲的节奏打着拍子。

“我决定了,雪露。”

“……决定了什么?”

“我要加入SMS成为飞行员。从那些怪物手中,守护这Frontier。”

“——不是那女孩?”

“包括兰华和这条街在内。”

(没错——)

已经不再迷惘。

无论是怎样的手段,只要那是天空的通行证——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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