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尘埃的小房间中,一整面墙壁上排满了下知历经几十年……不,应该说历经几百年岁月的老旧书籍。
老旧书桌上摇晃的桌灯,映照出一抹长长的身影,以及另一个奇异的影子。
“仅以圣帕鲁斯特、圣塔那惊特之名……”
房中响起男性豪迈的美声。若有人听见这如旋律般悦耳的声音,肯定会希望此人以歌剧里青年主角的身分登台高歌吧。而且适合他的角色并非阳光开朗的男主角,而是有着不为人知过去的忧郁青年。
事实上,在橘色灯光照射下的青年侧脸,因为光影的交错,看起来相当纤细,有着与豪迈两字恰恰相反的柔和线条。一头金褐色的头发隐约反射着微亮的灯光,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后方两颗如绿宝石般闪耀熠熠亮光的瞳仁中,隐藏着冷静且理性的光芒。
“你竟敢与唯一的真神作对……”
吐出这番话的唇形相当优雅,描绘出阴冷的笑容。
一身黑色长袍包裹着纤瘦的身体。从颈部垂挂至胸前的神之御印,显示出他从事的是神职工作。
他左手握着一把剑柄上刻着神之御印的剑。
剑尖直指的对象是一只猛兽……不对,是如异形般的魔兽正凶猛地咆哮嘶吼。此魔兽具备了熊、马、山羊等野兽的所有特征,背上长着鳊蝠翅膀,尾巴则是蛇的形状。它高高扬起脖子,从慑人的大口吐出裂成二办的舌信不停摆动着。
那是使用极为高明的黑魔术所创造出来的合成兽。
魔兽向持剑青年吐出熊熊火焰,但一看到火焰被剑柄上刻有神之御印的剑给劈断而阻挡下来后,便决定改用尖牙利爪撕裂对方,所以朝着青年飞扑过来。
“仅以天神之名消灭你!”
但是,青年毫无半点畏惧之色,他猛然朝向自己飞冲过来的魔兽挥剑而出。剑尖往魔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刺进去,并贯穿魔兽的身体。
进裂出剧烈闪光后,魔兽身体往后飞,旋即横倒在地。青年望着地上的魔兽,安心地叹了口气。
然而——
“唔?”
突然,青年一脸讶异地瞪着倒在地上的魔兽。在其他人眼中看来,这只不过是一般的异形尸体罢了,但青年却感到有点不对劲,脱口说道“不妙”后立即飞奔出房间,并反手将门关上。接着他重新面向门,立即施予封印术。
就在他将胸口的神之御印压在门上的那一瞬间,房内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响。巨大的震动甚至连被施予封印的门也跟着晃动了起来。虽然摇晃的时间很短,不一会儿便结束,不过,能使这座神之城(麦科勒)的巨大建筑物晃动,那轰隆声实在不容小觑。
青年解开封印并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观察屋内的情形,接着搔搔头叨念着:
“真糟糕……”
屋内一片焦黑,墙上一排排的古书全都化成灰烬,不断冒着烟。
◎◎◎◎◎◎◎◎◎
“……维多里克·魏斯达,对于你这次除去突然出现在这座神之城中的魔兽,我相当感谢。”
坐在米黄色办公桌后方的是枢机主教帕柏·纳甫喇拉勃多·维特里诺。身为维特里诺名门之后的男人,不过二十多岁便当上枢机主教,可称得上是少年才俊。虽然,这一半是靠家族的势力。
而且,他是维多里克的直属上司。
附带一提,与地位次于教宗的枢机主教帕柏相比,维多里克属于最下层的祓魔师。原本在他们两人之间,应该还夹着数十多种阶层的人类。地位高不可攀的枢机主教帕柏之所以会与维多里克直接面对面交谈,全因后者过人的才干。
维多里克所消灭的魔物无法计算。他跟世上那些先让歇斯底里的女性喝下圣水冷静下来后,再用“如此一来,你体内的恶魔便被驱逐”的话来安慰人的祓魔师不一样。他除魔的对象是“真正”的吸血鬼、狼人或方才的合成兽,有时也会与真正的恶魔正面对峙。
换言之,他是因祓魔师的才能而获得拔擢。也因为该能力,使得这名枢机主教视维多里克为不可多得的重宝。
话虽如此……
“虽然除魔是好事一件,但怎么会搞到连图书馆的珍贵古书都烧光了!”
“猊下,这些书并非我烧的啊,是那只奇美拉因最后的怨念自爆而导致火灾。不……应该说是召唤那只奇美拉后,却被它吞下肚的鲁兹洛主教的怨念吧。”
“……”
听到维多里克的回答,帕柏尴尬地瞬间沉默下来。
鲁兹洛主教是在三年前,因前教宗帕司六世离世而举行下届教宗选举时,当选呼声最高的人物。
然而,下届教宗……也就是现任教宗,却是鲁兹洛主教想都没想过的人物,亦即由当时被称为罗亚特主教的贝奈迪索伍斯一世就任教宗。据说这是由同样在当时就任枢机主教的帕柏——应该说是维特里诺家族所搞的把戏。
帕棺若要升任教宗,年纪尚浅。相较之下,鲁兹洛主教是个年方五十,正值壮年的枢衣主教。因此若同意鲁兹洛主教就任教宗之位,帕柏想当上教宗就非得等上一段时间不可。这是因为教宗的职位属于终身即位制。换言之,只要现任教宗尚在人世,便不会集合枢机主教召开选举下届教宗的集会。
光看这一点,罗亚特主教是已届七十岁的高龄老者。虽然他若马上撒手人寰也不妥,但只要撑个十年,便能使帕柏坐上下届教宗的位置。
“哎呀,就算奇美拉已解决,却仍采自我引爆并企图与周遭事物同归于尽的作法,表示鲁兹洛主教已有所觉悟了吧。”
“……”
虽然维多里克的口气轻松,但话中的含意已昭然若揭。
鲁兹洛主教三年前未被选为教宗,所以心中起了恨意,进而染上黑魔术,企图杀害现任教宗贝奈迪索伍斯一世,以及阻碍自己教宗之路的帕柏。
那是杀人计划失败后,最后的手段。
“但是,当下没看出那只奇美拉准备自爆,害得贵重古籍全都付之一炬,这你要如何负责?”
帕柏不悦地歪着嘴说道,似乎在报复对方的出言不逊。
“啊,关于这问题……”维多里克爽快地答道:“反正书都已经那么旧了,既没人去翻阅又蒙上厚厚的灰尘下是吗?况且最近翻过那些书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是这样吗?”
确实连帕柏都没翻过图书室中最里头的书。虽然被评为深具艺术性、历史性的价值,但书中写的全是古老教义,再不然就是近似传说的教条罢了。
帕柏需要的只有如何在这个教宗厅里打赢他的政敌,并将神的旨意与压力推给他国等手段。然而,布满尘埃的古书里并未刊载这些方法。
“嗯,所以被烧光的书中内容,全都记在我脑海里了。”
“是吗?这样的话……”
说完,帕柏立即张大眼接着说:
“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书可以用看的,伹人的头脑要如何翻阅啊?所以,只有维多里克一个人知道书中内容又有何用?
咆哮完后,帕柏探寻似地看着维多里克问道:
“你真的把那间房里的书全都看完了吗?”
虽然那只是间小房间,但整片墙壁是一整面的书柜,藏书数量想必很可观。
要将那些书全部读过,还要牢记在脑海中实在是……
“嗯,差不多吧。”维多里克满不在乎地答道。
帕柏听到这回答后,惊讶地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地望着维多里克。但他立刻察觉到自己有失风范,轻咳几声后说道:
“总面言之,烧毁重要书籍的责任你非担不可。毕竟鲁兹洛主教的事情是无法摊在台面上的。”
他说的没错,侍奉天主的神职人员竟染上黑魔术并召唤恶魔,这种事当然下可能公诸于世。如此一来,必须将所有责任推给驱除出现在神之城里的魔物的维多里克身上。
“那么,如果将那些书恢复原状如何?不过,图书馆管理员也感叹地说,书都已全部烧毁,完全不可能救回来了。但是,若将记在我脑中的内容复印下来……”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给我去卡普托·雷吉斯吧。”
听到帕柏的话,维多里克那没有度数的薄镜片后方的眼睛微微睁大。
“原来如此,派我去的并下是欧驽或薇茵朵等大城市,但也下算是乡下的卡普托·雷吉斯——这就是所谓的降职吧?”
维多里克对于自己被放逐到外地完全不惊讶或有丝毫的狼狈。
看到维多里克悠哉的态度,帕柏反而露出不悦的神情。
原本是想给他个教训,但效果似乎不太好。
所以,帕柏不小心将这件事说溜了嘴——
“这次我真的保不了你。这决定虽然跟你的所作所为也有关,但更有许多人对于你的出身议论纷纷。”
“哦,意思就是说,我是一个父亲是脱离教会管辖的祓魔师,而且又不知道母亲是谁的私生子吧?”
在帕柏开口前,维多里克便主动道出自己的身世。听起来似乎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弱点或伤心之处。
“说得再坦白一点,就是我父亲原本身为神职人员的未来前途无量,年纪轻轻便坐上祭司的位置,却因为跟女人有了孩子而毁掉自己的前途。最后在偏远的村落里,被理应除掉的吸血鬼攻击而死,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我、我可没这么说……”
“您就是这个意思哦。如果关于我的谣言已传进猊下耳里的话。”
银框眼镜的后方,美丽的绿宝石瞳孔隐约散发着光芒。
帕柏见状,对他的反应倒抽了口气。
“总、总面言之,卡普托·雷吉斯空出了一个小小的教区,你就去那里当神父,好好沉静一阵子吧。”
“等风头过去吗?”
“没错。”
“也罢,就算不是为了这个原因,那里也是不错的地方啊。当个平凡的神父守着小小教区过一生也挺惬意的。”
“反、反正,你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启程吧。”
“我今晚就会出发了。”
维多里克脸上带着微笑离去。
“受不了,再也没有比这人更难对付的家伙了……”
望着大力关上的门,帕柏嘴里碎念着。
2
卡普托·雷吉斯。
浮尔波卡河流经街道中央,东边有座已无国王、只是纯粹装饰用的拉兹尼城,另外还有以古老样式建造而成的市政厅、教堂以及旧市街。西边则是拓宽街道时所扩充的新市街——虽说是新市街,但由于这个城镇的名称是四百年以前所取的,所以已古老到足以称得上是“旧市街”了。
该新市街的中央是卡普托·雷吉斯车站。从到达终点站的最后一班列车下车的人群中,出现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黑帽的维多里克。他招了一辆停在车站前的马车,告知教区名称后,马车便喀啦喀啦地开始前行。
“神父是打哪儿来的呢?”
“嗯,我是从神之城来的。”
“啊,神之城!我常跟贱内说,希望能在死之前去看一看呢。”
应是虔诚信徒的老车夫羡慕地说,并将双手靠在胸前做出祈祷的姿势。
“那神父是从神之城被派到柯斯塔教区的啰?”
维多里克即将前往的教区名为柯斯塔,据闻那里是下层的劳动阶级人士所住的地方。
“嗯。”
“是吗?若是从神之城而来的神父,那教区的人会很高兴哦。原本负责那里的老神父也是个好人,可惜因流感过世了,他们从半年前就引颈期盼着新神父的到来。”
“这真是我的荣幸。”
维多里克笑容可掬地听着老车夫说话。
金发碧眼、容貌端正的脸庞上戴着银框眼镜,搭上内敛稳重的态度,一眼就看得出是个为人亲切且善良的好青年——这个伪善的男人故意装出好男儿的样子。
维多里克从马车向外眺望着夜晚街道的景象,旋即察觉到异样之处。”真是静谧的街道呢。这里平时就如此安静吗?”
这一问,令车夫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不是……是因为最近发生吸血鬼肆虐的问题。”
“吸血鬼肆虐?”
“嗯,只要被他们咬到就会脸色发白,立刻倒地不起,然后就会变成像是狼人般的怪物到处作乱,大家都吓得不知所措,害得这条繁荣大街变得冷冷清清。虽然街上的大姐们都感叹生意做不成了,但自己若被咬到可就不妙,所以也只好安分地关在家里啰。”
老车夫接着呵呵地笑着说“这话跟神父说好像不妥吧”,因为街上的大姐们顾名思义就是阻街女郎,也就是所谓的娼妇。
但维多里克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默默倾听,最后开口说:
“真是危险呢,希望天神与精灵们都能保佑街上的人民。”
他边说边在胸前合十祈祷。然而,他的双眸跟他稳重的语气背道而驰,隐约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
“霍休!跑快一点啦!”
少年转过头,催促着落后自己十步的友人。在这段时间,他那从缝缝补补的裤子里伸出来的脚仍不停地急忙向前奔跑。
“等、等等我啊!米尔!我没办法跑那么快啊!”
微眫的少年虽然跑得上气下接下气,但为了赶上眼前叫唤自己的少年,脚步仍不曾停下来过。
“你的动作老是慢吞吞,才会被人笑说是‘慢郎中的霍休’啊!”
“你说什么!等一下!你这个‘急性子的米尔’!”
两名少年边大声嚷嚷边跑在反射着闪闪日光的石子小径上。
“听说昨天夜里神父就已经到了。萨思说的,所以准没错。”
萨思是住在本教区教会附近的少年。“昨天马车来到这里,人也进去教会里了。”他骄傲地说着似乎只有自己才晓得的秘密。
米尔一听,便拉着霍休一股脑儿地冲出来。
“是什么样的神父?”霍休气喘吁吁地问道。
“萨思说他没看到脸,所以我们可能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哦!”
终于来到教会前的米尔,如往常般用力推开小教堂的门。旋即又跟往样一样心想:“惨了!”
因为半年前曾住在这教会里的老神父,每次看到他这样做都会破口大骂:“在天主居住的神圣场所里,怎能发出如此大的声响!”
不过,闭着眼、缩着肩的米尔,并没有听到往常的严厉叱责声。
“哎呀,这位客人真有精神呢。”
对自己说话的声音稳重又温柔,声音比起站在街角弹吉他唱歌的街头艺人还要动人。虽然米尔不曾看过也未曾听过旧市街的歌剧院里登台歌手的声音,但眼前这个宏亮又年轻的声音,肯定也有资格上台表演。透过彩色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映照着对方发亮的金发,以及戴着银框眼镜的模样,而眼镜后方那漂亮的绿色眼睛正看着自己。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显得高佻而瘦长。
“是……天使吗?”
米尔不禁脱口而出。他会这么认为是因为站在教堂内祭坛上的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动人外貌。
对方并非貌美的女性,而是不折不拙的大男人。然而却让米尔误以为他是天使,甚至对他背上没有白色羽翼这件事感到很奇怪。
“把我当成是神的使者,真是令人不敢当。”
对方微笑并慢步走来。即使走下祭坛,米尔也必须拉高脖子抬头仰望着他,此人的身高果然惊人。
“您是前来本教会的新神父吗?”
“是的,我的名宇是维多里克·魏斯达,那你呢?”
“我叫米尔。”
“我是霍休!”
“我、我叫萨思!”
连不晓得何时赶来的萨思都推开霍休庞大的身躯,主动报上名来。
维多里克看看这些少年们,露出亲切的笑容说:
“你们等一下,今天早上来这里的女孩给了我饼干喔。”
说完后,他从里头拿了烤好的饼干出来。饼干有核桃口味、葡萄干口味以及无花果口味,少年们开心欢呼并冲上前抢食。
“啊,这跟伊芙娜姐姐烤的饼干味道一模一样呢。”
萨思如是说,维多里克点点头说:
“没错,今天早上我遇见了一位很虔诚地来教堂祷告的女孩,她说她叫伊芙娜。这饼干就是她给我的。”
“啊,伊芙娜姐姐终于能来教会祷告,真是太好子。”
听到霍休脱口而出的话,米尔紧张地大叫:“笨蛋!别多嘴啦!霍休!”
“啊……”
霍休连忙遮住嘴巴,但却收不回已说出口的话。
一脸惊讶的维多里克与孩子们间出现尴尬的气氛。
“啊,这个……伊芙娜姐姐是个很亲切的大姐姐,常常会烤饼干给我们吃,而且拥有一手好厨艺。”
米尔战战兢兢地开口说。维多里克微笑说:“她的确是很好的人呢。”
看到这温柔的笑容,米尔觉得这神父应该能够体谅,所以便一五一十地坦白说出来:
“可是,以前的神父不喜欢姐姐进入教堂。因为姐姐晚上是在酒场工作……所以,那个神父说她会弄脏教堂。”
先不提在酒场工作的事,如果说会弄脏教堂的话,表示那位女孩是以光临酒场的男客为工作的对象,也就是跟阻街女郎差不多。
“可是,伊芙娜姐姐并不是自愿做那种工作的。那是因为她父亲生病了……”
米尔拚命解释,维多里克则用手摸摸他的头,安抚他说:
“她是很温柔的女孩哦。而且今天早上我也跟伊芙娜小姐聊过了,她坦白说出自己的故事。我告诉她,随时欢迎她来本教会。”
这番话令米尔的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那么,伊芙娜姐姐可以来这个教会啰!”
“当然啊,教堂的大门是为所有人敞开的。”
“谢谢神父!”
米尔不自觉地拥抱维多里克。
他会抱着维多里克,并不只是因为神父给他们好吃的饼干,而是米尔觉得自己似乎喜欢上这个神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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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大家对于来到柯斯塔教区的新神父评价都很高。
这名年轻又俊俏的男人,别说年轻的女孩,也很受上了年纪的女性欢迎。再加上言谈举止俨然就是个神职人员,待人接物亲切又和蔼温柔。
他读颂神书的声音仿佛悦耳的旋律,响彻教堂高耸的天花板,每个人均沉溺于动人的旋律里。这美妙的声音比旧市街歌剧院里的男高音还动人,但如此形容这位侍奉天主的神父其声音,也许有些不礼貌吧。
他的优点不仅如此,以前严格的老神父不准从事某些职业的女性进入教堂,维多里克神父却同意她们前来。因为他说,向主祷告者没有贵贱之分。
虽然这点仍令许多传统又固执的老人家不高兴,但大部分的人都欣然接受他的作法。科斯塔教区虽没有贫穷到非从早到晚都工作不可,但那些勤俭刻苦的人们,仍是肩挨着肩彼此互相帮忙,努力为生活打拼。有些女性不从事这种工作就没办法过日子,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很体谅。
“教会来了个好心的神父呢。”
柯斯塔居民口中均对维多里克赞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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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十天后,一名稀客造访教堂。
对方穿着一袭黑色洋装,戴着黑帽,脸用黑纱盖住。那双白皙的乎也戴上黑色蕾丝手套,手撑黑色场伞。
很明显,对方是穿着丧服的上流社会夫人。
“我丈夫在半年前去世。”
对方拿出黑色蕾丝花边的手绢擦拭泪水。她的模样虽楚楚可怜,但这位年轻妇人一头黑发配上紫色的双眸,浑身散发着妖艳的气息。芳龄可能还不到二十五吧。
年纪轻轻便失去丈夫,怎能下唉声叹气呢?
但是跟贵族或中产阶级人士的婚姻,有可能是年轻女性配上四、五十岁,一只脚已踏入棺材的丈夫,因此她到底有没有那么难过也有待商榷。
“那真遗憾。”
维多里克露出和蔼的笑容回应,一边冷静地思考。
“丈夫过世后,我每天都过着以泪洗面的生活,也每天向主祷告……没有一天间断。然后我听说,这里来了一位从神之城而来的神父……我一直希望有天能去神之城朝圣,因此便想来见您一面……”
说完后,望着维多里克的夫人,一起跟维多里克坐在教堂长椅上,并立刻缩短了两人的距离,还用她那前凸后翘的身体压上前来。
她是无意还是有意这么做的?维多里克虽然怀疑,但仍用亲切温柔的年轻神父姿态回应:“您真是用心可嘉呢。不过,为死者伤心太久可不太好。这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被天堂召唤的丈夫。我不会要您忘了他,但请您别再继续悲伤,应该积极地活下去才行。”
“可是,我就是忘不了我丈夫。我该怎么办呢?神父。”
夫人的身体紧挨着维多里克,使他感觉到女性胸前的丰满。两人靠得如此近,因此维多里克能将她那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垂落的黑色头发、散发紫水晶亮光般魅感的双眸以及又黑又长的睫毛看得清清楚楚。
以这位夫人的美色,肯定会让初出神学院的年轻人,不对,连上了年纪的神父都会羞得满睑通红,而在主的面前忏悔自己修行不够吧。
不过,维多里克从头至尾都露出一副不仅对方意思且虔诚侍奉天主的神父态度,甚至单手搭在夫人的肩上,轻轻推开她的身体。
“无需忘记已逝的故人。何况,您跟他之间不是只有悲伤,也有美丽的回忆。相信您丈夫也希望您能将回忆深埋心中,再度展现笑容吧。”
维多里克如是说道。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可能马上就看得开啊。”
夫人因为维多里克将她推开,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涂了口红的红唇嘟起。
连这样的表情都会迷得男人晕头转向。因为那表情似乎还留有少女的天真,却又流露出成熟女人的性感。
若非训练有素的正人君子,肯定会被她的美色所惑。
然而,维多里克仍平心静气地望着夫人的娇样,脸上依然挂着沉稳的笑容。
“慢慢来就好。您在天堂的先生一定会守护着夫人。那么,我们一起来祷告吧。”
他俨然一副忠心侍主的神父模样,邀请夫人走向祭坛。
但是,夫人将准备站起来的维多里克又拉回来。
“不行!光是祷告已经无法满足我了!神父!”
妇人用纤纤五指——不知哪来的蛮力,将维多里克推向椅子并压倒在椅子上。
“您、您要做什么……”
“请您安慰我!神父!自从丈夫过世后,我就一直好寂寞,请您接受我已按捺不住的澎湃情感,带领我上天堂吧!”
说完,她把维多里克的神父袍前衿扯开,并将纤细的手指伸入衣服里,开始抚摸。要不是维多里克有穿内衣,夫人的手就会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了。
“请您冷静一点,这部分我实在无能为力……”
即使被逼到角落,维多里克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他对着推倒自己的夫人,举起两手做出投降般的姿势。
不过,夫人似乎将维多里克这样的态度,误解为未经人事的神父不晓得现在应该怎么办。那涂着口红的血红双唇微微上吊,同时摘去覆盖着脸的黑纱,顿时露出更加妖艳的脸孔。别说男人了,连女人看到如此诱人的脸庞都会羞红了睑。
紫色的异样瞳仁闪耀着光芒。
“不,神父,您什么都不必想。”
说完,她纤细的手指爬上敞开的黑衣神父袍,并在内衣上游移。
“只要交给我就好……”
轻声呢喃,却响彻如天鹅绒般丝滑的夜晚,十分诱人。
近在眼前的朱唇……樱桃小嘴加上妖艳的微笑,想必只要是男人都想扑上去一亲芳泽。
就在朱唇贴上维多里克唇上的瞬间——夫人立刻离开维多里克的身体,而且脸色变得像纸一般惨白。
“恕我无法这么做。”
维多里克回应道。保护了他那冷酷俊俏的薄唇,是垂挂在他胸前的神之御印,因为他很快地用神之御印挡在自己与夫人的嘴唇之间。
“我的嘴唇属于天主和精灵的。”
“哎呀,让一辈子都不晓得能不能吻我的人,生得一张如此好看的嘴唇,真是罪过啊。”
夫人微笑说。但除了撩人的笑容之外,还隐含着危险的气息。
是因为室内灯光的关系吗?夫人那紫水晶般的瞳仁里,隐约闪着红宝石的光芒。
不对,确实没错。此刻夫人的瞳孔果真闪烁着鲜红色的亮光。
若是一般的神父见状,也许会紧张地大喊“异形”,然后不停向上天祈求祷告。但维多里克的反应却不同,因为他是顶级的祓魔师。
“竟敢来到教堂之中,还真大胆呢。而且竟能化身得如此彻底,想必是高级的魔物吧?你是大魔头吗?”
听到维多里克依旧冷静的语气,被称为大魔头的夫人露出一抹微笑。
“我还以为最近的教会都堕落了,没想到还有像你这般有骨气的人类呢。”
下一秒,优雅盘起的黑发瞬间散开,长长垂至腰际。穿着黑色礼服的身子也跟着晃动起来,瞬间变身成穿着黑色男用礼服的绅士。
对方的身高应该比维多里克还高半个头。头发虽然仍是黑色,却是差不多及肩的长度,领口处的发根微微翘起。细长的双眼以及冷酷的轻薄红唇,看似娇俏的美形男,但无论是宽阔的肩膀或细长的手足均为十足的豪迈男子模样。
看到对方的模样,维多里克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果然是男人啊。如果是那个色情女梦魔莉莉姆,倒挺来劲的。”
“希望你别把我跟那个贱女人相提并论。”
噘起红唇的恶魔说道。看来这动作是他的习惯吧,跟女身时的动作一样……也就是说虽然他是男人,却有股异样的妖艳感与令人无法讨厌的娇媚。
“看你这故作衿持的高贵模样,果然是大魔头吧?如何称呼?”
“安夏尔·安德利鲁·阿雷格里斯。”
恶魔爽快地答道。维多里克则轻轻回答:“是吗?”
看到维多里克不在乎的模样,安夏尔笑说:
“怎么?你不呼唤我的名字并在神的面前跪下祈祷吗?”
一般除魔的方法是紧盯该恶魔的真实面容,接著称呼该名字后再摄取对方的魂魄。
然而,胆敢暴露真名的恶魔是威力极为强大的大魔头,因此就算知道对方的名字也奈何不了他。
“念那么长的名字都快咬到舌头了。而且,看你如此爽快地报出姓名,看来这也是假名吧?”
听到维多里克的质疑,安夏尔开心地扬声大笑。
“你真是个聪明的人啊,跟普通的神父不一样。”
“是啊,我并不是普通的祓魔师。”
“老王卖瓜,挺骄傲的嘛。”
“没错。”
“喂,看来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吧?渺小的人类竟敢在大魔头面前说自己很厉害啊。”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自红色瞳仁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却足以让一般人类吓得直发抖。
“即使是大魔头也不想亲吻这个吧。因为一碰到这个嘴唇就会烧起来,而我保证那鲜红的嘴唇会变得又红又肿。”
维多里克平心静气地回看着红色双眼逼迫出的压力,举起挂在胸前的神之御印说道。
“要和我打一场吗?”
安夏尔举起左手轻轻向维多里克一挥,一颗巨大的火球顿时飞向维多里克。
“掌管众水的天使杰普利艾鲁……”
这时维多里克喃喃自语,左手高举神之御印,立即出现一道水墙将火球反弹回去。
安夏尔噗嗤一笑。
“干得好。”
“连这种小火球都弹不开的话,我做什么祓魔师?”
“说的也是,但这只是小试身手罢了。”
话虽如此,普通人若一撞到火球,肯定会全身着火,立即撒手归西。
反正对大魔头来说,维多里克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人类罢了。而且,死再多神父他也无所谓。
维多里克同样露出笑容,看着安夏尔。
“你还真悠哉呢,可别忘了这里是神之家哦。”
说完后,他吟唱似地念出神书里的某一段文章。
“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神宝座……”
这是有天使之王美名的美特拉顿,一边围绕天神的宝座飞行时一边吟唱的圣歌。
普通的人类光靠吟唱神书的内容并无驱魔的力量,若是神父或许还有点效果。不过,维多里克所吟唱的旋律与天国中天使赞颂天神的歌曲一模一样,声音中隐含的力量也如深山里的泉水般清澈,而且如山谷般深不见底。
就在这个时候,地上人们所建造的小型神之家,立即被天上的宝座气氛所包围,飘荡着神圣的香气。
若是一般的小恶魔,肯定会因这虐人的氛围放声尖叫,立即退散。可是安夏尔的脸色虽白,神情却无丝毫改变。
“光凭这种程度便想夺走我的力量吗?”
“谁晓得,但试一试也无妨啊。只不过即使我没有攻击力,仍有十足的防卫能力。在你浪费力气的时间里,我也能设法找出解决之道。”
维多里克瞄了一眼祭坛,该处悬挂着他平日爱用的圣剑。
只要能拿到那把剑,即便不算与这大魔头势均力敌,但至少不只有挨打的份。
不过,这次希望能够尽量不战而退,毕竟跟这样的对手为敌,简直是赌上自己的性命。
“——停战。”
这一声之后,不仅原本周遭危险的气息,连释放出杀气的恶魔氛围也一消而散。安夏尔耸耸肩,疲累地叹口气说:
“算了,今天只是来打声招呼。我只是来警告你,这里是我的地盘而已。”
“哦,这我倒没听说过。因为前一位神父是突然间过世的,所以没时间好好聊聊。”
“啊,那名耿直的神父吗?我五十年前看见他时还很年轻呢。我一看他就觉得无趣,所以在魔界睡个午觉,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啊。”
“然后,醒来后在水晶球里看到我吗?”
“是啊,因为你刚好是我的菜,所以想把你偷偷吞下去哦。”
“也就是说我是恶魔的下酒菜吗?”
边回答“好冷淡哦”的安夏尔边咯咯笑着。
以旁人的角度来看,原本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一下子变成两人在打情骂俏的感觉。但气氛虽缓和,两人依然维持着战斗姿势。
像安夏尔这样的大魔头,只要用鼻子哼个几声,就能释放出与刚刚一样的火球,因而维多里克的左手仍紧握着神之御印。
“再见,我会再来的。”
“最好别来了。”
安夏尔轻轻举起左手后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然“直接”从教会返回魔界……”
教会原本就受到天神的“结界”所保护,而且透过维多里克所吟唱的圣歌,更加强了结界的强度。但是,对方竟能突破结界,直接返回魔界……
“真是棘手的人物。”
维多里克喃喃道,并将垂落至白皙额头上的金发拨开。他的表情不似话中般严肃,反而有种期待之情。
◎◎◎◎◎◎◎◎◎
翌日。
教会隔壁的神父馆,亦即守护教区的神父就寝的宅邸中。
这里是馆里的厨房。
“你好。”
——没想到竟会有个恶魔向他问好,而且还是那位大魔头。
“啊,你好。”
这时若不回答就太失礼了,必须注重礼节才行……维多里克边想着无关紧要的事,边打了声招呼。
“你干嘛做这副打扮?”
“不好看吗?做家事不就要打扮成这样?”
安夏尔(应该是他所变的女孩),原地转身秀给他看。
女仆装的裙子飘了起来,白色衬裙的荷叶边也跟着摆动。头上的帽子也是整头荷叶边的设计,相当甜美可爱。
虽然样貌跟昨天来的那位夫人差不多,但再年轻一点,更添甜美可人的感觉。
近年来都不派男生而是改派这种可爱的女仆服务客人,而若是像眼前如此甜美的女孩,肯定一下子就录用了吧。
黑亮的头发、紫色双眸、朱红的双唇,牛奶白的肌肤配上白里透红的气色——
“呀!”
一转眼,维多里克突然掀起安夏尔那长至脚踝的女仆裙。
“连尖叫都是女性的声音啊,真的变身得很彻底呢。”
“你干嘛啦!”
“我老早就想掀掀看女孩的裙子了,因为我想看看衬裙里头是什么样子。原来是长这样啊。”
维多里克有些佩服地说。
“既然这样,你去掀这附近的修女或来教堂的妇人的裙子不就得了!”
“你说这是什么话啊。我若真这么做就会被大骂‘色狼’,甚至被说我不配做神父。”
“意思是我就没关系啰?”
“废话。因为你是恶魔啊,而且又是个男的。”
维多里克干脆地答道。
“说不定我不是男的哦!”
“无论如何,恶魔就是恶魔。”
“太过分了!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是恶魔,所以掀我的裙子就没关系啰?”
话题虽然越扯越远,伹安夏尔仍然很认真地抗议。
不过维多里克只是“嘿嘿”几声敷衍过去,然后突然皱着鼻子说:“好香哦。”
“嗯,因为我在烤饼干。”
“饼干?你烤的吗?”
“别看我这样,我对料理可是一把罩呢。”
维多里克刹那间想:“厨艺一流的恶魔?真是不伦不类啊。”
“喂,你吃吃看啊。”
递到眼前的饼干,味道看起来的确不错。
维多里克拿起一片饼干放入口中,用奇妙的表情咀嚼后再吞下去。
“唔,没乱放什么东西吧?”
“才没有!”
“这样的话,就可以给等会儿来教堂的小朋友们吃了。”
“小朋友?”
“对,今天应该会来吧。”
“几乎每天都会来呢。”
维多里克讶异地看着回话的安夏尔,心想着,原来这家伙会用水晶球偷窥教会的情况啊……
“嗯,放学后就立刻过来。”
“你对人还真亲切。不但教他们写功课,还说天神的故事给他们听。伹若大家发现乍看之下虔诚侍奉天神且心地善良的神父,其实是个凶恶的男人,那会怎么想呢?”
白色的尖指顶着维多里克那被黑色神父袍包裹的胸膛。
“我可从未露出狐狸尾巴,没有暴露半点破绽啊。我在一般民众面前,就是一位善良好心的神父。”
维多里克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说。
“……一般民众晓得你老板的真面目吗?”
“老爱欺负那家伙的,就是你释放出来的那些小魔头吧?他虽然穿着红衣法袍,却连一个小恶魔都没驱除过呢。”
红衣法袍指的就是枢机主教。目前神之城中的帕柏肯定在狂打喷嚏吧。
“在这个圣教会中,祓魔师的地位是处在最下层的位置。直接与恶魔对战的人却被放在这样的位置,为自己的私利私欲而玩弄政权的人却能成为高级的神职人员。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紫水晶般的双眼发出熠熠亮光,安夏尔眼睛朝上看着维多里克,全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抬头望着神父的少女,眼眸看起来多么地天真无邪,但也等于对欲望有多么地单纯又直接。正因如此,才散发出背德的危险女人香。
不过,维多里克却从挡在在自己眼前、穿着女仆装的少女面前快速通过。
“我对上面的位置没有兴趣。就随上面的人高兴,互相咬来咬去或互相扯后腿吧。我觉得离开神之城,在这小教会里度过一生也挺不错。”
“真是胸无大志的男人啊。拥有如此厉害的祓魔师能力,要飞黄腾达也不无可能吧。”
“很不巧,因为我这人很麻烦反而被神之城放逐,所以才来到这里。”
维多里克答道,并转身背向厨房。
◎◎◎◎◎◎◎◎◎
“各位请用吧。”
依然做女仆打扮的安夏尔,将自己烤好的饼干拿到孩子们面前。
“哇啊!看起来好好吃哦!”
“是真的很好吃哦!跟伊芙娜姐姐烤的一样好吃呢。不对,应该是更好吃吧?”
立刻将盛装在盘子上的饼干放入口中的霍休,赞美地说。
“听你这样说真开心呢。”
“唔,姐姐的厨艺真棒!”
“谢谢。”
从后面望着这景象的维多里克,心想:“到底是谁对人才亲切啊……”
少年们对于穿着女仆装的女孩为何会来教堂,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难不成是安夏尔对他们施了什么魔法?
也罢,若他有害人之心自己一定会察觉,维多里克就随他去了。
“呀!”
突然间,安夏尔的尖叫声响彻整间教堂。
“哦,原来女仆装的裙子里长这样啊!”
米尔蹲下来偷看安夏尔的裙子里,佩服地说。
“你、你这调皮鬼!竟敢掀女生的裙子,再等十年吧!”
安夏尔边说,并用手压住裙子的边缘,不让米尔偷看。
看到这情景,维多里克衷心感到佩服。因为安夏尔不论是满脸通红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动作与态度,都跟女孩子一模一样。
“真是的!你们不要学神父啦!”
“咦?神父也掀过姐姐的裙子吗?”
“对啊,他跟你一样对裙子内很好奇。”
“骗人~神父才不会掀女生裙子呢!”
“对啊对啊。”
听到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反驳,招架不住的安夏尔不高兴地瞪着站在后方的维多里克。
维多里克见状,嘴角上扬露出“我信用好啊”的表情。
之后,孩子们说完“明天再来啰”便各自回家。
目送他们背影的维多里克说:
“真没想到还有恶魔会烤姜饼给小朋友吃,而且还是在教会里。”
“是你叫我这么烤的啊!”
安夏尔生气地噘着红唇说。
“他们说明天想吃牛奶口味的饼干。”
“啊,那今晚得先准备才行。”
说完,安夏尔卷起女仆装的袖子后便向神父馆的厨房走去。
“真是奇怪的恶魔啊。”
维多里克说出他的感想。
3
安夏尔虽怪,但可没忘记他身为恶魔必须做的“工作”。
月亮与星星均隐没的漆黑夜里,教会的屋顶上有个人影。
“这种夜晚里,最适合潜入床铺呢。”
安夏尔伸出乎,让原本拍打着小片蝙蝠翅膀、绕着自己飞行的小恶魔停在手上。四周也充满垂吊着前端尖头状的黑色尾巴,坐在屋顶上的小鬼们。
今晚就算是强迫,安夏尔也非得爬上维多里克的床不可。虽然不是想一起入睡,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睡觉”。
虽然他身为神父性格却表里不一,但纯净的灵魂的确是少有的极品,而且足以击退恶魔的力量也是半分不假。
若让他堕落万丈深渊,会是何等的美味啊。
没错,不只是要他堕落,最好还能纳为自己的家眷。他拥有如此俊美的外表,跟他聊天怎样也不会腻,至少,暂时能消磨几百年的时间吧。
就在安夏尔计划着美好的未来时,有东西穿过神父馆的屋顶,并对安夏尔出声叫唤:
“退开!你这恶魔!”
声音与此人同时降落至屋顶上,并发出炫目的亮光,那是纯白的刺眼光芒。
魔界之辈均喜好黑暗。先不提安夏尔这种大魔头,这光芒对他周围的小恶魔或小鬼们而言,如正午太阳般的光芒般简直就是“剧毒”。他们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争先恐后地躲进安夏尔背后的阴影中。
这道白色光芒是由无数个小圆光点,以及如耸立在屋顶中央的白色柱子所形成。它们散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芒。
每个小光点都张开了白色翅膀,现出原本的模样——那些圆形的光点是小小的天使们。
每个天使手提灯笼,像是要带给教堂祝福般撒着片片花办。
接着,白色柱子也张开大大的羽翼,变身成天使的模样。
“此处并非你这种大魔头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开!”
如水晶般透明清澈的声音,却有着如钢铁一样强劲的力道。那瞧不起魔族的模样,俨然就是住在天界的人才会有的高傲态度。
有如透明的白金色头发,以及宛如高级蓝宝石的水蓝色瞳孔——从那耀眼的程度,可判断对方是个地位极高的天使。
然而,安夏尔高高扬起血红的双唇,不层地笑道:
“之所以能在我面前摆出这种高姿态,是因为你只不过是一千年前才诞生的小天使,因而不晓得本大爷是何许人物吧?还真是狂妄的态度呢。”
所谓的小天使,是对于出生数百年左右的幼儿天使之称呼。这说的正是围绕在白金色头发天使周围的小天使们。
但这称呼并不适合拥有巨大羽翼、派头非凡的天使,明显是很严重的侮辱。所以天使那白皙的脸抽动了一下,并开口说:
“我知道你的名字!堕落天使安夏尔·安德利鲁·阿雷格里斯!我以无所不能的天主之名,命令你离开这个地方!”
所谓的堕落天使即是背叛神的指令,从天界堕落黑暗世界的天使们。如今那些力量强大的恶魔,过去都曾是属于天界之徒。虽然那已是遥远的过往情事。
因为这个原因,只要身为神使者的天使拿出堕落天使们曾经遵从过的天神之名,那无论多么邪恶的大魔头,脸色多少都会改变。
然而安夏尔却不为所动,只是无趣地哼了一声。看到他这反应,天使也有点惊讶,蓝色的双眼睁大。
“你以为我离开天界是多久以前的事啦?现在拿这来威胁我,一点用都没有!而且像你这种小天使哪吓得倒我!”
“我不是小天使。我叫奥菲尔,是支配天使的权天使!”
“哎,才出生千年就已经出人头地啦。但屁股上还黏着蛋壳呢,派个小孩来赶我是没用的。快点回天界吧!”
“开什么玩笑!我是来守护维多里克……”
“哦,你是那位神父的守护天使啊。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天使,是支配其他天使的权天使呢。将你吃进肚子里一定很美味。”
天使的阶级大致分成上级、中级、下级各三队,之中又更细分成三个阶级。权天使隶属于下级三队,地位是其中最高的。
虽说只是隶属于下级三队,但一般来说,下凡的天使大都是下级三队中地位最低的天使。然而这次却是权天使亲自下凡来,而且还是为了守护人类,实在很罕见。
光从这种大阵仗,即可看出这名守护天使是为那位神父“特制”的。
——情况越来越有趣了。
奥菲尔瞪着打着如意算盘、哈哈大笑的安夏尔说:
“我绝不会让污秽的恶魔接触我所守护的人。”
“我说过,我才不怕你这个出生才不过千年的小毛头!”
“你自己才是不小心踩空了云朵,倒栽葱掉在地上!”
“你、你!你说什么!”
安夏尔闻言,故意夸张地抖着肩膀,铁青着脸回答。
“你真的是踩空云朵吗?”
看到奥菲尔惊讶地睁大眼,安夏尔调皮地笑着回答:
“怎么可能有因下小心踩空就掉落地上的冒失恶魔啊,笨蛋!”
安夏尔高傲地将双手盘在胸前,不层地“哼”了一声,奥菲尔则是露出一脸“被耍了”的表情怒瞪着他。
老板是这副德性,那他身边的部下们——
“啊,要不要吃这个?这是我们老大亲手烤的。”
小鬼边说,边拿出用手帕包着的饼干给小天使们。小天使们见状立即天真地欢呼,并吃下这些饼干。
“啊,好好吃。”
“对吧?我们老大的厨艺很棒呢!”
“我喜欢葡萄干口味的。”
“我喜欢牛奶口味的。”
小天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连小鬼们也争相说着“我喜欢巧克力口味”、“我喜欢樫果口味”。
手下们一团和气,相反的,大人们却还持续唇枪舌战。
“你这个臭小鬼!”
“你才是臭老头呢!你这个恶魔!”
“你说什么?竟敢说俊俏的安夏尔大爷是上了年纪的老头!你这个毫无半点魅力可言,披着蛋壳的小天使!”
“天使才不是卵生的!你是离开天界太多年,头脑痴呆了吗?”
“只是比喻啦!我当然知道天使不是卵生,是从树底下诞生——”
刚说完,安夏尔却皱着脸“唔”了一声。
“啊,那是小恶魔诞生的方式。天使是……”
“是由天真的祝福以及精灵的呼吸所诞生出来的啦。连这你也忘了吗?”
“哎呀,最近常忘东忘西的。”安夏尔手抵着头说。
“……你要不要去检查看看?虽然我不晓魔界中有没有技术良好的医生……”
奥菲尔一脸紧张地问道,安夏尔却咋舌说:“我在演戏啦!演戏!干嘛当真啊!”
“你们太吵了!”
用力打开天窗且大骂两人一顿的人是维多里克。
“不要在别人的屋顶上吵吵闹闹啦,这样会吵到附近的邻居!唉……”
维多里克边叹着气边飞快走在教堂高耸的屋顶上。恶魔或天使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倒无所谓,但以人类来说,这高度的确能直接带领人到那个世界去。
他好像没有惧高症呢,这样可能的弱点就少掉一个了……安夏尔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是恶魔与天使的声音,所以普通人看不见我们,当然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吧。”
此时此刻的安夏尔回复成原来恶魔的姿态,与穿着女仆装分饼干给小朋友时的感觉截然不同,而眼前的天使就是一般天使的造型。
无论引起多大的骚动,普通人类都看不到天使与恶魔,所以人类才叫做“平凡人”。
然而,这名神父却看得见他们。
“但是吵到我啦。你们在屋顶上吵吵闹闹的,就像发情的野猫一样。”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奥菲尔顿时满脸通红。
“你怎能说出如此下流的话……我不是常提醒你,要想想你的立场吗?维多里克!”
“烦死了,奥菲。我不是在一般善良的信众前扮演好笑容可掬的神父了吗?”
“所以,我才说你要当一名态度表里一致的神职人员啊。还有,我的名字是奥菲尔!请别再随便帮我取名字!”
“‘奥菲’两字不就可以了,简单明了。反正你也知道是在叫你嘛。”
“不可以!”
“……”
安夏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
他试着搜寻遥远的记忆,想到天使的确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即使有守护的人也一样。
所以,奥菲尔显然是违反了规定。
不过,即使奥菲尔想隐藏起来,但维多里克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也不能可瞒过他的眼睛吧。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守护维多里克啊。
思及至此,安夏尔越来越觉得不能对维多里克抽手了。像他这样的灵魂,一定有其绝妙之处。
“那么奥菲,我们走吧!”
维多里克如是说道。但是,奥菲尔却叫住快步走在屋顶上,准备直接从天窗回到房里的维多里克。
“要去哪里啊?”
“这还用问?有工作进来了,听说是有位贵族公主被附身,对方是帕柏的朋友。那家伙明明将我降职,却还要我做东做西的!”
“我千交待万嘱咐,身为神织人员,而且对方又是自己的上司,说话怎能如此没礼貌……”
“没关系啦,反正是对那种人。”
“维多里克!”
安夏尔大声叫着,维多里克不解地回头看他。
“那我怎么办?”
“随你高兴。”
回答完后,维多里克便头也下回地从天窗跳进房里。
“随我高兴……那么,我就跟着你吧~”
说完,安夏尔便跟在两人身后。于是现场只剩下一群天使、小鬼与小恶魔。
“那我们该怎么办?”
小恶魔展着翅膀问。
“既然什么也没交待,那我们应该可以待在这里吧?”
咀嚼着饼干的小天使说。
“是啊,待在这里就可以吧。”
“想不想喝茶?”
“想喝!想喝!”
于是在教堂的屋顶上,从神圣的使者到异形模样的小家伙们,迳自开起了茶会……
◎◎◎◎◎◎◎◎◎
另一方面,维多里克一行人走在路上已无行人的卡普托·雷吉斯夜间石子路上。
“奥菲,这次绝决不能逃走哦!你每次看到奇美拉都会尖叫着跑掉。”
维多里克口中不停抱怨着之前在神之城中引发的骚动。
“都怪你,害我不晓得那个奇美拉要自爆……”
其实,就算天使在场也不一定会知道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但他却劈里啪啦地把气出在奥菲尔头上。
“因为……那真的很吓人。”
“呵,真的很吓人呢。伟大的权天使竟然会尖叫着‘好可怕’夺门而出。”
跟在两人身后的安夏尔插嘴说道,奥菲尔不高兴地回过头反驳:
“因为它真的很吓人啊!天界里又没有丑成这样的生物!”
“那尖叫逃跑是怎么回事?”
逃跑的事无法推托,奥菲尔面对安夏尔讽刺的问话,虽然气得牙痒痒,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到了。”
说话的期间,他们从新市街走过浮尔波卡河上的桥,往旧市街走去,最后来到一间大宅邸前停下来。
“这宅邸还真大呢。”
安夏尔看着高墙另一头的建筑物赞叹道。
“连身为恶魔的你也这么认为吗?”
维多里克一脸不悦地看着建筑物说。
“不,跟我那魔界的家相比,这大小只不过是家里的一间房间罢了。毕竟那个魔界宅邸,差不多有卡普托·雷吉斯一个街区这么广大吧。”
“这打扫起来很累人吧。”
“那都是小恶魔与小鬼们做的事,而且也有会动的扫帚。”
“不净的魔界里满是尘埃吧。我们天界即使不打扫,也是干净得一尘不染呢。”
奥菲尔骄傲地说完,安夏尔紧接着反驳:
“这倒也是啦,因为天界在云的上头嘛。不净或无用之物,都变成雨或雪下到人类世界里了。”
“啊,你的意思是对天界面言,人类世界是垃圾场啰?”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奥菲尔连忙解释:“不、不是这样子。”
“真是这样没错啊,天界最擅长的就是把碍事或不要的东西全都丢下来。”
安夏尔仿佛想起了过去自己曾从天上被推下来的恨意。
“好脏哦,天界的垃圾全都丢到人类世界里了吗?那人类世界不就真是天界的垃圾场啊?”
“才、才没有这种事。而且,即使那些东西变成雨或雪下到人类世界,也都是无害……”
“被雨淋湿很不舒服,雪看起来虽然漂亮却又冰又滑,我也很不喜欢哦。”
“怎么这样……”
被维多里克这么直接地泼冷水,奥菲尔终于哭了出来。
听到两人的对话,安夏尔发出“哼”的一声。
“干嘛?”
维多里克回头看他。他的打扮是在平常穿的神父袍外披上黑色的和服式男大衣。修长的身影、在黑暗中发亮的金发,以及银框眼镜后方闪着耀眼光芒的绿宝石双眸——这模样大大满足了安夏尔那格外动人的双眼。
——果然,给天使当玩具实在太可惜了,让给我吧~~
这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你们两人是坏人欺负好人的那一种关系吗?”
不用说,维多里克是欺负人的那一个,而奥菲尔则是被欺负的可怜虫。
“才不是呢。”
维多里克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
“是主人跟奴隶。”
“这什么意思!竟然说我是奴隶!”
奥菲尔生气地抗议。
“因为你是我的守护天使啊,侍奉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侍奉……我可不是你的手下,是神的使者哦!”
“你不是我的手下,是奴隶。为了保护我而在所不惜不就是你的工作吗?但你却一看到奇美拉就尖叫着拔腿逃跑!”
“好过分、好过分……唉,神啊,为何要指派我守护这种男人呢?贵为神职人员,但他的个性、言行举止与想法却表里不一,这一切都太可恶又悲惨了。”
“吵死了。反正这是主的旨意,就算你有千百个不愿意,你都是我的奴隶!”
奥菲尔蹲在神父脚下哭得天昏地暗,而维多里克则一脸坏人样,边骂边想拿脚踹他。
——唔,的确是“主人与奴隶”。
安夏尔心中,已完全认定维多里克与奥菲尔正是“主人与奴隶”的关系。
◎◎◎◎◎◎◎◎◎
“……那孩子就万事拜托了。”
身着洋装,俨然一副贵妇人模样的妇女沉着脸说道。她所穿的洋装甚是高级,身上配戴的宝石之类的装饰品也绝非一般市面上贩卖的便宜之物。总之,整身服饰都很高级。她那一头梳得漂漂亮亮的头发,应该也是每天早上由婢女伺候的吧。
但她身上虽然没有一处零乱,整个人却透露出疲惫感。
妇人说完后,该宅邸原本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加阴沉。此时,一位管家上前迎接维多里克。女仆们则为了看来到宅邸的神父,挤在走廊上交头接耳。
先不提夜里昏暗的宅邸,这个家的气氛果然很诡异。
——是被附身了吗?
如此认为的维多里克,瞄了一眼从后方跟过来的安夏尔。然而,这位大魔头的态度仍然没变,只是一脸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这间贵族宅邸。
——唔,还没露出狐狸尾巴吗?说不定是这家伙搞的鬼。
“请放心。一切都会尊照神的旨意,让令嫒安全地脱离恶徒的控制。”
此时的维多里克露出温和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刚刚才在巍峨大门外,弄哭了自己的守护天使。
那笑容简直就是天使的微笑,让人心想“真不愧是神职人员”,脸上更充满了慈爱。但奥菲尔见状,却是一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安夏尔则一如往常露出“早就看腻了”的表情并耸耸肩。
顺带一提,除了维多里克之外,并没有任何人看得到这两人的身影。如果看到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吧?毕竟这神父带了一位天使与一位恶魔。
先下提背上长着翅膀的奥菲尔,安夏尔完全就是一副魔界贵族的打扮——也就是古时候人类贵族的装扮,看起来宛如下了舞台的歌剧歌手。可是,为什么一个歌剧歌手要和来此除魔的神父一起行动呢?如果有人这么问的话,还真让人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总面言之,看起来只有维多里克一人,但其实连天使加恶魔共三个人,从广大的平台被带往二楼西侧最里头的房间。
从巧克力色的房门往房内窥看,房内洋溢着一股异样的平静,感觉不出任何气息。若说这就是异样之处,那倒也没错。
不过,一般人类当然感觉不出气息,但像维多里克这般神通广大的神父就很清楚。门的另一头,有着屏息凝神等待着猎物的“怪兽”气息。
“神父,请您务必救救小女。”
贵妇人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维多里克祈求似地拜托。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附身在令嫒身上的恶徒驱除。”
维多里克微笑道。看到维多里克的笑容,妇人感激地紧握着神父的手说:“万事拜托了!”然后,又接着说:“太好了,小女能让如天使般好心的神父所救,我就能安心了。”
只要看到维多里克表面那正人君子的模样,任谁都会这么想吧?
但大家作梦也没想到,他会将自己的守护天使当成奴隶般对待。
听到妇人口中说出“天使”两字,奥菲尔的嘴一开一阖地抗议:“这种神父怎么可能是天使!”但想当然耳,妇人听不见奥菲尔的声音。
另一边的安夏尔,则是咯咯咯地嘲笑着。
维多里克无视身后的两人,仍笑容可掬地对妇人说:“现在请您让我与令嫒两人单独相处……不,为使二楼净空,请别让其他人靠近二楼好吗?”
“好、好的,既然是神父的交待,我一定照办。”
由于维多里克的笑脸离妇人很近,所以她红着脸答允。
“俊美的男人果然很吃香呢。”
安夏尔用只有维多里克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人类虽说外表不重要,伹根本就是骗人的,根本是用外表来评断一个人。”
“没错。所以像你这种恶魔,靠脸就能行‘骗’天下了。”
确认妇人走下二楼后,维多里克回答道。
他用碧绿色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大魔头说道。仿佛是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恶魔跟此事件究竟有没有关系。
“真没礼貌,我跟那些只靠美色诱惑人的莉莉丝们可不一样哦。”
安夏尔仿佛完全不在意维多里克怀疑的视线,只嘟着嘴说。
莉莉丝是人类第一个男人所娶的第一位妻子,然而此人却背叛丈夫,与堕落凡间的大魔头们通奸,因此被称为大淫妇。古书中所记载的大淫妇,正是指莉莉丝。
这种被称为莉莉丝的美人儿,会变成梦魔每晚潜入男人梦中——尤其是神职人员的梦里,让他们作着淫秽的春梦。
“说那么多,不进房里去又有何用?”
听着这两人的谈话,个性认真的奥菲尔终于提出意见。
维多里克闻言,转过头面向天使说:“不用你说,我当然会进去。你去开门吧。”
“咦?要我开吗?”
“嗯,快开吧。”
“怎、怎么这样,我……”
“别啰哩啰嗦的,快开门!若让你走在后面就会跟上次一样,你一看到奇美拉立即拔腿逃跑!”
“好、好过分……”
虽然奥菲尔泪眼婆娑,但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呀!”
惊呼的同时,有只大怪鸟般的影子朝门冲过来。奥菲尔发出痉挛般的尖叫,并缩起身体。
维多里克立即将奥菲尔推开,要他别挡路,然后下一秒对朝着大门直线冲来的影子一脚踹过去。
“哇啊!”
影子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那身影是一位女孩,垂着栗子色的长发,身穿白色丝质并以及蕾丝装饰的睡衣。对方肯定就是住在这间房里的大小姐。
因为维多里克毫不犹豫地提腿便往这位大小姐的腹部踹下去,因而她轻盈的身躯立刻被踹飞,往与门反方向的床铺倒去。
“等等,为何对一个女孩子做出这种事啊!”
刚刚那女孩冲向自己时明明还放声尖叫的奥菲尔,现在却替她抱不平。维多里克狠狠地瞪着女孩解释道:
“被附身的人类都很强壮,那虽是自己的身体却又不算是自己的身体。所以就算身内的魔物被揍得头晕眼花,本人也不会感到任何疼痛,你放心吧。”
“可是,若下手太重的话还是会受伤……”
“所以才要靠你啊,奥菲。用你那治疗的能力,将骨头一根根接上去。”
“怎么这样……随便使唤人家,还乱用天使的能力……”
“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我叫你做就去做!”
“可是……”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辩驳之时,重新恢复过来的女孩像是上了弹簧的人偶般弹起,打算再从床上冲出来。
“啧!”
维多里克咋舌后将挂在胸前的神之御印掷向那女孩。只见神之御印不偏不倚地套住女孩的双手,并一圈圈地缠绕起来。她不停尖叫着,虽然想将手自那可怕的锁炼中抽开,但御印却陷得越深,令她在床上痛苦地打滚。
“……仅以天主与精灵之名……”
神父如歌唱般吟咏着神书里的句子,女孩变得更加痛苦难耐。
若在平日,对方肯定是有张白皙小脸的漂亮女孩,但此时双眼布满血丝,且嘴角还恶心地流着口水,那呲牙裂嘴还吐出长长红舌的模样简直就是个怪物。
“……撤退吧,魔物!”
维多里克坚定地大喊,并从怀中拿出神之御印举在女孩眼前。
只见女孩突然睁大眼睛,同时也张开嘴巴。
原本张大的嘴巴撑大到了极限后,接着从口中飞出一个小黑块。
那魔物本来想穿过维多里克他们之间逃出去,但在他逃走之前,维多里克已从脱身的女孩手腕上扯下神之御印,迅速往那小魔物丢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物发出临死前的痛苦喊叫声后伏倒在地上,脖子则被御印一圈圈缠绕。它有着黑黑亮亮的珐琅质身体以及尖尖的大耳朵,身体小且手脚如树枝般细长。
“什么?原来是小鬼啊。”
看着魔物的安夏尔说。由于彼此的身分与地位有所差别,所以虽看到与自己同属魔界的同类痛苦不堪,却也像是在看别人的事情般不痛不痒。
然而,听到安夏尔的声音,小鬼尖尖的大耳却动了起来。金色的眼球骨碌碌地转动着,发现俯视自己的安夏尔后,便央求说:“……救命。”
对方伸出如枯木般的手臂,抓着安夏尔长衣的下摆,眼睛朝上望着安夏尔。
“意思是要当我的手下吗?”
安夏尔低头看着小鬼,冷冷地说。
“我愿为您做牛做马。”
小鬼低下头后,安夏尔便将左手细长的食指指甲放在他额头上说:
“好吧,就让你当我的手下吧。”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这两只恶魔之间,就这样缔结成主仆关系。
“……虽说他已成为大魔头的手下,但我还是不会手下留情喔。”
维多里克说完后边吟唱圣歌边祷告着,使缠绕在小鬼脖子上的御印陷得更深。
小鬼再度发出刺耳的凄厉惨叫。
“够了,再这样下去,我身为这家伙的主人,势必得跟你战斗。”
安夏尔说道,声音完全没有平时开玩笑的口气,变得很严肃且如冰霜般冷冽。
接着,平日显现为紫色的两颗大眼睛瞬间变成血红色,闪耀着顶级鸽血红宝石般的光芒。
想必他以大魔头身分与每个人订契约时,都是这副威严的态度吧,严肃到连天使奥菲尔都倒抽了口气。
但看到安夏尔露出大魔头的真面目后,维多里克仍没有退缩,直接回道:
“这家伙可是附身在人类身上的恶魔哦,我绝不可能让他活在这世上。”
说完后,他从怀里拿出刻有神之御印的短剑。小鬼看到短剑发出的正义之光,不断发出哀叫声。
“你让开。就算少了几个小鬼,恶魔也没慈悲到会为他们心痛吧,而且你也没什么同伴意识才对。”
“说的也是,就算少了这样的小鬼,对我也没造成任何损失。”
听到安夏尔冷漠的回应,小鬼露出紧张的表情。接着,安夏尔俯视小鬼说:
“不过,这小鬼已跟我订立了主仆契约。契约一订下就必须遵守,所以我得庇护这小鬼不可。”
“我才下管你怎样呢!快退开!”
“既然如此,就跟我打一场吧。”
这句话与他初次跟维多里克见面时所说的话相同,但却有着比当时凶恶数倍的杀气。
“若你有意这么做的话。”
维多里克露出险恶的笑容,这笑容也比初次见面时危险数倍。
两人所释放的气剧烈碰撞,夹杂着闪电的空气笼罩整个房间。
夹在两人中间的奥菲尔,紧张地看着互相瞪视的维多里克与安夏尔。
“奥菲。”
维多里克叫住胆小的奥菲尔。
“是、是。”
“变成盾牌。”
“咦?”
“若这恶魔发动攻击,你就给我变成盾牌。”
“怎、怎么这样……”
听到维多里克荒唐的命令,奥菲尔铁青着脸抗议。
“这、这样的话,连我都会被消灭啊!”
就算是权天使也无法承受大魔头的攻击。
“这样不是刚好?反正天界还会派别的天使来守护我。”
“好过分上这是把我用了就丢吗?”
“如果不想这样,就努力忍耐着别让自己被打得魂飞魄散啊。”
“若光靠忍耐就有办法的话,那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在两人争吵不休之际,安夏尔对脖子上仍缠着神之御印、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小鬼伸出手。
然后,他直接握住绕在小鬼脖子上的神之御印。
现场传来“滋……”这种肉被烧到的声音,才使口角中的维多里克与奥菲尔转头看向恶魔们。
原来,安夏尔用力将小鬼脖子上的神之御印拔掉。
不过,在他握住神之御印的同时,白皙的掌心也冒出烟,使房内布满烧焦的臭味。
即便安夏尔是个大魔头,触碰到神之御印也不可能毫发无伤。更何况是像维多里克这般能力高超的祓魔师所用的御印,威力更是强大。
“这样就可以了吧。”
脸色有些惨白的安夏尔朝维多里克伸出手,并将握拳的手掌打开,只见白皙的掌心里深深刻着神之御印。
“这刻印暂时不会消失,而且在这段期间都会持续带给我痛苦吧。”
这痛苦指的不是刚刚令小鬼在地上翻滚的肉体之痛,而是堕落深渊的身体背负着神之御印后,将无法令安夏尔安然入睡的心理上痛苦。
“既然我是这小鬼的主人,就由我来负担他的罪过。这样你满意了吗?”
安夏尔爽快地说毕,维多里克直直地望着他的脸说:
“你竟为了刚刚才收的小鬼做到这种地步?”
“即使如此,他仍是我的手下。我可没办法对向我求救的弱者坐视不理哦。”
“……”
维多里克闻言,将短剑收至怀里并开口说:
“算了,这样也行啦。不过,那边那个小鬼——”
被维多里克那碧绿色眼睛狠狠瞪视的小鬼,怯生生地躲进安夏尔的影子中。
“若下次胆敢再危害人类,我一定会消灭你。就算那边那个大魔头阻止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没问题,我绝不会再让他作乱了,反正普通的人类又没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安夏尔回答道,并抚摸蹲在自己脚边的小鬼的头。
“奥菲,你去治疗那女孩吧。”
“真是的,明明如此乱来的人是你,现在却全都推给我善后!”
“怎样?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啦。”
于是,奥菲尔伸手罩着昏倒在床上的女孩,掌心则释放出疗愈的光线。
接着,维多里克走近安夏尔。
“真是有够乱来。”
维多里克抓起他那被御印烧伤的手并拿出手帕。
“暂时可能会有一点痛哦,但至少能舒缓一下。”
然后,他用那条手帕包扎安夏尔细白的手。
“……”
安夏尔盯着自己那被手帕包裹的手好一会儿后,对维多里克露出答谢的微笑。
“谢谢。”
从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实在看不出他是个恶魔,完全不见平日所散发出的妖媚与恶毒。
“……”
这次换维多里克无言地看着安夏尔的脸,接着喃喃自语道:
“真是奇怪的恶魔。”
“为何说我是奇怪的恶魔?”
“哪有恶魔会坦率地跟人道谢。”
“别人对我好,道声谢也是应该的吧。”
“所以我才觉得你是奇怪的恶魔啊。”
“若说奇怪,对恶魔亲切的神父才更加奇怪吧。”
“拜托你们,别在我努力治疗女孩的伤时打情骂俏啦!”奥菲尔大叫道。
总之,维多里克轻轻松松便解决了今晚的除魔工作。
4
“吸血鬼!”
“狼人出现了!”
“这、这次是食人鬼啊!”
卡托普·雷吉斯的夜晚越来越混乱。
夜晚大街上的人影越来越少,最后连马车也因为客人不多,所以车夫为了自身安全而陷入歇业的状态。
由于几乎做不成生意,所以夜晚的女人们每天都望着空床叹气,连曾经人声鼎沸的酒场也变得萧条。
这些人为了自身的安全都做好防范措施。娼妇们在自家的大门前,挂上由教会授予的神之御印,并在酒场的檐前吊着避邪的大蒜。
◎◎◎◎◎◎◎◎◎
“那些家伙真是为所欲为。”
维多里克不高兴地咕哝着,因为街上的传闻也已传进他的耳里。
位于教堂隔壁的神父馆中,维多里克坐在起居室椅子上盘着腿,坐姿难看地仰靠在椅子上,并且双手抱胸。
“既然这样,你就出门去除魔啊?”
说话的人是安夏尔,本日打扮仍是一身女仆装……也就是神父的仆人。他平日就是穿着女仆装照顾维多里克的起居。
针对“年轻女孩照顾神父”一事,街上的人随便就能制造出八卦谣言。像是维多里克其实是某贵族的儿子,他因志向伟大而从事神职工作。家里为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所以派女仆——也就是安夏尔来照顾他。
但也罢,反正既然能帮忙教堂里每天的业务,传出什么谣言维多里克都不在乎。
况且,既然是从守护天使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就不算什么大事吧。
◎◎◎◎◎◎◎◎◎
“我不准许恶魔随便出入神圣的神之家!”
“反正安夏尔这家伙又没那么坏,而且他还会帮忙打扫教堂啊,厨艺又好。”
“啊,你吃了恶魔做的料理吗?里面会不会放了什么东西啊!”
“如果有放我会知道的。我才不会做出喝了一杯茶,就让他爬上我身体的这种糊涂事呢。”
“他、他想爬上你的身体?我绝不能让恶魔触碰我所守护的人类!”
◎◎◎◎◎◎◎◎◎
“没有人委托我,我怎能随便就去除魔呢。教堂又不是免费服务大众的。”
对维多里克这句话有反应的,是站在他旁边的奥菲尔。
“你说这是什么话啊!堂堂一个代替神服务人民的神父,怎么能跟个商人一样计较金钱呢!”
“我说奥菲啊,我跟你不一样,没办法只靠吞食云雾维生,如果没有东西可以吃就活不不去啦。幸好前一阵子邀请我除魔的贵族宅邸,捐赠了一堆东西给我。这也难怪啦,已经决定未来夫家的女儿,竟然被恶魔附身了。幸好我保住了这个差点完蛋的亲事,感谢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天使才不是吞食云雾过活呢,是接受唯一的天主所释放的光芒……”
“算了,反正也跟吃云雾差不多吧。”
被维多里克这样顶回去,奥菲尔顿时语塞。
站在沉默的奥菲尔旁边,噘着红唇的安夏尔开口说:“不过,我也放不下心,毕竟这条街是我的地盘啊。”
“你睡了五十年,有人会觉得这是空屋所以便闯了进来也无可厚非啊。”维多里克无视于说着“你又这样……”而啜泣的奥菲尔,继续说:“是你自己管理不当。”
“你的意思是全怪我啰?”
“那还用说。虽然说是自己的地盘,但放任不管又迳自睡了五十年,这也未免太偷懒了吧。”
“别奢望恶魔会努力工作!而且,谁叫神之城派那种看起来很难吃的神父来这里呢!”
看起来很难吃的神父,指的正是教堂前一任的老神父。
安夏尔看到那位老神父……当时还年轻的神父时,就觉得这教堂很无聊,然后“不小心”睡了五十个年头。
真想见见那个看起来难吃的神父呢……维多里克想着这种无聊事,并开口说:
“烦死了,难道就因为安安的心情,害我必须被这吸血鬼的骚动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啊。”
“……什么啊!那个安安是怎么回事!”
“你不需要用‘安夏尔’如此伟大的名字,叫安安就好了。”
坐在椅子上仰靠着椅背的维多里克说。
安夏尔不高兴地鼓起脸颊回道:“那么,你就叫做维维。”
“这名字好像女人哦!”
“如果我是安安,你就是维维。维多里克的维维。”
安夏尔边说,边用手指着维多里克那高挺的鼻子。
“不要,叫维多里克就好。”
“维维。”
也许是很喜欢这名字,安夏尔开心地叫着这两个字。
“是维多里克。”
“维维。”
“那你就是安安哦。”
维多里克不服输地顶回去。
“好啊,我就叫安安,但你就是维维。”
“……”
鼻子又一直被指着,令维多里克无言以对。
不过——
“受不了!你们够了没啊!”
奥菲尔突然发飙,其他两人露出一副“怎么了”的表情看向他。
“你们从刚刚就一直乱来,讲话还口没遮拦!你们可是互相敌对的神父与恶魔哦!”
虽然没有张开的必要,但天使却张开背上的白色羽翼,不悦地直指着神父与穿着女仆装的恶魔。
维多里克的姿势跟刚刚一样,仰靠在椅子上并盘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姿势。至于安夏尔则坐在维多里克旁边,依偎在黑衣神父袍的胸前,而且又一直指着神父的鼻尖,不停叫着“维维”。
那景象横竖看都是一个跟年轻女仆搞在一起,生活不检点的神父,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回事。
但是,维多里克却毫不在意。
“反正又没人看。”
“我在看啊!”
“现在这情景给奥菲看到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外表是多么可爱的小女仆,‘那个’还是恶魔啊!”
被称为“那个”让安夏尔不高兴地嘟着红唇。于是,维多里克那瘦而细长的手指轻轻捏着安夏尔白皙小脸上的下巴,并直盯着他。互相凝望的两人,距离近到几乎四唇相碰。
“维、维多里克!”
碧绿色与紫色的眼睛相互对望。这两人间散发出的情色氛围,令站在一旁的天使竟不由得羞红了睑。
“嗯,外形的确十分可爱诱人,但毕竟还是假的。”
然而,维多里克的反应却与大惊小怪的奥菲尔不一样,口气平静且冷淡。
“好过分哦,我是替代品吗?”
安夏尔摇头甩掉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但又迅速凑近维多里克的脸。
维多里克闻言,以吐出来的气息可以碰到对方嘴唇的近距离说:“当然不是代替品啊,因为没办法做嘛。”边说,不知为何还伸出手将安夏尔纤细的腰肢抱过来。
“当然有办法啊。要不要试试?”
安夏尔干脆地说,并将红唇嘟得高高的。
“试一试是不要紧啦,但我可不想被你吸走魂魄呢!”
“现在免费让你试一次哦,只有维维才有这种优待。”
“……这是诱惑的手段吗?”
维多里克边说,边将手从安夏尔的腰间移到围裙的缎带上,轻轻抚摸着像猫一样软绵绵且被女仆衣服包覆着,像小鹿般瘦弱的背。
“……维多里克,说跟做是两回事哦!”
奥菲尔一语道破,并露出不屑的浅笑,而紧握的拳头正微微颤抖。
若非天使不能使用暴力,他现在肯定会往神父的头上狠狠揍几拳。
“嗯,虽然无法成为替代品,但该有的还是有,所以摸起来挺舒服的。”
维多里克说道,这次用手梳着安夏尔的黑发。
“可、可是身为一名神父,口中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不会觉得很丢脸吗?”
“哪会?”
为了打断奥菲尔的唠叨,维多里克接着说:“又没有人会真的因为乱说话就受到天谴,那些都只是神书里的记载而已。”
维多里克仍笑咪咪地抚摸着安夏尔的头发,奥菲尔则“呃”地大大吞了口气。
“你竟然说出这种亵渎记载着神所说的话且又是为了人类而写的神圣书籍!”
“我并没有亵渎神书,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在人类的历史中,从来没有只因为口出狂言而被雷劈的人吧,反而是因为反抗人世间的权力人士而死亡的殉教者大有人在。”
这里说的雷是由大天使米歇尔代替神挥剑而下,也就是所谓天主的天谴。
维多里克说的没错。自古以来,忤逆信奉邪教的权力人士或呈上荐言而殉教者无数,但却没有真正被神之雷劈死的人。
偶然间被雷劈死的人类倒是有,或许有人会牵强附会地当作是天主的愤怒吧。
“你、你竟然……对伟大的天主……”
不用说,对直接侍奉天主的奥菲尔面言,维多里克这番言论简直就是“不把天神当一回事”。
“我并不是在批评哦。主是一律平等的,对于好人坏人、国王或农夫,乃至于富人或穷者均一视同仁。人所面临的死亡都是平等,且其他人都无法伸出援手。”
“……”
维多里克将最近往生的一位著名哲学家兼思想家所说的话背诵出来。这名学者不仅因身为无神论者而驰名,留下的遗言也否定教会所有的一切,甚至还说不需要教会——就是这样的男人所说的话。
“什么嘛~”
安夏尔看着紧张地瞪着维多里克的奥菲尔,以及抚摸自己头发的维多里克。然后,看向维多里克说:“维维不相信有天主吗?”
他像个孩子般天真地问道,然而口中的问题却很直接。
奥菲尔身体震了一下,紧张地盯着维多里克。他的表情就像好想问却又不敢开口询问的问题,如今终于能够得到解答。可是,也许真被恶魔说中了。或许守护天使所守护的人类竟然不相信神的存在……
“为何会这么想?”
虽然周围充斥着天使紧迫盯人的压力,维多里克的态度依旧从容不迫。
不过,那并不是在人前被着猫皮般,人畜无害的温和态度。反而宛如一只凶狠的猛兽,
因为肚子吃得饱饱的,所以放任小白兔在它身边玩耍——就是这种危险的感觉。
“因为你刚刚话中不都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吗?”
“笨蛋~”
维多里克又轻捏他的下巴,贼贼地笑说:
“我当然相信有神啊,毕竟人家是神父嘛~”
可是,他的言行举止一点也不像在认真回答。老实说,根本是在开玩笑。
即使如此,听到这句话的奥菲尔仍大力放松肩膀,并大大叹了口气。
“神父。”
维多里克听到自馆外传来的叫唤声,便推开身上的安夏尔站起来,走向玄关。
从只剩下安夏尔与奥菲尔所在的起居室,可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
“午安,神父。”
“午安,伊芙娜小姐。今天也来祷告吗?”
维多里克回应的口气跟刚刚那轻浮的语气简直天差地别,有礼又稳重。
安夏尔露出一副“真是双面人呢”的表情,调侃似地吹着口哨,奥菲尔则是一脸无法形容的表情。
“嗯,是的……今天也希望能请神父听我的祷告……”
“没问题,我们一起祷告吧。”
目送着往教堂方向越走越远的身影,安夏尔开口说:
“如果刚刚那位神父说‘我不相信有天主’,你会怎么办?”
“因为他是神父,所以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奥菲尔斩钉截铁地回答。但与其说他的这句话出自于坚信不疑,倒还比较像是盲从的迷信人士一般。
安夏尔看到奥菲尔的反应,嘴角扬起笑意,好像感到很有趣的样子。
“那也只是你这么认为吧。如果他的回答是……”
“不可能有‘如果’!”
奥菲尔愤怒的双眼看着安夏尔,安夏尔则一副“我才不怕天使生气呢”的表情。若他没有这种狂妄,以前也不会背叛天主了。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若他直接回答‘我不相信有天主’,那你还会守护他吗?毕竟你可是权天使哦。”
紫色的瞳仁刹那间变成大红的红宝石。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守护着他。”
天使那水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恶魔的双眼说。
“为何?他不相信有天主哦。”
“这个……”
奥菲尔用力咬着臼齿思考。
安夏尔在刚刚的话中加重了力道。也就是说,他要让对方觉得在这间起居室里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让天使无法逃过自己的魔力。
“那个神父虽然口中说相信有天主,但心中却压根不相信。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守护这样的男人吗?”
“……”
安夏尔对着沉默不语的奥菲尔露出冷酷的笑容。他的表情已经不是刚刚那个甜美可爱的小女仆,而是冷酷无情地背叛神的堕落天使,名符其实的魔界大魔头。
如果奥菲尔在这里放弃对维多里克的守护工作,等于是背叛了天主,他会因此堕落……马上掉落万丈深渊之中。
——这代表一名新的恶魔诞生。
真有趣……据说离现在最近诞生的堕落天使,是在约五百年前爱上人类女孩的一位天使。而在这数千年之间,像权天使般阶级高的天使之中,并未有人成为堕落天使。
只要奥菲尔在此处成为堕落天使,肯定会诞生一名力量强大的恶魔。
不过,安夏尔并非为了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才故意说这种话诱惑奥菲尔。
对于魔界的权力斗争,安夏尔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却对有趣的事物很感兴趣。
(有趣……真好玩呢!才不过睡个午觉,就遇上这样的神父与这样的天使,这可是几百年下曾出现过的新鲜事了。)
安夏尔兴奋不已。那欲望就像孩子一样天真、直接又残酷。
另一旁的奥菲尔,白皙的额头上渗出汗珠,低下头苦思着,紧紧握住的拳头则微微发颤。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守护维多里克。”
声音虽小却强而有力。
“为何?他也许会背叛神哦?”
“因为伟大的天主命令我保护他,所以我必须守护他,直到他命终为止。无论他是谁。”
听到奥菲尔的话,安夏尔只无言地耸耸肩,但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失望之色。
想也知道,他嘴角上的笑容显示“那么简单可就不好玩了”,因为他对轻易就堕落的人没兴趣。
再也没有比让顽固拒绝他的人堕落恶道更美妙的事了——因为自己受到诅咒,而绝望地堕入魔道。
这时,奥菲尔“啊”了一声,像想到什么似地睁大眼,并瞪着安夏尔。
“你刚刚是在测试我吗?”
“你终于发现啦。身为权天使,这算是很迟顿哦。”
安夏尔乐不可支地大笑。
身为天使却差点落入恶魔的陷阱……也许奥菲尔觉得这是种屈辱,所以一语不发地默默俏失了。
“真是有趣,终于可以打发长久以来无聊的日子了。”
安夏尔舔了舔鲜红色的嘴唇后说道。
◎◎◎◎◎◎◎◎◎
维多里克与伊芙娜抵达教堂后,发现还有另一位女孩在等着他们。
“她是……我的朋友玛露特。”
伊芙娜的口气不太好,也许是觉得随便带人来教堂很尴尬吧。
“午安,玛露特小姐。”
维多里克礼貌地打了招呼,玛露特也红着脸大声回答“午安”。从那不怕生的态度看来,她跟稳重的伊芙娜不同,个性应该相当活泼。
正如维多里克所想,玛露特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后,接着不经大脑地开口说:
“哇~好帅的男人哦!当神父实在太浪费啦!”
“玛露特!怎么对神父……这样对神父太失礼了!”
“啊,不行~对不起。”
被伊芙娜念了之后,玛露特连忙用手捣住嘴巴。看到她这模样,维多里克笑笑地表示自己不在意。
“玛露特小姐今天也是来祷告吗?”
“啊,是的……”
听到维多里克的问话,玛露特支支吾吾地似乎很难启齿。
“还有其他事吗?”
听到这问题,玛露特用央求的眼神看着维多里克。维多里克心想,第一次见面就开朗地跟自己说那么多话的女孩竟然会欲言又止,想必是有天大的请求吧?
“神父……”
伊芙娜也犹豫不决,隔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
“可否请您将神之御印授予玛露特呢?”
“御印吗?”
所谓的御印就是垂挂在维多里克脖子上的神之御印。一般的信众,譬如像伊芙娜等人的庶民,被授予的是木头御印。若是贵族或中产阶级的富豪,使用的则是金、银或宝石类的豪华御印。然而,御印一般是在信众十五岁的坚阵礼中,由当时所隶属教区的神父授予。
所谓的坚阵礼是由孩童变成大人而成为教区的一员后,为了表明对神的信仰,所举办的仪式。同时也兼作认同此人为该街、该地区一员的成人仪式。
没有被授予御印,表示此人没有成为该教区一员的资格。好比说私生子或以卖春为业的女性就是如此。
维多里克望着玛露特,而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开口说:
“我不晓得父亲的长相,而母亲也跟我一样是娼妇。这样的女人就算下地狱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不被允许靠近教会……”
这应该是玛露特所处教区里的神父跟她说的吧。
私生子、妓女或乞丐这些人,都是被天主所抛弃的人,一开始就应该进炼狱或下地狱才对——会如此说教的神父并不稀奇。
但是,他们并非自愿成为私生子、妓女或乞丐,这些人大都是被无情的命运所玩弄。
面对静静望着自己的维多里克,玛露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所以,我也无法出席母亲的葬礼……我想至少为她祷告,但却没有被授予神之御印……我听说这里即使是娼妇也能进入教堂,因此拜托伊芙娜……”
“我也求求您。玛露特是很善良的女孩,所以……”
伊芙娜也望着维多里克替玛露特说话。
“立刻做仪式的准备吧。虽然时间太匆忙,无法像正式的坚阵礼般安排圣歌队,也没有观礼者……”
“神父!”
玛露特与伊芙娜瞬间露出笑容,两人齐声喊着神父。尤其是玛露特几乎要冲向维多里克似的,高兴地说:“我不需要圣歌队,没有观礼者也下要紧。只要有伊芙娜在一旁看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完已泪流满面,而伊芙娜则紧紧握住玛露特的手说:“太好了,玛露特。”
“谢谢你,伊芙娜。幸好有你的帮忙。”
维多里克笑咪咪地看着四手相握的两位女孩。
安静的教堂里,只有维多里克与玛露特,以及站在祭坛前守着两人的伊芙娜三人。
不过,即使没有圣歌队唱赞美歌,维多里克吟咏神书那如歌唱旋律般的男高音,已经充分代替了圣歌队。而且对玛露特面言,再多的观礼者也比不上身为至友的伊芙娜看着自己迎接只属于她的坚阵礼还来得高兴,她的喜悦之情溢趁言表。
维多里克将木头制的神之御印,挂在面前低着头的玛露特脖子上。
“……请天神与精灵祝福这位女孩。”
维多里克边说,边以优雅的动作用手拔断神之御印。
然后他面向祭坛。他没有点亮唯一的灯,而是将剩下的蜡烛点上火。
“接着举行安魂仪式。”
维多里克宣示后,刚刚才被授予神之御印的玛露特,紧紧握着挂在脖子上的御印并虔诚地低下头。旁边的伊芙娜也从自己的脖子上拿出神之御印,同样握紧。
维多里克是为了因教区神父拒绝在教堂举行葬礼,而只能埋在大街上公共墓园里的玛露持母亲,举行简单的祷告仪式。
之后,玛露特为了感谢维多里克举办授予御印的坚阵礼,还为母亲举行祝祷仪式,因此拿出包着布施的手帕并递给他。这应该是她平日卖春生活中所存下来的微薄积蓄,所以维多里克并没有收下,还跟她说“我们再一起为令堂祈祷吧”。
“……请就此安息吧。”
维多里克用宛如优美旋律般的声音祈祷。
“谢谢,我想这样一来母亲应该可以心无睾碍地离开吧。”
双手仍然在胸前合十的玛露特说道,而她的脸颊上则流下一行清泪。一旁的伊芙娜递给玛露特手帕,玛露特回了声“谢谢”后收下手帕,边擦眼泪边说:“我衷心感谢神父的大爱。因为教区的神父也不答应我举行母亲的葬礼……”
玛露特的母亲跟她一样同为阻街女郎,更不晓得生下玛露特的父亲是谁,因而教区的神父拒绝为不三不四的女人举行葬礼。
由于娼妇、私生子或乞丐这些人,没有资格前往神之国度,所以教堂的大门不会为这种人开启。对于这种人,并无出手相救的必要。
“神父……真的非常感谢您。其实拜托不同教区的神父为母亲祈祷,是很厚脸皮的要求……”
“请别这么说,教会本来就是为任何人敞开大门。天主对谁都一视同仁,而我只不过是他的手下。为往生者祈福,本来就是神父应尽的义务。”
维多里克面带微笑地说道,玛露特仍不停用手帕擦拭眼泪,再度道谢:“谢谢您。”
维多里克说的没错,天主对谁都一视同仁。
无论是多么有钱的富豪或王公贵族,或是贫困的妓女,最后都会面临死亡。光就这一点看来,应可说是一律平等吧。
有人一出生便备受祝福,被富裕的生活与地位困住,但也有跟玛露特一样,不仅受到天主的祝福所拒绝,甚至无法替母亲祈福,让她含恨而终。
她们这些女人并非有罪。因为这样的出身……只为了这单纯的理由,人们就将她们与淫妇画上等号,关上教堂的大门。
相反的,也有生活自由自在,身边总是围绕着繁花、丝质洋装与宝石,每天只顾着说话聊天、观赏歌剧,到了晚上就去参加舞会……像是贵族或中产阶级的小姐般,享受好命的人生。
玛露特站在寒冷的大街上发抖,等待客人上门的期间,那些女人却待在暖烘烘的房内享受着美食大餐。
天主的平等是如此残酷吗?
它不会对任何人伸出援手,让人类随随便便地活着。
多么丑陋的世界。
‘没错。但你明明这么认为却还是当了神父,真是奇怪的家伙。’
维多里克回头便看到从神父馆来到教堂,站在小门旁穿着女仆装的安夏尔。
‘别直接用脑波传话啦,怪恶心的。’
维多里克想着。身为人类的他并不能直接以脑波传话,但安夏尔应该能够轻易读取他所想的事情吧。
‘因为若在这里说话,那边那些可爱的女孩就会发现,你是个不把神当神看、表里不一的臭神父喔。’
安夏尔回答道,但举动却与对维多里克传达脑波的声音相反。他走向仍在哭泣的玛露特,并笑着说:“我在隔壁的房间为各位准备了茶点。不介意的话,请过来尝一尝。”
“啊,好,谢谢。”
被“看起来”比自己年纪小的女仆招呼,令玛露特红着脸用手帕擦拭眼泪。
“这个……前几天您在圣人祭日上烤的饼干非常好吃呢。”
伊芙娜如是说。她跟安夏尔已是见过面几次的熟人。
“啊,你说的是那个加了南瓜子的饼干吗?很高兴你喜欢。”
安夏尔开心地说,模样俨然就是一般的少女。维多里克见状,下意识地在玛露特与伊芙娜看不见的背后,做出耸肩的动作。
‘你才是被着羊皮的狼呢!大魔头!’
‘这是恶魔的特征啊,专门欺骗诱惑众人。你才奇怪吧,身为一个神父却表里不一。唉,知道维维的真面目后,来此教会的人一定会很失望。因为如天使般的神父,其实是恶魔般的男人啊。’
‘我才不想被恶魔说是恶魔呢。而且……’
维多里克一边转头对玛露特与伊芙娜说:“我也一起来泡茶吧。”并在心中回覆安夏尔的话。
‘而且即使如此,还是得向她们伸出援手,帮助她们向上天祈祷吧。’
听到这句话的安夏尔有些吃惊,睁开他那紫水晶般的双眼。
‘……就算那里空空如也?’
安夏尔立刻反驳。然后,他对着伊芙娜说明饼干的做法:“先把南瓜子炒透,在炒焦前起锅,味道就会很香了。”
‘没错。即使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人却能因祷告而获得力量,也能够因此相信明天会更好。’
‘相信啊……这是我最讨厌的字眼了,因为那全都是幻想嘛。’
‘就算真是如此吧,但普通的人类都必须要有“希望”。这也是你讨厌的字眼吧?是吗?恶魔。’
‘讨厌死了。你就是这样不断将没有任何根据的微薄希望灌输给人类吗?你这个伪善的神父。’
‘伪善的神父?这称呼的确很适合我呢。’
维多里克越过对着安夏尔微笑说“那我下次就照你教我的方式,做做看南瓜子饼干吧”的伊芙娜,笑嘻嘻地回应。
‘被说成是“伪善的神父”,有哪个家伙会承认啊!你好歹也是神之城所认同的神父吧!’
‘我只是人家的属下,而且被赶出来了,现在降职中。’
回答后,他与玛露特和伊芙娜一同走出教堂。
安夏尔目送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奇妙的神父。”
没想到这句话竟与前几天除魔时,维多里克对安夏尔说过的话相同……
察觉到此事的安夏尔,像是感到输给了对方似的,失落地皱起眉头。
5
这天早晨,马路深处的暗石子路上,发现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女孩的名字是玛露特。
喉咙虽然被划开,但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似地完全没有流血,死状相当离奇。
人们都在传说,这是吸血鬼搞的鬼。
◎◎◎◎◎◎◎◎◎
“请让我领取玛露特的遗体!”
尸体所安置的公所中,伊芙娜对负责的公务人员苦苦哀求。
“可是,怎能让非亲人的人领取尸体……”
“玛露特在这街上并无任何亲人!母亲也早已离世。”
“可是,就算将尸体交给你,若没有教区神父所开的埋葬许可证……”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站在伊芙娜身后的维多里克,将埋葬许可证递到公务员面前。
公务员似乎现在才察觉戴着银框眼镜的神父其美貌,呆呆看了一会后才回过神来说:
“可是,你并非这名娼妇所属教区的神父吧?”
公务员困扰地说。公所在办事时,最重视有无前例了。让跨教区的人领取无亲无顾的娼妇遗体——像这样奇怪的神父迄今未曾出现过。
“那么,玛露特小姐所属教区的神父,是否出示了埋葬许可证?”
“这、这个嘛……”
公务员立刻露出尴尬的表情。
因为对方是禁止娼妇靠近教会的神父,自然不可能开出玛露特的埋葬许可证。若没有许可证,便无法埋葬至该教区的墓园里。
即使只是举行简单的葬礼,但目前的神父根本无法不收分文地免费替人埋葬。
若无法埋入教区的墓园里,那些没人领取的遗体就会被埋至美其名是公共墓园,但其实是大街外专门处理尸体的坑洞里。
“发生何事?怎么这么吵啊。”
出声的是一名与维多里克同样穿着黑色神父袍,不过明显看得出来,是朝横向发展、肚子凸出的中年神父。
“突然一大早就被叫来公所,害我不得不早早结束礼拜。”
“真抱歉。”
欺善怕恶的公务员歉疚地低下头,对留着一撮骄傲黑胡须的神父说:
“他们是为了本教区一名叫做玛露特的女孩而来。”
“啊,那个妓女是吧?我也听说今早发现她的尸体了,真是天谴。那是从事阻街女郎这种淫秽职业所得到的报应啊。
早晨讲道时也尽说这些事,说什么女孩们在结婚之前都需保持纯洁的身体……
这样想来,被传说中的吸血鬼攻击的几乎都是流浪汉或卖春的娼妇。那就是天谴的证明啊!因为生活得那么淫秽,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
神父对公务员滔滔不绝地说着,并哈哈大笑。他那挺着肚子大笑的模样,实在有欠道德感,看起来不像神父,倒像是被金钱污染的商人。
“太过分了!”
伊芙娜大叫道。黑胡须神父发出“唔”的一声看向她。
“你谁啊?”
“玛露特虽然是娼妇,但却是个好人啊。思念着母亲,个性开朗又温柔……半点坏事都没做过,却说她遭到天谴!”
“你是说妓女什么错没都没有吗?奸淫可是七大罪之一哦。竟然敢否定我,难道你想被盖上异端分子的印记吗?”
听到要被盖上异端分子的印记,伊芙娜紧张地倒抽一口气。不过平日稳重的她,今天已难得地大发雷霆了。原来她是个性强悍的女孩。
“或许娼妇是个会被大家唾弃的职业。”
伊芙娜不服输地回看黑胡须神父,这次反倒是神父被这位女孩的气势压过,露出退缩的表情。
“然而,玛露特却还是认真地生活着。即使神父不愿赐给她神之御印,却仍是每天不间断地向天主祈祷。但是,神父竟然说玛露特受到天谴。您的意思是,她死得如此悲惨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不是啦,没有神父会喜欢看到人死亡啊。对于她的死,我也表示了哀悼之意。”
胡须神父尴尬地大咳几声后,接着开口说:
“不过,你是玛露特的什么人?”
“明友。”
“哦,朋友啊?”
听到伊芙娜的话,胡须神父像是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地问道:
“也就是好姐妹啰?原来你跟那死去的妓女一样,也是妓女啊?”
“不、不是,我是在酒场……”
“酒场?那你的工作是什么?不可能只是倒酒吧?就算被男人握握小手、摸摸身体也不会多说半句,还要陪笑讨好对方吧?”
“……”
伊芙娜被说得哑口无语,因为神父说的话确实没错。
“换言之,你跟那死去的妓女一样,同为淫妇啰!你竟敢跟神父讲天主的大道理,还真是狂妄。跟你这种肮脏的女人说话真是浪费时间,快从我面前消失。”
“可是……”
“你没听到我叫你滚吗?”
胡须神父严厉地拉高声音,而且还伸出手打算推开伊芙娜的身体。但是那只手看起来不是要推她的肩,倒像是要触摸她胸部似的,而且双眼也露出淫秽的眼神。
“请您别再侮辱本教区的女孩好吗?”
维多里克抓住胡须神父的手并大力握住,对方皱着脸把手抽了回来。
“你谁啊!”
“看也晓得,我跟您一样都是为神服务的人。”
真糟糕,握到这烂家伙的手了,等一下要用圣水洗干净才行……维多里克如此想着却丝毫不露心思,笑容温和地说道。
“你是神父吗?跟我一样?”
“我都做这副打扮了,您还看不出来吗?”
看到对方露出些许轻蔑的微笑,胡须神父完全不隐藏自己的敌意,怒瞪着维多里克。他混浊的瞳仁里表现出“这个不懂事的小鬼”之怒意,然后将维多里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视线中隐约透露对他俊美的外貌感到困扰与嫉妒。
世人常常开玩笑说,街上的神父要受欢迎,必须要有外表、美声以及对神的敬仰之心等三大条件。
事实上,有些高贵的妇人是看在神父的外型与朗诵神书时悦耳的声音,才来该教区做礼拜。许多贵族或中产阶级家的夫人,也是以此来决定布施的多寡。
这些说法并非全然是玩笑话。只要是外型与声音都像歌剧歌手般的神父,穿金带银的贵妇人们就会蜂拥而至来做礼拜……这是从以前传下来的教会传统,真令人感叹。
维多里克正是拥有美丽的容貌与动人的声音这两大优势。所以,因为中年发福而变得较醒目,但即使年轻也不见得像维多里克一般帅气的神父,会露出欣羡的眼神也是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能够坐到负责一整个教区的祭司位置,可见该神父也有个人的一套处世技巧吧。即使外表俊俏的神父很受欢迎,但脑袋里空空如也,那也下可能飞黄腾达。
——不顾旁人的眼光、爱动歪脑筋的这种人,不分世俗人士或神职人员呢……
维多里克看着公务员在他耳边小声说话的胡须神父,边如此想着。
“……你说什么!竟然想领取那个女孩的遗体!”
胡须神父听到公务员说的话后,惊讶地看向维多里克:
“你的意思是要跨教区,领取本教区信众的遗体吗?”
竟然说这种话。明明是自己厉声拒绝娼妇进教堂,现在又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转眼就把玛露特当成自己教区的信徒……这男人还真是会见风转舵。
也罢,无论哪里的神父,对于外人入侵自己的教区,还要求自己的信徒至别教区举行仪式,都会不开心吧。神的仪式无论在何处举行都没有分别,但有些神父就是会有地盘意识。
“不过,您不是不愿出示埋葬许可证吗?这样玛露特小姐的遗体就必须葬在公共墓园里,成为无亲无故的无名女尸了。由我来领取遗体,对您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吧?”
对于维多里克的话,胡须神父“唔……”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是,玛露特是属于我教区的人哦,怎么能埋葬于其他教区的墓园……”
“那么,就让玛露特小姐在贵教区举行葬礼,并埋葬在那里吧?”
“那个……”
胡须神父的眼睛游栘不定,脸上表现出他不想为没有亲人的娼妇举行葬礼,这种拿不到任何好处的事。
“若在贵区替肮脏的娼妇举行葬礼,人们会怎么说呢?一定会称赞神父的慈悲大爱吧。
毕竟您替您自己早上站在教坛时大喊受到天谴的娼妇,举行将她送往天国的仪式啊。”
“唔……”胡须神父低吟着。
绝不会有人称赞他是慈悲的神父,因为那是将娼妇赶出教会的教区。更何况他今早还在教坛上高喊娼妇受到了天谴,如今却突然改变作法,说要替娼妇举行仪式,那肯定会受到教区民众的责难。
更何况教区民众一定会因为不想跟娼妇埋在同一块墓地里,因而一起离开教会,改投入别的教区。
“果然还是交由隶属教区的神父去处理比较妥当吧?那我就撤回埋葬许可证,请您开立埋葬许可证吧。”
“等、等一下。”
黑胡须神父把手伸向对方,紧张地挥着手。
“不,葬礼跟埋葬就在你那区进行吧,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立场。既然我们同是为神服务的人,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吧?”
胡须神父看着维多里克说道,额头渗出恶心的汗水,脸上还露出卑微的笑意。
“嗯,我想我了解您的立场。”
维多里克也露出温和的笑容点点头,然后说:“那么,我就领取玛露特小姐的遗体,葬礼与埋葬的相关事宜也由本区来负责吧。”
“啊……嗯……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谢谢。”
维多里克对着笑僵的黑胡须神父优雅地一鞠躬后,看向公务员说:“正如您所见。那您愿意接受我的埋葬许可证了吧?”
“好,是的,没问题。”
公务人员既然已经听到两位神父商量的结果,虽然面有难色但仍同意让维多里克领取玛露特的遗体。
“那么,外面有马车在等着,请您将棺木运到马车上。”
维多里克说完后,对伊芙娜说“我们走吧”便转身背对他们。
“啊……”
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看着与公务员肩并肩、一脸茫然地目送自己的黑胡须神父。
“您还记得记载于神书上,第二十章第三节的那一句话吗?”
“当然!神书里的一字一句都牢记在我心啊!”
黑胡须神父露出一副“别看不起我”的表情顶回去。
“这样的话,您应该也晓得第二十章第三节中,圣人帕里欧斯所说的话——神对世人一律平等……”
维多里克背诵神书的声音,传进胡须神父与站在旁边的公务人员耳里。
“神之爱如慈雨般平等地洒落下来。平等地洒落在大地、动物……以及王侯、农夫、商人,亦包含贫者或职业卑贱之人……”
最后那句话让黑胡须神父的肩膀大大抖了一下。维多里克接着微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主的爱是平等地给予任何人——无论何种人。”
“可、可是,天主对罪人……”
“这一节还接着说,即使是罪人,只要赎罪即可得到宽恕。”
“……”
黑胡须神父无法反驳维多里克的话。
“若玛露特的死如您所说是天谴的话,那么她已经赎完她的罪过了。若不为她祈福或不愿给予她神的祝福,这样的话……啊,在神书的第十七章没有署名却很伟大的祭司说过,鞭打死者并非伟大天主的本意。所以,即使生前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必须慎重地为他祈福。”
“……”
黑胡须神父仍持续沉默,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他已经完全输了,因为他虽然身为一名神父却违背天主的旨意,用有色眼光看待娼妇。
“告辞了。”
维多里克优雅地一鞠躬,便又转过身去。
“谢谢您。”同样朝着外面马车方向的伊芙娜说。
“谢什么?”
“因为您保住了玛露特的名誉。”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罢了。”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伊芙娜笑着说:“即使如此,还是很谢谢您。”
◎◎◎◎◎◎◎◎◎
蜡烛的火焰摇曳。
没有血色的玛露特在毫无装饰的简朴棺木中沉睡,棺木内被参加葬礼者所带来致哀的鲜花团团围绕。
被划开的喉咙用绷带包裹着,将伤口巧妙地隐藏起来。若不谈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这女孩仿佛真的在熟睡。
“……没想到十七岁就死了,真是不敢相信。真想代替她啊。”
在棺木旁捧着花的白头老妇哭着说。不对,也许她并没有想像中的老。
这女人以前跟玛露特一样是个娼妇,目前则是照顾这些卖春女,也就是一般所说的老鸨。有些老鸨是将女孩们自乡下骗出来,威逼她们下海工作,再从中抽佣金的恶质老太婆,但她却是真正照顾她们的“奶奶”。玛露特出事后,也常留恋地去她工作的地点附近徘徊。
“奶奶,我暸解您的心情。我希望玛露特与奶奶两个人都能活得好好的,真不希望她死得那么凄惨。”
穿着裸露的洋装,一看就知是妓女的打扮,而且还浓妆艳抹的黑发女性说道。然后,她看着站在祭坛前的维多里克说:“真的很感谢神父呢。一般街上的神父都不愿意替我们这种女人举行葬礼。”
“可是,我并非一般的神父哦。”
看到维多里克脸上温和的笑容,她回答道:“说的也是。以您的俊脸来说,当神父太浪费了。您若来我这里,即使把我的恩客赶出去,我也想与神父在床上云雨一番呢。仔细想想,您当神父真的好可惜啊。”
女人说完后,围绕着棺木的红发妓女也跟着说:“我也是,如果神父来我这儿的话,我就会把那个色老爹踹出去,在床上好好地服侍您。”
“你在说什么啊!大家都说你的床太老旧,每次都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所以没办法集中精神干那档子事啊。”
站在隔壁、栗子色头发的娼妇说完,便眨着一只眼跟维多里克说:“既然如此,神父,您就来我的床吧!”
“你说什么!客人说有吱吱嘎嘎的声音才有气氛,做起来才干劲十足啊!”
“人家会喜欢摇来晃去的床吗?动作若太激烈,床可是会坏掉的哦!”
听到两人的谈话,围着棺材的娼妇们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或许有人会不高兴地觉得她们这样很乱来,对死者太不尊重,但维多里克并没有出声责备,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
这应该是娼妇们送玛露特离开的方式吧。毕竟成为娼妇之后,每个人身上常会发生令人伤心流泪的故事。因此,为了抛开这些悲情,她们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放声大笑,热热闹闹地鼓励着彼此。
“为何大家都在笑?”
然而,一名少女高亢的声音打破这欢乐的气氛,叫声响彻整间教堂。
那是参加者中最年轻,约末十来岁的少女。她瞪着维多里克说:“玛露特姐姐之所以会死,都是这神父害的!”
“阿妮朵!你为何这样对神父说话!”
伊芙娜连忙想阻止少女,但维多里克却表示不要紧,接着问:“您叫阿妮朵吧?您说是因为我才害玛露特死亡,请问此话怎讲?”
“因为是你将神之御印给玛露特姐姐的吧?那一天玛露特姐姐为了感冒的朋友出门买药,因而才会被袭击。我虽然试着阻止过她,说太晚了别出去,但姐姐却说因为有神之御印,所以绝不会有事。”
少女咬着嘴唇低下头。
“你弄错啦,阿妮朵。你这样不是把错怪在别人身上吗?”
黑发的娼妇对少女说,但阿妮朵仍用倔强的眼神看着对方回道:
“可是,都是因为玛露特姐姐坚信这神父给她的假御印……”
“所以我才说你错怪人了啊,阿妮朵。我也很高兴玛露特能够被授予御印,所以真的很感谢这位神父哦。”
该名娼妇接着描述,玛露特生前有多么珍视维多里克授予她的神之御印,甚至数度亲吻御印。
维多里克边听该名娼妇所说的话,边望着被鲜花团团围绕的玛露特。那毫无血色、如蜡烛般的惨白手中,紧紧握着木制的御印。
之前送给玛露特的御印被发现在留下大片鲜血的现场。而且因为她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所以那是维多里克私下授予她的。
——那的确只是一般的木头,普通人拿着并无任何法力。
维多里克心中暗忖。若是低阶的恶灵,也许会害怕这御印并避退,但这对攻击人类的吸血鬼一点用也没有。
即使如此,在她临终时仍依赖着这徒有形式的神之御印吧?因为御印被她那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着。
“……被吸血鬼攻击真的只是偶然。虽然很可悲,但整条街的吸血鬼已经多到随便就会被马车撞到的程度了。”
“因为那些吸血鬼,害我们无法上街,连生意都做不成。”黑发娼妇叹息地说。“而这位神父将原本像是丢垃圾般被埋至公共墓园的玛露特领回,不仅举行了葬礼还办了祈祷的仪式。但你竟然说他是假神父,天主可是会惩罚你哦。”
“……对不起。”
少女终于接受她的说法,低着头轻声啜泣。想必她是拚命忍着眼泪直到现在吧。
黑发娼妇走向阿妮朵,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说:“很好,你就尽量哭出来,这样算是吊慰玛露特吧。大哭之后,再好好地跟她告别。”
维多里克静静地望着拥住少女并抚摸她头的黑发娼妇。
◎◎◎◎◎◎◎◎◎
夜晚的教会里,有个背对教堂站立的细长身影。
那是维多里克。他将手里拿着的纸轻轻摊开,纸上有几根带着红色的茶色头发。
那是玛露特的头发,是趁玛露特下葬前偷偷剪下的。
“你打算怎么做?”
他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去,发现安夏尔靠在教堂入口的门上,双手盘在胸前。他已不是白天年轻小女仆的装扮,而是变成留着一头黑发、模样年轻又俊美、穿着传统贵族服饰的青年,不知这是否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维多里克面无表情地说:“你干嘛偏偏出现在这里。”
“这样才叫恶魔嘛。把人家不想看的,或不想被看到的全都摊开来…………”
“然后你再趁对方措手不及时诱惑他吗?很抱歉,我可不怕你看。”
“……随便你。”
安夏尔无趣地耸耸肩。
维多里克将玛露特的头发再度包回纸中,放在手掌上后开始吟唱起歌来。
那是与维多里克在朗诵神书时一样的男高音。然而,声音的感觉却与太阳光从彩色玻璃照射进来的明亮祭坛相左,有种难以形容的淫靡之感。
这些歌……不对,应该不是歌吧?这对一般人而言是无法理解的旋律,听得出来的只有魔界的居民。
没错,这是教会所严禁的黑魔法中的咒文之一。身为神父的维多里克明知此事却仍吟唱咒语,神之城的居民若晓得肯定会大感诧异吧。
不过,安夏尔却一副可惜似地叹着气。
明明身为凡人却能用正确的发音与旋律来吟唱黑魔法——当神父真是太可惜了。
吟唱完咒文后,维多里克的手散发出淡淡光芒。正确来说,发光的应该是手中玛露特的头发。
此时突然刮起一阵风,风中接着出现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它在漆黑的夜晚中发出微微亮光。
蝴蝶是不会在夜里飞翔的,可见这是只异形生物——不对,或许不能称得上是生物,因为那是靠魔法催生出来的魔物。
“你在做什么?”
这时,突然有个展着白色羽翼的天使从天而降,那是奥菲尔。
“这教会周围的魔气突然变浓……”他瞪着安夏尔问:“你干了什么好事?”
“不是我啦,是那个神父搞的鬼。”
“维多里克吗?他做了什么……”
“奥菲,你别再啰哩啰嗦,快去追那只蝴蝶。”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奥菲尔不解地歪着头,而在看到于夜晚展翅飞舞的蝴蝶后惊讶不已。
“那不是使魔吗?”
“嗯,是我呼唤出来的。”
“也就是说……身为神父的你却使用了恶魔的邪术?”
“我就叫你别啰哩啰嗦啦,快去追那只蝴蝶!”
被维多里克这么一凶,奥菲尔一边不停抱怨着:“每次都乱指挥天使……”一边张开与飞在前方的蝴蝶同样能在黑暗中发亮的白色趋膀,追了上去。
“本以为不晓得能否追上那只蝴蝶,幸好来了个大标示。”
维多里克随口就将天使当成“大标示”看待,并跟着跑了过去。然后往后头一瞄,说道:“走吧。”
说完后,他头也下回地快步向前走。
“我可没有非得跟上去的义务哦。”
口中虽这么说,但安夏尔还是跟了上去。
蝴蝶轻轻地溶于黑暗之中。
“奥菲,你消失吧!”
确认蝴蝶的行踪之后,维多里克说道。
“什么?要我消失吗?”
他辛辛苦苦地追着蝴蝶飞来飞去,这时却一句话就要他消失,当然令他不满。
然而,维多里克像是完全不在乎奥菲尔惊讶的表情,甩了甩手说:“有你在,本来要来的都不会过来了。快给我消失!”
“……我懂了。不过,关于使用邪术这件事,等一下请你说明清楚。”
“嗯,我等一下会仔细向你说明关于召唤使魔的方法。”
“我才不想知道那种方法呢!”
奥菲尔哼了一声便消失。先不管魔界,天使能够随时出现在人界的任何地方,相反的,也能随时回到天界。
“话说回来,那真的会来吗?”
“既然蝴蝶带我们来了,应该在吧……”
维多里克回答安夏尔的问题后接着说:
“今天的晚餐我想吃有加香草的香肠以及炖豆子。”
“唔,我回去就来准备。”
“还有蒸白薯哦。”
“好好。”
两人虽愉快地谈着话,但这里却是没有人烟的卡普托·雷吉斯后巷。
现在人们几乎都下在晚上走在比夜晚森林还危险的场所了。如果非得经过那里的话,若是一般平民会集体行动,若是贵族或富裕的中产阶级人士,则会带着手持装好银弹的枪枝之护卫。
现在旁人看来,只有神父一个人伫立在此处。因为恢复成恶魔模样的安夏尔,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啊,烤得扁扁的面包好像比蒸白薯好吃呢。”
“也可以啦,那个还比较不费时间。”
“那我改成面包好了。”
话未说完,维多里克突然脸色一变,手抵着下巴思考。
“察觉到来了吗?”安夏尔问道:“你的感觉果然很灵敏。若是一般人,早就被无声无息地吃掉了。”
“若你早就察觉了,干嘛不说啊!”
“我跟你是同时察觉到的啦。”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嘴时,那个东西从比维多里克所站的路面还窄的角落中冲了出来。
纤细匀称的美腿,皮肤白皙滑嫩——一看就晓得是女人的脚。
长裙被拉起来,脚踝以上的腿全露了出来,在这个一下小心就会被人骂下流无耻的时代,女人的脚露到膝盖的部分简直可说是不要睑了。
那双脚看起来就像是从转角处突然冒出来一样。
维多里克一副颇觉无趣的模样看着对方。
“喂……”
从脚的阴影处出现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留着带有红色的褐发,浓稠的蜜色眼珠也带有红色。
“你不想要我吗?”
即使对方穿着神父袍她也不在乎……不,她应该没在看维多里克穿了什么。
“……很不巧,我没兴趣。”
维多里克断然拒绝,并打算直接走过女人面前。
“你是在拒绝我的诱惑吗?”
女人因屈辱与愤怒而皱起了脸,并抓住维多里克的手将他拉回来。
那力道强到不似女人该有的力量。她的手指隔着衣服陷入维多里克皮肤中,令人疼痛。
维多里克因痛楚而皱起眉头,并回头看她说:“放开我。”
“我才不放呢。你这男人真酷,我好喜欢。”
女人歪着涂有大红色口红的双唇。就算形容她的嘴唇淫荡、颓废又诱人也不为过吧,然而,同时却隐藏着腐败的阴沉感。
女人发出“嗯……”的声音,搔首弄姿地扭着身体,双唇靠向维多里克的颈子。
她张开口中的银牙,隐隐发着光。
“谢谢你的赞美,但请你离开我的身体。”
维多里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并将里头的东西倒人女人手中。
“呀啊啊啊啊!”
女人立即放声大叫并放开手。
她被另一只手抓着的掌心,不断冒出烟来。
“这水真有效呢。”
维多里克边说,边将空了的小瓶子丢在路边。
倒在女人手上的是圣水。那对人类而言只是普通的水,但多少具有净化身体与避邪的效果。至于对魔物来说,那却是致命毒药。
“快现身吧!你这个披着女人皮的妖怪!你身上的腐臭味,是因为舍弃人的身分活了一、两百年的缘故吧。”
被咬个两、三遍,完全变成吸血鬼后就没救了。唯一的办法只有扑灭一途。
更何况此人会吸人血。说不定一直夺走人命的就是眼前这个魔物。
“你……你这个家伙……”
女人的声音交杂着下似人类的低沉声音,同时,样貌也摇摇晃晃地逐渐变化。对方的嘴巴裂到耳朵旁,耳朵变得又长又尖,睁开的赤红大眼闪烁着邪恶的光芒,瞳孔像针一般又细又小穴。
白色的肌肤变成黑褐色,苍白的手上也生出黑色的钩爪,瞬间变身成一只宛如长着巨大翅膀的蝙蝠。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
“既然被你看到我的模样,我就一定要划开你的脖子,把你的血吸得一滴不剩。”
“……杀掉玛露特这娼妇的人就是你吧?”
“哪知,我杀的人中应该也有叫那名字的女人吧。反正若是女人,我早就撕裂她们的喉咙、吸光她们的血了,但如果是像你这种好男人我就会留下来!”
发出交杂咯咯咯杂音笑声的女人……不对,魔物说道。
“真的没救了……”
维多里克咕哝着。再也没有比在这种节骨眼上说笑,更离谱、更好笑的事了。
接着,维多里克一瞬间闭起眼睛,仿佛是为了那些因吸血鬼追求一己私欲而无辜被夺走性命的女孩们祈祷。
“我要消灭你。”
然后,维多里克斩钉截铁地宣示。
被平光眼镜后面的碧绿色严厉眼睛瞪视后,吸血鬼只有刹那间露出害怕的神情,毕竟她也是生存了百年的魔物。
不,她过去也是人类……但原本的样子却因为百年的岁月与恣意的享乐而面目全非,只剩下乌黑的皮肤与恶心的容貌,以及为了掩饰自身丑陋模样的变身术。
“有趣,若你有那个能耐就放马过来吧!看你是否真能将这样的我彻底消灭!”
黑色钩爪反射着小巷中隐约的亮光,吸血鬼朝石子地一蹬便立即冲向维多里克,打算采近距离攻击。
吸血鬼迫近后,维多里克先退一步,再提脚往前并在地上画出一条横线。
蒙上一些沙尘的后巷石子路上拉起了一条线,仅仅如此。
“!”
然而,吸血鬼的脚步却瞬间停那里。
与其说是停止,应该说是被挡在那里较为恰当。
“什、什么?”
吸血鬼脸上露出惊愕与困惑交杂的复杂表情。因为无论她怎么挣扎,双脚就是紧紧地黏在线上。
“你中计了!”
维多里克扬起嘴角,讽刺地笑着。
只不过是拉起一条线。虽然那只是简单的结界,但若被力量强大的使用者所使用,就会增强它的威力。
“仅以天神与精灵之名……”
维多里克吟咏般的声音,响彻整条灰暗的后巷。吸血鬼一看到他拿出刻有神之御印的短剑,表情瞬间冻结。
“哇啊啊啊啊!”
她发出恐怖的吼叫声,附有钩爪的双手紧张地乱挥乱甩。
“消灭你!”
闪过钩爪的猛攻后,维多里克拿着短剑的手刺入吸血鬼的左胸。
吸血鬼大叫的嘴巴顿时张得更开,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接下来,吸血鬼的身体像是砂粒般崩塌。然后,连颗颗砂粒都像是幻觉般随风飘散,最后当啷一声……石子路上只剩下刺入吸血鬼胸膛的短剑。
维多里克不发一语地伸出手,拾起短剑。
“干得真漂亮。”
安夏尔从后方出声说道。维多里克不爽地回过头说:“说什么风凉话啊。刚刚那只吸血鬼一出现,你就消失了吧?”
没错,安夏尔刚刚在维多里克所消灭的吸血鬼现身的那一刻,立即消失不见。
他不只是单纯地隐藏起来。维多里克没有闻到他的气息,这就表示安夏尔去了别的世界,或许他是回到魔界中自己的宅邸吧。
像安夏尔这种大魔头,只要打一个喷嚏,便可在人类世界与魔界之间自由来去。不过,若移动的咒语真是打喷嚏的话,可就笑死人了。
总之,安夏尔当时肯定待在魔界家中,透过巨型水晶球或水镜观看维多里克击毙吸血鬼的情景。
“你不喜欢我隐身起来吗?但若被对方看到我,可能又会造成令你更不高兴的情况喔,就像是一瞬间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对你这恶魔而言,那也许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对我来说却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不过,为何你愿意帮助那小鬼,却对这吸血鬼见死不救?”
维多里克边说,边望着吸血鬼变成灰烬、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地方。
“因为对方又不可爱。那女的不是我的菜啦。”
难道那个肚子凸出,手脚像枯枝的小鬼比较可爱?而没有羽毛的蝙蝠妖比较不可爱吗?
“我倒是觉得这两个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可爱之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怀疑你的审美观。”
“我的眼光不错啊,像我就很喜欢你呢。你有张极为俊俏的脸庞、身材高姚,经常锻炼的肌肉又紧实。虽然灵魂扭曲,但还是很漂亮。”
“……真谢谢你了。”
如果在他眼里,自己跟那个小鬼一样“很可爱”,真的很恶心……维多里克心想。
“而且,那个吸血鬼已经有主人了。如果我护着她就会造成双重契约,很麻烦的。”
“的确应该有另一个人咬了那只吸血鬼才是。”
那就是幕后主使者吗?事件背后是否还有藏镜人?维多里克无法得知。
“没错。不是由人类变化而成,而是从树底下诞生的纯种吸血鬼很罕见,而且,那些家伙在魔界都拥有自己的领域,不可能做出在街角攻击娼妇的行为。”
“换言之,那家伙很有可能是这吸血鬼的主人吧。你心里可有底?”
维多里克斜眼看着安夏尔问道。
“我哪知道呢。”
安夏尔机灵地避开重点。
对方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大魔头,怎么可能坦率地直接回答问题。连小恶魔听到都会吓得手足无措的圣语,这魔头听到也只会用鼻子哼着笑带过吧。
“不过,你是在报仇吗?”
“什么意思?”
“为了玛露特那女孩啊。”
“就算消灭那个吸血鬼,玛露特也不会回来了。”
“即使如此,你也无法坐视不理吧。平日装成一副败德神父的模样,骨子里其实是个正义使者呢。”
“随你怎么说。”
“害羞啦?”
一人与一只(?)恶魔,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6
一大早维多里克的心情就不佳。
他在神父馆的小起居间里,仰身靠在椅子上。
“怎么啦~眉间的皱纹好深哦~”
今天也穿着女仆装的安夏尔,敲敲板着臭脸的维多里克额头说。
维多里克挥开他的手,不高兴地说:“你其实知道吧?”
“知道什么?”
“吸血鬼的骚动仍未平息,昨天又出现受害者了。”
昨天又有一位来卡普托·雷吉斯旅行的人受到攻击。由于受害者刚从远方而来,尚不知这里发生了吸血鬼杀人的事情。
可是,维多里克明明打死了那个真面目是蝙蝠妖的女吸血鬼。
“所以我说过她有主人啊。只要那个主人对这条街还没生腻,一定会再出动下面的人动手。”
安夏尔说得很干脆,维多里克则将他那纤细的腰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
“你果然知道那主人的真面目吧?”
“这个嘛……”
安夏尔娇俏可人的红唇两端微微扬起。他试图从维多里克的大腿上起来,却又被压回去。维多里克用手指擒住安夏尔尖尖的下巴,再用他那碧绿色的双眼凝视着紫色双眸。
“再不老实说,神会给你报应哦。”
“你跟恶魔讲报应吗?”
安夏尔咯咯咯地笑着。
“那我可要惩罚你啰!”
“呀!你要惩罚人家吗?快来吧!”
“竟然有笨蛋会这么高兴!”
维多里克皱着脸对用手环抱自己脖子的安夏尔骂道。
“你们在做什么啊!”
突然冒出来的奥菲尔大喊着。
怪不得他会大叫了,因为维多里克的大腿上坐着一个女仆打扮的安夏尔——这怎么看都是男人与女人正在调情的姿势。
“没什么,只是要给他一点惩罚而已。”
维多里克老实说。
“对啊,惩罚~”
安夏尔也回答同样的答案,而且还唱着歌,实在令人怀疑这个“惩罚”到底是怎么样的“惩罚”。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正当奥菲尔即将切入说教模式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神父!”
“你不是米尔吗?而且连霍休也来了,到底怎么了?”
维多里克立刻戴上稳重又温柔的神父面具,安夏尔站到他后面缩着肩膀,奥菲尔则露出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
不过,少年们似乎没有察觉到维多里克身后安夏尔尴尬的模样,而且他们理所当然地看不见身为天使的奥菲尔。然而,他们却露出一脸惊慌的模样,紧张地抬头看着维多里克,并连声大喊:
“伊芙娜姐姐不好了!”
“昨晚她从酒场夜归回家!”
“现在虽然在睡觉,脸色却很苍白!”
“等一下,你们一起说话我听不清楚,一个一个慢慢说。”
维多里克苦笑着说完,米尔第一个喊道:“伊芙娜姐姐被吸血鬼咬了!”
听到这话的维多里克,脸色立即大变。
“那么,她还活着吗?”
虽然维多里克的用词很小心,但米尔仍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只能“唔……”地点点头。
代替他开口的是霍休,“她脸色发青,现正在公寓的房间里休息。”
“姐姐的父亲颤抖地说着‘完了’。”萨思说。
伊芙娜的父亲因病而无法工作,所以生活上全仰赖这个女儿。他当然很担心女儿,而且若伊芙娜倒下去的话自己也会跟着倒下,所以才会惶惶不安吧。
“我懂了,现在立刻过去吧。”
“谢谢你,神父!”三人齐声道谢。
“你们先走,并通知伊芙娜的父亲我会过去。现在是白天,所以她还在睡觉吧。但太阳一下山就危险了……”
“好!”
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后便冲了出去。
维多里克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后,返回房间内并开口说:“喂,奥菲尔。你在那里吧?出来!”
“才不是在那里呢,我都在你身边啊。”
天使的身影跟着声音一起出现。
“算了,反正你这次可不要又尖叫着逃跑哦。”
“才不会啦!”奥菲尔回嘴后,发现维多里克嘴上虽说着玩笑话,但表情却很凝重,不禁讶异地睁大眼睛。
维多里克手抵着下巴喃喃道:“我有不祥的预感,到时或许会需要你的能力,所以你可千万别逃跑哦。”
◎◎◎◎◎◎◎◎◎
这是间套房公寓。
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孩横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她就是伊芙娜。
听说她从酒场夜归时被吸血鬼袭击。
若是平日,她常常到早上才会下班,但如今因吸血鬼的骚动,酒场早就没什么客人上门。当然也因为没有“客人”,所以酒场一休息她也跟着下班回家,因此才会惨遭毒手。
“太阳不久后就要下山了,这样会很危险,你们先离开这房间比较安全。”
便宜的公寓顶楼中,维多里克边盯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暗红色夕阳边说道。
“可是……”
伊芙娜的父亲很担心女儿吧,他的表情显示出想留在房里的心情。
但维多里克静静地摇头。
“就快变成夜晚了,那是他们的时间。这意思你懂吗?”
吸血鬼白天是在睡觉,但一到夜晚便会蠢蠢欲动。
被吸血鬼咬后就会便成吸血鬼,伊芙娜也一样。
“令嫒也快醒来了吧。可是,她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女儿。”
“我不认识的女儿……伊芙娜难道忘了我这个父亲吗?”
“我的意思是,目前的令嫒已经不是您的女儿,她现在已被别的生物撷取了她的灵魂与肉体。”
“怎么会这样……神父……”
虽然女儿被吸血鬼咬时也觉得事关重大,但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才终于有实感的父亲,脸色从刚刚的紧张转变成苍白,身体还不停发着抖。接着,他抱着维多里克央求道:“请您、请您救救我女儿!”
“好的,我一定会救令嫒,柏勒希先生。所以这里就交给我吧,请先到房外等候。”
维多里克看向站在后面的少年们,米尔懂事地说:“我们走吧,爷爷。”
于是,伊芙娜的父亲被三个少年围绕着离开房间。
在渐渐变暗的房里,维多里克凝望着沉沉入睡却脸色发青的女孩。
◎◎◎◎◎◎◎◎◎
“差不多了。”
明明没人拜托却鸡婆地跟过来的安夏尔喃喃说道。
附带说明一下,现在他的打扮应该可说是他原本的模样吧?因为他脱掉女仆服装,换上以前的贵族服饰。黑色的头发帅气地散开在肩上,与缝着银线的白色宫廷服形成漂亮的对比。就连手上戴的一堆戒指,看来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嚣张,反而觉得很适合他。
“是吗?”
维多里克从小窗往外看,太阳已西下,月亮高挂在天空。
“真是恶心的颜色。”
鲜血般赤红的颜色,仿佛代表今晚将正式展开。
“而且还是满月哦,魔物威力最强的时刻。”安夏尔打趣地说:“连我都不建议在这样的夜里除魔呢。”
“……我也不想啊,但又不能等到她变成吸血鬼。放任不管可是很危险的。”
看着仍一脸苍白躺在床上的伊芙娜,维多里克说道。
“才被咬一口就变成这副德性,可能是被威力强大的家伙所咬。真麻烦……”
奥菲尔在太阳下山之前,曾观察过女孩颈子上被咬的痕迹。伤口所飘散出来的妖气并非一般,令他不由得脸色苍白地捣住嘴巴,因为神圣的天使对于邪恶的魔物或恶魔非常敏感。
由奥菲尔的反应,显示这次的除魔对象很棘手。
“喂,奥菲尔,你可别当场被人打得满地找牙啊,至少要变成盾牌保护我。”
维多里克出声说。他说话的口气依旧辛辣,但看着自己守护天使紧张的态度,害他有些担心。
“没、没问题。”
“但你的表情可是大有问题哦。”
奥菲尔的脸色如纸般苍白。
“原来天使也会身体不舒服啊。”
虽然维多里克出言挖苦,但表情却有些担心。因为虽然奥菲尔的脸色没有非常差,但看起来的确有些不适。
“你倒是没什么问题呢。”
奥菲尔察觉到维多里克其实是在担心自己后,开心地微笑说。
“虽然不是真的反胃,但感觉是挺不舒服的。”
“我也一样啊。”
“不一样吧,你这个大魔头。因为你平常都居住在布满沼气的魔界啊。”
听到安夏尔的话后,连维多里克都开口吐嘈。
“先不提那些上下了台面的魔物,老实说,我很不喜欢其他人的‘气’,尤其是对讨厌的家伙更是受不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地盘意识很强的恶魔呢。”
维多里克了解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伊芙娜突然大眼一睁,从床铺坐起来。但她的动作唐突得不像人类,简直就像是全自动的人偶一样。
接着,她转动脖子看看整间房间后站了起来。这动作也没有半点迟滞,非常精准,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操控而没有意识的人偶。
维多里克挡在直接往房门走去的女孩面前。
“你打算去哪里?”
“……到主人那里。”
虽然这答案已在意料之中,维多里克依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被吸血鬼咬到的人类,命运有三种。
一是被该吸血鬼所杀。
二是被咬了一次后吸血鬼便失去兴趣,放任对方不管,造成受害者留下变成人狼或无法身处阳光下等的后遗症。
最后一个就是被该吸血鬼看上后,接着被纳入同伴或家眷之中。
看来,伊芙娜遇到的就是最坏的那一种。
其实也不是说被杀死的命运比较好,但以人的身分死去或以魔物的身分得到永生,究竟何者才是不幸?
至少,成为魔物后就会失去人的意识。成为吸血鬼后会因为对血的渴望而倍受折磨,并为了寻求猎物而在夜里到处徘徊。太阳光将成为它的天敌,再也回不去白昼的世界了。
这样对人类而言,与死亡又有何不同呢?
“我现在要去主人……主人那里。”
“这可不行,你必须待在这里。”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后,伊芙娜这才初次发现神父的存在似地看向他。
“才不要!主人,主人在那里!”
“没有什么主人!你就待在这里迎接早晨吧!”
“早晨?我不需要早晨!我也不需要明亮光辉的世界……城堡在呼唤我。说那里是没有阳光的世界,有豪华的宫殿……还说要让我穿礼服……”
伊芙娜像是唱歌又像是在说梦话般,一直往前走。
“呀!”
这时,维多里克将神之御印举在她眼前,逼她往后退。
“别想阻止我!”
伊芙娜的眼睛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了,鲜红双眼中布满血丝。不仅如此,那双眼睛在灰暗的房间里简直像火把般,熠熠发亮。
“我不是想阻止你,只是想帮你。”
若被主人召唤并迎接至城堡里的话,她就真的完全变成吸血鬼了。之后的命运就是住在城堡里,成为主人的宠妃……就像是悲惨故事般,她的未来堪虑。
当主人对伊芙娜生腻之后,她就会被赶出城外,而她为了靠自己找到猎物,只好再重返人类的世界。
就跟前几天维多里克所击毙的吸血鬼一样,她将变成丑陋的容貌,终有一天被击毙——这样悲惨的命运在等着她。
因此,维多里克根本不想轻易把女孩让给吸血鬼的首领。
“你就待在这里等到天亮吧。”
“才不要!我不想溶化在那么可怕的晨曦中!”
“放心吧,你还没有完全变成吸血鬼,所以不至于被日光照射就变成灰烬。”
然而,这是指被低阶的吸血蝙蝠或吸血鬼所咬的情况,如果是从魔界树底下诞生出来的纯种吸血鬼则另当别论。
他们并不会因为日光就变成灰烬。不过在白天里魔力还是会下降,所以主要还是在夜里活动。
“让开!”
伊芙娜用一整排乱牙喀啦喀啦地攻击维多里克,手上长长的指甲还发着光。吸血鬼的利爪拥有足以撕裂硬铁的威力。
维多里克在千均一发之际避开对方的攻击,并用回旋踢踹向女孩的腹部。
伊芙娜的身体被踢飞至半空中,接着倒在床铺上。
若是原本瘦小的身体,骨头想必会断裂,但化成吸血鬼后的身体可是非常健壮。而且维多里克有控制力道,所以对方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
吸血鬼的利爪既然能撕裂钢铁,其力道也能震碎一个大男人的骨头。
这个证据在于伊芙娜从床上蓦地跳起身,并以四肢趴在床上做出野兽般的姿势,望着维多里克伺机而动。
“淑女哪能做出这么粗鲁的动作啊。”
虽然在开玩笑,但维多里克的眼神却非常认真。他那绿色瞳仁里散发出意志坚强的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等待救援的女孩。
吸血鬼的能力强弱取决于纯种的程度。也就是说,要看咬她的是纯种吸血鬼还是其家眷,又或者是家眷的家眷,或是被家眷的家眷的家眷等的小喽啰咬到。
但现在看来,咬了伊芙娜的吸血鬼若不是纯种,就是接近纯种且威力强大的家眷。
当维多里克与伊芙娜对峙时,很清楚地知道这点。因为虽说她只是“半人半鬼”的状态,全身却散发出浓郁的妖气。
若小看“半人半鬼”,吃苦头的有可能是自己,有时也会危及自己的性命。
“那我们就战到早上吧。”
维多里克对床上的女孩说道,而这时一直在旁观看的安夏尔开口问:
“先不管她,但身为普通人类的你有这种体力吗?”
维多里克闻言,哼了一声说:“你可别看不起祓魔师啊。我曾经三天三仅不眠不休地阅读神书祷告呢,才一个晚上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熬过今晚,但明天呢?”
安夏尔说的没错。伊芙娜被咬的诅咒仍持续着,她为了去见主人,明天夜里一醒来又会继续攻击维多里克吧。
“到时再说。现在若不集中精神,恐怕也没办法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维多里克边回答,眼睛仍紧紧盯着床上的伊芙娜。看她那备战的姿势,何时展开攻击都不稀奇。
“那、那我应该要做什么?”
一直待在房里的奥菲尔问道。
“你要到黎明时再出场。”
负责治疗战斗完而满身是伤、精疲力尽的伊芙娜与维多里克,就是天使的任务。
“还有,在我情况危急时当我的盾牌。”
“可、可是,我是被严禁伤人的天使……”
“既然这样,你干脆逃走算了!”
维多里克说完,床上的伊芙娜同时朝他冲来。
维多里克在千均一发之际避开她,可是——
“请问,怎么那么吵……”
米尔自打开的门缝露出脸来。
伊芙娜发现后看向少年,那血红的眼睛紧盯着少年柔软又洁白的脖子。
“米尔,快逃!”
即使在这种危险的时刻,维多里克仍戴着善良神父的面具,放声大喊。但少年却因眼前那个原本温柔亲切却突然变得如此凶恶可怕的女孩而吓得无法动弹。
伊芙娜呲牙裂嘴地逼近米尔。
维多里克啧了一声后,迅速伸出手。
他顺利保护了米尔的颈子,没被伊芙娜的牙齿咬到,但吸血鬼的牙齿却往穿着黑衣神父袍的手咬下去。
“神父!”
看到这情景,米尔紧张地大喊。连米尔看不见的魔头安夏尔,也因这场面而露出惊讶的表情,奥菲尔则紧张地立即飞奔到他身边。
“米尔,你赶快离开房间!”
因被咬的痛楚而皱着眉头的维多里克说。
“可、可是,神父……你在流血……”
“没关系,我一定让会伊芙娜小姐恢复意识。”
“我、我是因为担心伊芙娜姐姐,所以才把伯父交给霍休与萨思他们,一个人回到房门外,这时听到好大的声音……”
他因为败在好奇心上才会来偷看吧。
维多里克朝米尔温柔一笑,说:“这里没事,所以你回去同伴那里吧。”
“可、可是……”
“回去!”
只认识平日温和神父模样的少年被这么一喝,吞了口口水并流着泪说:“对、对不起!”然后,碰的一声把门关上。
确认他的脚步声已走远后,维多里克才大大地叹口气。
然后,他看向仍咬住自己手臂的伊芙娜。她不停舔着维多里克不断冒出来的鲜血,并像只喉咙发出咕噜咕噜声的猫一样眯起眼睛。
吸血鬼对血的渴望真的很惊人。光是舔舐维多里克的血,就能止住这渴望。
可是,维多里克不仅未把伊芙娜拉开,甚至还用没有被咬的那只手将她的头拉近,并附在她耳边低语。
“……”
耳边呢喃的声音并不是神圣神书里的句子,也非人类的语言。这声音很阴暗、诡异,如夜里刮起的风声一般。
“维多里克!那是……”
奥菲尔惊讶地走近维多里克,但却被安夏尔阻止。
天使怒瞪着挡在面前的恶魔。
“给我退开!”
“这时妨碍他吟唱咒语,反而会很危险喔。因为咒语是施予双方的,无论是那女孩或维多里克都会接收到这个咒语。”
听到这句话后,奥菲尔倒吸了口气,然后望向抱着伊芙娜的维多里克说:
“那么,这样的话……”
“你就安静地在一边看着吧。维多里克不也说过,到早上之前都没有你的事。”
“可是……”
奥菲尔不甘心地咬着唇。
在这段期间,维多里克所吟唱如乐音般的咒语终于结束。
“……”
当端正的嘴角唱出最后的音节时,公寓里布满尘埃的地板上浮现绋红色的纹章。那纹章并非神圣的御印,而是缠绕着蝙蝠的翅膀,与将纹章四周围绕起来的蛇。上头还刻着非天上或人类所使用的文字,而是邪恶的语言。
纹章上的蛇影慢慢浮现出来,并爬上维多里克与他怀中的伊芙娜,接着消失无踪。同时,攀爬在地上的纹章也跟着消失。
这些几乎只在一瞬之间发生。
“……”
伊芙娜体力尽失,整个人瘫倒在地。
支撑着她的维多里克也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
一到早上,伊芙娜很快地睁开眼睛,而且对于自己被吸血鬼咬了以及之后发生的事完全不记得。
看到自己的女儿恢复原貌的父亲,内心充满感谢,并将维多里克当作神一般膜拜,令他不禁露出苦笑。
三位少年也很开心见到伊芙娜恢复精神,一致称赞维多里克是“超厉害的神父”。不过三人中只有米尔一个人,与其他人相视而笑的表情中有些阴郁。
他转头看向维多里克说:“这个……神父,您的手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哦。”维多里克笑着说。
米尔的眼神移向神父缠在手上的手帕,手帕上渗出了一些血。
这血色令维多里克的眉间痛苦地皱了起来。但这表情也只有一瞬间,所以在公寓狭小房内开心的大家,甚至是近在身边的米尔都没有察觉到。
“那么,我先回教会了。”
“唔,神父……”
“啊,米尔,我今天不能陪你们玩了。我因为一点小事觉得很累,现在要先睡觉。”
“嗯,神父,你要加油哦!好好休息吧。”
“谢谢。”
笑一笑后,维多里克走出房外。
接着走下灰暗的公寓楼梯再穿过走廊,来到室外。
今天早晨是阴天,只有淡淡的阳光穿过云朵照射下来,但维多里克连这微光都觉得刺眼而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咬着牙齿喀啦喀啦作响。
他清楚知道这令人厌恶的太阳此时所在的位置。因为即使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阳光仍猛烈地烧灼着维多里克的身体。
他使劲力气踏出一步,但脚却无比沉重。不过他却掩饰这一切,外表看起来一点事情也没有,步履似乎很轻松。
“你还真忍得住呢。”
安夏尔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但走在后巷的人们看不见他。
维多里克不理会这声音,迳自移动沉重的双腿。
7
神父馆的起居室里,窗帘拉上,室内一片昏暗。
“混帐……”
将身子横躺在长椅上的维多里克咕哝着。
“现在我完全了解那些家伙白天想躲进棺材里的心情。”
即使乌云密布而且也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但在几乎漆黑的室内仍有太阳光的存在。维多里克能够切实地感受到投射进来的光线。
“我从没这么恨过太阳光。”
“因为你也变成半个吸血鬼了。吸血鬼讨厌阳光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安夏尔说完后又接着挖苦说:“不过,没想到你身为人类还知道咒语啊。”
“因为神之城的图书馆中,被视为禁书的书都长年躺在架上。”
“不是已经全都烧毁了吗?”
“即使那些书违反神的教义且禁止一般人阅读,还在我的眼前被烧毁,仍是秘藏的书啊,真正看过的人并不多。不过话又说回来,目前城里的那些大头们,真正了解书中意思的人也没几个。”
“毕竟你是受到器重的祓魔师呢。”
“但阶级可是最低的喔。”
“这样的话,现在神之城里已经没有值得畏惧的人吧,除了你以外。”
“而且,除了我以外也没人在看书。”
“这不是违背天主的教条吗?”
插入维多里克与安夏尔谈话的是奥菲尔,他握拳的手颤抖着。
“身为神父的你竟然背叛天主,吟唱魔界的咒语!”
“若不这么做便无法拯救那女孩。”
“可是这样!你就会……”
“即使我不吟唱咒文,我也会变成‘半人中鬼’,因为我被咬了。”
“不过你们两个‘半人半鬼”到了早上还活得好好的嘛。”
安夏尔咯咯笑着并插话说道,奥菲尔立即狠狠瞪着他。
“至少两人中只剩一个人变成半人半鬼。”
维多里克不在乎安夏尔说的话,自己淡淡地说道。
“可是,你却因此牺牲自己!”
“竟然被咬而变成‘半人半鬼’,神父变成吸血鬼真是前所未闻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安夏尔插话进来,却又被奥菲尔那几乎要射杀他的眼神怒瞪回去。
但是,天使的愤怒神情对这个千锤百炼的恶魔面言,就像是被风扫到一样而已吧。不仅如此,他看起来似乎很喜欢激怒奥菲尔的样子。
“不过,没想到真有人类会吟唱那种咒语呢。”
“有那么稀奇吗?”
即使待在昏暗的房间里,维多里克仍用手遮着眼睛,像是感觉很刺眼的样子。
“只要翻阅写有咒语的禁书就可以学起来了,问题在于是否有正确吟唱该咒文的能力。”
若念咒不当,咒语便会从被施予者转至施予者身上……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被施予的咒语越强,要转换咒语的方向就越困难,更何况是纯种吸血鬼所施予的诅咒更是如此。
“而且,你不仅接收了那女孩的诅咒,被她咬之后却仍保有理智。”
一般来说,维多里克应该会跟伊芙娜一样白天昏睡,甚至睡在棺木里也不稀奇。
然而,即便维多里克讨厌阳光,他的态度却没有改变,仍然保有人类的意识。
“我还是我,不可能改变吧。”
◎◎◎◎◎◎◎◎◎
话虽如此,一到夜晚维多里克的身体便出现变化。
身为一个“半人半鬼”的吸血鬼,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维多里克喉咙感到极度饥渴,即使狂喝水也无法解渴。而且,他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红色的血——而且是新鲜又暖呼呼,最好是年轻女性的血。
“啊,好想喝血哦。”
听到维多里克发的牢骚,奥菲尔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请、请你别说这种话啊!”
“有什么关系!说说又不用钱,还是我干脆到外头诱惑那些女人,得手后就尽情吸吮她们的血会比较好吗?”
“不行!你绝不能做出这种事!”
奥菲尔慌张地大喊,安夏尔则开口说:“的确是这样没错。若攻击者是像维多里克这样的美男子,那些女人肯定会自动送上白皙的颈子,说着:‘咬我吧。’”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奥菲尔生气地怒骂安夏尔。维多里克厌烦地念了一句“烦不烦啊”并拨拨浏海,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向自己的奥菲尔。
“干、干嘛?”
平日那正气凛然的碧绿色瞳仁现今散发出妖艳的光芒,直直盯着奥菲尔。即使身为天使也会脸红,这就是奥菲尔的个性。
“我要咬你哦。”
“咦?什么!”
“反正就算被咬,天使也不会变成‘半人半鬼’吧?”
维多里克那碧绿色的双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奥菲尔,宛如一双死盯着猎物的野兽瞳孔。
“的、的确不会变成那样!”
“那就让我咬你吧!让我吸你的血吧!”
“呀!请你住手!”
维多里克追着逃走的奥菲尔。虽然是在房间里,奥菲尔却拍打着大大的翅膀到处乱窜。
毕竟这是狭小的房间,不一会儿奥菲尔就被逼到墙壁上。维多里克两手抓住吓傻的奥菲尔,嘴角两端还微微扬起。
“你就认命地让我咬吧。”
“冷、冷静下来啊!你、你的理智……”
“我依然保有理智啊。所以我才不到外头咬人,而改咬你这个天使。”
他的嘴唇凑在奥菲尔耳边轻声说道,这副模样简直就像俊美的恶魔在诱惑天使。
“你就乖乖让我咬吧!”
“啊……”
维多里克贴近的脸,令奥菲尔双颊通红。但他冷静地摇摇头,用两手遮住即将靠过来的双唇,用力推开。
“不行!你不能咬我!”
“为何?小气鬼!反正你又没有损失!”
“会啦!当然会啊!我守护的人竟然变成吸血鬼,而且还要咬我!”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你没有保护好我,所以我才会被咬。因此,你有义务满足我的饥渴啊!”
“这、这个……”
奥菲尔一脸受伤的表情,哑口无言。毕竟他的确是没有保护好维多里克。
“不是吗?“
维多里克邪邪地笑着,他口中那以人类来说过尖的利牙隐约闪着亮光。
“……我懂了。”
奥菲尔用力闭上眼睛,并对维多里克说:“你就咬我吧。快咬!”
“……”
维多里克直直看着已有觉悟的奥菲尔。
“——笨蛋。”
“什么?”
突然被骂笨蛋的奥菲尔吃了一惊,维多里克却仿佛觉得腻了似地耸耸肩。
“开玩笑的啦,谁会想吸你那难喝的血啊。”
“好、好过分……”
看到奥菲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维多里克又再追打落水狗。他像是赶狗似地挥挥手说:“回去、回去,看到你那郁闷的脸,原本低落的心情就更不爽了。”
“我、我只是想帮你……”
“反正你也无法将我从‘半人半鬼’的状态中拯救出来吧?你能做的事就只有疗伤而已,所以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就回去天上,等我叫你时再出来吧。”
“……呜!”
一瞬间,快要哭出来的奥菲尔脸一皱,然后咬着嘴唇默默地消失。
维多里克看着奥菲尔消失后的墙壁,接着拿出置于棚架上的葡萄酒。他脚步不稳地回到原本的长椅上坐好后,直接将瓶口对嘴喝起酒来。
“即使喝这种东西也无法‘止渴’吧?”
“至少能得到慰藉吧。”
嘴巴离开瓶口的维多里克长长叹了口气,并抬头看着安夏尔。然后他粗鲁地用手擦掉溢出嘴角的红葡萄酒。
看到维多里克如此狼狈的模样,安夏尔调皮地咯咯笑说:
“真不晓得你是太坏心了,还是贴心?”
他慢慢靠近维多里克,并用细长的指尖抵着维多里克的下巴问:
“你是故意让那天使难堪的吧?”
“我干嘛要做这种事啊?”
“我还不曾看过被吸血鬼咬的天使这么新鲜的事——即使是被‘半人半鬼’所咬的。所以,挺感兴趣呢……”
“那你去别的地方实验看看啊,我倒是一点都不想咬那么难吃的天使。”
“你这样说只是藉口吧?你的眼睛不是紧盯着天使白皙的颈子不放吗?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连你那美丽的碧绿色瞳孔,看起来也像是红色。”
“……”
安夏尔的紫色瞳仁望着维多里克碧绿色的双眼。
“倘若你真的咬了那个天使会变成怎样?会因为天使神圣的血液,而把你从‘半人半鬼’状态之中拯救出来吗?抑或你污秽的血会进入天使身体里,使那个天使也变成‘半人半鬼’呢?”
说完后,安夏尔一副觉得有趣极了似地扬声大笑。
“天使变成吸血鬼?这真是前所未闻的奇事啊。”
“奥菲那个笨蛋竟然同意让我咬他,害我差点被诱惑了。天使不是应该要拒绝到底吗?”
仍牛饮着葡萄酒的维多里克咋舌说道。
“那是因为你的守护天使很纯情吧?为了必须守护的人类,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真不愧是天使,好体贴喔。”
没想到安夏尔的嘴角露出的竟是不带讽刺的笑容。
对此,维多里克惊讶地微微张大眼说:“这是从天上直直掉下来的前天使之感想吗?你现在可是堕落天使,魔界里的大魔头哦。”
“是啊。你这个表面戴着稳重善良的神父面具,其实一点都不像神父的神父。
不……应该说你还是很有神父的样子吧。从有钱人那里偷偷索取大量的祷告费用,今晚却愿意免费服务呢。”
“毕竟他们是住在破落公寓最顶楼的父女啊,就算我开口他们也付不出钱吧。”
“为了那个贫穷的女孩而愿意代她接受吸血鬼的诅咒,这不是好心的神父是什么?”
“你就算称赞我,我也无法回报你什么哦。”
维多里克将垂在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梳,然后看着安夏尔说:
“不过,这倒让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
“你应该认识咬了伊芙娜的那个家伙吧?”
“为何会这么想?”
“你不是在那问公寓里说过‘坦白说,我很不喜欢其他人的气’,以及‘尤其是对讨厌的家伙更是受不了’。”
“记忆力可真好啊。”
安夏尔耸耸肩说。
换句话说,布满那间公寓里的吸血鬼之气,即是安夏尔口中那“讨厌的家伙”,也就表示他认识那个家伙。
“那家伙叫什么?现在在何处?”
“跟恶魔进行交易是有代价的哦?”
“我可是两袖清风啊!”
“那就亲一下吧,只要吻得不错我就告诉你。”
维多里克以横躺在长椅子上的姿势,伸手将安夏尔的腰肢搂过来。安夏尔没有抵抗,直接倒在维多里克高姚的身子上。
“嗯……”
维多里克的唇按上安夏尔的红唇,安夏尔发出甘甜的鼻息。
安夏尔手绕着维多里克的脖子,维多里克则搂着安夏尔的腰,两人的身影重叠了半晌……最后,安夏尔终于坐起身。
“很棒。“
他扬起红唇,开心地说道。维多里克仍是一副厌烦的表情,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可以说出那家伙的名字吧?”
“你真性急呢。他叫铎鲁男爵,是自魔界之树底下所诞生的纯种吸血鬼。”
“原来如此。那家伙现在在哪?”
“之后我会带你去。”
“你亲自带领吗?”
“不这样的话,你无法进入铎鲁的城里。毕竟那家伙住在魔界。”
“……你这么贴心还真诡异,有问题喔!”
“才没有,而且……”
安夏尔脱掉自己所穿、贵族服饰的奢华上衣,只剩下一件衬衫。接着,蕾丝的领结咻地从脖子上脱落,衬衫的前襟顿时打开。
“喂。”
安夏尔露出如在朝阳下闪耀的雪白肌肤,以及两团柔软。
当维多里克搂着他的腰时,他的身体还很硬……应该是男人的身体。但如今压在维多里克修长身子上的却是女性柔软的身体,诱惑着男人。
“比起那个天使,我的血液更美味哦。而且若是我,即使被你咬了之后也不会变成‘半人半鬼’。”
“因为你早已是魔界的大魔头了。”
维多里克边回答,眼神边在安夏尔雪白的颈子以及隐约浮出青色血管的柔软胸膛之间游移。不知是错觉吗?只见安夏尔那紫色的双眼发出一闪一闪的红色光辉,
“没错,若对象是我,你要怎么咬、怎么吸我的血都没问题哦。”
“大魔头的血液想必很美味吧。”
维多里克伸出骨感又细长的手指,轻抚安夏尔从脖子到锁骨的线条。他一定感受到脉搏跳动、血液流窜的感觉吧。
身为生命源头的红色宝石。
“来吧,别客气……”
同时,安夏尔的双眼也露出红色的光芒。那宛如顶级鸽血红宝石,闪耀着如鸽子血般鲜红的光芒。
“请享用。”
自红唇中溢出魅惑的声音。有哪个男人……不,连女人也无法抗拒吧?只要是平凡人,肯定会被这股美艳所诱惑,甚至堕落。
也许,这正是恶魔的厉害之处。
维多里克将嘴唇贴近白皙的颈子,像是尝味道似地用舌尖舔着。安夏尔眯起眼睛,用安抚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维多里克却把手搭在安夏尔的肩上,用力推开他,接着从椅子起身。
“接受你的血后不就成了你的家眷?开什么玩笑。”
“被发现啦,真可惜。”
安夏尔似乎真的非常遗憾地耸耸肩。
维多里克虽然一口气站了起来,却又无力地往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我早摸得一清二楚了。”
“若是你,应该可以成为威风的吸血鬼吧,长得又帅气。”
“如果那么渴望美男子的话,就去歌剧院走一趟啊。”
“若只有外表与声音,也不能成为优秀的金丝雀啊。外表固然重要,伹若没有相称的灵魂也是枉然。就这一点面言,你那乖戾的性格与光芒四射的模样,简直是完美无缺。”
“感谢你的赞美,但我可不想成为恶魔的手下。”
“当我的手下也没什么下好,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与不老的青春喔。”
“我并不认为永恒的生命有何价值。一想到我会活数百年或数千年,就觉得实在累死人了。”
单手拿着葡萄酒,既身为神父又是“半人半鬼”的男人,叹了口气说道。
“但你现在不是‘半人半鬼’吗?”
“我也不想死,所以才烦啊。”
“变成吸血鬼就死不了了,只要不遇见像你这般能力高超的祓魔师就好。”
“就算奇迹出现,也不可能遇见像我这么厉害的祓魔师啦。我真的越来越不想成为吸血鬼了。”
维多里克一副除了自己以外,其他祓魔师都是笨蛋的高傲态度。
“不管活得多长或能永保青春,只要一想到会被主人束缚我就受不了。”
“我真不懂你为何那么讨厌有主人这件事。现在的你不就被名为教会的主人束缚吗?”
“但我随时都能自由离开啊。我就算现在离开教会、当个被放逐的祓魔师,悠悠哉哉地下乡旅行也没问题。”
所谓被放逐的祓魔师,亦即没有受到教会认可的祓魔师,也就是无牌照法师的意思。虽然其中下乏骗人的江湖术士,但在神之城顾及下到的偏远村落里,村民的确很需要这样的祓魔师。
“可是,你却没有马上这么做。你为了保护这间教会并拯救那位贫穷的女孩,还让自己陷入险境。你为何愿意牺牲这么大?”
安夏尔站起身,紧盯着坐在椅子上维多里克的脸,他的瞳仁又变回平日的紫色。
“曾经有一位被逐出教会的祓魔师……他原本是属于教会的人,却出了点问题。因此,他就这样带着一个小男孩至各地的偏远村落旅行。
他并非那些常见的神棍,即使被放逐也跟在教会时一样,乐于帮助有困难的人,也不会收取贫穷人家的费用。”
“跟你现在所做的事一样呢。”
“也许吧。不过,因为我现在是教会的人,所以有布施的东西可以填饱肚子,不像那时常常得饿肚子。虽然希布艾德在那种时候,会分一半的面包给我,但我仍然饥肠辘辘啊。”
维多里克望着远方,怀念那困苦的时代。
安夏尔盯着他那端整的侧脸。
“希布艾德是那个被逐出教会的祓魔师名字吗?”
“嗯。”
“那个祓魔师所带的男孩子是……”
“就是我。”
“难道,那位希布艾德被逐出教会的原因,就是……”
“因为我。”
“他是你父亲吗?”
维多里克摇摇头。
“不晓得。因为我没有听到最后,当然也不晓得母亲是谁。”
不过,维多里克却觉得也许希布艾德就是自己的父亲。
神父是不允许娶妻的。不仅如此,神父只要跟女性在一起就算是犯罪的行为。
“可是,即使那位祓魔师被逐出教会,也丝毫没有被世俗污染。不善男女之事的希布艾德到底是如何跟女人搞在一起,已是永远的谜了。”
幸好,那孩子健康又强壮。
并不是每个偏远村落都很欢迎被逐出教会的祓魔师。偶尔也会有人用狐疑的眼光看待他们,并曾发生被小朋友丢石子赶走的事情。
每次遇到这种事时,希布艾德都像是说着口头禅似地说:
‘绝不能怨恨他们,因为我们都是神的孩子。’
既然如此,这世上为何还会有干净与污秽之别呢?少年很想这么问他。
‘而且大家都很脆弱,所以我必须守护他们才行。’
这句也是希布艾德的口头禅。
即使离开教会,他仍是善良慈祥的神父。
“那位被逐出教会的祓魔师现在怎么了?”
“过世了。”
维多里克简短地答道。
“其实,希布艾德的死也是跟吸血鬼有关。”
那是在某个偏远村落中发生的事。当被逐出教会的祓魔师与少年来到这个村落时,村民并没有很欢迎他们。不仅如此,他们的表情都很阴郁。
这些人中有一名老农夫向祓魔师求助。
‘请救救我的孙女。’
这村落长年被吸血鬼所支配。若每隔几年没有献上一名女孩作为贡品,村里就会受到诅咒。好比说,农作物会歉收、家畜不产子,甚至乳汁会缩减到挤不出奶来。
“希布艾德立刻答应出面驱逐吸血鬼。他手边的武器有附上神之御印的项链、圣剑、圣水,以及准备好的木桩。就是那些常见的驱魔工具。若是普通的吸血鬼,有了这些就能与对方一较高下,毕竟希布艾德是个能力高超的祓魔师。”
然而,对方是纯种的吸血鬼。不仅力量强大,还带了他的家眷——凶恶的狼人。
“转眼间,希布艾德已经全身是血,但我却只能待在被结界保护的树荫下目睹这一切……”
维多里克静静闭上双眼。
即使已是超过十年的往事,那骇人的光景仍栩栩如生地印在脑海里。他忘不了吸血鬼那反射着月光的银爪,毫不留情地将希布艾德的喉咙划开的那一瞬间。
“他死了吗?”
“嗯。”
“那你为何……”
“你想问我为何活下来了吧?张开结界的当事人死了,一个小孩被吸血鬼与狼人团团包围,为何能幸存呢?”
那时,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冲到浑身是血的希布艾德身边。小男孩拿走原本在希布艾德手上的圣剑,对准身为首领的吸血鬼。
‘呵,这小鬼真有趣。你想跟我打吗?’吸血鬼觉得有趣似地笑道:‘像你这种小猴子,一下子就被杀死了,一点也不好玩啊。’
但是——
“……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等我回过神来时,那些狼人与吸血鬼胸口全流着血并倒在地上,心脏像是被打爆似地开了个洞……”
“是你打倒他们的吗?”
“好像是这样。”
打倒吸血鬼后,维多里克立刻跑向倒在地上的希布艾德身边,发现他仍尚存一息。
‘维多……’
‘别说话!’
‘……不……我明白。我……已经……不行了。’
‘不会的!希布艾德不能放下我自己一个人死去啊!’
豆大的泪水不停滑落。
当时维多里克只是个爱哭的小孩子,只能依赖希布艾德一人。
‘你听好,维多……你是有能力的,你具有保护人们的力量……’
‘我才不要这种力量!只要希布艾德活下来就能保护大家啊!’
‘不……我的任务已经结束……’
说完后,希布艾德微笑着将维多里克那握着圣剑的手放在自己手上。
‘从今以后……你……’
话未说完,祓魔师的手便从维多里克的手上滑落。
‘希布艾德!希布艾德!希布艾德!’
无论再怎么呼喊,他的双眼都不曾再睁开过……
“唔,所以你就守着他的话直到现在吗?”
听完往事的安夏尔,指尖指着维多里克的下巴说。
“死人的遗言是无法收回的。”
“你这人还挺认真的嘛,真看不出来。”
“什么叫看不出来啊。”
维多里克突然擒住安夏尔的下巴并拉过来,因而自然演变成安夏尔坐在维多里克大腿上的姿势。
维多里克直直盯着安夏尔的脸。
“干嘛?”
“……让我吸吧。”
“什么?”
“让我吸血吧。”
维多里克的瞳仁依旧是碧绿色,没有变成血红色,但眼里却隐含了某种意思。
“等等,你醉了吗?全身酒臭味呢。”
“我喝了葡萄酒,当然有酒味啊。”
但他说话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喝了酒,清楚得很。
“你刚刚不是叫我‘请享用’吗?那我就不客气啰!”
“等等!不行!”
安夏尔两手遮住即将贴近自己脖子的维多里克的嘴,用力将他的脸推开。
“讨厌啦!你这个醉汉!”
他大喊着。其实,若在耳边念出睡眠咒语,维多里克的身体就会顿时失去力气,而安夏尔也能够扑上前去。但他却只是抱着维多里克,不让维多里克咬自己的脖子。
安夏尔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随随便便就让你咬,也太不好玩了吧。”
他抚摸着维多里克靠在自己肩头上的金发说。
“真是的,听到这种故事后,我也不晓得究竟是当人比较好,还是当恶魔比较好了。”
8
天界。
在某种意义上,那是一无所有的世界。
虽然一无所有,却充满了亮光。
正因为如此,才是纯净、完美无缺的世界。
奥菲尔现正在那里,抱着膝盖、无精打采地缩成一团。他没有保护好该守护的人,害那人被黑暗势力弄脏,而且还被那个人说自己没有用。
奥菲尔抽抽搭搭地哭着,好想埋到白云里。
小天使们带了小花与甜的糖糕来安慰沮丧的奥菲尔,但他却完全不看他们,所以小天使们只好放弃地走开。
自己是没有用的人吗?
维多里克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吗?
即使老是被欺负、即使他说话都很过分,但在维多里克身边守护他,就是自己的任务。
然而,自己却被当事人一口拒绝……
‘奥菲……’
唉,竟然产生幻听了。每次提醒维多里克要喊自己的本名,但对方都只是随他高兴地称乎这个昵称。
但是,如今连这个昵称也令自己好惆怅、好怀念。
‘奥菲!听到了吗?’
唉,现在连那骂人的声音,也觉得怎么那么好听呢。虽然以前被他骂时老想着,为何天神命令自己去守护这种人啊!
‘奥菲你这臭小子!干嘛不理我!赶快给我滚下来!’
“咦?啊!”
当察觉到声音是真人的瞬间,奥菲尔下方的地面——原本的云朵已消失不见,他因而直直往下掉落。
“呀啊啊啊啊!”
他立刻展开羽翼减缓掉落的速度,但仍不停、不停地往下掉。
眼看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他穿过教会的屋顶,往礼拜堂落下。
“你这个性别扭的天使终于坠落地面啦。”
维多里克对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奥菲尔说。奥菲尔闻言,立刻回过神来。
“你别说‘坠落’这种不吉利的话啦!我绝对不会堕落!”
“但你现在不就坠落在地面上?”
“因为你叫我啊!”
没错,只要被守护者呼叫的话,无论身在何处,守护天使都能立刻飞奔过来。
不对……目前这情形不叫飞奔过来,而是强制召唤。
“可是,你这副模样……”
奥菲尔吃了一惊。
维多里克的神父袍上披着一件黑色斗蓬。
天使眼睛看见的不只这些,还看出隐藏在斗蓬下的物品。
除了神圣的神之御印,另外还有圣水、刻有神之御印的短剑,腰间甚至配带了一把长剑。完全是战斗的装扮。
他很少看见这个神父全副武装的打扮。不,应该说从来没有。
“难不成……”
奥菲尔脸色大变。
维多里克“唔”了一声,银框眼镜后方的碧绿色瞳仁跟着睁大。
“奥菲的第六感真灵敏呢。没错,我被那个恶魔咬了——骗你的啦,是他要带我去咬了我的元凶之主人的吸血鬼城里。”
他用下颚指了指安夏尔说。安夏尔举起手说“嗨”,向奥菲尔打招呼,但奥菲尔不理会,只问道:“你、你打算以血肉之躯进入魔界吗?”
“若我不去魔界打倒他,就会一直是‘半人半鬼’的状态。这样下去,我若不吸人血就会死了。”
“半人半鬼”就是这么一回事。身为人类却不算是人类,无法吃普通的食物。但只要一吸食人血,就会从“半人半鬼”堕入真正的鬼道。
“可是……”
奥菲尔仍担心地望着站在维多里克身后的恶魔。
“那个恶魔能信任吗?他真的会带你去吸血鬼的城堡吗?”
“我与维多里克订下契约了。只要一订下契约,恶魔就不会骗人。这点你也晓得吧?”
“契约?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听到这句话,奥菲尔惊讶地快要跳起来。
恶魔要的若非少女的血,就是此人的灵魂。总之,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些是奥菲尔依据自己所知的恶魔相关知识所得到的答案。
维多里克究竟交出了什么……奥菲尔用战栗的眼神看着维多里克,但他只轻松地回道:
“没什么,只是一个吻。我拜托他告诉我那家伙的名字,并且带我去城里。”
“吻?”
奥菲尔简直像要口吐白沫昏倒一般,发了疯地大喊大叫:
“你竟然跟恶魔接吻!而且你是神父耶!”
以天使奥菲尔的立场来看,一个吻就是一件大事。更何况身为天使的他,觉得人类世界男女间的情事全都很“污秽”。
神父必须是不能跟女性发生“犯罪行为”,保持圣洁的人才行。
但是,他竟然跟恶魔接吻……
看到奥菲尔的反应,维多里克露出“烦死了”的表情皱着眉头说:
“只是一个吻而已,干嘛大呼小叫的!又不是跟他同床共眠。”
“同、同床共眠……”
奥菲尔光是想像就快昏倒了。
“嗯,所谓的同床共眠可不只是闭上眼睛、单纯睡觉的意思哦。会做这些事,还会做那些事……”
“哇啊啊啊啊!别、别说了!我不想从你口中听见如此污秽的事!”
奥菲尔双手捣着耳朵大喊,维多里克又觉得厌烦似地叹了口气。
“天使这种家伙,还真是爱明知故问呢。”
“那也没办法啊。谁叫他们是从耸立在天界中心的世界之树的卵所出生呢。”
“所以就不晓得男女之事吗?但是,恶魔也是从魔界之树的树底下诞生的吧?这对我来说都一样啊。”
“才不一样!请别把天使与魔界下贱的恶魔相提并论!”
奥菲尔大喊,安夏尔则不高兴地嘟起嘴。
“你骂下贱实在太过分了!至少我可是你的前辈哦!对天界的事也一清二楚。”
“闭嘴!你这个踏破云朵而掉下去的堕落天使!”
“我才不是踏破云朵啦!我是因为讨厌当天使,才自愿堕落魔道!你才是刚出生一千年、屁股还黏着蛋壳的臭小鬼!”
“别叫我臭小鬼!我可是权天使奥菲尔啊!”
“……也是啦,难得会有高级的天使下来人类世界。不过,权天使也只不过是下级三队里阶级最高而已。你上头还有中级三队、上级三队,所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被安夏尔一语道破后,奥菲尔顿时无言以对。但他仍提振气势再度开口说:
“那么,你在天界时是属于哪一级的?”
天使露出看好戏的笑容说,但安夏尔也慢慢扬起了嘴角笑说:
“不、告、诉、你。”
奥菲尔气到满脸通红。就在他要破口大骂时,维多里克喊了声“吵死了”阻止他。
“别老像女人一样吵吵闹闹的。安安,立刻带我去魔界。”
“明白,维维。”
安夏尔吟唱咒文后,三人的脚下立刻出现魔法阵。
魔法阵发光的同时,这三人也自人类世界消失。
◎◎◎◎◎◎◎◎◎
一行人就这样来到郁郁苍苍的森林里。
从高挂在暗黑夜空中、煌煌发亮的一轮满月,让人一看便晓得这里是魔界。因为来这里之前,教会的时间是白天的十二点,也就是正午。
不仅如此,夜空中的满月大得有点离奇,不像是人类世界的月亮。
“我还以为魔界是在地底下……没想到竟然比人类世界还高呢。”
维多里克看着眼前的景象说道。
“那月亮真像假的,而且四周全像是用假的东西所构筑而成。也许就是如此,才是魔界的世界吧?”
安夏尔对于奥菲尔的感想,哼了一声并笑着反驳:
“你现在是将从天界里学到的东西现学现卖吗?
魔界并非不事生产的地方。既有木匠魔物,也有制造工艺品的魔物。因此才会有如此广阔的森林,以令让繁花盛开的温室。
我觉得比起除了白云以外什么都没有的萧条天界,这里倒是漂亮多了。”
“那是因为你的眼睛已完全变成肮脏的魔眼,所以才会觉得这里漂亮……”
“开玩笑!我的美感在堕落前后都不曾改变喔!”
“我说吵死了!”
听到维多里克的怒吼声,两人均闭上嘴巴。
“那么,安安,那个吸血鬼的城堡在何处?”
“啊,在那里。”
他手指指着如尖针般的岩山说道。
蝙蝠仿佛一团黑云般盘旋在岩山上空,黑云下方是尖帽子式的城堡。那仿佛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城堡……但氛围却比影子还黑暗。
关在城堡里的会是被荆棘围住的睡美人呢?还是因魔女施法而困在塔上的长发公主呢?
都不是,住在城堡里的是黑色斗蓬微微飘扬的吸血鬼。
“这里还真像是吸血鬼的栖息之处呢。”
维多里克仰望着城堡,如此说道。
◎◎◎◎◎◎◎◎◎
三人辛辛苦苦地爬着山路,最后终于登上如尖针般的岩山,并站在城门前。黑色的大铁门紧闭,似乎没有开启的打算。
“喂,要怎么开门啊?”
维多里克转头看向安夏尔问道,安夏尔立刻可爱地歪着头回答:
“不晓得。这里可是别人的城堡啊,若是我的,我就知道该怎么开门了。”
“你的城堡要怎么开门?”
“我的城堡有守门人。”
“哦,原来是那个守门人负责开门啊?”
“守门人只为知道暗号的人开门。若不是晓得暗号的人……对了,我的守门人是巨大的火龙,它会吐出熊熊火焰来欢迎对方喔。”
“这样不是会产生猛烈的大火吗?而且自己还是火源呢,这玩笑可真有趣。”
维多里克厌烦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无论哪座城堡都会有这样的守门人。”
“你说的守门人,就是像那个家伙吧?”
维多里克抬着头说道。
他的视线前端,即高耸的大门上,站着一个人影——是个女人。
之所以晓得对方是女人,是因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看得一清二楚。换句话说,她穿着一身内衣。不,应该说只穿着一身内衣,是浪荡、不检点的打扮。
当女人一张开双手,原本啪嚏啪嚏拍着翅膀、盘旋在上空的蝙蝠便聚集到她周围,使她的身体飘浮起来。
接着,那女人直接降落至维多里克面前。
那女人应可说是美女吧?她的长发又黑又有光泽,双眼如黑曜石一般,肌肤白皙,脸上挂着妖艳微笑的红唇。
话虽如此,只要剥下她的外皮,也许跟上次那个巨大蝙蝠女是一样的家伙吧……维多里克心想。
反正,吸血鬼是个大美人也不足为奇。因为男的吸血鬼喜欢美女,而女的吸血鬼则偏爱帅哥。
况且,只要替女性塑造其特征,当然就是这副打扮吧——用黑色皮马甲束紧的腰肢,薄薄一层的黑蕾丝几乎快要藏不住挤压出来的丰胸,同样是黑色的吊带袜配上如丝质般黑色发亮的皮靴。简单来说,就是淫荡的内衣装扮。
然而,不晓得为什么,她戴着同样是丝质材质、长至手肘的黑亮手套上,却拿着驯兽用的鞭子。
“……女王吗?”
维多里克下意识地说道。
在神之城时听说过类似的游戏。那是穿着马甲内衣的女性手持长鞭,鞭打男人的游戏。
他曾听说平日站在祭坛上骄傲凛然的伟大神职人员,会因为被穿着马甲内衣的女性鞭打屁股而兴奋不已,并抱住穿着网袜的大腿央求说:“原谅我吧,女王!”
反正,对世间的欲望涨大到快要爆开肚子的腐败神职人员,也不是现在才出现。况且,跟女王玩变态游戏的还算可爱,有些人会在名为神之城的政治游戏里绞尽脑汁与心力,简直就像是一堆黑头老鼠聚集在一起。
总之,先别管那些不三不四的变态游戏了,应把重点放回眼前这个女王——女吸血鬼身上。
“谢谢你称呼我为女王,这形容很适合我呢。呵呵呵……”
女人高声笑着。
“我的名字是阿葛蕾安,是铎鲁男爵身边的第一宠妾哦。”
“原来如此,让最高级的手下独自担任守门人,这城堡的维安还真是薄弱啊。”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阿葛蕾安立即皱起白皙的脸庞。
“正因为守护大门的我能力最高强,所以城堡里无需再派人守门。在铎鲁男爵看到那些入侵者之前,就会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葛蕾安再度“呵呵呵”地高傲扬声大笑,维多里克却毫无反应。阿葛蕾安看到露出一脸“根本一点都不恐怖,好无聊哦”表情的维多里克,当然也不可能继续自顾自地哈哈笑着,因而笑容中已出现些许尴尬。
“所以,你们要回去就趁现在吧。不过,若身为‘半人半鬼’的你想投靠铎鲁伯爵,那就另当别论了。因为铎鲁伯爵不仅喜欢像我这种大美人,对你这种美男子也非常有兴趣,所以你一定会得到他的疼爱。”
鲜红的双唇微微吊起,但维多里克听到阿葛蕾安的话只是耸了耸肩。
“很可惜,我没有那种嗜好。可以的话,我希望对象最好是像大姐一样,前凸后翘的性感女人。”
“哦,你喜欢我这一型啊?”
阿葛蕾安以为维多里克在称赞自己吧,因而露出娇羞的笑容。
看到这情景,站在稍远处的奥菲尔紧张地说:“干、干嘛称赞女吸血鬼啊!”
“唔,我倒不认为维多里克只是单纯地在夸赞对方。”
双手盘在胸前的安夏尔说。
维多里克不理那两人的对话,耸耸肩后表示:
“——只要在那层皮之下的不是蝙蝠妖啦。”
阿葛蕾安的脸色瞬间大变,微微颤抖说:“为、为何你会……”
“猜中了吧。前一阵子那个女吸血鬼也是这样,所以我只是想套你的话而已。”
“……难道就是你把娜莉儿给……”
“嘿,那女的叫做娜莉儿啊?”
“原来、原来就是你打死娜莉儿的吗?我绝对饶不了你!娜莉儿是我的手下,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啊!”
吸血鬼也有感情啊。看到气得勃然大怒并流下血泪的阿葛蕾安,维多里克一脸惊讶地说:“那个若是你妹妹,那你的真面目果然是蝙蝠吧?你们竟然是蝙蝠姐妹呢!”
“你、你别太瞧不起人!别以为我会看在你俊美的脸庞上,就原谅你对我们姐妹俩的污辱!”
“我又没叫你原谅我。”
“闭嘴!闭嘴!闭嘴!我要矫正你那轻浮的态度与个性!”
阿葛蕾安怒火中烧,往地面抽打手中的长鞭。
“不出所料,他不是在称赞而是激怒对方,而且还用了最有效的方法呢。对这种女人提容貌的事,最能够刺激对方了。”
安夏尔半是佩服地说道。
“真受不了这个人,明明是一件小事却被他搞得这么大!”
奥菲尔抱着头发牢骚,安夏尔则“唔”了一声,盘起手、微歪着头说:
“也就是说,在没有火源的地方故意到处点火啰?”
“嗯,简直就像你说的嘛!何止是到处点火,根本就是边走边仍炸弹啊!那个臭家伙!”
奥菲尔大叫后,像是察觉自己说错话似地睁大眼睛,与安夏尔四目相对,接着尴尬地干咳几声。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伟大的天主命令我要保护的人。所以,维多里克一定有他自己的使命感吧。”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掩饰了。我早就知道他这人不像个神父,而且还具有破坏的性格。”
“没错,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不,我才没这么想呢!”
奥菲尔露出一副“天使怎能认同恶魔的话”之模样大喊。
总之,先别管这两人了。
阿葛蕾安与维多里克之间飘荡着紧张的气氛。
“没人能逃过我的长鞭,想道歉就趁现在吧!”
阿葛蕾安边说,边将长鞭在头上快速旋转着,还发出“咻咻”划破空气的声音。
“你就乖乖挨我的鞭子吧!”
“我可没有那种喜欢被鞭打的怪癖,你就别费心了。”
“还嘴硬!”
长鞭瞬间袭向维多里克。
维多里克当然下可能乖乖被鞭打。他往旁边一跳避开,鞭子却打到地面后弹起,追在维多里克的后头。维多里克见状,又往后退了几步。
无论怎么看,阿葛蕾安手持的长鞭长度都应该有个限度才对……然而,鞭子却又自地面弹跳起来,如活生生的生物般攻击维多里克。
维多里克当然立即飞奔逃开,但鞭子仍擦过他的斗蓬。将斗蓬的布瞬间撕裂之后,锋利的长鞭又收回阿葛蕾安手中。
“下次可就不只是衣服啰,呵呵~~”
阿葛蕾安露出骄傲的微笑。
“我要你那只手!”
鞭子大大一甩,前端往维多里克攻去。
维多里克迅速避开鞭子的攻击,但长鞭跟刚刚一样又弹跳起来,对他紧追不舍。
“呵呵!如果只懂得逃避,可逃不过我的长鞭哦!”
阿葛蕾安将鞭子一转,追在维多里克身后的鞭子也跟着弯曲扭转。
鞭子仿佛具有生命一般行动自如。
这时维多里克闪了一下,像是踩到小石子,脚下一滑。鞭子随即追上,他迅速以手护住喉咙。
“危险!”奥菲尔惊呼。
就在弹起的长鞭即将碰到维多里克的身体前,鞭子被一道无形的墙壁弹开。不仅如此,长鞭还像是碰到什么讨厌的东西般,在地面上扭来扭去。
“得救了呢,奥菲。”
维多里克大呼了一口气。
“你这个……臭守护天使!”
阿葛蕾安一边将鞭子抽回来,边怒瞪着维多里克身后的奥菲尔。
原来是奥菲尔所张开的神圣结界,顺利保护了维多里克。
“别碍事!”
阿葛蕾安大叫道,准备将鞭子往奥菲尔的方向挥去,但在打到他之前,维多里克的手里先飞出了一个东西。
为了弹开那个东西,阿葛蕾安把鞭子往旁边一甩,顺利弹飞该物体。
该物体被鞭打碎裂之后,四分五裂地散落在空中。接着,如雨般落下的水滴一滴到在周遭飞行的蝙蝠后,蝙蝠们纷纷哀号并疯狂地乱飞乱窜。只见被飞沬溅到的蝙蝠翅膀冒出阵阵白烟,甚至有几只蝙蝠的翅膀破了洞,在地上挣扎翻滚。
原来维多里克扔出去的东西是瓶圣水。
“这种小把戏对我没用!”
阿葛蕾安似乎对掉在脚下的蝙蝠一点都不在乎,仍高挺着丰满的胸部说道。
“我也这么想。不过,我已经看穿你鞭子的攻击方式了。”
维多里克像是挑衅地笑着说。
阿葛蕾安听到后立即被激怒,不悦地紧蹙眉头。
“我要封住你那自大的嘴巴!”
她再度抽着鞭子。维多里克从正面看着她的动作,开口说:“奥菲,解开结界!”
“咦?可是……”
“别多问,快解开。不解开结界的话,对方也许攻击不到我们,但我们也无法攻击她啊。”
“可是……”
“我不是说我已看穿那女吸血鬼的鞭子攻击方式吗?快解开。”
“我、我懂了……”
奥菲尔解开结界后,阿葛蕾安像是回应他的动作,立即举起鞭子。
“还真有自信呢。不过,这份自信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她随着叫喊声挥鞭而下,鞭子的前端弹跳着直直朝维多里克的方向袭来。
维多里克跟刚刚一样,往后避开鞭子的攻击。阿葛蕾安见状,呵呵呵地大笑道:“结果你的方法就是不断逃跑啊?”
阿葛蕾安自以为胜利地说道,但维多里克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
“不,你错了!”
鞭子再度跳起。这次,虽然维多里克也退了一步避开,但下一秒却有个东西刺在维多里克跪着的地面上。
刹那间,阿葛蕾安的鞭子停止动作。鞭子仿佛泄了气般,自她的手中垂落。
“什么!”
维多里克插在地面上的是刻有神之御印的短剑,剑尖则是插住一条大蛇的头。它正流着诡异的绿色血液,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蛇!”
奥菲尔一看到如生物般蠕动的鞭子之真面目后便大叫,维多里克也点点头说:
“鞭子触碰到你所张开的结界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鞭子的真面目。”
说完后,他将圣水倒在蛇的头部以及短剑划开的伤口上。
大蛇立刻痛苦地抽动翻滚,同时被蓝白色的火焰团团包围。只见那巨大的身体渐渐萎缩,接着变成像是蚯蚓般的小黑炭,最终消失不见。
阿葛蕾安发出惊呼声并跪在地上。她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伸向变成黑炭消失、曾是属于自己的武器。
“竟然将我的安德鲁斯……”
“你把蛇取名为安德鲁斯吗?还真难听。”
维多里克对悲叹的阿葛蕾安说道。
“你的朋友就只有这个安德鲁斯跟娜莉儿吗?”
那口气实在太风凉了,阿葛蕾安那因愤怒而赤红的双眼,立即狠狠瞪向维多里克。
“你、你这家伙!不仅娜莉儿,连安德鲁斯都被你……我绝不会放过你!”
“既是你的好朋友又是重要武器的安德鲁斯都变成这样了,你要怎么办?”
“呵呵……你打算这样就要我住手吗?不可能!”
阿葛蕾安缓缓站起身。她的姿态看起来像是被黑影涂满似的,而原本丰满但其实相当纤细的女性轮廓大大地膨胀起来,马甲的钮扣弹开。下仅如此,连包覆着细白手足的黑色手套与袜子也一同进裂。
“既然看到了我这个样子,那绝对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阿葛蕾安如此警告说道。那声音已非动人的女性嗓音,而是交杂着砂子摩擦般咔啦咔啦的嘶哑声。
另外,原本如雪一样白的肌肤瞬间变成黑亮的珐琅质身体。脸部两侧也长出大而尖的耳朵,以及血盆大口、扁塌鼻子、如金丝猫般尖细的瞳孔——她的脸已变成蝙蝠的脸。
“女蝙蝠的主人果然是只大蝙蝠呢。”
维多里克厌烦地咕哝道。
不过,对方跟他之前所消灭的女吸血鬼不同。虽然两者同为蝙蝠,但当时那个女蝙蝠的手脚如枯枝般且身材干扁,而面前的大蝙蝠却浑身肌肉,宛如杂技团里的大力士一样。
“干嘛连马甲、网袜、手套都弹掉啊……”维多里克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别开口闭口都是蝙蝠啦!”
阿葛蕾安大叫着,并朝维多里克袭来。她举起一只健壮的手,再用足以卷起旋风的速度挥下。
维多里克不可能乖乖受她的攻击,因此立刻蹲下身子后跳向旁边避开。
维多里克的背后是城墙。大手直接撞击墙壁,发着光的钩爪刺入城墙里,墙壁产生裂痕后碎裂。
“喂,你干嘛破坏自己保护的城堡啊!”
维多里克嘲弄地说,但听在火冒三丈的阿葛蕾安耳里,只是吱吱喳喳的杂音罢了。
“闭嘴!”
阿葛蕾安又立刻举起手攻击维多里克。维多里克同样在瞬间避开,但旁边有个装饰城门的石像鬼雕像,头部却被阿葛蕾安的一击给打得粉碎。
“唔……”
维多里克的脸揪成一团。如果被这一击打到,那么维多里克的头大概会像个熟透的香瓜般碎得稀巴烂吧。
“吓死人了。”
虽然维多里克嘴上这么说,但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觉得挺有趣似的。
然而,不知是因为脑子充血还是沉醉在变身状态之中,这句话听在阿葛蕾安耳里却很真实。她张开那裂至耳朵的血盆大口,露出鲜红的嘴巴说道:“哭吧!害怕吧!因为看到我的真面目而后悔吧!”然后又举起手。
但维多里克这次并没有避开她的攻击,而是盯着直直朝自己冲来的阿葛蕾安。
“维多里克!”
奥菲尔惊声大喊。虽然他企图张开结界,但结界的强度只能抵挡鞭子的攻击,无法抵挡威力强大的吸血鬼直接攻击。
也许是维多里的手或他的头……总之,无论哪个部位被击到,他都会瞬间喷出鲜血而趴倒在地。
然而——
“什么!”
阿葛蕾安睁开如黄金般闪亮的大眼,吃惊地叫道。
只见维多里克抓住吸血鬼的手腕,阻止钢爪往下刺入自己的身体。
蝙蝠妖那全是肌肉的壮硕手臂,一次、两次地被包裹着黑衣神父袍的维多里克其精瘦手臂给挡住。
“混帐!”
阿葛蕾安为了甩掉黏住自己手不放的维多里克其手指,试图用力将手抽回,但却抽不回来。她挣扎了一下,没多久脸上便出现混乱与恐惧的神色。
“为何区区一个人类!竟能……”
没错,维多里克身为平凡的人类竟能挡下吸血鬼的怪力,更何况那还是阿葛蕾安现出原形后的猛烈攻击,但她却怎么也甩不掉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对此,阿葛蕾安不可置信地大吼。
维多里克邪邪笑道:“因为我不是普通人,好歹也是个‘半人半鬼’啊。”
“原来如此啊。”
看到这情景,安夏尔佩服地喃喃道。
“现在的维多里克的确是个‘半人半鬼’,当然拥有与一般人不同的力量啰。”
“可是,他还使用了圣水与刻有神之御印的短剑啊。”
奥菲奥反驳说。他的意思是,如果维多里克真是“半人半鬼”就不可能使用这些圣物。
不过,安夏尔却冷冷地斜眼看着奥菲尔的脸,说:“自古以来,畏惧神的只有相信神的人类喔。所以,吸血鬼才会害怕神之御印这种东西,毕竟他们原本也是人类啊。”
“你的意思好像是说,维多里克不相信伟大的天主?”
奥菲尔露出一脸“绝不可能有这种事”的表情,怒瞪着安夏尔。
“我哪知道。反正他是祓魔师,能够吟唱着神书、手持着刻有御印的短剑应战,这样不就够了吗?”
“……”
奥菲尔一脸凝重地沉默不语。
安夏尔望着打斗中的维多里克与女吸血鬼继续说道:
“可是,就算他是‘半人半鬼’,能够阻挡住吸血鬼攻击的力量也实在太惊人了,令人难以想像。”
“为什么?”
“也就是说,他明明是个‘半人半鬼’,却能挡下吸血鬼的攻击呢。毕竟‘半人半鬼’的意思是他还有一半是人类哦,但他的能力却与那个吸血鬼势均力敌。”
“你究竟想说什么?”
“只不过是‘半人半鬼’力量就如此强大,那他肯定能成为优秀的‘魔物’。”
“他才不会变成‘魔物’呢!”
奥菲尔气得破口大骂。
总之,先别管聊天的两人了,维多里克与女吸血鬼的打斗依旧持续着。
“放手!放手!放手!”
阿葛蕾安越来越混乱,挣扎地想甩开维多里克的手。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放手,就照你的意思吧!”
维多里克口里虽这么说,但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开阿葛蕾安的手,他反而是将她的手拉往自己的方向。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葛蕾安发了疯似地大声尖叫,原本交杂着砂子咔啦咔啦摩擦声的嘶哑声音更加刺耳,奥菲尔不由得用手捣住耳朵。
“好啦。”
维多里克完全不理会她,直到最后才终于放开她的手。
“你、你……”
阿葛蕾亚安面对着维多里克飞也似地往后退,并用另一只手按住刚刚被他抓住的手腕。
手腕无力地垂下,软绵绵地晃来晃去,看来是骨折了吧?不,说不定她的手是被维多里克捏碎了。
“你根本不是人!”
“我可不想被蝙蝠妖怪这样骂啊。”
“只不过是个‘半人半鬼’的人类,怎么可能有这种怪力……”
“怎么没有?那个‘半人半鬼’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你、你才不是人呢!”
阿葛蕾安像跳针一样再度回嘴道,维多里克则嘲弄地吊起了嘴角。
“我劝你,若想从这个不是人类的人类面前逃走,就快趁现在吧!我只是想潜入你所守护的大门而已,已经没事找你了。”
维多里克告知阿葛蕾安已然败北,并要她离开此地。
但想当然耳,她不可能轻易离开。
“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正如意料之中,女吸血鬼如此哀号道。
因为她是该城门的守门人,而主人就在她身后的城堡中。只要主人还在,她就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
如果阿葛蕾安不顾一切地逃跑,就会依据血契约的内容,全身的血液顿时着火并痛苦不堪,最后消失在这世上。
“我才不会退开!你给我去死吧!”
阿葛蕾安举起剩下的一双手攻击维多里克,然而这动作却没有力量,不足以产生威胁。
维多里克抽出腰上的剑,立即斩断阿葛蕾安的一只手,那手顿时被抛到半空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感受这痛楚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下一秒,那把斩断她手臂的剑便已贯穿她的胸膛。
“仅以天神与精灵之名……”
维多里克双手握着剑柄,将剑刺得更深并吟唱起神圣的语言。
“毁灭吧!”
这时,贯穿阿葛蕾安胸膛的剑发出亮光。
阿葛蕾安的嘴巴仍是保持她被斩断手时张开的形状,接着,变身成蝙蝠妖的她被光芒层层包围……然后,身体如散沙般溃散,消失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
同时,厚重的铁门随着叽嘎声开启。
“守门人一不在,门就自动打开了吗?”
听到奥菲尔的询问,维多里克回答:“谁晓得呢,说不定是对方叫我们过去。”
“对方吗?”
“这座城堡的主人就是这种个性。”
看到不解地歪着头的奥菲尔,安夏尔解释道。维多里克则说“果然如此”并点头同意,接着说:“他非常欢迎我们是吧?”
“因为有我在的缘故吧,总要招呼我们嘛。”
“啧,你这个瘟神。”
“我先声明,带你们来的人是我哦。”
“知道啦,你就一直跟着我们到最后吧。”
维多里克穿过开启的大门,往城堡内部走去。
9
一踏入城堡中,背后双开的门立刻关闭。
“搞什么!”
奥菲尔吓了一跳,想要打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没用啦,进到城里就没有回去的打算了。”维多里克说道。
安夏尔也点点头说:“只要打败这城堡的主人,门自然会打开啊。”
“别说得这么简单!”
“我们不是为此而来的吗?”
“是啊。不过,万一我们无法打败对方,就走不出这座城堡了耶。”
“是你们这些家伙。我可是随时都能离开哦。”
“拜托,你想一个人逃走吗?”
“你若打赢了,大家就能一起出来啦。”
“如果能打赢的话。”
“可是……我……”
“啊,我跟奥菲是生命共同体呢。如果我回不去,你当然也别想回去啰。”
“怎么这样……”
他们一边说着没有重点的话,一边穿过一道道门,而那些门也一一关上。
最后,他们到达一间极为宽大的房间。房间暗色系的红色墙壁,令人联想到这座城市不断发生的事件——那是沉淀的血色……
“哈啰,欢迎各位。”
长长的长形餐桌另一头,坐着一名男性。
他身穿黑色斗篷加上黑色古典的贵族衣裳,俨然一副古典吸血鬼的模样。
头发与瞳孔都是黑色、年龄约在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帅气男性,怎么看都是个纯种的吸血鬼。
这男人想必就是铎鲁男爵吧。
“欢迎各位莅临我的城堡。既然能打败那个‘守门人’,足见你有多么优秀。”
“谢谢,虽然被吸血鬼的首领夸赞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维多里克替那不被称呼名字,而只被称为“守门人”的女吸血鬼感到悲哀。不过击毙她的人明明就是自己,所以跟眼前这个吸血鬼相比,只是五十步笑百步吧……维多里克边想边开口说。
对于维多里克的回答,男爵的白眉之间隐约起了皱摺。
“真没礼貌啊,最近的神父都像你这样吗?”
“老是怀念往日时光,正是老化的证据哦。”
听到维多里克的回答,铎鲁脸上明显露出不悦与生气交杂的表情,太阳穴隐隐抽动。
“真是没礼貌的神父,不像是你会带来的人哦,阿雷格里斯侯爵!”
被点名的安夏尔,很快地耸耸肩说:“抱歉哦,因为他是特制的。”
“特制……你是喜欢这一种啊?我不晓得你有这种癖好呢,阿雷格里斯侯爵。”
“什么啊……是因为被甩而挟怨报复吗?”
维多里克两手环住后脑勺,边嘟囔着“但我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哦”,边看着天花板说道。
“真是没礼貌男人!”
看到气得踹椅子站起来的铎鲁,维多里克惊讶地张大眼睛说:
“你以前真的甩过这男人啊?没想到竟然被我套出来了。”
简单来说,这个吸血鬼是无论男女,只要是长得漂亮都喜欢的双插头,而他过去与安夏尔似乎真有什么交集——这原本只是维多里克的胡乱猜测而已。
“我说安安,你真的甩了那家伙吗?”
维多里克对着站在旁边的恶魔问道。
“我也有自己的喜好啊,维维。”
“我觉得这男人还可以啊。”
“这个啊,就那个嘛……你知道吧?”
“哦,原来是那个啊。这问题是最没办法解决的,你天生受不了这种人吧。”
“对啊对啊。”
“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啊!我全都听到啰!真是没礼貌的家伙!侯爵也被那男人传染了不礼貌的习性吗?”
为了打断两人的谈话,铎鲁扯着喉咙大喊。
这时安夏尔双手盘在胸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才是每次都大声说话,还老爱故作优雅……话说回来,你到底要干嘛?”
“呃……”
男爵顿时语塞,气到整张脸涨红。
不过,也许他现在仍对安夏尔有意思,所以怒气没有发泄在安夏尔身上,而是转向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亦即维多里克。
“就算你再怎么无礼,我还是认同你能过关斩将来到这里的能力。所以如果是你,要代替被你击毙的守门人替我看门也无妨。”
“说得那么了不起,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听到维多里克的回答,铎鲁呵呵呵地扬声大笑。
“你好像忘了吧?咬你的那女孩是我的直属手下喔。所以,既然你从那女孩身上夺走了诅咒,那就要由你来接受该诅咒。换言之,你就是我的直属手下。”
话一说完,男爵的嘴角邪恶地往上吊。
“跪在我脚下,舔我的鞋尖吧。”
接着,男爵说了这句话。
“……”
维多里克沉默不语。
这沉默非常长,而紧张兮兮的奥菲尔则看着默默无语的维多里克。
虽然端正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但事实上的确有个无法抗拒的血之诅咒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维多里克!”
当维多里克踏出一步时,奥菲尔下意识地叫唤他的名字。但维多里克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是直直往位在长桌另一头的吸血鬼走去。
铎鲁坐在椅子上翘起腿,等待着维多里克,双唇露出胜利的笑容。
维多里克走到男爵面前停下来,直直盯着他的脸。
“怎么了?别客气,就吻下去吧。”
翘着腿的男爵说道,他似乎真以为维多里克会亲吻他的脚。
但维多里克却一动也不动,还露出狂妄的笑容。看到他的表情,铎鲁微微睁大眼睛。
“谁会想亲你那只臭脚啊,白痴!”
下一秒,铎鲁黑色的瞳仁瞬间变成饱含怒意的鲜红色。
他用力敲击眼前的长餐桌,发出“咚”的巨大声音,同时以高高举起并拍下的大手为起点,餐桌纵向断裂,瞬间碎裂成无数木片。
木片飞散,安夏尔立即张开结界保护自己,同时也保护了身旁的奥菲尔。
恶魔竟然保护天使……奥菲尔虽然这么想着,但因为他忙着保护维多里克,根本没空顾及自己。
光靠奥菲尔的结界是无法完全保护维多里克的。所以为了避开带着攻击的恶意朝自己飞来的尖木片,维多里克猛然弹跳至半空中退开,接着再迅速着地。
“那不是人类的跳跃能力,而是吸血鬼的能力。”
铎鲁说道。明明是他打碎了餐桌,却完全没有被任何木片波及。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吸血鬼静静站了起来,说:“但那只是我一部分的力量而已。只要有我在,你连一点胜算也没有,所以乖乖地服侍我吧。”
“别想!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服侍你。”
“那就别死吧!只有愚者才会拒绝永恒的生命这种条件啊。”
铎鲁伸出手,将原本挂在墙上的马刀抽出,收入手中。
“唉,我才不要,我可不想要永恒的生命啊。”
维多里克也抽出腰上的剑,摆好攻击姿势。
“……真是愚蠢啊。”
铎鲁邪恶的笑容中交杂着轻蔑与愤怒。
“那就放马过来吧。”
他同样也架好剑。
“这话是我要说的才对吧。通常这种情况下,最后输的都是坏人,正义使者才不会受到伤害呢。”
维多里克掌心朝上,翘起手指做出“来吧、来吧”的动作。
“你这男人未免太过无礼了!”
铎鲁将刀朝下发出刮着地面的声音,并用红色双眼怒瞪着维多里克。然而,被瞪的维多里克未露丝毫的畏惧。反而是在一旁观看的奥菲尔,紧张得不得了。
“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虽然说着狠话,但维多里克只要不发动攻击,对方也不会先开战吧?然而这时,铎鲁却举起剑,斩向维多里克。
维多里克接过这一击。
一击、两击、三击,两人的刀剑互相激烈交缠。动作之快,宛如划过天空的耀眼闪电,是一般人无法以肉眼看清楚的速度。
“竟能接下我的刀,你的能力己非一般人呢,厉害厉害。”
刀剑剧烈相碰并僵持不下,铎鲁越过交差的刀剑说道。
维多里克闻言,露出无畏的笑容说:“我可不想被吸血鬼的首领称赞啊,这刚刚不就说过了吗?”
“……别得寸进尺!你能使出这种力量与动作,还不都是靠我的血!”
铎鲁往维多里克刺去,马刀同时发出“咻”的风声,目标则是维多里克的手。
维多里克想避开却避不过。他似乎被咒语所束缚一般,身体无法动弹。
铎鲁手中马刀的尖端,擦过维多里克的右手。
“维多里克!”
奥菲尔紧张地大叫。听到这叫声后,压着流血的手、低着头的维多里克并没有看他,反而是铎鲁鲜红的双眼看向奥菲尔,并露出嘲弄的笑容。这邪恶的神情,不禁令奥菲尔怯懦地移开视线。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我真有心要攻击,随便就能斩飞你一只手臂。”
“……你是说你很仁慈啰?我看你只是想一刀一刀地折磨我吧。”
维多里克边按着流血的手边说。
“即使是那个天使也无法治愈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家眷,是个‘半人半鬼’啊,所以不可能接受神圣的治愈能力。”
铎鲁说的没错,奥菲尔的治愈能力无法传给现在的维多里克。正说铎鲁所说,因为他是半个魔物、即将变成吸血鬼的人。
“反正,一旦变成吸血鬼,这点伤也算不了什么,马上就会好的。
不过,这伤若是我造成的可就另当别论。只要没有我的同意,别说痊愈了,你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照着自己的意思动弹。你现在明白了吧?”
“果然是你让我的动作变迟顿。”
手被砍到的瞬间,身体变得无法动弹,维多里克刹那间明白那是因为铎鲁血液的诅咒。
“没错,你将无法动弹,最后被我一刀一刀地折磨至死。若不想死,就只有抱住我的脚,亲吻鞋尖并乞求我饶你一命这个方法而已。”
铎鲁乐不可支地大笑着,维多里克则面无表情地看着铎鲁的脸。
“怎么?你想大骂‘卑鄙的家伙’吗?真不愧是正义使者呢。”
“我才不会说这种话呢。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会拍手叫好啦,这个无耻之徒。”
“……笨蛋。”
一瞬间,铎鲁的脸上又再次扬起怒气。
“我本想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但现在则想立刻除之而后快!去死吧!”
铎鲁高高举起下是拿着马刀的左手,指尖发出钢铁一般的光泽,那是利爪发着光。
然而,铎鲁的手伸得再长,其所在的距离仍无法使利爪碰到维多里克。
铎鲁的指尖像是扑了个空,但指尖处接着突然卷起了剧烈的旋风,并朝维多里克袭去。
那是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裂般的旋风刀。
维多里克立即跳开试图闪避,但脚下却像绑有千斤重的铅块一般无法动弹。他反射性地看向铎鲁,对方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吸血鬼的诅咒轻易夺走了维多里克身体的自由。
万事休矣……维多里克看着逼近自己的锋利刀刀想着。
“维多里克!”
这时,却有人站在维多里克的面前。
“奥菲尔!”
天使张开双手与翅膀护住维多里克。他张开的结界虽然能减弱旋风刀的威力,但仍无法完全吸收强大的冲击,于是天使的身体抛向空中。为了接住摔下的天使,维多里克的身体也重重摔到地上。
“呃……”
维多里克甩了甩头,看向怀里的天使。
奥菲尔外表看起来没有受伤,但却精疲力尽地紧闭着双眼。
“喂!奥菲、奥菲!”
维多里克拍打着奥菲尔的脸,听到他“唔”了一声,知道他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真是强壮的天使呢。”
维多里克瞪向咯咯笑着的铎鲁。这次,他的眼眸中隐藏着怒气。
“眼睛真美呢。你恨我吗?”
“你去死吧!”
维多里克冲向前去,接着像是将剑扔出似的,往铎鲁斩去。
但是,铎鲁仅用一只手便轻松接住这一击。
“不管你是否燃起了斗志,但光凭蛮力可是打不赢我的哦!”
“那这个呢!”
“什么?”
交叠的剑传来电击般的震动,并传到铎鲁那挡下维多里克长剑的手臂上。
包住铎鲁手腕的布绽裂,并留下一条血痕。
“你这家伙!”
铎鲁将维多里克的剑猛然甩开,维多里克的身体顿时被抛至空中,并再度摔落至地面。
“……竟能让我受伤……”
铎鲁盯着流血的手后,看向维多里克。
“王八蛋!”
吸血鬼首领将滴血的手举起,再次狠狠挥下。
只见他手中又再度产生刚刚攻击过维多里克与奥菲尔的旋风刀,而且这次依然直直朝维多里克袭来。
但是,这次攻击却又被另一只手挡住。
“……他可是我的玩具哦。”
巨大的旋风刀被白皙俊美的手给轻轻挡下,安夏尔仿佛要将旋风刀握碎似地说道:“若被你弄坏的话,我可就头大了。”
“你要妨碍我吗?阿雷格里斯侯爵!”
“若你想继续伤害他,我不仅会阻止你,就算要认真打一场,我也奉陪。”
被安夏尔那释放出红宝石光芒的眼睛瞪视,令铎鲁被他的气势逼得往后退。
“等等,安夏尔,别自己随便做决定。”
维多里克伸出手,抓住安夏尔长下摆的贵族服饰上衣,接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家伙是我的猎物,你别随便抢走。”
“……你这摇摇晃晃的身体能干什么?”
安夏尔伸手搀扶着维多里克。
“如果你打倒他,那我不就变成你的手下?”
“干嘛拘泥于这种事啊?先能活命再说啦!”
维多里克闻言,对安夏尔一笑。
“我才不想要永恒的生命呢。”
“维多里克!”
维多里克放开安夏尔的手后,往铎鲁跨出一步。
“对了,如果我有个什么万一,你就带倒在那边的家伙离开城堡吧。”
说完,维多里克再度看向失去意识的奥菲尔,然后看着安夏尔说:“拜托你了。”
“你向恶魔拜托事情?”
安夏尔瞬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只能靠你了,拜托。”
说完后,维多里克笑了一笑,继续朝铎鲁走去。
“受不了,真是令人头痛的男人啊。你还不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吗?”
“很难说哦,尤赫奈斯·尤里威尔斯。”
维多里克口中说出的名字令铎鲁大吃一惊,肩膀微微颤抖。
“为何你会知道这名字?”
“你果然是尤赫奈斯·尤里威尔斯——一千年前,身为修道士却染上黑魔法,吸取修女的血进而变成吸血鬼的男人。你手臂上的星形紫色胎记就是最好的证据。”
维多里克的视线前端、铎鲁那破掉的右袖子下,在手肘处的确有个维多里克所说的胎记。铎鲁见状,连忙把那胎记遮起来。
“所以,你不是纯种的吸血鬼吧?你必须耗费一千年才能成为吸血鬼,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呢。”
“不,他是硬抢过来的。怪不得我就觉得奇怪,心想铎鲁男爵怎么在五百年前突然返老还童了,原来你是花费五百年的时间从他的手下变成男爵啊。”
安夏尔答道。
“之前原本专挑美女的男爵突然对我起色心时,我就觉得奇怪……”
“原来如此,根据古书上的记载,尤赫奈斯·尤里威尔斯不仅会袭击修女,也会对年轻的修道士伸出魔爪。”
维多里克手抵着下巴喃喃自语。
他之所以能看穿铎鲁的真面目,是出于他从神之城被降职的原因,也就是被烧毁的古书中一本关于除魔的记录。
那本书记录着一千年前岩山修道院中的惨剧。
“就、就算知道我的真名又能怎样!”
铎鲁……不对,是尤赫奈斯大喊道。
维多里克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所以,我很清楚你的事哦。你跟我们是对等的。或许我受到了你血液的诅咒,但我知道你的本名,如此一来,我便可将这诅咒反弹回去。”
知道魔物的真实姓名,等于能够摄取对方的魂魄。虽然由于血液诅咒的关系,尤赫奈斯是维多里克的主人,但维多里克却有他本名的这张王牌。
彼此都是对方的主人,这样就能够破除束缚在彼此身上的诅咒。
“对等?”
然而,尤赫奈斯听到维多里克说的话后,却轻蔑地笑说:
“就算将诅咒反弹回来,你还是普通的人类啊,不,应该说是‘半人半鬼’吧?但我可是铎鲁男爵哦,我完全继承了纯种吸血鬼的血与能力!”
看到骄傲地挺着胸膛的尤赫奈斯,安夏尔冷冷地说:
“对啊,因为你吃了男爵,也就是你的主人啊。想继承魔物的力量,就必须将对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所以你不是吸血鬼,简直就是吃人魔嘛。
此外,你必须将自己取代该魔物的事向魔界宣告。即使是魔界也有魔界的规矩。虽然在魔界里,这种杀死主人、以下犯上的事已是家常便饭,但仍必须公诸于世。然而你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自称是铎鲁男爵。
目前这个时代里,若非有特别的功绩,的确只有纯种魔物或古时的堕落天使才会受封爵位。而你不仅夺走铎鲁的力量,连他的爵位与城堡也抢了过来。这在魔界法庭中,可是会受到制裁的天大罪行哦。”
听到安夏尔的话,尤赫奈斯铁青着脸大喊:
“那又怎样!魔界法庭不是已经两千年没开庭了吗?在你们这些堕落天使与握有魔界霸权的人抗争的这段期间,魔界的秩序已乱成一团,大家都照自己的意思做事!现在哪有人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开庭啊!”
听到他所说的话,安夏尔耸耸肩说:
“或许有一、两只吧?不过,我也不想做这么麻烦的事呢。”
“也是啦,你就是这种个性。”维多里克厌倦地回答,然后看向尤赫奈斯说:“反正你在受制裁前就会被我打倒了,放心吧。”
听到这句话,尤赫奈斯露出嘲弄的笑容回道:
“别那么狂妄自大,小鬼!我不是说我已继承了铎鲁的力量吗?”
喊叫的同时,尤赫奈斯拱起了背。只见被黑色贵族服包裹住的背出现两个隆起物,接着一对蝙蝠翅膀划破衣服刺穿出来。
同时,原本尤赫奈斯身上穿的优雅衣服也开始裂开,如小山般闪着黑色光泽的肌肉膨胀了起来。
“又来了……”
维多里克发着牢骚。因为吸血鬼变成蝙蝠妖的模样,他已经看过三遍了。
“呵呵呵……我跟那个守门人可不一样啊!”
尤赫奈斯发出同样的嘶哑声,大声咆哮。
“嗯,身上的羽毛多少有点不同吧?”
维多里克说出他的感想,但其实两者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
餐厅的天花板很高,约有人身高的两倍半。但尤赫奈斯变大之后的身体,头顶却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翅膀的大小则几乎有房间那么宽。
“唉……所以我才觉得恶心啊。无论外表的皮有多漂亮,里头却是只蝙蝠……”
听到安夏尔的抱怨,维多里克转过头说:
“原来这就是你甩了这个蝙蝠男的理由啊?”
“没错,我生理上讨厌这家伙。”
“对啊,超恶心的,一想到被这恶心的家伙抱……”
“不要,我会被弄坏的!”
安夏尔抱着自己的肩膀,身体不停发抖。
“呵呵呵……看到我这模样后,吓到说不出话来了吧?害怕吧!求我原谅吧!”
沉醉在变身状态中的尤赫奈斯,完全没在听两人的谈话,张开双手对着天花板大喊。
维多里克不层地说:“笨蛋,我只是被这蠢样吓得说不出话而已。”
听到这句话,变成鳊蝠妖的尤赫奈斯越来越火大。
“我要把你的臭嘴封起来!”
他用力往地板一蹬,这时雕刻着精细玫瑰木纹的铺木地板一张张翘起,并卷曲起来。眼看就要卷到维多里克与安夏尔所站的地方,两人赶紧避开。
“安安,奥菲就拜托你了!”
“受不了!为何我非要保护天使不可啊!”
安夏尔口中虽抱怨,却仍走向倒在地上的奥菲尔。当他伸出手时,奥菲尔的身体轻轻浮了起来,并且被拉入安夏尔的结界里。
维多里克这时正与变身成巨型蝙蝠妖的尤赫奈斯进行肉搏战。他跳过每块翘起的地板,并巧妙避开尤赫奈斯为了攻击近在眼前的维多里克而挥出的拳头。
“真是难搞的家伙!”
尤赫奈斯叫道。虽然变身能增加他的攻击威力,但在这个房间里,这模样反而限制了他的动作。
维多里克也不轻松。避开四散的地板与尤赫奈斯猛烈攻击的维多里克,在木板剥开而露出来的石子地上大口喘着气,并压着受伤的手臂。
——可能撑不了多久……
他在心中暗忖。
刚刚打斗时所受的伤越来越严重。说来讽刺,之所以能保护这个身体直到现在,靠的并非人类的体力,而是“半人半鬼”的力量。
——该做个了结了。
决定之后,他往地上一踢跳起来,接着举剑朝巨大的蝙蝠妖用力挥下。
“没用的!”
尤赫奈斯也举起手来,打掉维多里克的剑。
“还没完!”
维多里克大喊。剑只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是冲入敌人怀中,然后——
“什么!”
尤赫奈斯大吃一惊,如尖针般的蝙蝠瞳孔睁得老大,并看着自己的胸膛——只见维多里克用银短剑刺进尤赫奈斯的胸膛之中。
维多里克抓着剑柄,留下短剑在尤赫奈斯胸内,接着将剑柄抽了出来。
“就这样做个了结吧!”
他边说,边将短剑的剑柄丢在地上。
“呃……唔……”
以尤赫奈斯的身体比例来看,这只不过是个小伤口,但他却压住被短剑刺伤的胸口,痛苦地呻吟着。
短剑是银制的,而银正是魔物最讨厌的金属。因而即使是小把的短剑,但那个刺入心脏的武器却像利针一般,不断刺痛、折磨着魔物。
“我不会被毁灭的!只不过是把短剑……”
尤赫奈斯大叫着,试图将刺入胸膛的短剑拔出来。然而他即便使出吸血鬼的怪力,仍无法拔出插在胸口上像是刺一样的短剑。
但只凭一把银制短剑,仍无法消灭拥有强大力量的吸血鬼。
“仅以天神与精灵之名……”
维多里克凛然吟唱的声音响彻周遭。
“……太阳的天使米歇尔啊,请于此地洒下万丈光芒,讨伐邪恶魔物!”
“维多里克!”
听到他的话,安夏尔惊讶地大叫,并铁青着脸要他别这么做。
“毁灭吧!”
这时窗外的景色之中,漆黑且挂了一轮红色满月的夜空被划了开来,并自裂缝中溢出金色光芒。
“笨、笨蛋!这里是魔界啊!阳光怎么可能照得进来!人类又怎么可能呼唤阳光——”
尤赫奈斯的话只说了一半。
只见房里充满金黄色的光芒,而且光芒直直对准刺入他右胸的银制短剑。
“哇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蝙蝠妖的身体被金黄火焰团团包围。那是光——太阳天使神圣的光辉与热度……
同时维多里克也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身体整个人倒至地上。
直到尤赫奈斯被消灭为止,他的身体仍是个“半人半鬼”的吸血鬼,所以强烈又纯粹的太阳光对他的身体面言,简直就是剧毒。
他两手撑着露出的石子地,半人半鬼的吸血鬼钢爪在地面刻下十道白色爪痕。
“呼……呃……我这个伟大的铎鲁岂会如此轻易就被毁灭……”
“你只不过是……尤赫奈斯·尤里威尔斯。”
维多里克仍跪在地上,低着头回答。
“才……不……是……我是……”
巨大蝙蝠模样的尤赫奈斯,其轮廓逐渐崩解,如梦幻的砂城般崩溃,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刺入他右胸的银制短剑,“锵”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同时,维多里克的身体也无力地横倒在地。
“维多里克!”
安夏尔立即跑过来。
“你真是太乱来了!明明是‘半人半鬼’却还呼唤太阳!”
“我才不想……被恶魔责备呢……”
当伸手触碰到表情担心的安夏尔脸颊后,维多里克瞬间昏了过去。
“维多里克!维多里克!”
安夏尔大叫着。但也许是已耗光精力,维多里克没有张开眼睛的意思。
尤赫奈斯既然已被消灭,那么维多里克就不是“半人半鬼”,而是变回一般的人类。想想刚刚激烈的打斗,他会昏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安夏尔抬头望着天花板,只见天花板的小石子哗啦哗啦地掉下来。
这并不是刚刚尤赫奈斯暴动所造成的,而是因为城主已被毁灭,城堡当然也跟着崩溃。
“受不了!你别在这里睡觉啦!”
安夏尔叫喊着。只见躺在地上的奥菲尔头上飘起小小的乌云,并瞬间下起雨。
“呀!”
奥菲尔跳了起来并环视着周遭。
“那、那个吸血鬼呢?”
“维多里克打败他了。先别管那个,快来帮忙!”
听到安夏尔的催促,奥菲边连忙回答着“是、是”,边将双手插入瘫软的维多里克腋下,帮忙安夏尔一同撑起他。
维多里克就这样被恶魔与天使夹在中间支撑着。
“城堡垮下来了。不仅如此,这波动还会央及周围的次元哦,所以,一口气飞回人类的世界吧!”
安夏尔如是说。奥菲尔又乖乖附和后,突然睁大眼睛看着安夏尔。
“你……这个是……”
他会如此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应该是恶魔的安夏尔背上,竟长着白色的翅膀,而且还是最高级的天使才会有的六片羽翼。
“这是饯别时的礼物。”
他说着莫名奇妙的话,但奥菲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想开口问他……
“快飞吧!”
“啊,是。”
恶魔与天使同时张开白色的翅膀,抱着一个人类男人逃离了城堡。
10
“喂,奥菲!你的治疗怎么一直停滞不前啊,治病时不能专心一点吗?”
教会隔壁的神父馆中,厌烦地躺在床上的维多里克,对身旁将手伸向自己的天使抱怨道。
“怎么这么说!这伤又不是一、两天就能治愈。你受的伤非常严重,是我昨天一整天都在传治疗光线给你,你才能够活下来呢。”
“所以我才说要再施强一点啊,要一下子就治好才行啦!”
“那么做的话,我的精力也会耗损!”
“你耗损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我的守护天使吗?你应该为主人鞠躬尽粹啊。”
“怎、怎么这样……”
正当奥菲尔想反驳时,穿着女仆装的安夏尔开门进来。
“汤煮好啰,这是我特制的大蒜汤哦。”
他将盘子递到维多里克面前,维多里克顿时皱着脸说:“味道真重。”
“但不讨厌吧?如果是‘半人半鬼’,可就没办法喝这碗汤了。”
维多里克很快地用手拿起木汤匙,并对安夏尔微笑。
“算了。味道虽重,但还挺好喝的。”
喝着汤的维多里克说。
“唔,人类不吃东西就不会有力气,只靠光线是填不饱肚子的。”
安夏尔笑着说,并瞄了旁边的权天使一眼。奥菲尔身子抖了一下后,耸耸肩说:
“你才是呢!一个恶魔竟然会做料理!”
“哼!不甘心的话就自己做做看啊!连一碗汤都煮不出来还敢说!”
“天使才不需要会煮汤呢!”
“哎呀,真不用心,天使还真傲慢呢!”
“我才不想被恶魔批评!”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话题甚至转到“魔才傲慢”、“天使才任性”这种无关紧要的内容上。
“吵死了……”
捣着耳朵咕哝的维多里克看着窗外的风景。
蓝色青空,云朵流转,小鸟飞舞,还听得见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
这是一如往常的街道景致。
“算了,至少……这世界一切无恙……”
维多里克念着神书里的一节内容,并静静闭上眼睛。
“才出生千年的臭小鬼!”
“又是这话题吗?只会说重复的话就是上了年纪的证明啦!你这个臭老头!”
“你说什么?你这个连饼干都不会烤的笨天使!”
“天使不需要会烤饼干那种东西啦!”
“什么那种东西!烤出好吃的饼干可是很费工夫的!”
“吵死了!别在病人的枕头边大呼大叫!”
维多里克气得跳起来,破口大骂时——
“咦?刚刚那个不是神父的声音吗?”
“好像在生气的样子……”
“那个温柔的神父怎么可能会生气。”
门随着声音开启,探出脸来的是米尔、霍休与萨思这三个精神抖擞的少年。
“我们来探病了!”
米尔大声说道,并跑向靠着垫子坐在床上的维多里克。
“伊芙娜姐姐也一起来啰!”
“对对,姐姐过来这里吧!”
霍休与萨思边说,边拉着伊芙娜的手一起进来。伊芙娜看到维多里克的脸后,担心地问:“请问您的身体怎么了?是因为要替我除魔而害您受伤了吧?”
维多里克对着伊芙娜摇摇头说:“只是小感冒而已,您别担心。虽然还有点不舒服,但再两、三天就能全愈了。”同时心想,幸好看得见的外伤已经被奥菲尔的治愈光线治愈了。
维多里克说着并浅浅一笑,那亲切又慈爱——完美的神父态度,令伊芙娜的脸颊冒起红晕。
站在身后做女仆打扮的安夏尔,与伊芙娜跟少年们看不见的奥菲尔对看一眼,露出一脸“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无奈表情,但维多里克不理他们。
接着,伊芙娜对安夏尔说:“这是送您的饼干,请收下。”并将饼干递给他。
“谢谢,那我先去泡茶了。”
安夏尔回答道,并露出入畜无害且天真无邪的少女笑容。看到他这样子,维多里克心中暗想着:“你自己还不是很虚伪……”
——我可没像你这么假啦。
立刻被顶回来后,心中回了句“我有吗”的维多里克面无表情地撑着下巴,奥菲尔则在后面耸耸肩。
“嗯……这是前阵子用安教我的食谱所烤出来的饼干。”
安夏尔在打扮成女仆模样时化名为“安”。虽然名字平凡无奇,但他的外表跟内在都很不平凡。
“真期待呢,那我去泡适合这种饼干的茶吧。”
“哇!有饼干、有饼干!”
“趁热吃哦。”
“吃之前要先洗手,我不让肮脏的手拿饼干哦!”
安夏尔对着吵闹的少年们说道。
昨天以前的骚动宛如一场梦。
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穿着女仆装的恶魔发饼干给少年们……虽然不晓得这样子究竟算不算是平凡,但至少这景象看起来是温暖和谐的。
“我要吃这个核桃饼干!”
“啊!我也想吃这个!”
“我也要!”
“好好,刚好核桃饼干有三片,大家不要抢哦!”
维多里克一边听着安夏尔的声音,一边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世界一切无恙。
后记
各位好,初次见面的读者们幸会,我是志麻友纪。
关于这次的作品,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包括文库也是新创立的。
我以前写的虽是奇幻故事,但并没有出现魔法,而且是只有人类的世界,所以这次也是以全新的心情来创作。
这仿佛刚出道时的心情一般,令人有点小小紧张!
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创作出个性如此恶劣的主角(汗)。
从以前我就不是很喜欢像维多里克这种性格的男主角(?)。但小说、漫画或电影中吸引人的,常常是像他这一型的主角。亦即老爱挖苦人,看起来个性很讨人厌,但其实是个“善良的好人”呢(笑)。
嗯~关于安夏尔,其实就只有一句“可爱小女仆”,以上(爆)。
不,当然不只这样……维维是个不像神父的神父,相对的,安安也是个不像恶魔的恶魔呢。料理一把罩,应该也会帮忙打扫教会,不仅如此,还会照顾维多里克的生活起居
(爆),真是优秀的小女仆。安夏尔一旦变身,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女仆性格,这就是所谓的完美主义吗?
然后是奥菲,可怜的守护天使……真是可怜的家伙。不,虽然这天使就像一般的守护天使,但似乎正好适得其所,每天忍受着维维与安安的欺负。作者可是很爱你的哦(笑)。
我有自己的官网,网站名称是“堕落!了”。折口的作者介绍处有网址,如果觉得打网址很麻烦,可以直接用“志麻友纪”或“堕落~了(ぐれ~す)”检索,应该一下子就能找到网站。本官网也可使用手机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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