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小玉/御法川实/远藤亚智/加纳慎也/剧团·迷天使/大泽贤治
12:00小玉/御法川实/大泽贤治/剧团·迷天使/加纳慎也/远藤亚智
10:00加纳慎也
还差两分钟吗……
仿佛为了提醒自己似的,他在脑海中如此沉吟着。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手表了,随着秒针的移动,他的精神也逐渐紧绷起来。
有没有出现可疑的人物?四周有没有奇怪的动静?
为了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加纳慎也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当前的状况,甚至连挤满了人和车的十字路口那边的喧嚣声也无法传人他的耳朵。绝对不允许失败——因为这个任务关系到人的性命。
先是同时迈出步子,接着又同时停下脚步。
无论是翘课外出游玩的女高中生,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的中年上班族,都同样在等待着交通灯转绿的瞬间。涩谷车站前十字路口的烦嚣景象还是跟平常无异。
在忠犬像前面,站着一位手提黑色公文箱的小个子女性。目前并没有任何人向她靠近。路上的所有行人都没有发现,今天的十字路口正处在一种特殊的状况之下。在如此拥挤不堪的人潮中,混入了多达五十名的刑警,而且他们的目光都无一例外地集中在忠犬像前的那位女性——大泽瞳的身上。
在涩谷车站的忠犬像出口处,以静态保存的方式展示着一节名叫蓝青蛙的电车车厢。而加纳正是躲在这节车厢的后面观察着瞳的状况。正当他集中精神紧盯着秒针移动的时候,一个坐在路上的街头流浪汉模样的人就小声对他嘀咕道:
“喂,你别总是盯着手表看啊,万一被犯人察觉到怎么办!”
听了对方的指摘,加纳才醒悟过来。他马上把目光从手表上移开,并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笹山你不是更奇怪吗,明明是流浪汉却跟我说话。”
仿佛要回敬对方似的,加纳接着向那个流浪汉抱怨道。
笹山裕二是涩谷警署刑事课的巡查长,也是比加纳年长五岁的前辈。每次前往蹲点现场执行任务,他都会以一副过度精心打扮的乔装姿态出现。虽然他本人坚决主张这都是为了搜查办案,但是警署内却流传着“说不定他是个有乔装癖的人?”这样的传闻。
“哎哟,老爷。请您施舍点碎钱吧~”
突然,笹山开始向加纳乞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忠实于所扮演的角色,他的身上还传来一股浓烈的体臭味。
“怎么样?这样的话就不奇怪了吧?”
“……笹山前辈,请你认真一点好吗。”
“我可是很认真的啊。像你这样紧张得浑身僵硬的话,到了关键时刻就什么都干不好了。要是搞不好犯了什么低级错误的话,到时候不被上头喷个狗血淋头才怪哩。”
加纳他们作为所辖区域的刑警,被安排在稍微远离忠犬像的位置上。而驻守在交货现场周围严阵以待的,则是从本厅特殊犯搜查一系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搜查员。加纳他们则是负责在犯人万一逃走的情况下提供增援的后备人马。
“毕竟我们的职责并不是拘捕和扣押犯人。为了避免犯错,最好还是稍微放轻松点吧。”
正当笹山这么说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无线联络机的声音。
“……指定时间已到。各搜查员严密警戒四周状况,注意可疑的人物。”
从耳机中传来的声音,发自于担任本厅管理官的久濑宏二。直到去年为止他都是涩谷警署的刑事课课长,也就是曾经担任过加纳他们的上司的人物。
“我们并不知道犯人会在什么时候进行接触,决不能大意。”
说完,无线通话就被挂断了。然而,久濑那低沉而带磁性的声音却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听起来还绰有余力嘛,久濑先生。”
听了笹山仿佛开玩笑似的说法,加纳不禁面露苦笑。
虽然已经过了指定时间,但却没有出现形迹可疑的人物。加纳不由得“啪”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在那深蓝色的条纹西装下面,隐藏着学生时代通过打橄榄球练就的一身强韧肌肉。
(犯人很可能是团伙作案。)
(并非职业人身绑架犯的行为。)
(虽然私怨的可能性不高,但犯人似乎跟受害者家属见过面。)
这就是搜查本部根据初步搜查情况作出的判断。
根据犯人的动机是为私怨还是为利益的不同,其对应方案也必须作出相应的变化。目前搜查本部已经决定要当场逮捕前来现场的犯罪嫌疑人。因为一旦对方在拿到了绑票赎金的情况下成功逃逸的话,就有可能危及到人质的人身安全。
“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啊……”
就在笹山暗自嘀咕的那一瞬间——
“来了!来了呀!”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尖锐刺耳的娘娘腔声音。
“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蓝色运动服耶!”
久濑平时虽然是个冷静而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一旦进入紧张状态的话,说话口吻就会突然变成娘娘腔。虽然也有传闻说他这种说话方式是由于其仕途不顺升职过慢所致,但是在听到久濑认真起来的声音后,加纳和笹山都立刻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走近过来的是一个打扮相当寒酸的男人,正摆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向瞳搭话。
“听好了哦?各位搜查员。准备拿下犯人哟!”
久濑目前正置身于稍微远离十字路口的指挥车辆中。通过观察摄影小组传过来的实时映像来下达号令。
那个男人向瞳说了老半天,接着还想把一张类似传单的东西塞给她。这与其说是犯人,倒不如说是推销员更恰当。因为瞳从一开始就对他不理不睬,过了一会儿,那男人就好像放弃了似的离开了她。
“……为了慎重起见,追踪小组必须在男人离开涩谷车站后对其进行盘问。”
久濑原本高涨的情绪也变得很低落。
加纳不禁轻轻吐了一口气。这样一来的话,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由于紧张状态持续过久的关系,脑子里就像被火烧似的灼热,要继续保持冷静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刚才那家伙,我看纯粹是搭讪的吧?”笹山以开玩笑似的轻松口吻说道。“毕竟那位小姐长得很可爱嘛。”
尽管对他那毫无紧张感的发言感到无奈,加纳还是重新打量了一下瞳的身姿。的确,她的容貌长得相当端正,而且还散发出一种富有智慧的高贵气质。
“当然了,还是比不上我家小美啦。”
笹山上个月才刚刚结婚,小美就是他妻子的名字。最近,加纳总是半强制性地被迫听他说这些炫耀自己妻子的话。
“加纳,结婚真的很棒哦!我看你也赶快脱离单身贵族吧!”
其实这也不用笹山多说了,如果可以的话,加纳当然也很想跟现在交往的女朋友结婚。毕竟他小时候父亲就因为事故去世,含辛茹苦独力抚育自己长大的母亲也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这种失去亲生父母带来的寂寞感,使他非常渴望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但是,目前还存在一些复杂的问题,不能说结婚就马上结婚。因为每当想起这件事就会觉得心情郁闷,所以加纳平时都尽量不去想结婚的问题。
“算了,你结不结婚就先不说吧……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啦。”
笹山不经意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从递传单的男人出现后算起已经过了几分钟,瞳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难受了。五千张一万日元的钞票加起来约有六公斤的重量,而且还要加上公文包的重量。让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孩子一直提着的话当然会很难受了。然而,瞳却坚持着没有把箱子放到地上——光是从这种态度就能看出,她想救姐姐的心情是何等的急切。
“那孩子还真努力啊。”笹山小声嘀咕道。
加纳轻轻点头做出回应,脑海中又浮现出跟瞳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这一起绑架事件,发生在昨天的傍晚七点左右。
“来自警视厅的通信指令,在涩谷警署辖区内发生了疑为绑架的失踪案件,案发现场为绿山学院大学附近的饭店。受害者为该大学的学生大泽玛丽亚,十九岁。据说该学生是在饭店附近被一名男子强行推入车内掳走的。在该地附近执勤的各位警员,请你们立即赶往现场。”
听到指令后,当时正在神宫前调查盗窃事件的加纳和笹山马上赶到现场。傍晚七点十五分,当他们赶到“LLDINNER!”饭店的时候,就看到本案的报案者大泽瞳正一脸苍白地呆站在那里。随后,辖区内的其他搜查员也纷纷到达了现场,而店铺及四周的道路就从这一时刻开始被限制通行。
“可以请你把玛丽亚小姐被带走时的情况从头到尾告诉我们吗?
加纳尽量以平静的口吻向瞳问道。
“我……今天本来是约好跟姐姐一起出席晚会的。”
瞳的情绪看来还有点动摇,说话声音也似乎有点沙哑。
“本来晚会是六点钟开始的……不过我是七点钟才来到会场。”
那是绿山学院大学为了让本校学生增进与外国留学生之间的交流而举办的晚会,被绑架的玛丽亚当时正独自出席着晚会。迟了一步来到饭店会场的瞳,正好是透过窗户目击了玛丽亚被推进车内掳走的情景。那是一辆蓝色的面包车,车牌号码也因为被胶布贴住而无法看到。
“……为什么……姐姐会遇到这种事……”
虽然她拼命坚持着没有流眼泪,但是身体却一直不停地颤抖着。
“有没有看到犯人的模样?”
“那应该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可是我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
瞳仿佛很不甘心似的咬紧了嘴唇。
“我看到的只是犯人的背影。”
这次事件还有男外一名目击者——名叫理兰德·帕玛的外国人,他是就职于绿山学院大学的一名讲师。据说还有好几位讲师和教授参加了这次晚会。
“因为瞳小姐,她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所以我就马上走近窗户,看到了外面。我想,犯人应该是一个人。”
据说他来日本的时间还不长,日语也说得不太流利。
“为什么你认为犯人是一个人呢?”
“因为我看到那犯人是先把玛丽亚小姐推进车的后排座位,然后才转身坐上驾驶座的……”
的确,如果是团伙作案的话,就应该由别的人来负责驾驶。这虽然是门外汉的看法,但也是相当合情合理的推测。结果,从这两人口中打听到的情报,就只有“作案者可能是一名中年男子的独行犯”这一点。就在他们继续进行盘问的时候,加纳的手机响了起来。
“搜查本部已经成立了,你们确认了现场状况后,就迅速赶回警署吧。”
那是前辈刑警梶原义男发来的联络。从一一〇报警立案到搜查本部的设立所需要的时间基本上为三十分钟左右,在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加纳和笹山回到警署的时候,本厅的刑警们都已经集中到了大会议室,负责监视受害者家宅情况的对策小组也已经编制完成。
仿佛看准了搜查本部成立的时机似的,受害者家宅立刻接到了来自犯人的恐吓电话。当时是晚上八点零五分。
“四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涩谷忠犬像前。叫你的二女儿瞳带五千万过来。不照办的话人质就没命了。”
接电话的人是玛丽亚的母亲——爱。电话里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也跟目击情报相一致。但是她却说那个声音自己从来没有听过。晚上八点三十分,搜查员打扮成快递公司和搬家公司的职员进入受害者家宅。对策小组做好电话逆向探测的准备,等待着犯人的第二次来电。
然而,在那之后,犯人就没有再发来联络了。
约定交钱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犯人还是没有发来任何联络。
“是不是被察觉了呢。”加纳满怀不安地沉吟道。
“别焦急,别焦急。否则就正中犯人的下怀了。”
笹山以平淡的口吻说道。
“……为什么犯人会选择这样的地点呢。”
加纳提出了一个极其自然的疑问。从听到恐吓电话内容那时开始,他就一直对此感到不解。
“趁机混在人潮中抢走赎金……就只有这个目的吧?”
笹山想也没想就作出了如此直白的回答。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是新宿或者银座也可以啊。而且人多这个条件也并不只是对犯人有利吧。”
能够混进人潮中的并不仅仅是犯人,搜查小组也可以利用人潮来展开人海战术。实际上,在以瞳为中心的半径五十米范围内,已经配置了大量的刑瞀。要抢走赎金逃之夭夭的话,犯人也必须面临相当大的风险。
“总觉得有点不自然啊。只要是有点头脑的犯人,应该都不会提出在忠犬像前交付赎金这种要求。”
“我说你啊,也想得太复杂了吧。”
笹山仿佛有点厌烦似的说道。
“没有这回事。”
加纳从口袋里拿出了记事本——这是他在工作的时候跟警察证一样随时贴身携带的东西。
“你又来了啊。”
尽管笹山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加纳还是把记事本打开让他看。
“你看,这里!”
越是看似没有意义的东西,就越有它的意义。
这记事本上记录的都是涩谷警署副警司建野京三的名言。
对加纳来说,建野可以说是一个目标性的存在。在这次搜查中,他是负责在瞳的身边担当护卫——职责就是在赎金交付完毕之后保护瞳的人身安全。当然,瞳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护卫贴身保护自己。因为要是瞳对建野的存在有所意识的话,搜查员的存在就很有可能被犯人察觉。
“我坚决相信建野先生的话。”
“当然啦,他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刑警没错。但是如果老是在意那些看似没意义的东西的话,不就没完没了嘛?”
笹山露出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不过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也没关系了。不光是作为刑警,即使是作为一个人来说,加纳也对建野抱有绝对性的信赖。把记事本放回到胸前口袋的那种感觉,就好像灵魂回到了肉体之中一样。
加纳第一次亲眼目睹建野的勇姿,是在三年前发生的金融公司笼城事件之中。
那是加纳还在派出所上班的时期。当时,那个躲进办公室里的犯人正四处乱泼汽油准备放火。就在现场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时候,建野却亳不犹豫地走进大楼,结果成功说服并拿住了犯人。那时候建野的行动,直到今天也依然鲜明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对一直过着平凡警官生活的加纳来说,那实在是一次极其强烈的冲击。
“……我啊。偶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啦。”
笹山忽然自言自语起来。
“不管建野先生是个多么厉害的刑警,恐怕外面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吧。”
“……嗯,的确是这样。”
“刑警名字的对外公布,除了闹出大丑闻之外就只有殉职的时候了。”
说完,笹山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既然有名厨师、名美容师的话,来个名刑警也不过分吧。”
“笹山先生,你想出名吗?”听了他这种荒唐的想法,加纳无奈地说道。
“难道你不想吗?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出色工作能够得到更多人的赞赏?”
“我从来都没想过那种事。”
加纳擦了擦眼睛,同时把视线转回到瞳的身上。自从搜查本部设立以来,他一直忙于搬运器材、准备搜查车辆、复印资料等等繁杂的琐事,从昨晚开始就几乎没有吃过东西和睡过觉。刑警的工作很枯燥也很辛苦,而且还没有出名的可能性。笹山发出那种抱怨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通告所有搜查员!!”
耳机中突然传出了久濑的兴奋声音。
“来了!来了呀!黑色夹克、外国人!三十五岁左右!”
一个高个子的外国人正从涩谷车站那边走来。右脸上有一道非常婀显的大伤疤。虽然跟瞳的目击证言中提到的中年男性并不一致,但是犯人为了抢夺赎金而雇用外国人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这个……我看是没错了吧?”笹山见状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时机已到。加纳不禁倒吞了一口口水。他轻轻弯下膝盖,做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立刻作出反应的准备。全身的血液都逐渐集中到大腿的肌肉上。
果然是犯人!正当他在头脑中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
加纳突然遭到了一阵仿佛头脑被炸裂开来似的强烈冲击。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笹山也同样皱起了脸,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原因就在于跟本部联络用的耳机——不知为什么.刚才突然以超大音量发出了一个极其刺耳的高频噪音。受到冲击的并不仅仅是加纳和笹山两人,在现场蹲点的所有本厅刑警们都同样捂住了耳朵。
耳机的故障……不,不对。这一定是绑架犯做的妨碍工作。他们一定是入侵了警察用的无线频道吧。不管头有多痛,大家都只能默不作声地拼命忍耐。因为要是把耳机扔掉的话,就等于是把搜查员的存在告诉犯人了。
“糟糕了!”笹山大声叫道。
趁着搜查员们动摇的时机,伤疤男一下子就把装钱的公文箱抢了过去。
“快点追呀!!”
耳机恢复后马上传来了久濑的声音。然而,由于三半规管的暂时性受损,没有人能及时追上逃走的犯人。
“可恶!!”加纳猛地一鼓作气,仿佛打滚似的跑了出去。
尽管难以维持身体平衡,但加纳还是径直奔向敌人。行人交通灯信号转变为红色,路人们都停住了脚步。虽然所有车子都同时开动,但伤疤男却毫不犹豫地冲过了马路。
“加纳,别硬来!!”
虽然听到笹山在背后叫唤的声音,但是加纳迈出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当年在橄榄球部的时候,加纳的速度可是快到了被唤作飞毛腿的地步。只要把车看作是大体型前锋的话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见加纳以迅速的侧跳步躲过纷纷急刹的车辆,背对着各种怒骂声和汽笛声,逐渐拉近了与伤疤男之间的距离。
越过斑马线.从Q-FRONT大楼的旁边穿了过去。还差一点点就进入能用身体来撞到对方的距离了。加纳摆出了前倾的姿势,把方向对准了伤疤男的腰部。
可以了!确信了这一点的加纳,正准备向前方飞扑过去——
“等一下呀,加纳!现在不要抓住他!”
耳机中传来了久濑的声音。面对如此莫名其妙的命令,加纳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暂时先放他跑一下!真正的主犯在别处呀!”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啊?把前往现场的可疑人物拿下。这不是搜查本部定下的方针吗?
“追踪小组继续跟踪外国人,鉴识小组请迅速完成照片的匹配!”
久濑继续向各小组下达指示。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侯啊!加纳不禁咬尽了牙关。就算说伤疤男只是被雇来的帮手,刑警在蹲点这件事也已经被犯人发觉了。如果不马上抓住他追问出详细情报的话,人质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
加纳回想起记事本中的一句话。
行动时务必随时想定最恶劣的状况。
久濑之所以说暂时放犯人跑一下,恐怕是因为他对搜查队的配置抱有充分的自信吧。然而,犯人毕竟是懂得利用警察的无线频道找到突破口的强敌,说不定还准备了足以突破搜查网抢得赎金的手段。继续让他跑下去的话风险实在太大了。怀着无奈的心情,加纳依然紧追着伤疤男不放。
伤疤男似乎对涩谷的街道路线十分熟悉,就算跑进构造复杂的小胡同也能毫不犹豫地轻松穿越。来到大马路之后,只见他径直奔上了一座人行天桥。正当加纳思考着他到底要逃去哪里的时候,伤疤男却突然在人行天桥的中间停下了脚步。加纳也因为大吃一惊而停住脚步,两人就在人行天桥上面对面地站着。
身高约为一百九十公分,三十多岁的年纪……黑褐色的头发,全身清一色的黑色衣着……加纳迅速把伤疤男的明显特征记进头脑中,同时思考着对方停下步伐的原因。看来也不像是放弃逃跑的样子。既然如此,为什么……
加纳警惕地向前迈出一步,却看见伤疤男在嘴角露出了奸笑,同时把公文箱高高举起。
啊!在加纳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伤疤男一下予就把公文箱丢向下面的马路。加纳慌忙向人行天桥的下面一看,只见路上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正在那里等着。尽管加纳拼命从天桥上飞奔而下,摩托车还是先他一步开走了。
把茫然呆立的加纳扔在后头,摩托车朝着代代木的方向飞驰而去。加纳抬头向人行天桥看去,只见伤疤男也同样无影无踪了。
“赎金被交到了另一名男子的手里!”
仿佛怒喝般地对着麦克风作了报告之后,加纳就当场瘫倒在地了。
简直就被犯人们耍得团团转。要是就这样被他们逃掉的话,人质的人身安全也会面临威胁。警察方面也难逃大失态的指责。
凝视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加纳不禁悔恨得紧紧咬住了牙关。
10:00远藤亚智
从凌乱散落着一件件脱下来的衣服的房间中,传出了细小的呻吟声和地板的嘎吱声。
“……四十……九。”
摆出双脚靠墙倒立的姿势,远藤亚智的手臂深深地向下弯曲着。这种运动对肩膀和手臂造成的负担比普通的俯卧撑还要大得多。上臂的二头肌隆起得像小山一般,粗大的血管也通过肌肤浮现了出来。以五十下为一套的练习他总是会反复进行三次,但是每次做到最后一下总是很难抬起来。只见他紧咬着牙关,全身上下都开始颤动起来。
“五……十!”
好不容易才挤出全身的力气撑直了手臂,倒立的姿势却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亚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脱掉了被汗水湿透的T恤。久经锻炼的上半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脂肪,潜藏在皮肤底下的尽是强韧无比的肌肉。因为身高一米八的关系,看起来似乎有点瘦削,但是他的手脚却有如铁棒一样坚硬。
亚智解开束着长发的橡皮筋,换上了刚洗好的干净T恤。这是他在旧农店里偶然发现的好东西,胸前还画着一个以瓶装饮料为外形的名叫“ECO吉”的卡通角色。穿上迷彩花纹的休闲裤,披上鲜红色的羽绒背心,然后一把拉开了窗帘——舒适的阳光马上透过窗户洒进了房间。
随后,踩着轻松的脚步走出房间的亚智,拉开了玄关一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大叠装垃圾用的塑料袋。亚智随手拿了几个垃圾袋塞进口袋,然后用色笔给挂在墙边的日历添上一个圆圈记号。
“今天是四月二十八日……嗯。”
亚智自言自语似的确认了今天的日期。日历上从一号到二十八号都无一例外地被画上了圆圈。以利落的动作穿上运动鞋打开屋门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堆随便堆叠起来的电器产品。亚智的家里经营者一家电器店,家里的玄关是直接跟店子里面连通的。
“老爸,我出去啰。”
亚智向父亲大介打了一声招呼,却没听到回应。看样子似乎不在店里,于是亚智又大声喊了一遍。
“你没听到啊!我要出去啦!”
“啊啊,你去吧。”
声音是从店里头的作业室那边传来的。
“你不开店也没关系吗?”
“反正没客人来啦。”
听了老爸的直白回答,亚智不禁面露苦笑,同时也顺便戴上了最近新买的帽子。
远藤电器店位于涩谷道玄坂一侧,是一家从几十年前经营至今的小店。近年来,由于多家大型的家电量贩店纷纷进驻涩谷的关系,这家小店无论是价格还是商品丰富程度都无法与之抗衡。如今只是依靠大介时不时接受电器上门修理的委托赚的钱来勉强维持着经营。
昏暗的店内摆放着许多布满灰尘的商品,乍看上去就像已经倒闭的店子一样。走出家门时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哪个洞窟探险似的。
亚智小心翼翼地从商品的缝隙间穿过,来到了万里无云的蓝天之下。
“好,今天也要努力干。”
光是天气好这一点,就足以令他浑身充满干劲。那一张经常被人误会是混血儿的深邃容貌,马上变得像盛开的鲜花一样明媚灿烂。亚智把手里的垃圾袋展开,那袋子就好像斗笠一样随风飘动起来。他一边仔细地检查着路面和路旁的灌木丛,一边慢慢向涩谷车站的方向迈出步子。
“噢,有了。”
马上就捡到了一个被扔在路面上的饮料瓶。
“真是的……怎么就不能好好地扔进回收垃圾箱呢!”
亚智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把挤扁的饮料瓶放进垃圾袋。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开始在涩谷的街上捡垃圾,现在已经练就了能发现常人走路时无法察觉的细小垃圾这种特殊的本领。
“对不起……我很赶时间……”
就在刚捡起一个烟头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很困扰似的女性声音。
亚智转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看上去很文静的女性正被一个花花公子般的男人缠着不放。恐怕是哪家夜总会派出的专门到处物色陪酒女的劝诱员吧。对这一带来说,这也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日常风景了。像这样子一边捡垃圾一边走路的亚智,也经常会碰到这样的麻烦事。
“我说,那位小姐好像感到很困扰啊?”
亚智在脸上露出亲和的笑容,打断了男人和女性的对话。
“你要干什么啊?快一边凉快去。”
“如果是要招人的话,勉强可不好吧。”
“啊啊?谁要你多管闲事!”
劝诱员狠狠地嚼着嘴里的口香糖,同时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她明明觉得很困扰嘛。别这样子勉强人家了,你还是去找别的人吧。”
亚智本来是打算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对方讲理的,可是那劝诱员就好像瞬间沸腾的烧水瓶似的大骂起来。
“少给我在这里嚣张!你有种就跟我去个没人的地方怎么样?嗯嗯?”
劝诱员一边绷起一张恶脸厉声大喝,一边扬起下巴狠狠盯着亚智。那位女性则躲在亚智的背后,正战战兢兢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别那么生气嘛。如果你觉得我说话态度不好的话我可以道歉。”
听亚智这么说,那劝诱员就一口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说道:
“我就是说你这种态度嚣张啊!如果要道歉的话就给我下跪吧!下跪!”
劝诱员变得更不耐烦了。
可是,亚智的视线却移向了落在路面上的口香糖。
“喂,捡起来。”
他用右手一把抓起劝诱员的胸口,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无论对方的手脚如何挣扎,亚智的手臂也依然纹丝不动。
“放我下来!放开我!”劝诱员马上大喊道。“请你放我下来!求求你!”
亚智突然把手一放,那劝诱员就马上狼狈地摔倒在地,仿佛意识到自己遇上了天敌似的耷拉着脑袋。
“口香糖粘在路上的话,要弄掉可是很费工夫的。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一点吗?”
听了这句教导般的训话,劝诱员马上抬起头说道:“你、你,难道是……”
劝诱员的目光集中到了亚智胸前的卡通图案上——
“果、果然。这件T恤是……HECO吉!”同时发出变了调似的尖叫声。
“不是HECO,这是ECO吉!”
亚智指着T恤前面的图案说着,劝诱员的脸色却越发变得苍白了。
“对不起……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您就是亚智先生……真的,请您放过我吧。”
劝诱员迅速把落在地上的口香糖捡起,直接就塞进了自己裤子的口袋里。亚智这才心满意足地轻轻点了点头。那劝诱员就好像尖头蚱蜢似的连连低头道歉,接着就像脱兔似的沿着道玄坂落荒而逃了。
“……那个……谢谢你的帮忙。”
被劝诱员缠上的那位女性总算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向亚智道了谢。
“没有,我才应该向你道歉呢。”
“咦?”听了亚智的话,女性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
“虽然偶尔也会遇到那样的人,不过请你不要讨厌涩谷哦。”
亚智轻轻向女性挥了挥手,就继续沿着道玄坂迈出了步子。
对亚智来说,涩谷就是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亲眼目睹并且牢牢记住了这条街道的所有变迁。无论是小巷里默默经营着的水果店,还是有如秘密匿藏点般存在于建筑物缝隙间的小公园,对他来说都像是自家庭园似的了如指掌。正因为对这条街道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他才不忍心看到它被埋没在无数的垃圾和争执事伴当中。
沿着道玄坂走到尽头,就会来到涩谷的中心地点。车站前的十字路口随时都挤满了大量来来往往的行人,而且这种风景绝对不会有哪怕仅仅是一秒钟的停顿。就好像街道自身也有着生命似的。
如果用人类的身体来打比方的话,涩谷车站就是心脏。通往文化村大道和中心街的道路则相当于血管,而在路上来往的行人们就像血液一样了。心脏今天也同样把大量的血液输送到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而自己一直都是置身于涩谷这个生物的体内——亚智总是有这样的想法。
“我想成为这条街道的白血球。”
在等待十字路口交通灯信号转绿的期间,亚智在心底里默默想道。
“……不,等一下。我想当的应该是红血球吧?”
白血球负责攻击并排除所有入侵体内的异物,红血球则负责把氧气输送到全身各处。亚智想当的明明应该是白血球,可是每次他都会越想越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每次查书确认的时候他总是下决心要牢牢记住,可是没过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顺便一提,亚智当学生时的成绩只有体育永远是5分,至于剩下的科目就全都被l分和2分占领了。
“红血球?还是白血球?不过现在至少能明确一点。那就是‘我是个大笨蛋’。”
正当亚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目光却忽然被涩谷车站忠犬像前的情景吸引了过去。一个身穿象牙白夏式毛衣的女孩子,正双手提着一个大公文箱站在那里。留着一头中等长度的头发,打扮得也不是太引人注目。然而,无论是眼、鼻、口、还是下巴……每一部分都有如精心制作的西洋点心一般精致细腻,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她的这种存在感,就好像在涩谷街道这张涂抹着各种杂乱颜色的画板上滴落了一滴白色颜料一样。
她所等待的对象,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吧。可是竟然能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交往,那个男人也实在太令人羡慕了。
正当他毫无意义地想着这些无聊事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她提着的箱子似乎非常沉重。那纤弱的女孩子一直拼命用双手支撑着箱子,偶尔还辛苦得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准备去约会的模样。
亚智不禁越来越对她所等待的人物感到在意了。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白人向女孩子走了过去。
一头修剪得短短的栗色头发,脸颊上留着一片薄薄的须根,还有一道仿佛被刀子划过似的疤痕。虽然乍看上去很难判断年龄,但看起来也应该有三十岁。伤疤男继续向女孩子走近,然后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感觉不像是男朋友嘛。”亚智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氛。
女孩子轻轻点了点头,就把箱子递了出来。就在伤疤男一手拿过箱子、突然狂奔起来的瞬间,亚智就被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撞开了。
“呜噢?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那男人径直朝着伤疤男所在的方向奔去。接着还有好几个男人分别从车站前广场的各处奔了出来,也同样朝着伤疤男的方向追了起来。
一个人。
两个人
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总共几乎有十几个人。
这种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
是不是在追那个箱子呢?转眼间,追赶的人们和伤疤男都混入了人群之中。当然,既然有那么多人去追的话,伤疤男应该很快就会被抓到吧。而那位女孩子则一脸担心地果站在忠犬像前面,默默地往视着伤疤男消失的方向。
接着,一个穿着满是皱痕的西服的中年男子,正馒慢地向女孩子走近。
他好像有一边腿走路不便,左手还握着一根拐杖。女孩子似乎一直在关注伤疤男的行踪,完全没有发现拐杖男的存在。那支着拐杖的男人就像幽灵一样向她靠近,然后静静地把手探进怀里。
“糟糕!”亚智的双腿反射性地奔了起来。
拐杖男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一柄ColtDetective手枪。
这是一款以被称为“狮子鼻”的短型枪身为显著特征的旧式手枪。拐杖男慢慢把握着手枪的右手伸向女孩子,枪口笔直地瞄准了她的脑袋。
“咦?”
女孩子察觉到拐杖男的存在,表情也在同一瞬间僵住了。
“呜噢噢噢噢噢!”
亚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跳了起来,朝着拐杖男的肩膀使出一记飞踢。
遭到这出乎意料的一击,拐杖男马上倒在了地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种状况绝对是非同寻常。拐杖男马上站起来再次举起手枪。亚智连忙扯了一下那满脸苍白的女孩子的手臂,说道:
“来!这边!”
女孩子似乎还没有理解眼前的状况,就像小动物似的不停颤抖着身体。
“快点!”
带上这个女孩子前往车站前的交通岗——只要全力奔跑的话,这点距离应该几秒钟就能到达。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交通岗,可是里面却竟然空无一人。平时明明随时都有警官在这里值班,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却没人呢!战战兢兢地往后面一看,只见拐杖男正一脸凶神恶煞地紧追而来。
“呜,这下子可糟糕了。”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逃跑这条路了。亚智牵起女孩子的手,穿过了JR山手线的防护栏。对方毕竟是拿着拐杖的人,就算带着女孩子一起逃,亚智也有信心能逃得掉。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亚智向满脸担忧的女孩子鼓励道。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处理这袋垃圾。”
在跑过一家便利店门口的时候,亚智就把垃圾袋扔给了正在门前打扫卫生的店员。
“抱歉,这袋垃圾我已经分过类了,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扔下碍事的包袱之后,亚智就跑得更快了。女孩子也拼命地在后面跟着跑来。两人就这样混入人堆又钻进了小巷,沿着高楼间的缝隙小道往前跑。不一会儿,一块警告标示用的胶合板却挡在了他们面前。
“……此路不通……”女孩子小声嘀咕道。
“我不是说过包在我身上嘛!”亚智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只见他一脚就踢破了那块警告胶板,打通了穿过楼间缝隙的道路。
“这一带对我来说就像自家花园一样啦。好了,快走吧!”
尽管亚智这么说,女孩子的双脚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了?快点……”
“……但是,我……”
女孩子向亚智投来了讶异的目光。
仔细一想的话,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就算说遭遇了手枪的袭击,也不可能轻易相信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男子吧。可是,现在可没有时间让她犹豫。拐杖男也已经冲进了这条小巷,要是还呆站在这里的话,绝对会被对方追上。
“小姐,你听我说!”
亚智握住女孩子的双肩,双眼笔直地注视着她说道。
“我叫远藤亚智,二十二岁。看到女孩子被奇怪的男人追赶的话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助。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是本能啊!”
看到亚智的表情如此认真,女孩子虽然有点胆怯,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缝隙小道,为了不让对方追来,亚智还把旁边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大量啤酒箱推倒来塞住来路。
“抱歉啦,大叔。你先收拾一下这个吧。”
亚智仿佛在逗弄对方似的挥着手说拜拜。两人穿过缝隙小道来到了一条昏暗的里巷,只见那里并排着好几间零食店。如果拐杖男没有放弃追踪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埋伏在通往大路的路口处。与其毫无把握地乱动,倒不如找个地方藏身比较安全。
“我们先在这里看看动静。”
亚智站在一间古旧破落的零食点前向女孩子招手道。店门并没有锁,亚智二话没说就走进了店内。女孩子也提心吊胆地跟着走了进去。亚智按下了门口附近的开关,头顶上一盏廉价吊灯就马上照亮了整个小店。这家小店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开门营业过了,里面尽是一股灰尘的味道。两人并肩坐在店内的狭窄柜台席上,女孩子则以神妙的目光注视着亚智。感觉到对方可能对自己抱有某种疑虑,亚智慌忙解释道:
“不,你可别误会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啦。这里本来是我朋友经营的店子,因为已经倒闭了,我想应该会很安全,所以就……”
看到他拼命辩解的样子,女孩子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
“……你,应该没有误会吧?”
“是的。”
太好了——亚智这才仿佛放下心头大石似的拍了拍胸口。
“那么,我重新自我介绍。我叫远藤亚智,你就叫我亚智吧。”
“我叫大泽瞳,你也叫我瞳就行了……”
亚智这才发现,每当瞳说一句话,自己的心跳就会加速。她的全身都洋溢着智慧和高贵的气质。至今为止,自己都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那个……亚智先生?”
“咦?”亚智不由得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你好像一直在发呆的样子……”
糟糕、糟糕!亚智慌忙左右摇了摇脑袋。现在可不是看着瞳发呆的时候。必须思考一下如何才能保护她不受那拐杖男的伤害。
“总之你先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的……不过。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瞳低头思考了一下说道。看来这件事似乎相当复杂。
“……明白了。那么,我就按顺序说出来吧。”
“啊,等一下。”
亚智把手掌举到瞳的面前打断道。
“抱歉,请你尽量说得容易明白一点吧。这个,怎么说呢,因为我脑子不太灵光,要是太复杂的话可能理解不了啊。”
“是的,我会努力试试看。”
于是,瞳就挺直腰背说了起来。
“昨天晚上,我姐姐被某个人绑架了。”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发言,亚智顿时吃惊得张大的嘴巴合不拢了。绑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简直是毫无现实感。没有理会惊呆了的亚智,瞳继续说了起来:
“犯人指定了由我来负责交付赎金。交付的时刻是上午十点,地点就在涩谷的忠犬像前。到了约定的时刻,一个外国男人来我这里拿走了装有赎金的箱子。之后,就出现了刚才的拐杖男,还把手枪对着我。”
“抱歉,先等一下。”
亚智忍不住打断了瞳的话。
“……这样子,算是容易懂的吗?”
“嗯……”
“太难懂了!!”亚智不禁抱着脑袋大声喊道。“我说,这该不会是电影里的情节吧?”
“不,当然不是……”瞳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也应该不是‘吓你一跳’节目之类的骗人东西吧?”
“这都是真的。”
瞳的口吻显得非常认真。的确,现在可不是说谎或者开玩笑的时候。而且亚智自己也亲眼目击了忠犬像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瞳所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吧。
“那么,赎金是多少?”
“……五千万日元。”瞳仿佛有点犹豫似的回答道。“而且警察先生还说,现在的谋利性绑架基本都是这个价钱。”
“五、五千万日元?这就是标准价钱吗……果然有钱的人家还是会有这么多钱啊。”
才刚说完,亚智就在心里暗自后悔说错了话。
“抱歉……我说话太鲁莽了。”
看到亚智狼狈地搔着脑袋道歉,瞳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听说这是一起绑架事件,亚智也总算能理解事情的经过了。在十字路口追赶伤疤男的那些人,应该都是埋伏在现场的刑警吧。
“嗯?等一下。绑架犯不是拿着公文箱逃跑了吗?那么追赶着两手空空的你的那个拐杖男到底想干什么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瞳似乎也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不管怎么说,毕竟你遭遇的是手枪的袭击,我看还是尽快寻求警方保护比较好……”
“这个,是不可以的。”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不能找警察商量。”
“……为什么?”
尽管亚智这么问,瞳还是没有回答。凝重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瞳忽然站了起来。
“那么,我要走了。谢谢你的帮助。”
瞳向亚智深深地低头道谢。
“不,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啊?”
亚智慌忙拉住了正准备走出店子的瞳问道。
“我不能继续再给你添麻烦。之后就由我自己来想办法……”
就在瞳打开门的瞬间,两人都同时像冻僵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原来拐杖男早就在店子前面等着她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拐杖男没有理会动摇不已的亚智,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枪。那反射着黑光的冰冷枪口,再次对准了瞳的眉心位置。
亚智这才第一次看清楚了男人的相貌。在那张血色不佳的浅黑色脸上,完全感觉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珠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就好像认定了猎物的鲨鱼一样,看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11:00小玉
热。
好热。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热了吧。
就好像在泡桑拿浴一样。走在涩谷十字路口上的行人们明明都穿着春天的服装,就只有我一个人正处在不快指数百分之百的盛夏之中。
呼、呼、哈、呼……
哈、呼、晗、呼……
而且视野还这么狭窄,就连呼吸也困难得不得了。
好口渴,很想喝点冰凉的茶。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肯定会犯脱水症晕倒的。
说真的,我还真是太小看这玩意了。没想到穿上这件毛布玩具服竟然会变得这么难受。这根本不是我这种柔弱女子能胜任的工作。就算外表是毛茸茸的可爱白猫,对穿在身上的人来说,这件毛布玩具服也只不过是酷热苦闷的代名词而已。
那些出演特摄英雄节目的演员们实在太伟大了,竟然还能穿着如此沉重闷热的东西拍动作片。现在的我就连维持着站姿也非常吃力,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危险。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拿到今天这份兼职的两万日元薪水。现在可不是说泄气话的时候,绝对不能在这时侯放弃。
“这是划时代的瘦身饮料,‘BurningHammer’哦~!”
我一鼓作气大声喊了起来,把试饮品递向每一位路过的行人。
“请大家一定要试~试!!”
然而行人们都完全无视试饮品的存在,自顾自地走了过去。从我开始站在涩谷车站前广场时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试饮品的数量完全没有减少过。手上篮子里装着的红色小瓶依然是堆得满满的。
“咦,这是什么呀?是猫吗?真可爱!”
“尾巴就像浣熊一样呢。”
就算偶尔有人向我走近,引起他们兴趣的也只是我穿的玩偶服而不是试饮品。这样下去的话,这份兼职的薪水多半是拿不到了。
“光是喝下去就能减肥!既不需要运动也不需要限制进食哦~!”
我怀着豁出去的心情大喊了一下,可是周围的视线却马上变得冷淡起来。或许他们以为我是在推销什么来路不明的可疑商品的古怪推销员吧。的确,如果光是喝下去就能减肥的话人家就不用减得那么辛苦了,我自己也觉得这种商品不怎么可信。
“可以瘦身、可以瘦身哦!我说可以瘦身就是可以瘦身啦~!”
即使如此,我还是只有继续努力干下去。因为我无论如伺也需要马上拿到这些钱。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试饮品,向刚从我眼前走过的上班族推销了起来:
“这是瘦身饮料‘BurningHammer’!请您试试看好吗?”
那上班族露出了仿佛打从心底里觉得厌烦似的表情,故意绕开我越走越远了。我的干劲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时侯,我观察了一下另一个兼职打工者的情况。
“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到时也来参加即卖会吧。是下午一点开始在野金大厦举行的哦!”
穿着公鸡毛布玩偶服的那个人正成功地把试饮品交到了一个个行人的手上。那到底跟我有什么不同呢?从外表打扮上来说的话,明明是猫这种毛茸茸的感觉更可爱。就算是在宣传叫卖方面,也明明是我声音更大啊。我看了看车站前广场的时钟,现在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从早上开始向行人派发试饮品的工作也快要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还要帮忙准备即卖会的会场移动工作。虽然说能脱掉毛布玩偶服是好事,可是没有派发出去的试饮品实在太沉重了。而且兼职的薪水说不定也会因此被打折扣,我实在有点担心。
“怎么啦,你。还剩下这么多呀?”
那个身穿公鸡服的女性向我问道。
“……是的……根本没有人肯接我的东西耶。”
“我说你呀,有没有先好好看清楚对象?就算你向男人推销减肥饮料也没有意义吧。比如说一些三五成群的女孩子,或者是看起来很闲得大婶之类的,那些才应该是你的目标嘛。”
听她这么说的确也有道理,早知道就应该想清楚商品的对象再推销。
“不过,既然已经剩下来的话也没有办法啦。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们赶快回去会场吧。”
公鸡服的女性说完就马上向着中心街的方向走了起来。
对啊。公鸡说的没错。
剩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转换心情在即卖会的时候加油干就行了。
这份兼职的薪水本来是每天一万日元的,但是对方承诺过,只要在下午一点钟开始的即卖会上销出一百瓶以上的“BurningHammer”饮料。就能多拿到一万日元的报酬。也就是说,只要卖出一百瓶就达到目的了。
野金大厦是一座陈旧的杂居大楼,即卖会是租用了三楼的一个房间来举行的。里面已经摆好了五十个左右的座位,还设置了一个小型舞台。到时侯我的职责就是在舞台上试饮“BurningHammer”,并且对客人们说明这种饮料的效果。光靠刚才派发的试饮品的话,也不知道能招揽多少人过来这里。
“赶快脱掉这个吧。”
公鸡一边啪嗒啪嗒地拍着翅膀一边说道。
“虽然时间有点早,我们还是先吃便当吧。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我也觉得有点饿了。现在离即卖会开始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饿着肚子的兵也打不了胜仗。于是,我和公鸡就走进了放有便当的准备室。
“麻烦你帮帮我。”
刚在椅子上坐下,公鸡就把脊背对着我说道。看来她是摸不到自己背后的拉链。
“好的好的,马上就来。”
我刚想把公鸡背后的拉链拉下来,但是由于手还套着毛布服的粗手指,实在很不灵活。
“请你再等一会儿。”
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拉链,一下子就把它拉到了最下端。于是,从公鸡服里面走出来一个像鸡蛋一样圆乎乎的女人。
“呼~……总算活过来啦。”
那件红色的运动衬衣似乎早就被汗水湿透了。她一边啪嗒啪嗒地扇着扇子,一边举起那瓶2升装的可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抱歉,可以请你也帮帮我吗。”我也把脊背转向她说道。
“啊,没问题。”
只听见背后传来嘶啦嘶啦的声音。我总算能从这件又沉重又闷热的毛布服里面解放出来了。
“……咦?怎么?”
那女人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吗?”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安。
“……不行啊,这拉链已经坏掉了。脱不下来呢,这东西。”
“啊——?”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拼命拉扯着毛布服的手,又拉扯了一下毛布服的脚,甚至还拉扯了一下尾巴。可是不管我怎么拼命想要脱下来,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使劲用带肉球的猫手拍着桌子说道。
“算啦算啦,待会儿再找社长商量一下吧。毕竟也不能擅自用剪刀把它剪开嘛。”
那女人悠哉游哉地这么说完,又大口大口地喝起可乐来了。毛布服脱不掉,那就意味着什么东西都不能喝。我顿时感觉自己就像在沙漠里遇难了一样。
“对了,今天请你多多关照啦。我叫大杉知里子。你叫我知里就行了。人家都说灰尘堆积起来砍比大山呢。”(注:在日语中,知里的读音正好跟灰尘的读音相同。)
知里一边说一边大声笑了起来。的确,她的体格就像一座大山似的。
“彼此彼此,也请你多多关照。”
“对了,你这副模样不是连便当也没法吃吗?”
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回话似的,知里已经把桌子上的便当拿了过来。
“没关系,包在我身上,我会帮你吃掉的。”
还没等我回答,知里就动手吃起便当来了。这时候,我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了咕咕的声音。知里以利落的动作打开便当,同时用嘴巴掰开了卫生筷。虽然那只是廉价的幕之内便当,可是看起来却似乎相当美味。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知里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我叫……那个……”
就在我犹豫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知里的筷子夹住的玉子烧正好进入了我的视野。那被烤成七成热的黄色物体就在我眼前微微晃动着。从截面来看,中央附近的蛋黄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半熟状态。
“那个,我叫……我叫小玉。”
“嗯,这名字跟你那身毛布服还挺相配的。”
知里哇哈哈地笑着把玉子烧塞进嘴里,接着又仿佛很享受似的大口大口地喝着瓶子里的茶。
我也很想大口大口地吃便当来填饱肚子。我也很想喝些冰凉的茶水来给身体降温。由于过度的空腹和口渴,我的脑袋也开始发昏了。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即卖会还没开始我就会先倒下来。
嗯?等一下。
就算背后的拉链坏掉了,说不定我还能把罩在头上的东西搞掉啊。只要能把头部弄下来的话,不光是喝茶,就算是便当也可以吃了。
“好!”
我马上一鼓作气,用双手拼命拉扯看罩在头上的猫脑袋。
“嘿!呼!呜!喝!”
不管我怎么用力扯,也还是没办法摘掉那个东西。即使这样我还是继续用力拉扯着——忽然,我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可能不知什么时候撩到什么东西了吧。
“你在干什么呢?”
知里露出了很奇怪似的表情。
“不,我在想是不是能把头部给摘下来。”
我还没有放弃,继续拼命拉扯着。
“不行啦不行啦,那头部是跟衣服的毛布缝在一起的啊。”
我一听马上浑身脱力,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怎么会这样……”
“这个你穿上去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了吧。”
“……因为当时是社长帮我穿上去的啊……”
“嗯……不过。你也别那么无精打采啦。”
知里从她的大运动提包里乐出了一个带吸管的瓶子。只见她用又粗又圆的手指扭开瓶盖,把茶灌了进去之后就递到我的面前,说了句“喝吧”。
“谢、谢谢你!”
我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把吸管塞进了猫嘴的位置,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嘴巴碰到吸管,接着就使劲地往里吸。拼命吸,拼命吸,吸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清水慢慢在沙漠里渗透开来一样,我的全身总算恢复了活力。
活过来了。
这感觉真的就像是死而复生一样。
“你的恩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含着眼泪紧紧握住知里的手说道。
“没事啦,没事啦。我平时都是随身带着这个瓶子的。就是为了能随时随地地制作蛋白质果汁(ProteinJuice)嘛。”
“蛋白质果汁?”对我来说,这是头一次听到的饮料名称。
“就是把粉末状的蛋白质融入牛奶制成的饮料啦。人家说只要把每日三餐之中任意一餐换成喝这种饮料的话就能减肥。所以,我总是会随身带着这个瓶子啦。”
看到知里那圆筒般的身材,我就觉得这所谓的蛋白质果汁的功效也不过是在吹牛而已。
“嗯,以我这个减肥研究家的眼光来看,这种商品……”
知里边说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BurningHammer”的试饮品——
“一句话,就是骗人的。”
“骗人?”我不禁大吃一惊。
“身体上的脂肪是只有通过运动才会被燃烧的。所以靠吃东西来减肥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那就像是有人说松阪牛肉可以免费任吃一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知里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如此断定道。这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猛地打开了。
“给我等一下!!”
突然想起这么一个威势十足的声音,我不禁慌忙回头一看。只见那里正站着一个留着爆炸头发型、身穿花俏西装、看样子就好像是四处行骗的江湖术士般的男人。一张长得像驴子似的长形脸,嘴巴周围还留着一大堆凌乱的胡子……这个人正是我们的雇主——柳下纯一。
“我可听见你说的话了啊,知里君。你竟然说我骗人,这简直是血口喷人嘛。”
“……哎哟哟,真抱歉。”知里不禁伸了伸舌头。”算了,如果你们这么怀疑的话,就自己喝一下试试看吧。”
柳下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了“BurningHammer”的小瓶子。乍看上去就好像是随处可见的营养饮料一样,可是上面那张偷工减料的标签却给它平添了一种古古怪怪的异样气氛。
“那么,就尽管试试看吧……”
知里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那瓶“BurningHammcr”。
“先等一下!”柳下这时候又大声叫了起来。“你们的肚子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是说,肚子吗?”我不解地问道。
“YES。这东西啊,要是在肚子空空的时候喝下去的话,可是会闹出大问题的。所以,在喝之前必须先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才行……”
“你说会闹出大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我真的不太想说啦,说出来恐怕就没人会买了。”
柳下不经意间说出了超级恐怖的事实。
“没有问题的,我才刚刚吃完便当呢。”
知里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我刚才也喝饱了一肚子茶,大概也没有问题吧。于是,我就把“BurningHammer”的小瓶子塞进了猫嘴。跟外观的印象相反,这东西似乎有点咖喱的味道。我咬着瓶嘴,一口气就把里面的液体喝了下去。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就在我产生了这个想法的几秒钟后——
“这、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冲击袭向我的全身,嘴巴还有一种想喷火的冲动。
好痛,痛死了。
就好像把咖喱粉和辣椒同时吞下去一样的感觉。不消一会儿,我就冒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样?怎么样?冒汗了吧?而且还是大量的汗!这就是光喝下去就能瘦身的‘BurningHammer’的威力啊!”
柳下露出一副得意忘形的表情拍起了手掌。我和知里都不禁无言以对了。
“……这只是因为难受冒出的冷汗而已啊。”
知里马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果然是这样的反应吗……不过,的确是这样呢。”
柳下顿时无力地垂下了肩膀。我的舌头现在还有点发麻的感觉。或者说全身都陷入了麻痹状态,根本无法动弹。在如此强烈的冲击下,我甚至连生气也忘记了。
“这Burning本来是几年前从美国进口来的健康食品。但是,因为进口代理店倒闭的缘故,基本上没有产品在市场上流通。于是我就投入了全财产把仓库里的存货全都买了下来。”
“你是用什么价钱买的?”知里一脸无奈地问道。
“三百瓶一百万日元。”
我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三百瓶就要一百万日元……那就是说,每瓶的价格就约等于三干三百三十三日元了。我拿起那红色的小瓶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不管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东西有那么高的价值。
“……社长,你受骗了。”
听了知里这句冰冷的话语,柳下的头就垂得更低了。
“这样的商品基本上都会流通到百元店之类的地方呢。”
然而知里还继续给他施加无情的追击。
“……百、百元店……”
柳下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子也实在是怪可怜的。
“社长,你也别那么丧气啦……”
尽管我这么安慰他,柳下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不断地发出混入了呜咽的叹息声。
“没有问题的。先不说这东西能不能减肥,至少能让人痛苦得大汗淋漓这一点是真的呀。”
“小玉……你这根本算不上是安慰啊。”知里轻描淡写地吐槽道。“我说社长,这东西,你打算一瓶卖多少钱?”
“……我打算……每瓶卖一万五千曰元……”
“咦——?”我和知里不由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不管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这种价格设定只能以荒唐来形容。
“就算不可能,我也必须以这个价格来卖啊!!总之请你们也跟我一起努力吧!!”
在弥漫着败战气氛的房间里,回响着一个高调的声音。看来柳下是打算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了。知里和我都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回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还有,你啊!名字,叫什么来着……”柳下指着我说道。
“啊,是的。我叫小玉。”
“为什么你还穿着这身毛布服?”
我慌忙把事情原由告诉了他。
“那样可不行.我可是专门雇你来当模特的。要是穿着毛布玩具服的话就没意义了嘛。”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穿着这身衣服的。
“那么,我们就干脆把它剪破吧?”
知里边说边从提包里取出了一把大剪刀,回响在房间内里的刀刃磨擦声听起来有点阴森的感觉。
“剪破什么的,当然不可以!这是租来的东西,弄坏了可是要赔偿的!”
“那么要怎么处理啊?”
听我这么一问,柳下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看就只有请服装出租店的人来一趟了吧?”
知里轻描淡写地说完,又继续吃起刚才剩下的便当来了。
“也对,就这么办。”柳下仿佛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似的自言自语道。“在那之前,小玉君,你就忍耐一下吧。”
“只要能在即卖会之前脱下来……我是不介意啦。”我也只好满怀委屈地点了点头。
“我就需要你这种忍耐的精神。我对你的模特表现还是充满期待的哦。”
虽然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模特,不过现在我也没有余力去担心这些事了。
为了得到“那个”,我无论如何也要多挣这两万日元才行。
我是在今天早上才遇到“那个”的。
今天,我在一家偶然路过的杂货店里,发现店面正摆着一条镶嵌着青黄玉的吊坠。那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或者应该说是某种“既视感”才对?仿佛被灵魂附体似的,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那条项链。
(这个……是我的东西……)
头脑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无论如何也想得到它。不,绝对要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而且还要尽快。这样的欲望接二连三的涌上心头,已经强烈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项链的价格是四万日元。我马上确认了一下钱包,可是不管数多少次,里面也只有两万日元而已。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但是,该怎么办呢……
跟柳下的邂逅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事。当我一边思考着挣钱的方法一边在公园里踱步的时候,一个衣着寒酸的中年男人突然向我递出了名片。
那名片上就印着“大日本健康会社社长柳下纯一”几个字。在柳下的脚边,还堆放着两套毛布玩偶服。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一份日薪一万日元的兼职工作想请你做。”
光是那头蓬松的爆炸头发型,就给人一种不可信的感觉。就算再怎么需要钱,我也不能跟这种怪人走。所以我就干脆无视他的存在,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等等!等一下!我真的有很大的困难,拜托你了,可以跟我一起去吗?拜托了,光是今天一天就够了!”
柳下拉着我的手说道。
“喂喂!你再这样我就要大声喊人了耶。”
“请你别这么说.总之先听我解释一下内容好吗!”
“你别太过分了!”
我猛地甩了一下被他拉住的那只手。仅仅是这样,柳下的身体就立即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掉落在一旁的灌木丛里。目睹了如此华丽的绝技,在公园里散步的人们都纷纷向我鼓起掌来。
“不,没有啦。谢谢,谢谢。”
我轻轻举起手回应了众人的鼓掌。
“……怎么,你是格斗家吗?”
就像被踩扁的青蛙似的,柳下瞪大眼睛问道。
“没有啦,我想只不过是碰巧而已。”
“啊,是吗。那么。可以扶我一下吗?”
“我才不干。”我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就算你说不想干,我现在也因为弄伤了腰骨……一个人实在是没法走路了啊。”
没办法,我只好把柳下扶了起来。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你也别那么生气啦。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有这样的直觉。这份兼职就只有你才能胜任!”
“……到底是什么兼职嘛。”我没好气地问道。
“是减肥食品的推销员。我希望你作为减肥成功的榜样,替我的商品做一下宣传。凭你这样优秀的体格,还有充满艺术美感的匀称身材,绝对能大幅度提高我商品的销售效应!”
被人这样称赞的话我当然也很高兴。而且工作内容也似乎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奇怪。
“但是,我……”
“怎么了?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说吧。”
“现在我正急切需要两万日元,如果只是日薪一万的话……”
“好,我明白了。如果你能卖出一百瓶的话,我就多付你一万日元的奖金!这样你觉得如何?”
反正现在我也想不到其他可以在一天之内赚到两万日元的方法,虽说还是有点不安,我还是决定到柳下那里做兼职试试看。
“明白了,那么今天一天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太好啦~!”一看到我点头同意,柳下高兴得马上整个人蹦了起来。
“咦,你的腰……?”
我马上以疑惑的眼神盯着柳下,他立刻低下头道歉道:
“不,很抱歉。我其实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我无论如何也希望能请你来帮忙……毕竟我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在这场即卖会上了。对,这是关系到我一生一世的大决战!”
“一生一世?”
“嗯,反正也没必要隐瞒你,我就跟你直说吧。其实我现在还欠别人两百万日元的借债,如果不在今天之内消掉健康食品的库存拿到现金的话,我就不得不参加那长达八十天的环绕世界一周的重体力劳动之旅了啊。”
虽然对他说的话没什么兴趣,但我还是顺便追问了一下:“……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于是,柳下就抬头仰望着天空,露出了很感慨似的眼神。
“对男人来说,即使明知道那是必败无疑的战斗,有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奔赴战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大概是不明白的吧。”
跟知里说的正气凛然的话语相反,柳下的嘴角露出了猥琐的笑意。光看这副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
“那么,就先不说那么多了……请你穿上这个吧。”
柳下边说边把猫的毛布玩偶服递了出来。
“啊?在这里?”
“没错,首先必须先派发试饮品!!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了哦!!”
说完,柳下就不由分说地给我穿上了那件毛布服。
……现在回想起来,那还真是荒唐的经历。不过为了得到那条项链,我也只能把赌注押在这份兼职上了。
“说不定连一瓶也卖不出呢,这东西。”
为了不让柳下听到。知里在我耳边悄悄说道。
“……不管怎样。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仿佛说给自已听似的,我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不过,为什么我的心情会那么急切?虽然那的确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但我还是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自己对它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
实在很不可思议。到底是为什么呢?正当我准备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后脑勺又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就是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撞到的伤处。
11:00御法川实
在通往涉谷的国道二四六号线上,一辆本田SuperCub摩托车正在全速行驶中。
速度计的指针一直指着六十公里的刻度。无论怎么拼命狠踩油门加速,这都是最极限的速度了。
“可恶!千万别死掉啊!!”
御法川实一边大叫一边扭转车头。军大衣的衣摆在强风中剧烈舞动。正当他这样子强行从大卡车旁边穿过的时候,对方那面相凶恶的司机马上大骂道:
“混蛋!你想找死吗!”
“不是!我是不想让他死啊!”
御法川马上以怒喝声反驳道。这时候,前面十字路口的交通灯仿佛要拦住他去路似的转成了红灯。
“可恶!”
虽然他无可奈何地刹住了摩托车,但即使在等待交通灯变绿的短暂时间里,他也不愿意老实呆着不动。只见他把摩托车移动到停止线的最前端,使劲地让引擎加速运转起来。就好像摩托车赛车选手准备起跑似的,打算在信号灯刚转绿的瞬间一口气狂奔出去。
“在我的字典里,不存在‘赶不上’这个词!”
看到十字路口另一边的车道信号灯转为红色后,他那细长的眼眸就变得更为锋锐了。在眼前信号灯转绿的同时,御法川马上把油门踩到了极限。然而,车子的引擎就好像在发出叹息似的停止了运转。
“噢?怎、怎么了,怎么回事?”
背后不断传来愤怒的汽车鸣笛声。没办法,御法川只有先把摩托车拖到路旁。无论他怎么用力狠踢,引擎还是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点火头还是电池的问题。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也没有时间慢慢找出故障原因来修理它。虽然这辆摩托车是自己十年来的好搭档,但这时候也只有忍痛先把它丢在路上了。
就在他重新把肩包背好的时候,眼前的出租车正好有乘客下车了。天助我也!御法川一边这么想一边冲进了出租车。
“总之先到涩谷车站!详细地点我之后会给你指示!”
“好的,明白。”
戴着墨镜的出租车司机悠哉悠哉地回答道。
“十分钟!”
御法川用食指指着驾驶席说道。
“请你在十分钟内赶到那里!”
“不,从这里去的话十分钟是在有点……”
司机一边发出困惑的声音,一边搔了搔头发稀疏的脑袋。
“那么就十五分吧!”
“不,那个……”
“我可不能再让步了啊!”
“这个毕竟还要看路面情况啊……很难做保证……”
御法川看了看仪表板上的司机证得照片——那是一个容貌粗犷的中年男性,名字叫做君冢八郎。
“君冢先生,你是被我选中的男人。一定能行的。”
“你说你选中……只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吧。”
“也可以那么说。”御法川又再次毫无意义地竖起了食指。
“明白了,我会试试看的。”
君冢轻声叹了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开动了出租车。
事情的开端,要追溯到二十分钟前。
当时,御法川正在自己的公寓里,整理着即将刊载于某大型出版社的周刊杂志上的采访稿。
就在他刚进入写稿状态的时候,耳边却想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坐在电脑前的御法川不禁咂了一下舌。
“吵死了!”御法川指着电话骂道。“我现在正忙着写稿啊!”
就算他再怎么骂,电话铃声也不会停下来。没办法,御法川只有停下了正在敲键盘的手。
“我是御法川。”
听筒中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喂喂?”
正当他以为是恶作剧电话准备挂掉的时候——
“……是我,头山。”
来电者原来是天堂出版社的社长头山照雄。
“什么啊。工作的话我现在已经有了。”
老实说,天堂出版社的工作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因此御法川最近总是拒绝他们的委托,也已经好久没跟头山联络了。
“……不,不是工作的事……”
“那到底是什么事?现在我正忙着写稿件啊。”
御法川没好气地说道。每次跟头山对话总是这样。
“是吗,你很忙吗。不错嘛,自由撰稿人越忙就代表越受欢迎呢。”
头山的声音听起来比什么时候都要亲切。实在是有点不适应。
“我听说你那边也卖得不错嘛,就是这个月的《传说中的大将》。”
月刊杂志《传说中的大将》是天堂出版社的招牌杂志。话虽如此,外界却只是把它认识为低俗级别的八卦杂志,尽管有时候会因为独家爆料报道而大卖,但基本上都保持着较低的发行数,一直没什么起色。不过,这一期月刊由于附赠的刮刮卡博得广泛好评,据说出货的十万册都全部销售一空。
“凑齐五个中奖标志就能拿到十万日元对吧?”
“……呜呜……”
电话的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呜咽的声似的。
“……头山先生,你在哭吗?”
“呜呜……呜呜……”
“现在,你在哪里啊?”
“……在公司……呜呜……”
“到底怎么了?”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喂,到底怎么了?”
御法川紧咬不放地继续追问,头山却变得一言不发了。
“喂喂?头山先生?”
“……呜呜……”
“你光是‘呜呜呜’的有什么用!啊啊,算了!”
刚打算挂掉电话的瞬间,从听筒中传来了小小的嘀咕声。
“……我已经……只有死路一条了……”
出租车的后轮在地面上猛烈滑行,迅速转过了急弯。在惯性的作用下,御法川整个人都躺倒在车的后座上。
“好勒,正好十分钟。”
坐起身子向外一看,原来已经来到涩谷车站附近了。
“厉害啊,君冢先生。”
接着,御法川就把天堂出版社的地点告诉了司机。从这里去的话,应该不会超过五分钟。
“可是客人,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焦急呢?”
“……开什么玩笑……”
“咦?”君冢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有个家伙,我一定要对他大骂一句‘开什么玩笑’啊。”
天堂出版社所在的杂居大楼已经近在眼前了。御法川刚打算掏出钱包,但随即又改变主意了。如果遇到了最恶劣的状况,说不定还要把头山送去医院。
“君冢先生,我会马上回来的,请你稍微等我一下。”
御法川说完就走下了出租车。走进杂居大楼后,他并没有乘电梯,而是直接从楼梯跑了上去。天堂出版社租的是这栋大楼的三楼和四楼,而头山一定就在《传说中的大奖》编辑部所在的四楼。刚想打开编辑部的大门,却发现门被锁住了。
“头山先生!喂喂,头山先生!”
不管怎么叫也还是没人回应。御法川有了不详的预感,连忙用力踹破了大门。
“呜哇!”
才刚走进编辑部,就目睹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站在椅子上的头上正准备把自己的脖子套进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的绳圈里。
“你、你在干什么啊!”
御法川马上向头山扑了过去,两人的身体马上缠在一起滚落在地。堆在周围的货物也由于震动落到了两人的头上。
“御、御法川,你要干什么!”头山一边擦着光秃秃的头顶一边怒骂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御法川也发火了。“你这样子到底想干什么!你说!”
御法川边说边指着挂在天花板上的绳子说道。
“……啊,那是因为荧光灯烧掉了,我刚打算换一根……”
“开什么玩笑!”
听了这种差劲的借口,御法川更难以压制内心的怒火。
“刚才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你说只有死路一条,是什么意思!”
“哈哈,你呀,那是开玩笑的。”
头山拨弄着他那毛刷般的胡子说道。
“爸爸,我买回来了。”忽然间,编辑部里传出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一个小女孩正拿着橡胶煤气管走进房间。那是头山的女儿,现在正读小学五年级的小花。只见她正鼓胀着小脸,小手还拿着橡胶管晃来晃去。
“喂,为什么你需要橡胶煤气管?”
御法川狠狠地盯着头山问道。同时,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煤气自杀”这个词来。
“没有,现在已经快到煤气暖炉的季节了吧?”
“……现在可是四月啊。”
“不过,我这人可是怕冷怕得要死的……”
即使这样,他还是拼命找借口来辩解。御法川猛地把头凑近头山——
“少废话,快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御法川以平静的口吻说完,又以严峻的目光瞪着他。头山似乎终于放弃抵抗似的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月的《传说中的大将》所附赠的刮刮卡,问题就出在那里啊。”
“什么问题?”
“如果用灯光照射卡片底面的话,文字就会自然透出来了……”
“你说什么?透出来的话不就能轻松中奖了吗!”御法川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都是因为我们跟印刷厂的配合有误造成的……这件事,全都是我的责任……”
头山接着又说出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假设有几千人来领奖的话,由于奖金是十万日元,那就意味着会引起好几亿的亏损。而公司员工当然也没人愿意继续留在背负着如此沉重债务的公司里。就好像从沉船里逃生一样,社员一个接着一个辞职离开了。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次月刊的截稿日,可是公司里却只剩下头山一个人。
“……本来这就是负债累累的公司,要是次月刊不来的话,即使没有刮刮卡的问题,负债也会自然而然地增加。那样一来……我就彻底完了……”
头山以细如蚊虫的声音沉吟道。
“既然这样,那就把这次月刊弄出来啊!”
御法川边说边狠狠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身旁的纸皮箱。可是,头山却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三天里,我也是日以继夜地在赶页数。可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始终是不可能的啊……”
御法川不经意地看了看地面,发现许多刮刮卡正散乱地放在地上。大概是从刚才碰倒的纸箱里掉出来的吧。每张卡片上都印着“奖”的字样。
“能不能做到,那就要试试看才知道啊!”
“绝对是来不及了,因为截稿时间是今天晚上的八点整啊。”
御法川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向身边的小花伸出手来,说道:
“小花,把那根橡胶煤气管给我好吗?”
小花先是看了头山一眼,然后就把橡胶管递给了御法川。
“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御法川狠狠地把橡胶管扔进了垃圾箱,然后用手指着头山的脸说道:
“快把次月刊的台割表和企划书拿来给我!”
“咦?”头山一下子愣住了。“你……难道是要……”
“我是说要帮你的忙!趁我现在还没改变主意,你最好赶快把台割表和企划书拿来!”
面对御法川的凌厉气势,头上只有乖乖地拿出了一叠资料。
台割是出版业界的专业术语,台割表指的就是规定杂志在哪一页上刊登什么内容的规划方案。御法川迅速浏览了一遍台割表,发现其中有十二页的内容都是空白一片,根本就没有动过。想到那些撰稿人竟然丢下自己负责的页面落荒而逃,御法川就有一种想狠狠揍他们一顿的冲动。
“……怎么样,根本就无能为力吧?”
在这种奇怪的场合下,头上反而似乎有点得意地说道。
现在时上午十一点二十五分。要从现在开始去采访在下午八点之前填满十二个页面……的确是有点困难。
“废话,你以为我是谁啊?”
“……难道你真的认为能做到?”
“当然是真的。你也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开无聊的玩笑。另外,第二讨厌的就是被称为老师的那帮家伙。”
“……为什么……你要为了我这种人……”
头山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我可不是为了你这样的废物才做的,只是觉得小花太可怜而已。”
“……御法川……实在抱歉……”
头山向御法川低头道歉,那脑袋低得几乎要陷进地板里了。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小花吧。”
“……对不起……对不起啊,小花……”
接着他又向小花低了好几次头。御法川所认识的头山,并不是会随便对任何人低头道歉的人。看到他在这几年里变成这副模样,心情也不禁有点复杂。
“哼!现在有我来帮你,你就当坐上了豪华客船,尽管放心好了。”
御法川拿起了跟那几个空白页面相对应的企划书。只见封面上大大地写着“涩谷特报最前线!”几个粗体字,看来这十二页是打算安排一篇有关涩谷的特辑报道。
首先,第一个企划案是……
(越喝越苗条!瘦身饮料BumingHammer!)
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明显是吹牛的。越喝越瘦什么的,该不会是在里面混入了泻药吧?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也不是对企划案挑骨头的时候。企划书上写着“今天下午一点将要举行即卖会”的字眼。虽然会场的地图由于印刷不清难以辨别,但地点还是能隐约估计出来。看来就只有前往即卖会取材了。
接着,他又继续浏览其他的企划案……
(涩谷NOW!街头采访,你觉得今天的自己怎么样?)
(涩谷传说中的自警团·兴盛与凋零)
(涩谷里的器官买卖市场!?暗中活动的外国人犯罪组织!)
(监视社会!遍布涩谷街道的监视摄像头)
(失落人生!过去的著名播音员的今天!?)
(美女双胞胎!绿学大选美中双双获冠!)
以上七个企划案,似乎就是填满这十二页的内容了。
御法川再次仔细读了一遍企划书,发现这只不过是决定了企划案而已,并不是说马上就依此着手撰写文稿。
“涩谷NOW!”如果是街头采访的话,时间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涩谷传说中的自警团·兴盛与凋零”则没办法找到取材的对象。据说在几年前,这个团体是由一群热爱涩谷的年轻人结成的自警团,对防止城市犯罪的发生也起到了一定得积极作用。然而,现在据说却完全堕落成一个流氓的窝点。从正义到邪恶的堕落……虽然的确有希望写成一篇有趣的报道,但是要找到那个团队恐怕要花不少时间。
“涩谷里的器官买卖市场!?”这个企划案,对自己个人来说还是有点兴趣的。关于有职业人蛇以高价抛售从东南亚那边走私来的器官这个传闻,自己也听说过。尝试确认其真伪的这个企划案本身固然很有趣,可是如果说要在今天之内完成取材的话,时间却不太够用。
御法川浏览着企划书,最后决定放弃“涩谷里的器官买卖市场!?”这个企划案。虽然这是自己最感兴趣的题材,但是要耗费大量取材时间的项目就只有放弃了。毕竟这次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传说中的大将》能继续出刊而已。
“监视社会!”“失落人生!”“美女双胞胎!”这几个企划案虽然已经决定了采访对象,但全都没有预约。毕竟没有预约就去采访的话还是没什么把握,所以还是试着用手机依次给每个采访对象逐个打电话确认。结果,成功联络上的就只有“失落人生!”的大洗真之介。据说今天由他主持的剧团“迷天使”在涩谷有一场公演,而且还说如果采访能在下午两年半开始的十五分钟之内完成的话,他很乐意接受。
至于剩下的几个采访对象,看来就只有在无预约的情况下实施采访了。御法川充分调动着自己的头脑,准备确定自己今天的行程时间安排。
他不停地用钢笔“嗒嗒嗒”地敲打着桌面。无论怎么想也还是觉得行不通。不管对状况做什么样的假设,要是这样反复进行取材和执笔工作的话,绝对是无法赶在下午八点的截稿时间前完成的。最低限度也还是需要另一个撰稿人的帮忙。虽然御法川已经逐一向自己认识的撰稿人发去联络,可是得到的回应不是录音留言电话就是到外国出差去了,有的是正在住院,甚至有的还在服役中……偏偏今天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现在还没有打电话联络过的,就只有新出道的撰稿人矶千晶了。
千晶明明是撰稿人,却是个不擅长跟人说话的麻烦女人。先不说像御法川这样熟悉的对象,如果是面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话,她说话就会变得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因为不善于跟人说话,自然就没办法完成取材工作。而正因为无法胜任取材工作,她总是没什么撰写原稿的机会。
虽说就算把她叫来也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现在就算自己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当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御法川还是决定给她打电话。
在铃声响了几遍之后,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很困的声音。
“……你好……”
“我是御法川。千晶,你今天有空没有?”
“……咦?咦?”
突然被问到自己的时间安排,千晶似乎一时慌了手脚。
“怎么啦,你现在刚起床吗?”
“咦?不,那个……是的,早上好。”
声音完全就是没睡醒的调子。
“看来你还是没有接到工作啊。”
“是的,我现在没工作没钱也没东西吃……所以,现在也在睡觉。因为只要睡着的话,就算肚子饿也能勉强熬过去……”
看来她真的是什么都没吃的样子,声音听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
“我给你工作,你马上过来。”
“咦!是真的吗!”
千晶总算发出了清醒过来的声音。御法川打算把“涩谷NOW!”的企划交给她处理。
“工作的内容,是在涩谷车站前进行街头采访。”
“街、街头……”
千晶突然发出了没什么自信的声音。但是御法川还是无视她的反应,继续说道:
“采访的主题是‘你觉得今天的自己怎么样?’”
“现在的自己……”
“最低限度你也要采访十个人,然后在六点之前写好原稿交给我。”
虽然千晶似乎还有点犹豫不决,但御法川却不由分说地挂掉了电话。
“我已经确保了一名撰稿人。头山先生,问题应该能解决啦。”
然而,头山的表情却还是没有半点起色。
“不……其实,还有另一个大问题啊。”
“什么啊,还有问题吗?”御法川以厌烦的口吻说道。
“四点钟金融公司的讨债人就会来找我。可是,我现在就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喂喂,那到底要怎么办啊?”
“不过他们说过,如果次月刊能成功发行的话,就可以宽限我还钱的日期。”
“既然这样就没问题了。次月刊肯定是能发行的。”
“不,对方已经不肯相信我的口头承诺了。至少如果剩下的十二页能填满一半的话,我想应该能解释得过去……”
“知道了。总之在四点之前填满六页就行了吧?”
御法川很不耐烦地说道。反正迟早都要填满十二个页面,这个时间正好可以看作是进度完成的中间点。
“应该没别的问题了吧?”
“啊,恩……对不起了,御法川。”
头山又再次向御法川低头道歉。看到他这种态度,御法川总是觉得浑身的不适应。虽然自己跟头山已经相识多年了,可是他对自己频频低头道歉这种事还是头一次遇到。
御法川振作起精神,把涩谷周边的地图摊开在桌面上。现在必须先决定第一个取材地点。御法川在当前所在地——天堂出版社的位置打了个圆圈,再次确认自己必须前往的地点。
·瘦身饮料即卖会(中心街)
·监视社会(道玄坂/远藤电器店)
·传说中的团队(场所未定)
·失落人生(樱丘町/TheaterAce)
·美女双胞胎(绿山学院大学)
·涩谷NOW!(涩谷车站前)
瘦身饮料即卖会是从下午一点钟开始,“失落人生!”的大洗真之介的采访使在下午两点半,这些时间都是不能改变的。因为现在离两个采访还有一点时间,御法川决定首先到道玄坂的远藤电器店走一趟。只要先完成“监视社会!”的采访,剩下的事情就更好安排了。
在咖啡厅里写好“监视社会”的报道,到了一点钟就前往瘦身饮料的即卖会会场。接下来就是采访大洗真之介,之后顺路前往绿山学院大学。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在四点左右就能完成八个页面了。这样的时间安排还是挺有效率的。
“那么我要走了,你可别再想干什么蠢事了,知道没有?”
御法川最后又叮嘱了头山一句才离开了编辑部。走出杂居大楼后,就坐上了还在外面等着他的出租车。
“让你久等了,君冢先生。麻烦你马上载我去道玄坂一趟。”
“……开什么玩笑……”
“咦?”御法川不禁一时愣住了。君冢这才诡异地笑了一笑说道:
“……那个你想对他大骂一句‘开什么玩笑’的家伙……有没有好好在那儿等着你来?”
“啊啊,我已经狠狠骂了他一顿了。”
御法川边说边用食指值了一下杂居大楼那边。
“呵呵,那太好了。”
出租车以迅猛的速度开出,御法川又重新浏览了一遍“监视社会!”的企划书。
涩谷的商店街在城市的各处都设置了监视摄像头,据说其数量还高达500个之多。浴室街道上完全没有了死角,犯罪率也因此大幅度降低。而管理这些监视摄像头的人,就是远藤电器店的店主,同时也是商店街的会长——远藤大介。御法川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前往采访这个男人。
御法川仔细打量着路旁的样子,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有一家古旧的电器店。只见在那块似乎随时会掉下来的招牌上,正写着“远藤电器店”几个字。
“到这里就行了!”
让出租车停下来后,御法川就从钱包里掏出了一万日元。
“不用找了!”
“咦?”君冢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不用在意。我的名字是御法川实,是一个只承认真货和真相的撰稿人。你的工作有着货真价实的价值,这个就当做是谢礼吧。虽然钱不多,还是请你收下。”
御法川一下了出租车,就马上朝着远藤电器店跑去。
店内高高堆起的每一件电器产品,看起来都相当古老。比如调谐式的频道电视机,以及附有五英寸软盘驱动器的电脑等等。堆起那么多旧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这简直就是电子产品的垃圾堆。
“远藤先生,请问你在家吗?”
御法川大声叫了起来,可是却没有人出来。毕竟店子是开着的,他应该不会不在家才对。
“喂,远藤先生!你在家吧?”
继续叫了好一会儿,店子里头才传来了回应。
“……有什么事吗……”
打开门探出头来的人,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寒酸的中年男子。两边眼袋上都有着浅黑色的熊猫印。
“你就是远藤先生?”御法川用手指着对方确认道。
“我就是……”
远藤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抱歉,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请你明天再……”
“请你等一下。我叫御法川,是一名自由撰稿人。”
正当他递出名片准备切入话题的时候,店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啊,抱歉了。”远藤连忙从那堆电子废物中抽出了电话听筒。“你好,这里是远藤电器店。”
讲了一会儿电话,远藤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明白了,我会跟客人取得联络的。”
远藤露出一副似乎有点困惑似的表情放下了电话。
“怎么了吗?”
“没有,厂家跟我说昨天卖掉的干冰制造机是有缺陷的商品。听说一旦开始制造干冰就会没法停下来。我要立刻通知客人我们会先退回订金,然后再回收商品。请你等我一下。”
远藤哗啦哗啦地翻着销售账簿,找到其中一张对象客户的资料后,就马上拨起了电话。可是,对方那边却似乎没有人接。
“对了……那个人,好像说过今天要公演啊……”
远藤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
“公演?”
“买机器的人是经营剧团的……好像说是叫迷天使什么的。”
说起迷天使,那就是下午两点半将要采访的大洗真之介的剧团了。
“那么,你有什么事?”
御法川说明了自己的采访目的后,远藤就露出了明显的厌恶表情。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有点忙不过来啊。”
“就凭店子的这种状态?完全没有说服力嘛。”
御法川环视着店内冷笑道。
“真、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五分钟!”御法川竖起了食指说道。“你就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好了。”
“开什么玩笑,你快走吧。”
说完,远藤就满脸怒气地想要回到屋子里。
“噢,那么我就这样写——远藤电器店是一家出售不良商品的商店。”
“你、你说什么啊……我之后一定会好好跟客人联络……”
“公演日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我看你今天肯定是没办法联络上对方。但愿不会影响到公演吧。”
听了御法川的话,远藤不禁咬紧了嘴唇。
“所以,我向你提出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
“我今天晚些时候将会跟迷天使的人见面。关于干冰制造机的事,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转达。相对应的,你也必须接受我的采访。”
“……你将要跟迷天使的人见面,有什么证据?”
远藤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我这个人虽然会利用别人的弱点,但却是从来不说谎的。”
远藤思考了一会儿,才很无奈地说道:
“……明白了。不过,只是五分钟而已。”
就在远藤很不情愿地答应下来的瞬间,御法川立刻以掏手枪般的动作从怀里拿出笔记本。
“听说现在涩谷的商店街里被设置了五百个监视摄像头,有这回事吗?”
“没错。”远藤以漠不关心的口吻回答道。
“为什么要设置五百个那么多?”
“……因为以前,涩谷这边有很多倍称为Teamer的不良团伙。”
远藤以仿佛嚼碎了无数苦虫般的表情说道。
“噢噢,说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帮家伙呢。”
“因为那帮家伙经常在招牌上乱涂乱画,又捣乱别人家的仓库,实在是闹得鸡犬不宁。”
“原来如此。”御法川一边说一边迅速地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着。
“我家儿子还为了惩治那些Teamer结成了一个类似自警团的组织……”
嗯?
自警团?
“等、等一下——!”
御法川在远藤面前举起手掌打断道。
他儿子竟然是自警团的人,这真是太走运了。说不定还可以顺便得到有关“涩谷传说中的团队”的情报。
“抱歉,我先偏离一下主题。你儿子加入的集团是叫什么名字呢?”
“好像是叫什么KOK的吧。以前还自豪地说他们是涩谷第一的团队……”
涩谷第一……没想到一下子就碰个正着。这恐怕只能用“真不愧是我”来形容了。我在路上走就会碰到猛料。这简直就是天才撰稿人——御法川。
“我希望找那KOK来采访,请你介绍儿子给我认识吧!”
“那是无所谓……不过我儿子早就离开那个团队了。”
听了远藤的话,御法川马上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
“那样可不行啊。”
“就算你说不行我也没办法啊……”远藤无奈地说道。
如果已经离队的话,就算采访他也没什么意义。看来运气还没有好到自动送上门来的地步。但不管怎么说,能得到“KOK”这个线索也算是往前迈了一步。
“那么我们转回原来的话题。因为Teamer太多,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
御法川再次打开了笔记本。
“所以我为了自卫,就开发出了小型的Web摄像头。”
远藤做出来的Web摄像头,是一种主要提供店铺使用的小规模监视系统。其内置硬盘能够保存一个星期左右的数据,也不需要进行麻烦的磁带交换作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种Web摄像头起作用了。”
“没错。然后商店街的人们就纷纷提出‘也给我们装上吧’之类的要求。反正Web摄像头也不过是几千日元的东西,要装遍整条商店街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么监视摄像头是由谁来管理的呢?”
“是由商店街的干部轮流监管。因为Web摄像头全部连上了同一个无限局域网,可以在商店街会所看到所有摄像头的监视状况。”
“无限网络的安全保障如何?”由于时间紧迫,御法川间不容发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当然没有问题。无限网络上传输的都是经过加密的映像数据。”
仿佛觉得理所当然似的,远藤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想到自己的举动会在不知不觉间被监视摄像头记录下来,这种感觉还是不太好受啊。”
御法川的话锋直指核心,远藤的表情也马上变得阴沉起来。
“犯罪抑制和保护隐私之间的平衡点,我们还是能够把握住的。”
“噢,那么这个平衡点是由谁来决定的?”
御法川仿佛挑拨似的问道。
“那就是我了。因为监视摄像头的设置和运营他们都交给我来负责。”
“那么运营方面的道德监督又是由谁来负责呢?”继续以挖苦的语气追问道。
“……难道你是想说我会私下滥用这些东西吗?”
远藤露出了明显的不快表情。
“我可是为了保护市民的安全才这么做的。五分钟已经过了,你赶快走吧。”
远藤站起身来就走进了屋内。
“干冰制造机的事情我一定会向迷天使那边的人转告的。”
御法川朝着禁闭的屋门大声喊着,可是远藤并没有任何回应。反正也问道了足够写成报道的内容,御法川决定马上去找一家咖啡厅写原稿。无论如何,现在连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正当他沿着道玄坂向下跑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画面显示的是千晶的名字。
“怎么了,千晶?”
“……不行呀,”那是一个快哭出来的声音。“我实在没办法向路上走的行人搭话。”
“啊?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大家都好像很忙似的来去匆匆……要是像他们搭话一定会被骂的……”
“你如果不试着向他们搭话,怎么知道会不会被骂!”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
御法川不禁感到头疼不已。还说什么但是不但是的既然这是工作,就不允许打退堂鼓。
“总之你快向他们搭话!以上!”
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完,御法川就挂掉了电话。
“……可恶……又多了一件令人担心的事……”
御法川无奈地搔了搔脑袋,满怀不安地眺望着涩谷车站的方向。
下午四点钟前完成六个页面的计划,此刻突然亮起了危险地警告信号灯。
11:00远藤亚智
枪口依然一动不动地对准了瞳。
周围笼罩着一片异常凝重的气氛,尽管能听见大楼对面传来的嘈杂声,亚智却无法喊人来救命。因为他有预感,只要自己一旦大声喊人,拐杖男就会马上扣下扳机。
“为什么……为什么要狙击我?”
听了瞳的提问,拐杖男还是没有回答。
“慢着。”
亚智把身体挡在瞳和枪口的直线中间,同时大大摊开双臂拦在拐杖男的面前。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不管亚智怎么问,拐杖男还是什么都没有回答。
“……瞳,这家伙,你认识吗?”
“不……”满脸苍白的瞳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目的是什么?是钱吗?那么你就算追着我们来也没用啊。”
拐杖男吐了一口气,把枪口对准了亚智的额头。
“行啊!你有种就向我开枪好了!”
亚智主动向拐杖男走进了一步。除了这样的虚张声势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手机来电的声音,拐杖男的注意力一时间转移到了自己怀里的手机上。明明只不过是个电话。他却露出了异样的动摇神色。
“只有现在了!!”亚智马上拉起瞳的手,关山了小店的大门。
以最快的动作锁上门之后,他就立刻纵身跨过了柜台。
“来!动作要快!!”
在亚智的催促下,瞳也跟着跨过了柜台。
因为这是朋友经营的店子,他知道里面还有一道后门。打开后门,两人迅速逃离了零食店。这时候,后面传来了激烈的撞门声。为了尽量远离那个男人,亚智不顾一切地牵着瞳的手拼命往前跑。
“瞳,加油!”
一边鼓励她一边不停往前跑,不知不觉已经逃到了青山附近了。
“……亚智先生,请等一下。”
听到瞳的叫唤声,亚智这才回过神来。
“我……必须要到道玄坂去。”
“为什么?还是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啊。”
“……在交出公文箱的时候,那个人跟我说过。”
面对莫名其妙的压制,瞳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到忠犬像前的伤疤男,给瞳做出了两个指示。
(如果想我们把平安无事的姐姐还给你,就必须遵照我所说的两点来行动。第一点,你必须坐上停在道玄坂的蓝色面包车。第二点,在坐上面包车之前,绝对不能跟警察和家人发生接触。)
听完这番话,亚智不禁发出了沉吟声。对方的这种要求实在令人难以推测其中的用意。
“说不定……姐姐可能就坐在那辆蓝色面包车里面……”
瞳似乎有点忐忑不安地说道。
“……是吗。的确也有那个可能性。既然这样,就要快点去才行。”
假设要到道玄坂去的话,问题就在于该如何去才好。如果走一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路,那么遇到拐杖男的危险性也会第一点吧。只要绕开从宫益坂通往车站前的主干路线以及六本木大道,从行人稀少的站南侧小巷穿过去的话就应该没有问题。虽然绕了点远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你就跟我来吧。”
瞳似乎有点犹豫地跟随在先一步走了起来的亚智身后。
“……那个……亚智先生。”语气中似乎充满了歉意。
“啊,你没必要在意啦。反正我的家就在道玄坂那边。所以嘛,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回家罢了。”
为了不让瞳为此感到歉疚,亚智尽量用轻松地口吻说道。
“……谢谢你。”
瞳很有礼貌地向他低头道谢道。她的举手投足都显得非常有修养,想来一定是在教育严格的家庭中长大的吧。
“唉,我只不过是回家罢了,你这样感谢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到亚智面露苦笑的样子,瞳也跟着小声笑了一笑。
两人穿过路人稀少的里巷,通过稻荷桥横渡涩谷川。瞳向河水瞥了一眼,只见河底沉淀着许多茶褐色的污垢,实在说不上是一条清澈的河流。
“涩谷原来还有这样的路呢。”
瞳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说道。古旧住宅和办公大楼林立的这一带,对那些只是来涩谷游玩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地方。
“这附近是我小时候玩耍的地方啦。”
虽然是不经意说出口的话,但还是勾起了一段伤感的回忆。说起小时候,亚智就会想起母亲和妹妹那如太阳般灿烂的笑容。母亲经常带着自己走这条路去买东西,妹妹经常跟自己在里巷玩捉迷藏。双方对亚智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回忆。现在已经无法看到她们充满活力的身影了。
“亚智先生一直都住在涩谷吗?”
“啊啊,我在涩谷出生,也是在涩谷长大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了掉落在路旁的垃圾。
“可能就因为这样吧,我一看到这条街被弄脏就会觉得很气愤……所以,我就连工作也没做,每天就在这里捡垃圾。”
就在他发现并捡起另一团垃圾的时候,从宁静的大马路前面传来了怒骂的声音。
“你们这样也算是KOK吗!”
前面的路上,一群形相凶恶的男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其中一个大发雷霆的男子狠狠地向自动贩卖机踢了一脚。而被骂的那帮人似乎很不服气似的耸了耸肩。
“……进大哥,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要管理好组织的话,没有钱也是不行的啊。”
其中一个男人把脸扭过一边说道。其他的人看样子似乎也赞同他的意见。穿着STAJUM外套的那个名叫进的男人立刻竖起了细长的眉毛说道:
“你说什么,有种就给我再说一遍!”
进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个胆敢出言反抗的男人胸口,以威压性的目光狠盯着他。然而对方却似乎不怎么害怕。
“别像亚智那家伙一样……当头儿的要是不懂得变通一下的话……”
听到对话中出现了似曾相识的名字,瞳不仅抬头望向亚智的脸,亚智则一脸复杂地用手摸着鼻尖。
“少罗嗦!别在我面前提起亚智的名字!”
进的怒气就像煮沸的热水一样汹涌而出。要是放着不管的话说不定会把那些男人一个个都揍倒在地。亚智觉得还是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以轻松地语调插嘴道:
“噢!你说我怎么样了?”
男人们都同时变了脸色,亚智却毫不介意地继续说下去:
“进,你别在路中心这样大喊大叫的嘛。那些善良的普通市民可是会害怕的。”
“……亚智先生。”进以锐利的目光盯了过来。“能不能请你别随便向我搭话?”
“……也对。我知道了,进。”
亚智无可奈何地说道。
“也请你不要用‘进’来称呼我,你现在已经不是KOK的人了。”
进以唾弃般的口吻丢出这样一句话,就冷漠地转身背对亚智。一边把他那双倾斜型肩膀扭得咔咔作响,一边越走越远。不管态度变得如何冷漠,他的背影还是跟相识的时候一模一样。对亚智来说,即使是现在也依然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小弟。其他的人也跟着进离开后,现场就只剩下亚智和瞳两人了。
“是你认识的人吗?”瞳不经意地问道。
“……那家伙叫西泽进,怎么说呢……就是过去的老朋友啦。以前我也跟那些人一样是那个名叫KOK的团队里的人……”
看到亚智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两人默默地向着道玄坂走了一会儿,就发现一个身穿黄色连体服的男人正在把路上的垃圾捡到自己的自行车上。
“我说,你是不是在捡垃圾?”亚智走进穿连体服的男人问道。
“咦?是、是啊,当然了。”连体服的男人似乎变得有点慌张。“没有啦,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附近好像很乱的样子。”
亚智马上露出感动莫名的表情握住了男人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我叫安田,最近刚刚在中心街新开了一家杂货铺。”
面对战战兢兢地作出回答的安田,亚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肩。
“果然我跟涩谷的人就是投缘啊!!我也是一看到垃圾散落在地上就受不了!”
安田苦笑着迎合着他的话题说道:“的确是呢,把还能用的东西丢掉实在是太浪费了啊。”
“跟你真是太投缘了!”亚智把手里拿着的垃圾递了出去“给你吧。”
“咦?”安田不禁一时愣住。
“我平时也总是在捡垃圾,不过今天稍微有点正经事要做。所以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了。”
“不,这实在有点……”
安田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亚智却连口袋里的垃圾袋也塞给他说道:
“用这个装好,拜托啦。”
然后,亚智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瞳继续往前走。
地势开始越来越高,看来已经到达坡道了。两人一路上都慎重地专挑小巷来走,现在终于来到了国道二四六号线的十字路口。这里就是道玄坂的坡顶。接下来,亚智是打算走下平缓的坡道前往涩谷车站,寻找凡人跟瞳指定必须坐上的那辆蓝色面包车。
“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啊。”亚智环视着四周说道。
“好像都没有看到那辆车呢……”
瞳自言自语般的小声说道。停在路上的车虽然很多,却根本看不到那蓝色面包车的踪影。每向前走一步,瞳的表情就变得越发沮丧。越是靠近涩谷车站,停在路上的车就越少,如果继续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话,说不定又会碰上那个拐杖男。
“好,稍微找人问问吧。”
亚智向瞳叫唤了一声,然后就走进了路边的一家荞麦面店。毕竟时间还没到中午,在只摆放着四张桌子的狭窄店内看不到一个客人。一看到亚智的身影,柜台里那位胖胖的中年女性就马上迎了出来。
“米田大婶,我有些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亚智呀,带着女朋友来还真少见嘛。”
那个店员——名叫米田的女性一看到瞳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啊,不是女朋友啦。”
尽管亚智马上作出了否定,可是米田依然兴致勃勃地向瞳走近。
“哎呀呀,就好像模特儿一样标致呢。”米田仿佛在股价似的仔细打量了起来。“就跟大婶年轻时一模一样呀。”
“我说啊,我来事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仿佛完全无视了亚智的存在似的,米田向瞳说道:
“哎呀,小姐。亚智这个人呀,虽然嘴巴不会说话人又笨……不过心地还是挺好的哦。”
“……啊,嗯。”瞳只得勉强笑笑作为回应。
“铃音的事你听说没有?哎呀,就是他妹妹……”
看到米田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亚智连忙打断道:
“大婶,我的事你就别说了。对了,前面那条路上有没有停过一辆蓝色的面包车?”
从荞麦面店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道玄坂的状况,说不定她也会看到那辆蓝色的面包车。
“啊啊,蓝色面包车的话,不久前就停在我们店子前面呢。”
一听到米田这么说,瞳马上探出身子问道:
“那么现在去了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既然没有停在这里,那就是到别处去了吧。”
“关于那辆面包车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亚智进一步深入了话题。
“奇怪的地方?”
“比如说有没有女孩子坐在里面之类的。”
“坐在里面的是外国人啊。”米田干脆地回答道。“因为我正好看到他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的样子。”
既然蓝色面包车和外国人这两个特征都吻合,那么那辆车很可能就是犯人指定的车辆。亚智继续问了一些问题,但还是没能从米田口中获得更多的有用情报。结果,亚智和瞳没能打听到蓝色面包车的行踪,就离开了荞麦面店。
“总之,我们先在这里等等看吧。”亚智以鼓励的口吻向瞳说道。
“……要等吗?”瞳以沮丧的声音回答道。
“对方说不定也在找你吧。我看,待会儿也许还会再回来的。”
亚智在店门前的树丛旁边坐了下来。
“……但是,犯人们已经拿到钱了啊?”
瞳低垂着头。亚智也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对拿到了赎金的犯人来说,人质只不过是碍事的存在而已。根本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老实把人放出来。正如瞳所担心的那样,目前的状况非常严峻。但是话说回来,就算毫无目的地在涩谷里瞎转,也只是徒增疲劳和不安罢了。
“反正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先在这里等十分钟看看怎么样?”
瞳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看起来就好像想马上跑下道玄坂的样子。
“虽然我也明白你的心情。不过人家都说嘛,想快的话,就坐下!”
听了亚智的话,瞳忍不住笑了出来。
“恩?怎么了啊?”
“你要说那个的话,应该是‘想快就绕路’呀。”(注:“想快就绕路”是日本的惯用语,含义跟中文的“欲速则不达”一样。)
“真的吗?”
瞳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亚智的身旁坐了下来。
“明白了,就在这里等十分钟吧。”
“嗯,与其到处绕路,还是坐下来等比较轻松嘛。”
眺望着一辆辆驶过道玄坂的车子,瞳小声说道:
“……真的很感谢你。”
“要道谢的话就等找到蓝色面包车再说吧。”
亚智摆着手回答道。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现在一定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个嘛,因为我这个人总是会把事情想得很顺利啦。”
“……亚智先生,你真是个POSITIVE思维的人呢。”
虽然不知道POSITIVE是什么意思,但亚智还是没有提出疑问。以为看到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瞳的侧脸,就觉得POSITIVE决不可能是一个含有贬义的词语。车子一辆一辆地从两人面前驶过。可是,等了好久也还没看到蓝色面包车的影子。十分,十五分……这样看来,恐怕就算再继续等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啊!”瞳突然间站了起来。“亚智先生,那里!”
顺着瞳的视线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竟然停着一辆蓝色面包车,恐怕是穿过侧道返回道玄坂的吧。瞳马上朝着面包车跑了起来。
“喂,等一下!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啊!”
亚智慌忙拉住瞳的手,硬是把她拉进了建筑物的后面。
“姐姐可能就坐在车上啊,我一定要尽快救她出来!”
虽然很明白瞳的急切心情,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冷静下来慎重地采取行动。
“要是再磨磨蹭蹭的话,面包车可能又会跑掉了。”
“我是说,先由我去看看情况。”
即使听了亚智的冷静发言,瞳也还是无法接受。
“那样不是更危险嘛?如果毫无关系的亚智先生去了那里,姐姐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怎么办?”
“不……这个,话虽然是这么说……”
亚智总觉得有一点非常可疑。他总觉得让瞳坐上面包车这个指示中存在着极其浓厚的危险味道。说不定会连瞳也遭到对方的绑架,所以应该尽量避免让她毫无防备地孤身犯险。
“现在连对方是什么底细也不知道,你还是先让我去看看吧。”
看到亚智以认真的眼神如此诉说,瞳才抹去了脸上执拗的神色。
“如果他们又想溜掉的话,我会马上给你打手势,只要你在那时候出现,那帮家伙也应该不会走的。”
在亚智的再三劝说下,瞳也终于点了点头。
“……如果看到姐姐的话,请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啊啊,我当然知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姐姐的名字呢。”
“我的姐姐叫玛丽亚。”
“玛丽亚对吧,OK,明白了。”
亚智从建筑物后面探出身子,朝面包车的方向走去。这可能是关系到瞳姐姐生死安危的大问题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于是,亚智先装作是普通的路人,若无其事地在面包车旁边走过去,同时趁机向车内瞟了一眼。然而车窗玻璃的内侧似乎被贴上了磨砂贴纸,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清楚。虽然走得太近的话可能会被犯人们发现,但亚智还是决定再窥探一次车内的状况。他转过身来,重新慎重地向面包车走近。
就在他准备一侧眼窥探车内情况的时候,面包车的滑动门突然被猛力推开了。大事不妙!——亚智这么想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身材高大的外国人们立即从面包车里跳了出来,一下子就把亚智团团围住。
“咦?还跳出来这么多啊。”
亚智嬉皮笑脸地掩饰道。然而,他的头脑正在冷静地判断着眼前的状况。外果然总共有四人,并不包含瞳在忠犬像前见到的伤疤男在内。他们全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西装,肯定是同一个团伙的人了。
“这辆面包车能坐多少人?”
亚智刚想趁机窥视车内的样子,眼前却突然掠过某种发光的物体。他反射性地查知了危险,连忙向后跳开一步。原来其中的一名外国人已经从怀里掏出了刀子。亚智已经确认了门附近的座位没有坐人。如果瞳的姐姐在这里的话,就只可能坐在里面的后排座位上。可是,面包车的滑动门却无情地被外国人关上了。亚智不禁轻轻咂了一下舌,对方又再次把刀尖刺了过来。
糟糕!
亚智迅速侧身避过,以毫厘之差躲开了刀锋,同时抬起右肘发起反击。
手肘深深地陷进外国人的脸面,传出了骨和骨相互碰撞的沉钝声响,趁着外国人一时站不稳的时机,亚智调动全身力量再使出一记上段高踢。遭受了如此猛烈地冲击,男人顿时整个人晕倒在路上。到了这个地步,就只有把剩下的三人也全部打倒了。
外国人们全都拔出了刀子。虽然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但如果在这时候因恐惧而退缩的话,就等于完全丧失了取胜的机会。亚智用双脚在地上蹬了几下,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亚智先生!”
瞳正在向这边跑来,外国人的视线马上转移到瞳的身上。趁着这个时机,亚智向其中一个男人胯间猛踢过去,一下子就把那高大的男人踢得晕倒在地。
“不行!瞳,你别过来!”
亚智大声制止了瞳的行动。虽说现在只剩下两人,可是这样反而更难对付。由于没有了绝对性的人数优势,对方也一定会变得慎重起来——只见他们分别从前后两方夹击亚智,并且一步步向他逼近。亚智的格斗头脑开始以超高速度模拟着各种各样的战斗状况。虽然他对学校的学习内容一窍不通,但是在打架方面却有着天才级别的应变头脑。亚智做好准备,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喂,掏刀子了啊。”
“这可不是打架那么简单!”
“快报警,报警!”
听到瞳的叫声,路人们纷纷聚集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其中有的人还拿出手机拍照。看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外国人们都慌忙转身坐上了面包车。
“喂,等一下!”亚智为了挡住他们的去路,用手按住了车头的玻璃。
可是,面包车却毫不犹豫地开动了,亚智也差点被整个人撞飞。即使这样,他还是拼命想追上去。然而面包车只是发出尖锐刺耳的引擎声,头也不回地驶走了。感觉自己实在无颜面对瞳,亚智不禁紧紧咬住了嘴唇。
“亚智先生,你没事吧?”瞳马上跑到了亚智的身边。
“你姐姐在不在车上……我没能看清楚……”
亚智就好像受责备的小孩子似的垂下了脑袋。
“……是吗。”
这种毫不在意的语气,更令他内心感到刺痛。
“抱歉,我把事情搞砸了。”
瞳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到瞳丝毫没有责怪自己,亚智就感到更愧疚了。
“我,绝对会再把那辆面包车……”
再找出来……正当他想接着这么说的时候,却突然哑口无言了——在大路的另一侧,正站着那个拐杖男。
“瞳!是那家伙!”
看来现在也只有先逃走了。亚智拉起瞳的手,一口气就奔下了道玄坂。彼此隔着车道的拐杖男也跟着走了下来。
这次他们俩并没有走暗巷和小路。路上有这么多行人的话,对方也应该不敢鲁莽开枪吧。反而走一些人少的小路会更危险。而且对方是拿着拐杖的人,恐怕走不了多快。就算带着瞳一起逃也应该能逃得掉。
“我们就这样直接穿过道玄坂,逃到中心街那边去吧。”
瞳一边喘着气一边点头答应。两人牵着手下了道玄坂,穿过了“AHIBUYA109”前面的十字路口。这时候,亚智回头确认了一下拐杖男的样子。
也许是人多的关系,亚智并没有看到拐杖男的身影。于是,他就停住脚步仔细观察了起来。毕竟对方拿着拐杖,他的身影应该很容易辨认才对。
“……那个人,好像没有追上来呢……”瞳也环视着交叉点周围的状况说道。
“的确,没见到他。”亚智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觉得在人堆中无法发动袭击而放弃了呢?不,说不定那也是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的手段。他很可能是假装放弃了追踪,然后躲在暗处等待时机。这样想的话,就更不能在这里停步了。在拐杖男再次发动袭击之前,必须尽可能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瞳,还能走吗?”
“我的话没有问题。比起那个,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辆蓝色面包车。”
瞳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坚强地回答道。那种想救出姐姐的迫切心情,就连亚智也能感受得到。
“总之,先到这边。”
亚智带着瞳走向中心街的深处。
11:00加纳慎也
赎金已经从伤疤男转移到了摩托车男的手里。
转而去追摩托车男,是加纳的错误判断。等他重新冲上人行天桥的时候,伤疤男已经身在遥远的前方了。就算凭他这双引以为豪的飞毛腿,也不可能追得上如此远的距离。他只有咬牙切齿地眼睁睁看着犯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之中。事到如今,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其他搜查员能成功捕获摩托车男了。
“指挥车辆告知全体搜查员。”
耳机中传出了久濑的声音。
“摩托车男仔宫下公园里,把公文箱交给了另一个外国人。”
“咦?”加纳不禁惊叫了起来。
他为什么不直接骑着摩托车逃跑,反而先把公文包交给别人呢。
“摩托车男在那之后丢下所乘的摩托车逃亡,根据该摩托车的车牌号码,已经判明该车为失窃车辆。”
警察的通信系统有着极高的效率。借助采用了数码移动无线通讯方式的巡逻车配对指令系统,就可以直接访问警察厅的电脑,即时调用通缉犯名单以及失窃车辆的资料数据库。
“拿着公文箱的外国人正在道玄坂徒步移动,目前正处于追踪小组的监视之下。各搜查员请立即赶往道玄坂。但是不必将其捕获,暂时先观察一下犯人的行动。”
既然犯人团伙的行动如此可疑,那么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也是很正常的。加纳一边听着久濑的指示,一边向着道玄坂走去。从这里走去的话也不是太远的距离。
“另外我们的无线通讯有被窃听的危险,以后我们将切换通讯频道进行联络。”
为了尽可能防止他人窃听,警察的无线通讯网采用的是数码传输的方式。其中存在着好几个切换频道,比如基本性的“地域系”,用于跟其他区域的巡逻车联络的“共通系”,分配给每个警察署的“署活系”,机动队使用的“部队活动系”等等,按照状况的不同来区别使用各个频道。跟通常频率不一样的“绑架专用无线频道”,刚才已经遭到了犯人的入侵。
“……最后我要向各位转达我的总方针。”
久濑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百分之百信任你们。所以,请你们不要辜负我的期待。以上。”
加纳顿时产生了一种被点名警告似的感觉。不管怎样,由于犯人团伙的奇异行动,现场已经脱离了本厅和辖区的范畴制约,既然这样就必须拼尽全力去干了。
正当加纳振作精神跑起来的时候,仿佛要给他泼冷水似的,衣服内袋的手机震了起来。拿出电话一看来电画面,发现上面显示的事工藤留美的名字。
加纳和留美是从大学时代开始交往的。在搜查中不能接电话这一点,她应该十分清楚才对。既然明知如此却还是打来电话,就一定是有什么很要紧的急事。虽然有点犹豫,加纳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留美?怎么了吗?”
“对不起……现在,在工作吗?”
留美发出了充满歉意的声音。
“嗯,是啊。有急事吗?”
“……啊,恩……我现在在涩谷……”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来涩谷?加纳不由得一边走一边环视了一下四周。
“……其实……是因为父亲他突然间从长野跑了出来……”
“咦?”
留美的父亲静夫,一直都很反对他们两人的婚事。不管加纳去家里拜访多少次,静夫也还是不肯跟他见面。
“然后,不知道今天吹什么风,他竟然说出‘我要见慎也’这种话,我已经跟他说了你正在工作,他却说要等到你来为止……对不起,我的父亲就是这么任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加纳的脑海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既然留美的父亲说要等到我来为止,那就是非去不可了。
“明白了,总之,我待会儿再给你联络。”
“真对不起……我们就在车站前一家名叫‘劳力克’的咖啡厅里。”
说完,留美就挂掉了电话。
没有人会知道这次事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可是,为了让静夫同意自己跟留美结婚,加纳当然是不愿意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即使在道玄坂搜寻犯人身影的期间,“静夫正在等自己”这件事也总是不停地在头脑中打转。
可恶,振作一点啊!
加纳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跟留美的婚事固然很重要,但现在可不是去想这些儿女私事的时候。再深入一想,要是自己丢下搜查工作去见他的话,反而会给他留下一个不良印象。
虽然现在的静夫是在长野以种植无农药蔬菜为生,但是据说他在两年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所属的刑警。
留美很尊敬身为刑警的静夫,每次谈到父亲的事总是充满了自豪。既然这样,要是我去当警官的话,留美应该会跟高兴吧。加纳之所以志愿当警察,就是出于这么一个单纯的动机。就算遇上经济不景气,公务员的收入也不会受影响,而且在橄榄球队锻炼出来的强健身体也应该能在工作中得到充分的发挥空间。再有就是可以挺起胸膛对静夫说出“请您把女儿嫁给我”这句话了。这何止是一石二鸟,简直有着一石三鸟的幸福。
然而,静夫在留美大学毕业后,却突然辞掉了刑警的工作。他离职的理由就连留美也不知道。为了请他同意自己跟留美的婚事,加纳已经到他长野的家拜访过好多次,但是每次从门口对讲机中传出来的就只有“我决不会让女儿嫁给警官”这句话。每次也总是被拒之门外,甚至没能跟他见上一面。这样一来,加纳就真的是无所适从了——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当警察的?
虽然不知道静夫变得讨厌警察的理由,但是至少他绝对不会认可一个工作态度马虎的男人吧。说到底,自己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尽快解决绑架事件,然后光明正大地去跟静夫见面。
重新整理好心情之后,加纳的集中力也立刻转回到事件上来了。
在登上道玄坂的途中,加纳发现了手提公文箱的外国人。跟伤疤男一样,也是全身清一色的黑衣打扮。位于道玄坂前方的是山手大道和国道二四六号线。犯人是不是打算在那里乘车呢?但是那样的话,先前他没有骑摩托车逃跑这一点就无法理解了。
正当加纳百思不得其解地尾随着犯人往前走的时候,那外国人忽然转入了一条狭窄的小路。他没有走出山手大道和国道二四六号线,反而回头朝着涩谷车站的方向走,并且把公文箱交给了巷子里等着的另一个外国人。为了同时跟踪这两个外国人,搜查员也被迫兵分两路。加纳一直跟踪着手提公文包的外国人,结果又回到了涩谷车站前广场。
那外国人走进JR涩谷车站,走到了售票机前面,加纳忽然想起了以绑架为主题的电影“天堂与地狱”中的一幕。在那部电影里,犯人把赎金扔出了电车的窗户,如果对方在搜查网之外采取这种行动的话……
“犯人似乎打算乘电车。”加纳急忙以无线通讯向久濑传达了状况。
“继续跟踪下去。”久濑看来是打算继续观察犯人的行动。“我会在犯人下车的车站重新布置搜查网。”
外国人从售票机那里买了票,然后通过了检票口。虽然没能确认他买的是多少站的票,不过他似乎打算乘坐山手线的外环线路。加纳用事先分发给搜查员用的储值卡通过了检票口。在通知乘客电车到站的广播音中,那外国人没有做出任何警戒的举止,若无其事地登上了楼梯,加纳慎重地尾随其后,只见那外国人在月台最边缘的位置停住脚步,似乎打算站在那里等电车。
还真是懂得选择地方。这样一来,由于自己这边的举动都会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加纳当然也不敢随便靠近。等电车靠站后,外国人稍微环视了一下四周才走上电车。加纳也紧跟着上了同一节车厢。山手线的停车时间很短,电车马上就开出了。加纳看了看周围,发现本厅的搜查员们都同样上了电车。外国人在驾驶座后面,悠闲自得地眺望着外面的风景。那种态度实在是惹人气恼。
“眼光太锐利了,要懂得融入周围啊。”
一个穿着卡通少女T恤的男人在耳边轻声说道。
“笹山先生,你什么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另一套衣服。
那严肃的表情和御宅族的乔装配合起来实在有很大的反差。圣诞来人,黑手党,演唱歌手,和尚等等……至今为止已经看过笹山的各种乔装打扮。刚开始还是觉得挺有趣,也会迎合他说一些“你从哪儿找来这种衣服啊?”之类的打趣话。可是最近却感觉越来越烦闷,所以干脆尽量避开不提。
“集中精神,别看走眼啊。”
笹山拍了拍加纳的肩膀,然而就钻进隔壁的车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外国人依然在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车厢内响起即将到站的广播音后,外国人就站到了车门前面。看来他是打算乘坐一站就下车了。到达原宿站后,外国人就走下电车,站到了月台上。也不知道他下车到底要干什么。看起来就像在确认是否有人跟踪似的。要是像他一样下了车站在月台上的话肯定会被怀疑。本厅的搜查员们只好默默地走下了月台的楼梯。
加纳灵机一动向车站人员搭话道:“不好意思,我在刚才那辆电车里忘了拿东西。”
一边随意跟车站人员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观察着外国人的样子。那外国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公文箱,在月台的候车长椅上坐了下来。看样子似乎并非为了确认有没有人跟踪,难道是约了谁在这个车站碰头吗?
过了一会儿,山手线的内环线路电车到站了。外国人马上站起身来,走到了月台安全候车线的前面。加纳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要是坐内环线路的话,不就又回到涩谷车站了吗?仿佛在嘲笑愚蠢的搜查小组似的,外国人又坐上了电车。加纳也只有无可奈何地跟着上了车。电车一到达涩谷车站,犯人就立刻走下了月台。结果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原宿站又折回来而已。
“犯人回到了涩谷站。”
加纳向久濑报告道。
“明白。继续跟踪吧。”
加纳越来越觉得疑团重重。犯人团伙似乎没有逃走的意思,而搜查本部则一直坚持放长线钓大鱼的方针让他们自由行动。不管怎么想这也太奇怪了。加纳一边追踪着外国人,一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建野现在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参与这次事件的搜查呢?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听一听这位刑警前辈的建议。加纳拨通了建野的电话,然而只是听到嘟嘟的呼叫声,没有人接电话。大概是因为忙于瞳的护卫工作喂没时间接电话吧。
到底这个事件接下来会变成怎样呢?完全无法预测它的发展方向。在这一小时里放任犯人随意行动就已经很不正常了。一般来说在绑架事件中,为了不让人质的家人介入搜查,基本上是不会向他们逐一报告搜查状况的。一想到大泽家的人们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加纳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从涩谷站走了一会儿,公文箱的接力又继续展开了。
这次转移的对象是个高个子的黑人,同样也是穿着全身一片黑的服装。因为每个犯人都是全黑的打扮,要跟踪起来也比较容易。这恐怕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外国人走的线路,还是在道玄坂附近。警察们究竟要被这种只是在同一地方转来转去的奇妙接力耍到什么时候呢?
“指挥车辆告知全体搜查员。在忠犬像前带走公文箱的男人,其身份已经被判明。”
尽管这次仍然不是拘押犯人的指示,但是却是重要情报的报告。
“名字是塔利克·卡拉旺。有盗窃、持有非法药物的前科。是以涩谷为据点的外国人犯罪团伙中的一员。”
听了久濑的这句话,加纳的紧张感就变得更强烈了。如果说这不是门外汉的犯罪行为,那么刚才的一连串奇妙行动很可能只是一种掩饰。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开始在加纳的心胸中渗透开来。
接着,在搜查组的眼前,犯人又堂而皇之地实行了一次公文箱的接力。
11:00剧团·迷天使
浮现在薄雾中的人影,就像幽灵一样轻轻晃动着。
“是我……输了。”
先是传来一个微弱的的人声,随后又传来了有人倒地的声音。
紫藤的呼吸已经变得相当虚弱,几乎快要断气了。他挤出仅有的力气,向着位于薄雾另一侧的人影喊道:
“你不必犹豫……尽管出手吧!”
仿佛遵照着那沙哑声音的指示一般,一个右手握着手枪的男人现出了身影。仿佛怀着万般感慨似的,他缓缓地把枪口对准了紫藤。
“没错,龙。这样就对了。”
要用一句话说清楚紫藤和龙的关系实在很困难。他们既是无可替代的亲密好友,同时也是无法相容共存的宿敌。唯一最明确的事实,就是彼此都将对方视为最特别的存在。
“嗯,就这样结束吧。”
龙以平淡的表情说道。只要以拉起易拉罐盖子的力量扣下扳机,名位秩序的不均等制衡就会重新觉醒于世间。而正是作为其代价不得不失去的存在,在关键时刻才让龙的决心出现了动摇。
“别这样!”
另一个人应挡住了紫藤的身体。
“美雪,你快让开。”龙以呻吟般的语调说道。
“不!我不让!”一头美丽的黑发洒落在紫藤的脸上。
“没关系的,美学。这就是命运啊。”
紫藤用手掌轻轻握住了那不停颤抖的纤细肩膀。那坚实厚状的手背,仿佛铭刻着他至今为止的壮烈人生一般。
“龙啊,光是这一段犹豫就已经足够了。”从紫藤的眼中流出了一缕热泪。“你已经从命运的手中把我救了出来。”
“嗯,你同样也救了我。”
迷惘终于从龙的眼神中消失了。他紧紧地握住手枪,重新对准了目标。
“不行!!”
美雪紧紧地抱住了紫藤。于是,紫藤也紧抱着美雪,突然夺取了她的嘴唇。面对如此浓烈的深吻,美雪的手脚都颤抖了起来。
“你……”
美雪的声音从彼此重合的唇间漏了出来。
“你……”
她突然站起来,一下子就把紫藤撞飞了。
“你要干什么啊——!!”
美雪以螃蟹般的姿势站起身子,用手掌拼命地在嘴唇上擦了起来。
“怎么了啊,美雪?”紫藤依然不改那严肃的语调。
“还有什么怎么不怎么的——!!”美雪狠狠地把那长假发扔在地板上说道。
“到底在瞎嚷些什么?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干活?!”
一听到身为舞台监督的曾我大树发出的怒吼,三人慌忙回到了各自负责的岗位上。剧团“迷天使”首日公演的帷幕,将会在七小时之后拉开。
“还演得挺投入的啊。”饰演龙的天野健太说道。
健太是今年才刚刚作为见习演出助手加入剧团的新团员。他本来在私立大学毕业后一度就职于公司,过着平凡的上班族生活。后来在大学的师兄介绍下加入了迷天使剧团。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无法放弃从小就怀抱的成为一名剧作家的梦想。虽然他那张娃娃脸总是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初中生,可是实际上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话说回来,我们还真用上了不少剧中的台词呢。”健太一边用扫帚打扫着舞台一边说道。
“他们排练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在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伴堂新一一边向舞台用手枪里塞火药一边回答道。他就是刚才戴着假发扮演美雪的男人。那黝黑光亮的皮肤和威凛端正的容貌,搭配起来反而像个花花公子似的,给人一种不可信的感觉。
新一是健太读大学时的朋友,后来跟他一起进入剧团,现在担当小道具的管理员。毕竟也是刚刚入团的新人,现在还不懂得任何专门的知识。小道具管理员也只是表面上的头衔,他主要的工作是帮忙买东西和做一些闲杂琐事。
“而且阿莫他还懂得临场发挥哩。”新一以恨恨的口吻说道。“那样的接吻场面,剧本里根本就没有吧!”
饰演紫藤的阿望卓弥,在剧团内常被称呼为阿莫。他是一个有着犯罪者般容貌的彪形大汉,属于个性派的演员。他入团虽然比健太和新一要早些,但是剧团内也还是把他当作新人对待。
“……不知怎的……好像……已经把握到了。”
阿莫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一旦站在真正的舞台上演戏,我就有一种被角色的灵魂附体的感觉。直到现在我的心情还是久久无法平静啊。”
“我说阿莫,你又不是演紫藤那个角色,要排练的话你就该练正式演出时的角色嘛。”
还在擦着嘴唇的新一忍不住吐槽道。健太马上用手肘戳了戳新一的侧腹。
“不行啊,你怎么能提到‘正式演出’这几个字!”
健太大声提醒道。
“……正式演出……”
阿莫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了大量的冷汗。为了抑制内心的动摇,阿莫用那蓝色的运动服衣袖擦了擦脸。
“怎、怎、怎怎怎怎、怎么办才好。我、我越来越紧张了……”
阿莫有着非常极端的怯场情绪。平时明明对排练很热心,甚至连别人的台词都记了下来,可是一旦演起自己的角色,他就会像舌头打结似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只是演那刺客一吧?”
新一无奈地说道。那双嘴唇已经被他擦得红通通了。
刺客一的台词就只有“找到你了!”和“嗨呀!”这两句话,而且是在故事开头最先死掉的小喽罗角色。
“拜托,请你帮我排练吧!”
阿莫眼泪汪汪地向健太哀求道。
“没问题的,你不是已经花两个月时间排练了嘛?对吧,新一?”
听健太这么说,新一就马上竖起了大拇指。
“啊啊,真是了不起呢。光是两句台词就要排练两个月的家伙,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啊。”
“这样根本不是鼓励吧!”健太又用手肘戳了戳新一说道。
没有理会健太和新一的对话,阿莫举起了长刀的小道具。看来他是打算一个人练习台词了。
“找~、找~、找到、找到、找到你……”
这样子简直没法听清楚台词。明明已经快到正式公演世间了,这种状况还真够凄惨的。
“加油哦,阿莫。”健太鼓励道。
只见阿莫的脸色一时变红一时变青的,汗水也啪嗒啪嗒地不断地滴落在舞台的地板上。
“找、找、找到你了!!”阿莫摊开双手大声喊道。
“噢,你找到谁了?”背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三人惊讶地回头一看,发现曾我正瞪圆双眼站在那里。他的身体看起来虽然有点瘦骨嶙峋,可是却有着像盯紧猎物的螳螂那样的威压感。霎时间,三人都立刻挺直了腰板。
“我说你们,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吧?”那仿佛在教育小孩子般的口吻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是的!我们知道!”三人齐声回答道。
“对啊,应该知道吧。已经快要进行全体演员参加的总彩排了啊。”
所谓的总彩排,就是在公演首日的舞台上进行的最后一次全体彩排。
“你们如果不快点打扫好的话,舞台就不能用,对吧?”
“是!”
三人反射性地以军队喊口号的方式响应道。
“小道具呢?”曾我就像军队司令般怒喝道。
“已经整理完毕!”新一回答道。
“蓄光带呢?!”
“已经准备好了!”健太回答道。
“烟雾呢?!”
“现、现、现在马上确认……”阿莫不禁慌了起来。
曾我立即用手掌拍了一下阿莫的光头。
“混帐!一件工作你到底花了多少时间!”
阿莫连忙抱着脑袋,几个巴掌又间不容发地招呼了过来。
“检查烟雾!确认缆绳!剧场和大厅的打扫以及小道具的准备!赶快做好这些工作开放舞台啊。你这蠢货!别给演员们添麻烦!”
“那个……阿莫也是演员啊……”健太战战兢兢地举起了右手。
曾我盯了健太一眼。“你说什么来着?”
“我什么都没说。”健太马上收回了刚才的话。
等曾我转身走进了准备室之后,健太他们就绕到了舞台的一侧。那里设置着纸皮箱做成的形状歪扭的管道,现在正朝舞台喷着白烟。在管道的另一端则放置着一台方形机械,正不断地制造出干冰。而制成的干冰被积存在水桶里,通过一台小型风扇将烟雾送向舞台。
“那东西还是拔掉电源吧。不知怎么搞的,一通电它就不停地制造干冰了啊。”
新一边用手指挖着耳洞边说道。
“可是到底为什么要用干冰制造机啊?用烟雾制造机不是更简单嘛。”
在舞台上需要用到烟雾的时候,一般都会使用通过气化名为“Rothco液”的烟雾液来产生烟雾的机械。因为体积小巧不占地方,对场地狭小的剧场来说设置也很方便,它的应用比干冰制造机更为普遍。
“咦?这就是烟雾制造机吧?”新一轻轻地敲了瞧那台方形机械说道。
“这是于冰制造机啊。而且还不是供舞台喷烟用的那种,而是真正制造出于冰的东西。一般在舞台剧上是不会用的啦。”
阿莫一脸无奈地说道。新一听了马上撅起嘴巴:
“总之能喷出烟雾就行了吧。而且啊,跟那些只会喷烟的机器相比,这个在公演之后还可以活用在其他方面吧?比如说利用干冰做果冻果子露什么的。”
健太和阿莫不禁面面相觑。两人都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公演结束后?”健太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是说,就算公演结束了,这不是还可以用在其他许多方面嘛?”
“不,租来的东西,在演出结束后当然要还回去吧。”
“可是我没有租啊。”新一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是买回来的嘛。”
不祥的预感果然变成了现实,健太只感觉眼前一阵晕眩。
“怎么能买下来啊!”阿莫也不禁抱住了脑袋。
“为什么?难道不是要买的吗?”
“这类东西应该是用租的啊!”
“啊啊,是这样的吗?”
新一似乎还没有理解状况,依然在用指尖挖着耳洞。
“……那么……你买了多少钱?”健太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嗯,就这么多啦。”新一竖起了三根指头。
健太和阿莫注视着那台发出嗡嗡运作声的干冰制造机。这东西不可能只用三万日元就买到。就算是三十万也恐怕不行吧。
“难、难、难准难、难道?”阿莫吃惊得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了,含税价格整整三百万日元。不用担心,钱可以之后再付哦。”
听了新一那毫不在乎的得意声音,健太差点就昏倒过去,阿莫则全身直冒冷汗。
涩谷区樱丘町的“TheaterAce”是可以容纳一百名观众的小剧场。
位于杂居大楼中的剧场人口楼层,其面积小得几乎无法称之为大厅。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剧团制作组的工作人员们正在忙碌地来来往往。每次到正式上演日,他们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大量的工作。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忙得不可开交。
“票券确认好了吗?!那就去检查小卖店情况吧!”
身为制作组领班的州小泽满发出了神经质般的尖锐声音。州小泽是剧团运营的总指挥,也是一位超级天才制作人,即使说她是迷天使的顶梁柱也毫不过分。
“这边和那边也别偷懒啊!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们慢慢磨!”
州小泽在接待口的椅子上坐下,一只手开始忙碌地按起了计算器。她敲按键发出的“嗒嗒嗒嗒”的声响,在周围的工作人员听来实在有点心烦。丝毫没有顾虑到现场的这种气氛,健太拉着新一的手走了出来。
“州小泽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
“现在,因为你站在这个位置,这剧场的暗淡日光灯的光线就被你挡住,计算器的数字简直就完全看不见了。如果因为这样打错了数字,那么我一整天都要继续做这麻烦得要死的计算。你是在理解了这一切的前提下向我搭话的吗?”
州小泽没有抬起脸,嘴巴就像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一大串。健太一听慌忙把身体挪开,州小泽又继续在计算器上按了起来。
昨天拜托你安排的便当配送,应该没问题吧?就是今天中午的午餐,工作人员和演员加起来总共三十人的份量。”
“啊,是的。没有问题吧?”健太向新一问道。
便当的订购是新一的工作。可是,新一却没有回答健太的问题,只是看着别的方向傻傻地发着呆。他的视线所投向的人物,就是剧团的招牌女演员逢坂响子。正因为迷天使里有她这个捎带阴郁的美女在,新一才踏进了自己本来没什么兴趣的演剧世界。
“早上好,请多多关照。”
响子以美艳的声音很有礼貌地向周围的工作人员们逐一问候。新一则以陶醉的眼神追踪着前往后台准备室的响子。他的鼻孔之所以撑这么大,是因为想要闻到响子头发的香味。对于他这种稍微有点变态的行为,健太也是能够理解的。因为响子的头发总是会传出鲜花般的甘甜香味。
“喂喂,有没有听到啊?还是说你还没去订购便当?”
州小泽以锐利的低声同道。从来不会浪费时间的州小泽,她用的洗发水一定是洗发护发二合一的类型吧。
“没问题,便当已经订好了。”直到响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新一才终于恢复了常态。
“是吗。你订的应该不是五百日元的每日便当,而是三百五十日元的紫菜便当或者是四百日元的咖喱饭便当吧?要是你订了什么六百日元的幕之内便当的话,我就得马上从那扇窗户跳下去了。”
“请你放心吧,是咖喱,百分之百的咖喱。”
“OK,那就好。另外还有餐饮服务的准备,今天庆功会会场的安排,接着是在外面派发传单,还有……”
她滔滔不绝地枚举了无数项工作,健太好不容易才插上嘴说道:
“关于烟雾制造机之类的舞台装置费,是不是能再请你多拨给我们一点呢……?”
“怎么,不够吗?又超支了?想让我死吗?”
州小泽连珠炮似的答道。健太慌忙摇头否定:
“啊,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么就用现在的预算来解决吧。”
“那个……假如,我是说假如啦。如果想买机器的话,要怎么办好呢?”
州小泽停住了按计算器的手,露出浅浅的微笑看着健太问道:
“想买机器吗?比如多少钱?”
“比如三百万左右的……”
就在健太说出口的瞬间,州小泽的嘴角马上翘了起来。目睹了那如恶魔般的笑容,健太的脊背顿时冒出无数冷汗。
“很、有、趣、嘛!!”
那是州小泽发怒的时候才会说出口的恐怖关键词。不光是健太和新一,在场所有工作人员的表情都全部僵住了。
“健太君,真谢谢你在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开了个如此有趣的玩笑!好啊,没问题。买啊,就把那三百万的什么机器买下来好了。当然首先要有钱才行,那么就只能让剧团团员们每人都去借十万回来了。然后要负责最大部分债务的当然是第一个提出要买的人了。如果是我的话就不光是让他背债那么简单了。对于想出这么一个鬼主意害全体剧团员吃苦的家伙,我一定要让他的身心都遭受到十足的苦痛,一直折磨到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为止呢。”
州小泽就像演员在念长串台词似的,光凭一口气就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健太也充分感受到了她那不断上涌的怒气。说不定州小泽还有着当演员的天赋。
“我开玩笑的,在这么忙的时候打扰你,真的非常抱歉。”
健太不停地低头道歉,然后就像逃跑似的离开了州小泽所在的柜台。
要是三百万日元的事被她知道的话,新一恐怕就要体验到人间地狱的滋味了。而且他们三人是新兵三人组,说不定连健太和阿莫也要被株连同罪。
“总之,你们快帮忙叠传单!就算是一分一秒也不能随便浪费!”
州小泽的声音从健太的背后传来。不管现在再怎么想也不可能赚到三百万日元。健太仿佛要逃避现实似的把精神集中在叠传单的工作上。就在叠好了一半左右的传单时,大厅就由于演员们的热身预演变得拥挤起来。新一停下了叠传单的手,目光又再次紧盯在响子的身上。
“你认真点干好不好,现在就因为你闹出了大问题啊。”
“什么大问题嘛?”
看到新一若无其事的反应,健太不由得有点恼火了。
“就是烟雾制造机郡三百万啊!”
健太以强烈的口吻这么一说,州小泽就立刻向这边狠盯了过来。健太见状慌忙堆出笑容掩饰了过去。
“什么嘛,那件事吗。嗯,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船到桥头自然直……那就是新一闯下大祸时的口头禅。说他乐观的话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每次都是健太和阿莫给他擦屁股善后。
“拜托你了,今天你别这么不紧不慢的行不行啊。”
自从健太加人迷天使之后,今天是他第一次参与剧团的公演。这是辞去公司工作追逐梦想后踏出的值得纪念的第一步。他很希望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使公演获得圆满成功,尽自己所能为剧团作贡献。
“……响子小姐,感觉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新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健太的提醒。
“响子小姐平时看起来都是有点倦怠的感觉啦。你别管那么多了,快叠传单啊。”
“健太,剩下的就拜托了。”新一说完就丢下传单,朝着响子跑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虽然很想这么骂他一句,可是对已经开始实施行动的新一来说,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比如说干冰制造机那件事,他总是以一时的心血来潮来做决定。结果就算周围的人受了他的牵连,新一也完全没有罪恶感,实在是糟糕透顶。而且他还会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出“我做了什么坏事吗?”之类的话来。不管你怎么骂他也只是对牛弹琴,只会浪费你的时间和力气罢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到响子听完新一的话之后摇了摇头。响子似乎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很快就走进了剧场里面。新一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回到了健太身边。
“响子小姐,真的没什么精神啊。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毕竟快要正式公演了嘛,应该是有点紧张吧?”
健太已经把新一的那部分传单都叠好了。
“我也是超级紧张耶。”从两人的背后传出了一个声音。
原来是剧团的女演员神藤加奈美。她是以抢夺招牌女演员的宝座为目标的入团第二年的剧团员。
“我也非常紧张哦。”
接着发话的是女演员播磨美奈子。她在剧团内的目标是夺下最适合自己的搞笑专员之座。
加奈美和美奈子这两人总是走在一块,甚至被别人以“加奈美奈子”来称呼她们。据说“在剧团内的角色和立场没有冲突”是她们成为亲密好友的秘诀。
“而且这次我总是有不祥的预感呢。”
听加奈美这么一说,美奈子也连连点头赞同。
“我明白,我明白!而且听说这次的门票也没卖出多少张。”
正如“加奈美奈子”所说,最近迷天使的活动一直处于低迷状态。随着公演次数的增多,观众的人数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会遇到几乎全是空座的情况。
然而,口若悬河的“加奈美奈子”突然变了脸色。出现在她们视线前方的,是一个戴着猎帽的男人。他有着一副古板严肃的容貌,虽然身材并不高大,却带有某种奇妙的威压感。
“早上好!”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声问候道。
默默举起手做出回应的这个男人,正是迷天使的主宰者、负责演出和剧本部分的大洗真之介。昨天他似乎喝了不少酒,现在看起来面如土色,眼睛也因为充血而显得红红的。
“集合了!全体剧团员,请马上到舞台上集合~”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向大厅的众人呼唤道。也许是大洗将要对今天的安排作一些必要的说明吧。健太他们也跟着走进了剧场,发现舞台的椅子上坐着大洗,州小泽坐在他的身旁,而其他剧团员全部坐在观众席上。
“全员都到齐了吗?”大洗以沙哑的声音喊道。
“纹土还没有来。”
其中一名剧团员举手答道。
“又迟到了吗。”大洗咂了一下嘴。“还有高屋呢?”
“高屋先生的话刚才已经到剧场了……”响子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
剧团员们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在这时候,高屋俊从剧场门口探出头来,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
“对不起~我正在打电话,请稍等一会儿~!”
高屋由于他出演的深夜连续剧而备受注目,现在是迷天使中最受欢迎的演员。这一次的舞台剧,当然也是由他来担当主角。
“那家伙以为自己算老几啊……”
虽然大洗似乎很气恼地小声骂了一句,可是现在的迷天使几乎就是靠高屋的人气才得以维持的。剧团里根本没有人敢对高屋摆出强硬的态度。等了一会儿之后,高屋总算打完电话回来了。
“对不起,经理人给我打电话说一些工作的事情。”
说完他就把脸转向一旁,发出“嗯、咳唔”的声音清了清嗓门,以柔和声线为卖点的高屋总是很在意自己喉咙的状况。
“纹土还没有联系上吗?”
大洗没有理会高屋,转而向州小泽同道。州小泽试着用手机给纹土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一直都没有打通。
“纹土前辈,好像又没交电话费了啊。”新一在健太耳边嘀咕道。
“算了,我们开始吧。”
大洗决定不再等纹土,重新面向剧团员门说道。
“今天,我们终于迎来了迷天使的第十次公演。从开始排练至今大约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共同烦恼,共同交流,跨越了艰苦的排演阶段。首先我要向大家致以由衷的赞意。”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似的,全体剧团员都同时鼓起掌来。虽说如此,到这里为止都是大洗的固定问候语,大家的鼓掌声也显得有点形式化。
“你们听着!所谓的戏剧就跟炒腊肉一样!”
这句口号也还是跟平时一样。
“没错,就是腊肉!所谓的演员,其实只不过是单纯把肉切开的素材而已。不管是多好的素材,留着白色脂肪未经处理的生腊肉,感觉就是滑滑粘粘的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接拿给人吃的东西。”
说到这里,大洗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是!”
舞台上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这完全是不输于演员的大音量。
“以我为首,由舞台人员、照明人员、音响人员为它撒盐、撒胡椒粉、用油把它炒起来之后,就会去掉其中的多余脂肪,同时令它具备可口的味道和舒适的口感。另外,再由服装人员、小道具人员为它添上一片玉子烧的话,就做成一碟谁都喜欢吃的鸡蛋火腿了!”
“刚才说的应该是腊肉吧?”
新一悄悄在健太耳边嘀咕道。
“制作人员可以说就是承载着这款鸡蛋火腿的碟子了。”
大洗一边说一边向州小泽点了点头。
“没有必要勉强在最后添上去。”州小泽直截了当地说道。
“就是这样,正因为有了这许多人的同心协力,迷天使才能得以成立并存续至今。这一点,大家千万不能忘记!”
“是!”全体剧团员齐声应道。
听了大家的回答,大洗就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那么在迎来公演首日之际,我有一个消息要通知大家。”
这时候,大洗的表情忽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就好像附身的恶鬼突然消失了一样。健太和阿莫不禁面面相觑。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好事要发表。
“以本次公演作为尾声,迷天使正式解散!”
大洗以明朗爽快的声音宣布道。
对于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冲击性宣言,剧团员们都像池塘里的鲤鱼似的愣愣地张大了嘴巴。
11:00大泽贤治
金钱、地位、名誉……那样的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我所期望的只是平静的生活而已。
安稳而平缓地集中在一点上。
对,只要一点就够了。
如果重要的东西越多,烦恼也会随之增多。
烦恼越多的话,就算是重要的东西也会觉得厌烦。
我希望能永远把精力集中在一点之上。
我希望能怀着平静的心情活下去。
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从CD组合音响的音箱中,传出了一首节奏轻快的流行曲。
那正是在最近的JPOP音乐流行榜上独占鳌头的那个名叫HIME的女性歌手的歌声。
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响起的音量忽然变大了——原来是坐在书桌前的大泽贤治通过遥控器调高了音量。
明明从外表看来应该是喜欢古典音乐的那类人,大泽喜欢的却是那些初中生才会听的“GIRLSROCK”。他试着闭上眼睛,让身体随着曲调的节奏晃动起来,还试着唱出自己最喜欢的歌词。
即使这样还是不行。
平时总能治愈自己心灵创伤的歌声,今天简直是完全没有效果。大泽摘下了银丝眼镜,用手轻轻挤压着眼睑。现在的他,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已经憔悴到了极点。
“……玛丽亚。”
他轻轻呼唤着被绑架的女儿名字。虽然在电视的新闻节目上也看到过绑架事件,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在自家书斋的桌面上,凌乱地放置着大量的文件和资料,其内容全都是有关病毒和疫苗之类的东西。
大泽是世界上颇有名的病毒研究专家。目前正在国内最大的制药公司——大越制药的研究所里担任所长。
他是刚刚在一个星期前结束前往美国分公司的出差任务回国的,但是下个周末又必须再次前往美国。留在日本的这段时间必须完成的工作实在多不胜数。大泽拿起了一份资料,但随即又丢回到桌面上。把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他根本没办法投入工作。
这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了。“……所长,可以进来吗?”
那是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的田中护的声音。
“啊啊,门开着。”
小声回答后,田中就走进了书斋。一身普通的深蓝色西服穿得有板有眼的田中,虽然比大泽至少年轻十岁以上,但是看起来却给人一个稳重的印象。反而是身穿黑色T恤外加灰色防寒夹克的大泽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在这种时候打扰你是在很抱歉……”
以大音量播放着的HIME的歌声盖过了田中的低沉声音,根本没法听见。大泽就用遥控器稍微调低了一点音量。
“研究所那边打来电话,说希望得到昨天发来邮件的回信。”
田中满怀歉意地说道。
“不是非要今天不可吧。”
“对方说必须现在马上要,虽然我已经告诉他先推迟一下了。”
“是吗……我明白了。”
大泽以疲惫的声音回答后,田中就轻轻低头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斋。
田中毅然抛下了自己的工作,来到大泽的家里协助他处理问题。自从大泽回国之后,田中无论在公在私都给予了他很大的支持。要是没有田中的话,大泽恐怕连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也无法维持吧。
打开电脑的收发邮件软件,逐一对工作方面的邮件发出回信。出差经费的报告,听取有关设备投资的意见,关于药品储备量的检查委托……所有事项对现在的大泽来说都是些无关重要的琐碎问题。
就在回复了一封邮件的时候,信箱又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信人名字为“A”。
邮件标题上用日语写着“一年前·南非”几个字。
正文栏上虽然什么都没有写,但是似乎以附件发送了好几张图片。因为也有可能是病毒邮件,平时的话大泽一看到这种邮件都会马上删掉,可是南非这个关键字却让他感到有点不妥。
说起南非的话……
大泽把显示器上的光标移动到图片文件上。他实在对这些东西感到很在意。HIME的歌曲正好播放到高潮段,仿佛受到了那节奏明快的曲调推动一般,大泽的食指在鼠标左键上双击了一下。
图片马上被打开,显示在屏幕之上。
在一个大房间里,大最的黑人躺睡在床上。看来是在病房里拍下的照片。大择的内心泛起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他马上又打开了另一张的图片。
这次是躺在床上的人的大特写。脸面上出现了红色的疹斑,耳朵和鼻子上可以看到大量的出血。看到这一幕,大泽的脊背不禁冒出了冷汗。
大泽把剩下的图片都全部打开了。后面的照片都是一个个病人的情况。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挣扎于生死边缘的痛苦。
“……这、这究竟是……”大泽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了。
他用力地抓了几下头发。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实在是难以置信。头脑中开始冒出各种各样的疑问。
照片上那些人的症状……跟UA病毒感染者的症状非常类似。
大泽迅速地敲起了键盘。
〈这些图片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谁?〉
虽然不觉得对方会有回应,但还是决定先回信试试看。
UA在斯瓦西里语里是“花”的意思,据说由于该病毒增殖后的形状跟花瓣很相似而被冠以此名。可是,这种病毒的危险性却绝不是“花”那么可爱的东西。如果用美国疾病预防管理中心的危险度分类来说明的话,它是被分到最危险病毒类的“RISKGROUP4”中的病毒。
感染上UA病毒的话,其致死率高达百分之百。而且,从感染病毒到发病死亡的时间也非常短。现在人们普遍认为,感染上伊波拉病毒的人从感染到发病的潜伏期间一般为七天左右。就算是流感病毒也有一天到两天的时间。然而UA病毒却会在短短的十二小时内发病,除了骨和骨骼肌之外,感染者身上所有的部位都会发生出血。另外,由于UA病毒对抗外气的持久力相当高,即便是通过唾液等水分蒸发也会残留在空气中,一般来说进入离患者两米以内的人都有被感染的危险。尤其是从死亡的患者身体上溜出来的体液更是危险,其周边必须经过彻底的除染处理。由于这是非常危险的病毒,其存在对一般大众来说都是保持绝密的。
电脑传来了收到新邮件的声音。发信人是“A”。大泽慌忙打开了邮件。
邮件标题还是“一年前·南非”。
〈你的罪孽。〉
正文栏上就只写着这几个字。
大泽看了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一次仔细地观察起先前的圈片来。从患者的出血情况来看,应该是从开始发病经过了几个小时后的状态。不用多久这个患者的性命就会断绝,在痛苦和挣扎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十几年前,UA病毒在南非的德拉肯斯堡山脉被发现了。这原本是沉睡在森林深处的病毒,后来由于先进国的采伐而得以觉醒。出现第一个感染者的村子眨眼间就全灭了,感染途径很可能是水或者食物。惧怕感染进一步扩大的南非政府针对方圆数公里的大片森林实行了烧毁和灭菌处理。自那以后,UA病毒的感染者就应该没有再出现过了。
忽然间,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老公……可以进来吗?”
那是大泽的妻子爱的声音。
“啊啊,请进。”大泽回答道。
爱一走进书斋,房间里就充满了香水的味道。
“听说事件还是没什么进展呢。”完全是事务性的口吻。
“……是吗。”
“……对了,关于去美国的那件事,你重新考虑过了吗?”
听了这句话,大泽就感到有点厌烦了。“没必要现在说吧……那件事……”
“才不行呢。这可不是你一个人随便决定的事呀?”
在这次出差的过程中,美国的一家大型制药公司来找他说“希望能聘请您来担任研究所的所长”,打算把他挖角过去。本来他对金钱和名誉都毫不在乎,而且现在的公司也对他有着多年来的恩义。
大泽所就职的大越制药公司,是在国内外均拥有强韧的销售网,年营业额高达一兆日元的大企业。而且还拥有多个具有世界性需求的药剂专利,对厚生劳动省和政治家也具有重大的影响力。即使如此,从研究环境的角度来看还是美国那边比较完善,而这一点对研究者来说自然是极富吸引力的。
如果要转公司的话,就必须移居到美国去。大泽回国跟爱一提起这件事,马上就遭到了她的强烈反对。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爱的父亲牧业卓,是大越制药的次任社长候补人物。他当然不会同意让自己转到别的研究所去。
“你也要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啊。要是你去了美国的话,我到底该怎么跟父亲解释嘛。”
爱开始展开攻势了。那听起来实在是很刺耳的声音。
“要是没有你的话,大越制药会变成怎样你知不知道?”
“……等玛丽亚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吧。”
大泽以平静的口吻安抚道。爱这才摆出一副很不满的神情走出了书斋。
UA病毒被发现后,全世界的传染病研究机关都在秘密着手弄发针对该病毒的疫苗。可是,大越制药给大泽下的指令,却并不是开发疫苗,而是开发抗病毒剂。相对于以预防接种的形式防止感染的疫苗,抗病毒剂是让发病患者服用进行治疗的药物。如果要粗略说明的话,抗病毒剂就是针对病毒感染者使用的特效药。当然,要开发出这种便利的东西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开发遇到了困难,但是经过长达几年的研究,总算是成功固定出可以称之为抗病毒剂的物质了。以理论值的数据来推算的话,只要是处于感染UA病毒的初期阶段,就可以达到百分之百的治愈效果。而且即使是在发病后的初期阶段,也有着百分之八十的治愈成功率。
问题就在于这种抗病毒剂的副作用很强,要是服用这种药物超过一定量的话,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而另一方面,要对抗UA病毒的爆发性繁殖能力,无论如何也毖须投入大量的药剂才能生效。由于这个无法调和的矛盾问题,研究就一度因此而搁浅了了。
突破口,就是大越制药纳米技术医疗部门开发出的最尖端医疗机器DDS。
所谓DDS,就是药剂输送系统(DrugDeliverySystem)的略称,它能通过超微小的机械胶囊精确地把药剂送往体内的目的部位。DDS本身是由世界性的医疗机关实施开发的,虽然现在已经不算是太罕见的技术,但是它跟大泽开发的抗病毒剂的配合效果确实相当理想。
大泽决定把少量的抗病毒剂组合到DDS上,尝试以这种方法来对抗UA病毒。实验的结果表明,使用DDS不但能大幅提高治疗效果,而且副作用也必将得到有效的抑制。在对猴子进行的动物实验中已经能确认到效果,接下来只要再对人体进行临床试验,此种抗病毒剂的开发就可以宣告进入完成阶段了。
由于这种新药的存在本身就是高度机密,要带着这些情报转到别的公司去肯定是很困难的。这一点大泽也非常清楚。如果去美国这件事存在可行性的话,那就只有在抗病毒剂的存在被公诸于世之后了。在自己能获得确实的自由之前,绝对不能在抗病毒剂的问题上惹出麻烦。
“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请你来一下。”大泽通过内线通话器把田中叫到书斋。
身为研究所副所长的田中,是大泽寄予极大信赖的人物。大泽能成功完成抗病毒剂的开发,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有了他的支持。大泽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打开了房门,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之后才请田中进了房间。
“有什么事吗?”
“你看一下这个。”
大泽把那些图片打开给他看,田中也顿时变了脸色。
“这个是……”
田中呆呆地盯住了电脑的显示屏。看来他已经意识到那就是UA病毒的感染者。
“这是刚才有人用邮件发来的图片。据说是在一年前的南非发生的事……”
“是不是说……最近叉出现了新的感染者呢?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接到那样的情报……”
听了田中的话,大泽也点了点头。
“不过让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对方为什么要把这些图片发到我这里来呢。”
大泽打开了刚才收到的邮件。
“而且在第二封邮件里,竟然还写着这是我的罪孽什么的。”
“这件事,我会马上进行调查。”田中这么说完,又沉思了起来。“还有就是……虽然这么三番四次地提醒也不太好……”
“是那件事吗?”听大泽这么问,田中就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没问题的……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谢谢你了。”田中这才放下心来似的走出了书斋。
大泽打开了屏幕上一个名为“UA病毒”的文件夹。以双击打开图片后,画面上就显示出其镰刀形的病毒形态的大特写。UA病毒的大小约为一百纳米,就算放大一万倍也才是一微米的大小。如此细小的病毒一旦进入人体内部,就会在一小时内增值到两千个那么多。这种增殖速度恐怕也只能用惊人来形容了。
文件夹中还存放着描述UA病毒增殖过程的图片。
双击打开图片,画面上就显示出死神镰刀彼此绞缠在一起的样子。再继续看下一幅图片。UA病毒发生进一步增殖,形状已经不再是镰刀,而是成长为幼虫般的粗细。然后就是最后的图片。互相缠合形成一团的UA病毒,看起来就像一大轮向日葵似的。
大泽以幻灯片的方式显示着UA病毒的增殖过程。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那是很不可恩议的情景。
病毒是只以繁殖为目的而生存的。其中并没有什么道理和原因可言。只是纯粹地不断增殖而已。
为了生存而生存。简直是纯度百分之百的生物。
在这种东西里,大泽产生了某种神秘的感觉。如果病毒是有感情的话,它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生存的呢?就是为了寻求这种永远无法得到的答案,大泽才把全副身心投入到病毒的研究工作中。至于着手开发抗病毒剂这件事,则完全是由于公司方面的需要,并没有什么要保护人类不受杀人病毒的伤害之类的使命感。他仅仅是觉得.只要能每天跟UA病毒打交道,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就在他这么发着呆的时候,电脑又收到了新的邮件。
发信人还是“A”,标题依然是“一年前·南非”,大泽慌忙向正文栏看去。
〈不要逃避责任。〉
〈这都是你的罪堕。>
文中同样是责备他的内容,不过这次还添上了四张图片。大泽就按顺序一张一张打开来看。
才刚看到第一张图片,大则就好像脑袋被什么东西狠揍了一下似的震惊莫名。照片的内容是刚才的UA病毒感染者正在被注射什么东西。
“怎么会……不可能……”大泽不由得发出了呻吟声。
第二张照片的内容是感染者不停吐血的痛苦样子。可是,从感染者的表情和眼神来看,似乎是恢复了一定程度的活力。
尽管感觉到有点呼吸困难,大泽还是继续打开了第三张图片。这张照片照的是尸体安置所的情况。大量的鲜血和胃液把整张床都染成了淡红色。所有尸体都出现了淋巴结肥大的症状,还有大量的体液从眼耳口鼻中流出。那些在痛苦中扭曲着的僵硬面容,简直已经丧失了人类的特征。
然后就是第四张图片。尸体的胸口上被分别贴上了六小时后、十二小时后、十八小时后等标签。
这明显就是抗病毒剂的临床试验。第四张图片所显示的.应该就是测试发病后抗病毒剂能持续多长时间效果的试验了。大泽的抗病毒剂之所以还不能宣布完成,就是因为无法做出对人体进行临床试验这个决断。
如果不是UA病毒感染者的话,就无法测试抗病毒剂是否有效。也就是说,首先必须让被验者感染上UA病毒。虽说已经在动物实验中取得了成效,但是如果对人体无效的话,那被验者就百分之百会死亡。实在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去做这种非生即死的临床试验。
大泽不禁气愤地狠捶了一下书桌。他一直无法容忍那种挂着临床试验的招牌来执行卑劣的人体试验的行径。能在大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实行这种临床试验的人,就只有他的上司牧野了。于是,大泽准备马上打电话向他确认这个事实。
可是,在刚刚握住听筒的时候,他却改变主意了。在这种精神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冷静地进行对话。现在打电话也只不过是单方面痛骂对方一顿而已。大泽走近了CD组合音响,把HIME的最新专辑放了进去。然后做了一下深呼吸,让自己的全身心都沉浸在柔和的歌声中。大泽原本是一个从来不听音乐的人。不,不光是音乐,即使是绘画和电影之类的东西他同样也是漠不关心。他对HIME的了解也完全是一次偶然。因为女儿总是要自己送她HIME的CD作生日礼物,于是他就到店里试听了一下,自那以后就喜欢上了这个歌手。
大泽长叹了一口气,调低了歌曲的音量。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基本恢复冷静,大泽就拨通了牧野的电话。
“……有什么进展了吗?”
牧野以沉重苦涩的语调接了电话。
“不……还没有什么消息。”
电话的那边传来了小小的叹息声。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就开门见山说吧。牧野先生,你进行了抗病毒剂的临床试验吗?”
牧野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大泽对邮件的事情进行了说明。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那边牧野的动摇情绪。
“……毕竟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们见面再谈吧。我现在就去找你。”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看来他进行过临床试验这一点是绝对没错了。为了告知田中待会儿将要跟牧野见面的事,大泽走出了书斋。
“咦?大泽先生,要去哪里?”
一个看样子似乎很认真的男人正在走廊上待机。他就是涩谷警署的刑警梶原义男。自从绑架事件发生后,他就一直留在大泽家待机候命。
“如果您要到什么地方去的话,麻烦您先跟我说一声。”
他讲话的态度和举止都非常温和,实在不像是当刑警的那类人。目前的事态如此不容乐观,他却显得相当轻松,给人一种态度不够认真的印象。
“不,没什么……对了,案情有什么进展吗?”
听大泽这么问,梶原只是摇了摇头。
“实在很抱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说完,榍原就把手伸进了西装口袋,从里面掏出来的是一只香蕉。
“要吃吗?这东西在你觉得疲倦的时候吃很不错哦。”
“不用了。”大泽一口回绝道。
从今早开始他就一次又一次的建议自己吃香蕉。现在越看梶原的脸就越觉得他像猩猩了。
“既然这样,可以请你到客厅去一趟吗?”
梶原一边说一边拉住了大泽的手。就在快要被他强行拉到客厅的时候,从门的另一侧传来了刑警们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还要工作吗……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难以理解啊。”
“女儿还真够可怜的,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父亲。”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是在责备大泽的做法。
“啊,不……这个实在抱歉。”梶原露出了稍带歉意的表情。
大泽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伸手打开了门。刑警们都集中在宽敞的客厅里。
“抱歉啦,我是这么一个不尽责的父亲。是不是只要我在这里哭哭啼啼地观望事态发展你们就满意了呢?”
大泽以讽刺的口吻说道。刑警们听了都不禁面露苦笑。梶原慌忙劝阻道:
“算啦算啦,请你也别太生气了。”
“我根本没有生气。”
不过老实说的话,的确是有点生气。既然有这时间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就干脆快点安全地把玛丽亚救出来啊。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五十分。犯人应该早就拿到赎金了,然而事件却还是毫无进展。大泽实在有点怀疑是不是搜查上有什么重大的失误。
“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啊!就不能快点把人抓起来吗!”
爱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一边走进客厅,在她的身后还跟着田中。
“要是钱就这样被拿走了,你们是不是会赔偿给我?!”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钱比玛丽亚还重要似的。尽管客厅里弥漫着冷漠的气氛,大泽还是无法出言责怪爱。前妻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过世的大泽,带着玛丽亚和瞳跟爱再婚了。所以,爱和这对双胞胎姐妹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喂,怎么样嘛?警察是不是会赔偿给我?”
爱狠狠地盯着梶原追同道。
“不……那个,现在最优先考虑的是确保玛丽亚小姐的安全……”
“别转移话题,马上回答我啊!”
爱继续逼问道。
“对、对了!您先吃个香蕉冷静下来好吗?”
梶原边说边递出香蕉,然而爱却一手把它打落在地。
“哎呀,真是可惜!”梶原慌忙捡起掉到地上的香蕉。
没有理会爱和梶原的对话,大泽走近了坐在客厅一角的田中。
“我要跟牧野先生见个面。”
大泽小声在耳边说完,田中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明明只是这样的对话,梶原却马上向这边瞟了一眼。虽然无意中跟他对上了目光,但是大泽还是当作没事似的挪开视线走出了客厅。这时侯,梶原就从后面跟了上来。
“那个……大泽先生。”
也不知道他感觉到了什么,大泽马上提高了警惕。
“我希望你可以尽量留在客厅里。”
梶原一边堆笑一边搔着脑袋说道。
“我有很多工作要做。”大泽直截了当地说道。“难道连你也希望我在这里扮演一个悲剧父亲的形象吗?”
“不,怎么会呢。我一直都觉得大泽先生你是一个很伟大的父亲。”
竟然还说什么伟大,听起来就像挖苦人似的。实在搞不懂梶原说的话星到底哪句才是真心话。
“而且,像大泽先生这样的天才,我们这种凡人是没资格评价的啦。”
“……天才?我吗?”大泽不禁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我听说您在病毒研究事业上已经立下了不少丰功伟绩。没错吧?”
大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对病毒的兴趣比别人更强烈而已。
“凡是被称为天才的人都会有某些奇怪的地方。”
梶原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奇人怪人,很好很好。请你们尽情把我们凡人都抛在后头吧。”
到底是在称赞人家。还是在贬低人家呢?实在搞不懂他的意思。大泽也只能以深深的叹息作为回应。不管是天才还是怪人都无所谓,只要能安心埋头研究、能过平静的生活,大泽丝毫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对了,您现在要做的工作是?”
梶原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问道。
“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没错,的确是这样。您这话说得真是一点也没错。但是我之所以问得这么仔细……”
梶原一下子把脸凑了过来。
“是希望你不要对我们有所隐瞒。”
大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啊,抱歉。哎呀呀,这种说法就好像大泽先生在隐瞒我们什么似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香蕉。
梶原连连低头道歉。
“请您就这样原谅我吧。”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香蕉。
“……我不需要。”
“那么,我给你这个。”
随后又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巧克力棒。
“这个也不用了。”大泽还是一口拒绝了。
梶原歪着脑袋嘀咕道:“那么我该拿什么给你呢?”
“我想要的是……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大泽马上逃进了书斋,从内侧把门锁上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接着,他的眼光又转移到墙边的书架上,从那里拿出一本相册,哗啦哔啦地翻了起来。
在前头的页面里,放着女儿们的小学入学典礼的照片。在那张照片上,大泽站在正中间,玛丽亚和瞳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她们俩的母亲已经因为生病去世了,所以当时是大泽带着两人去参加人学典礼。
看着这张照片,大泽就想起入学典礼之后瞳马上发起高烧的那件事。小时侯的瞳一直都是体弱多病,总是没过几天就又病倒在床了。姐姐玛丽亚则跟她完全相反,性格活泼好动,为了管教她实在费了不少工夫。她们俩明明是双胞胎,性格却竟然相差这么远,就连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大泽继续往下翻。小学毕业典礼上也是三人一起照的。可是玛丽亚却把脸扭过了一边。
内心顿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痛楚。
女儿们和病毒。
究竟自己更关心哪一方?更爱哪一方?
这个比较本身就已经很荒唐了。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即使如此,人类的感情却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有时候还会让人采取截然相反的行动。
作为其结果,就是这本相册了。在大泽跟玛丽亚一起照的照片里,这已经是最后一张了。无论再怎么翻后面的页面,都无法再找到玛丽亚的身影。
12:00小玉
还有一个小时,“BurningHammer”即卖会就要开始了。
巧克力砖、生巧克力、薯片、鱿鱼丝、坚果、软仙贝、肉包……
知里把要作为探访礼物的零食依次排列好。
“小玉,肚子饿了吗?”
“饿了。”
我语气生硬地回答。因为穿着布偶装,所以只吃了一点零食,喝了几杯茶。
“哎呀,真是的,怎么说话这么晦气呢。”
“因为……知里……竟然吃了我的便当。”
“哎呀,不要误会哦。那便当规定食用限期到l2点的。我真没听过有这么快就过期的便当呢。”
一个人自言自语一轮后,知里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嘶嘶地喝着茶。
“好,午休结束了。”
柳下从门口探头进来。简直像没休息过一样,精神甚至比休息前更加疲劳。
“要开始工作了。三楼仓库中有一款叫‘大海鳗之家’的玩具,你能帮我拿过来吗?”
“……大海鳗之家吗?”
给人明显粗糙感觉的商品名字。”以东京湾为舞台,饲养自己特有的大海鳗。小玉你不知道吗?这是现在很流行的手机型育成游戏。”
“不,我不知道。”
“呃……也许在日本知名度还不算高吧。但听说很受纽约年轻人欢迎。我就是得到这个消息,所以上个月才会大量购进……”
“你被人骗了。”知里打断了柳下的话。
“呼呃呃~~”柳下突然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看来是觉得羞耻了。
“……冷静下来想一想,一开始就很奇怪了。纽约的年轻人怎么会觉得以东京湾为舞台养育海鳗这种游戏有趣?海鳗本身的角色醒就是零了。如果有从事循环制造业的人在,也许能卖得很好呢。”
像是要安慰自己地说完,柳下完全陷入失望状态。
“但是大海鳗很美味啊。”
听到知里这句语气悠然的话,柳下突然复活一般,猛然抬起头来。
“……知里!谢谢你!”
他非常感激地握着知里的手。
“不,我不是说要褒奖社长的。”
“一样啦。自己购入的商品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是最重要的。‘大海鳗之家’=我。再明确一点说,大海鳗=我。来,知里,请你继续赞赏一下大海鳗。”
“大海鳗寿司我能吃几十件呢。”
“我太高兴了,知里!谢谢你!谢谢你!”
虽然完全搞不懂怎么一回事,但能安慰到柳下,也算是好事一件吧。我丢下他们,独自走向仓库。
布偶装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响。透过狭窄的视线看了看周围,找到了貌似仓库的入口。用毛茸茸的手扭动着门把手。仓库中的电灯都关了,漆黑一片。伸手在墙上摸索着,想要找出照明系统的按钮,但是隔着厚厚的毛玩偶布料,要找到按钮是非常不容易的。沿着墙壁摸索了一会儿,突然整个室都亮起来。看来不小心按到按钮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喘了一口气。
仓库里面堆着大量过时的商品。
宛如孩童涂鸦般的画作。
帽身延伸了5cm,形状奇怪的帽子。
还有那种夜店出售的充满廉价感觉的吊坠,上面还贴住写着“矿物质石头”的商品标签。
大象知道自己距离死期不远,就会离开象群走向坟场。也许这些过时商品也因为无家可归才聚集到这个仓库来吧。我抱起写着“大海鳗之家”的纸箱,走出了过时商品坟场。
回到准备室时,柳下还紧握着知里的手。
“就算是盐烤大海鳗,也一样美味。”
“谢谢你!!”
“但是还是天妇罗式大海鳗最好吃。”
“谢谢你!!”
柳下的心情完全恢复了。但他们一直这样做下去,也还真是满郁闷的。
“我把东西拿过来了。”
我把纸箱放下来。
“谢谢你!”这次轮到我的手被握住。
“你们真是好孩子!对了,我想到一个好提议!不如我们三个一起振兴公司吧!”
“不用客气了。”我跟知里齐声回答。
“回答得真快。而且还是异口同声呢。算了。现在先集中精神搞好‘BurningHammer,的即卖会吧。”
“对了,那‘BuraingHammer’,到底放在哪里了?”
仓库里面没有,准备室也找不到。
“还放在货运人口处呢.大家一起去搬吧。顺便把大海鳗之家拿过去。那些从业人员差不多要过来拿了。”
我们跟在柳下身后,走向大厦的货运入口。但货运入口空荡荡的,完全没有“BurningHammer”的影子。
“……没有……”柳下呆呆地说。
“没有!没有!没有‘BurningHammer’!!”
他边大声嚷嚷边到处查看货运入口的各个角落。跳起来,躺下来,但没有就是没有。
“刚才,它还在这里,这样放着的……”
柳下拼命地手脚并用,说明“BurningHammer”曾经存在过的事实。面对他如此悲情的表现,知里发出了无情的宣告。
“是不是被偷了?”
只是一句话已经让柳下的表情冻结,缓缓地崩溃,跌坐在地板上。
“……完蛋了……gameover了……我现在开始又是蟹工船男子了。”
即使这样,他还是一个让人无法跟上的人。不幸像智慧之轮那样,接连不断出现。就算乘坐上蟹工船了,也只能钓到鳗鱼吧。
“但是,犯人偷了那些东西要干嘛呢?”
我歪着脑袋思考着,知里就以很押韵的语气回答:
“没有用,做不好,搞不懂盗贼们的想法。”
“啊,好顺畅呢,竟然还押韵。”
柳下已经生气得头发都倒竖起来了,大声吼:
“你们!落井下石是不是很好玩啊!”
“哎呀,以防万一,我们到外面找找吧。”
我走出货运入口,到外面张望了一下。外面停着一台卡车,车斗上堆积着大量的垃圾。
“……咦?”
车斗的最前端有几个红色的纸箱。
“社长……那该不会是——”
听到我的声音,柳下赶忙跑出来。
“啊啊!那箱子!是我的‘BurningHammer’!”
声音完全被反弹回来。
“还给我!把东西还给我!!”
但卡车开始发动了。柳下拼命跟在车子后头,但始终敌不过卡车的速度,只能看着“BurningHammer”被无情地带走了。
“‘BurningHammer’!!comeback!!”
柳下的惨叫声回荡在大楼四周。他那跪在路上的样子,简直就像电影中的经典情景一样。十撕㈦,
“什么东西!那卡车算什么!小玉!那是什么东西?!”
“请不要问我。”
“回收集那么多垃圾的人,肯定就是回收业的从业人士!”
说着说着,柳下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回收业人员?”
柳下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我也被他那句“回收业人员”吓到了。
“难道他们误以为那是大海鳗之家?”
柳下站起来大声呼喊。
“没有即卖会,你们也没有薪水!难道你们要进行神圣的无报酬劳动?!”
既然社长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只有跟从。我跟知里沿着卡车离开的方向走去。
“应该还走不远的!你们给我拼命找!”
听到身后柳下那不容反驳的吩咐,我们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一起找?还是分头找?”
知里浑身乏力地边走边问。
“那就分头找吧。”
我跟知里决定分头去找。
沿着中央街慢吞吞地走着,一直走到涩谷车站前,都没有发现卡车的踪影。这种漫无目的的搜索当然不可能找到。看着站前广场上那超大的时钟,已经十二点三十五分了。距离即卖会只剩下30分钟。正当我异常烦恼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打、打扰一下。请问你方便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回头一看,是一位拿着笔记本的女性。戴着红色边框眼镜,脚上套着长袜子,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可爱女生。
“我吗?”
“是的……是杂志采访。”
就算说要采访别人,但她的声调却像蚊蚋。态度也犹犹豫豫的,非常可疑。
“我现在很忙……”
“只是妨碍你一点时间。你就当帮助一下我吧,拜托你了。”
女生像蝗虫那样不断低头鞠躬。为了采访竟然这样做,我不由得产生怜悯之心。
“……只是一会儿哦。”
“谢谢你。”又变成鞠躬蝗虫了,“那就快点开始吧……你对现在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的自己吗……你也看到了,就是猫。”
“啊,猫。原来如此,猫吗?呃,那、猫的话……”
女生在笔记本上写下“猫”。
“谢谢你……”
“呃,已经问完了吗?”
“……是、是的……已经问完了。”
低声回答完的女生就这样走了。真是够简短。这样也算采访吗?虽然对此很是疑惑,但是早点完结也是好事。我再次踏上寻找“BurningHammer”之旅。
但我那穿着毛偶装的身体实在无法快速行动。就算再有干劲也是徒然。啪嗒啪嗒地走了到处跑,结果还是没有发现卡车的踪迹。
距离即卖会,只剩下15分钟了。没办法之下,我只有先回到会场去。也许知里已经找到“BurningHammer”了。回到即卖会控制室,却只看到双眼充血的柳下。
“找到了吗?!”
“对不起,找不到。”
听到我的话,柳下那粗大的眉毛垂了下来。
“知里有联系你吗?”
“没有。现在只能相信她会找到了。”
看到柳下仰望远方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
“你有联系过回收业的人吗?”
“呃?”
柳下浑身一震。
“我说,跟卡车的司机取得联系的话……”
“是吗!!还有这一招!!”
我真想抱着头呻吟,为什么没有做这最重要的一步呢?
柳下急速地拿出手机开始操作。也许现在他发送信息的速度能算得上是世界冠军。
“快点听啊!快点!!”
柳下拼命按着电话,但似乎一直联系不上对方。
“No——!!不行!!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样的话只能不断重拨了。”
“不,没时间了!”
柳下突然把吊坠递给我。
“这种情况下,你戴着这个就能提升运气的。”
是刚才在仓库找到的矿物质石头。为了找到过气商品,所以依赖过气商品……真是可怜到极点。
“喂!快点戴上!运气要逃走了!!”
柳下目露凶光。现在不是拒绝他的时候。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接过那闪着蓝色光芒的矿石。
下一个瞬间,手机就传来来电音乐。
“知里吗!”
柳下快速接听。
“……啊,对不起……不,搞错人了。”
看来不是知里打回来的。但是通话还在继续着。
“……真的吗!!”
他的声调突然改变,挂掉电话后,作出了一个必胜的手势。然后像求偶雄性动物夸张地跳起来,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大叫。
“奇迹!‘BurningHammer’回来了!!”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兴奋地晃来晃去。
“回收业人员半路发现了运错货,所以现在正赶回这边来。现在就在货运入口那里了!我要马上准备会场!小玉你去把Hammer搬过来!”
柳下刚说完,就飞奔出准备室了。
“怎么会……这么有效……”玩具硒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矿石。怎么看都只是个便宜的玩具而已,但也许真的能提升运气。
“请赐我两万块吧。”
我稍微祈祷过后,就走到货运入口处。距离即卖会开幕,还有十分钟。应该能勉强赶上。
走到街道外一看,路上果然倒着几个纸皮箱。
倒着……?
为什么会倒下来呢?看来对方是很不情愿了。我惶恐地打开箱子一看。
“不要——!!”
我惨叫着晕过去了。因为纸箱中只有一些粉碎的小瓶子残骸。
12:00御法川实
虽然担心千晶,但他这边也有自己的安排,不能随便丢下。
现在已经是正午过一点了。距离第一个期限,还有四小时。最优先处理的事项,应该是整理监视镜头的记录。千晶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事情了。御法川走下陡坡,若无其事地环视着四周。
周围的街灯上都安装着摄像头,虽然一直都没发现,但其实数量多得吓人。全都安装在人眼无法观察到的高位上,闪耀着监视行人的光芒。而到访涩谷的人们似乎已经接受这种现实了。
“喂,你。”我对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子说,“你给我停下来!”
我伸出食指指着他,穿着黄色紧身衣的男子停下了自行车。车尾上还放着一袋垃圾。
“我叫御法川实,自由作家。”
“……啊。”
“不要发出这种无力的声音。我们是《传说的大将》杂志的取材人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不,你突然间这样说,我实在没办法……”
“你看那个!”
御法川无视男子的异议,指着监视镜头。
“……啊,监视摄像头。那有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所有来涩谷的人都会被那镜头监视。虽然说也不算侵犯到什么隐私,但总让人无法自在地走在街上。”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动摇神色,说:“的确是……以后我捡东西的时候会更加注意。”
“喂,什么意思啊。”
“不不,没什么。啊,对了,对了,监视摄像头也是有好处的。”
男人的声音像是要引起什么误会似的,突然变得高亢。
“不是能够捉住那些躲在暗处犯罪的人吗?”
“的确有这个作用。”
“呃?有吗?”
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脸上一副呆然的神色。
“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呃?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男子快速摇头否定。
“算了,总之就算这监视镜头对逮捕罪犯有所贡献……但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被人看到的地方!”
御法川指着男人的脸。
“你,会希望自己家里被安装上监视镜头吗?”
“啊?”
“你家里也会有遭小偷的机会吧。安装监视镜头的话,也许能马上抓到犯人哦。”
“你那是极端的看法吧?”
“不是!观点极端的人是你!”
“呃呃?”男人的眉头皱成一团。
“就是说,在街上的时候就随便监视吧,不过在家里就不要看,是不是啊?”
“……呃,是吧。”
御法川轻轻嗤笑,说:“还真是够随便呢。”
听到别人用看待傻瓜的口吻说自己,男人一脸生气的神情。
“这也很普遍吧,虽然我想减低犯罪率但是也想守护个人隐私!!”
“所以?”
“所以在街上安装监视镜头就可以容许!”
御法川很巧妙地引出了男人的心声。男人完全走进了他的陷阱。
“太天真了,天真过了头。只要容许了一次的监视,之后就认为这是世间常态。最后个人的所有隐私都会被摄像镜头收录进去。”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传说大将》不也是一本侵害别人隐私的杂志吗?”男子生气地反驳,“明明自己都若无其事地侵害别人的隐私!”
“那又怎样?”那挑衅的态度还是不变。
“怎样?你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御法川挺起胸膛,说:“艺人的不伦故事,只要由我执笔都会变成社会性事件。那就是御法川的品质。”
“那、那算什么?”男人吃惊地问。
“凡庸的作家和监视镜头是没有权利侵犯人家的隐私。但是!能写出一流原稿的我就是例外……给我好好听着,”御法川的气势让男人紧张得吞了吞口水,“隐私就是为了给我——御法川侵犯才存在的!”
御法川得意地大放厥词。
“你、你那就叫目中无人的媒体!”男人也不甘示弱地反驳,“既然如此,我宁愿被摄像头监视!起码它不会写出一些奇怪的新闻!!”
这次御法川没能反驳点什么,只是沉默了下来。
“……呼,原来是这样吗?”他突然转变过来,像一般记者那样在笔记上做记录。男人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了。
“谢谢你的协助。我们会参考你的意见。”御法川朝男人举起手,“也许我的行为会让你很生气,但这就是我取材的风格,请见谅。”
“那……我可以走了吗?”男人目瞪口呆。
“没问题。我会以行人A的身份刊登你的意见。”
从取材中被解放出来的男人,满脸疲倦地走了。这样关于监视摄像头的题材就收集齐了。他想先整理一下目前为止收集到的材料。在转向下一个取材地点之前,想要找家能让他书写原告的茶店。
企划书的地图上,文字跟线都模糊不清。举办“BurningHammer”即卖会的野金大厦,好像转入中央街就能马上看到了。他不知道会场位于大厦的几楼。虽然有点不安,但起码也得先到大厦那边去,然后再找人问路就好了。
边想着这些边走路,不知不觉看到了一家名为“Lautrec”的茶店。
店内充满了昭和时代的气息,是一家有着复古气息的纯茶店。到处都透露着一股写稿顺利的气息,他喜欢这里。
“麻烦来一杯咖啡!!”
坐在古色古香的椅子上,拿出笔记本电脑。
因为行人A的取材很简单就结束了,所以节省了不少时间。他想应该可以用一小时写新闻稿。如果按照目前的情况进展下去,今天一整天都处理不完。在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他从上衣口袋拿出了香烟盒。
把烟草塞到嘴里,点燃了香烟,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让注意力集中起来。头脑中浮现了新闻记事的梗概。之后只需要稍加润饰而已。电脑启动完毕,他像是看到猎物那样,开始猛敲键盘。
兴致勃勃地运动着手指,文字渐渐填满了电脑屏幕。他知道自己的注意力会越写越集中。
“你今天一定要跟那个男人分手!!”突然,店内传来一大声的宣告。
敲打着键盘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环绕店内一周,发现声音的主人就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满脸通红,正对着坐在他对面女人生气吼叫着。
“你不要这样啦,很丢脸的。”女人小声地安抚着男人,“爸爸,你声音太大了。”
看来是一对父女。现在会对女儿的交际状况如此顽固限定的父亲,还真是罕有呢。到底那女生之前有多受保护呢?御法川所坐的位置无法看清楚女生的脸。从父亲那严肃的脸孔就大概能猜想到女儿的容貌。没必要特意去确认。
“还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跟这个、这个、这个。”
父女座位隔壁的一个胖女人,点了超乎常人食量的食物。她点的那些都是会增加不少脂肪的东西。
“……请允许我重复一次您的订单。和风汉堡一个,明太子细通心粉一份,鸡肉烤饼一份,焗洋葱汤一份,巧克力把非一份,豪华版巧克力巴菲一份……请问是以上这些吗?”
“你忘记了焦糖奶昔。”
胖女人不满地说着。
“啊,对不起。”
侍应慌忙把遗漏项目加入手上的订单上。
“暂时先点这些吧。”胖女人不以为然地回答。
无视四周投注来的好奇视线,胖女人点菜的范围越来越宽广。而且进食起来的速度还很惊人。胖女人不以为然地进食着,但桌子上已经堆积了不寻常数量的碗盘。
御法川忘记了自己的原稿,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胖女人。头脑中也浮现了好几个新闻题材。
(三分钟内摄取了三万卡路里的女人)
这是他现在其中一个观感。另外一个就是需要手帕。
(考虑肥胖与健康)
不行,这就变成妇人杂志的企划了。
(一天之内吃遍涩谷!)
就这个吧。跟美事报告连结起来,当有页数空下来的时候,就能用这个企划顶上了。
“你还真够厉害的,总是吃那么多吗?”
御法川离开自己的座位,跟胖女人搭讪起来。
女人只是瞥了他一眼,淡然地回答:“当然不会总是。”
胖女人身上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气息。好像是直接过了头。对方姑且还算是年轻女人,他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用词遣字比较好。
“你是什么人?”胖女人问。
“我是自由作家,想访问你一下而已。”
“向我取材?”胖女人脸上浮现出疑惑。
“你看,世界上不是有很多女生为了减肥而烦恼吗?所以你能告诉我们,你吃这么多都不胖的秘诀吗?”
“我?”
“因为你吃了这么多,提醒还维持得很好啊。”
胖女人的表情明显亮了起来。
“你也觉得吗?其实我也很注意的。”
“呵呵。”
“基本上我是一天十顿的。”
“一天十顿?”
御法川声音忍不住拔尖起来,胖女人只是笑了笑。
“呼呼,我不知道什么叫减肥。一天吃一两顿这种行为,反而会更胖呢。应该少吃多餐。这才是减肥的根本。”
她哪里少吃多餐了。虽然很想拆穿她的自以为是,但御法川还是忍住了。
“原来如此,还有其他减肥方法吗?”
“基本上来说,就是用蛋白质代替茶饮品。”
代替茶的话,也喝太多了吧。但现在必须拼命忍住数落她的行为。
“还有就是……啊,对了对了!有一种叫‘BurningHammer’的……”
胖女人苦笑着说。
“呃?‘BurningHammer’?”御法川不由自主探身靠近女人。
“啊,你也知道吗?我就在那即卖会上打工。”
胖女人拿出即卖会的宣传单。上面刊登着会场的详细地图。意想不到的幸运。这样就无需依赖企划书上那含糊不清的地图了。而且连大厦的层数都知道了,肯定能到达会场吧。
“你对减肥有兴趣吗?”
“嗯,有,我想取材。”
御法川干脆地说,让胖女人脸上闪过一抹困扰。
“嗯,但是即卖会可以顺利举行吗……总之先回会场看看。”
“啊,感谢你的协助。我再写一下原稿也会跟着去了。”
目送胖女人走出店内,御法川才回到电脑前。虽然得到了“BurningHammer”即卖会的情报是很好,但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监视镜头的原稿还没完成呢。总之在即卖会开始之前都要粘在这里写好原稿。这样想着,把手指放到键盘上,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了手机。必须先确认头山没有做出任何怪事。
电话嘟了几下之后,接通了,他说:
“头山,你那边都安定下来了吗?”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慌乱的呼吸。他越听越不安,声量不由得变大,问:
“喂,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对方比预定更早过来收取借款了。被捉住就糟糕了。我现在已经逃到了松涛附近。”
看来还在奔跑中,声音断断续续的。虽然看来他已经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但状况却变得更坏。
“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避过风头再说吧。”
“嗯,我知道……”头山无力地回答完,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表确认时间,现在必须出发到即卖会会场去了。虽然监视摄像头的报道还没写完,但现在也只有暂且放下。才刚合上电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拿起一看,通信屏幕上显示了千晶的名字。采访已经结束了吗?
“怎么了,千晶。”御法川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喂,你哭了吗?”
“……就算我说了多少……都没有人愿意接受采访……”千晶略带哭音地说。
“蠢材!你又来了!!”
“还是不行。我还是做搞笑角色算了,你让我回去吧。”
“等一下,你再努力看看啊。”
“……但是不行啊,真的很对不起。”
“我都说等一下了!!”
御法川朝电话里大吼。那头传来一句“呀”的低鸣。
“总之你先等我过去。听着,绝对不能随便走动!”
把咖啡钱放在桌面上,他赶忙跑出了店子。
街头访问比想象中困难,肯接受采访的人并不多。但是既然以写作者为职业,这就是基本技巧了。因此他才希望千晶能好好完成。
虽然她性格不适合当作家,但御法川对千晶写的报道很有好感。
比如说写化妆品使用心得时,都能概括为“无论贵也好便宜也好,对我的脸都是同样的效果”。也许是文章反映了其真实性格,所以千晶的文章让人无法讨厌。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变成一个受读者欢迎的作者吧。
涩谷车站广场前还是那么多人,环视了四周一下,马上就发现千晶。
“喂,你那是模仿什么鬼啊?”
紧抱着忠犬像之余,还摆出了奇怪的姿势。蜷缩起来的小小背上还系着一个鲜粉红色的登山背囊,看上去有点像龟壳。
“……没有自信的姿势呢。”
千晶把头发分成了两束,留得非常长。水蓝色的外套,脖子上围着粉红色的围巾,下身一条格子迷你裙。长筒袜,贫穷之余却非常潮流的打扮。
“够了,站起来!”
我大声一喝,千晶赶忙吸着鼻子站起来。红色边框眼镜底下,眼瞳哭得完全湿润了。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作者呢?”
“那是……其实……我只是想写东西而已。”
千晶鼻孔的水分,出来又被吸进去,然后又出来。
“那为什么?”
“其实……太丢脸了,说不出来。”
“算了,总之有目标的话,就不要轻易说放弃。没有杂志会允许作家只写自己喜欢的东西。首先你要掌握基本的技能。”
“我也知道……”
御法川拿过千晶抓在手上的笔记。
“最起码也访问到一个人吧?”
翻了一下,上头全是可爱的猫猫图画。
“猫?”
“是的,我访问了猫。”
“你不要把我当傻瓜了!”他生气地把笔记卷起来,想要打他的头。
“不是的,不是的,是一个穿着毛偶装的人。”千晶抱着头,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穿着毛偶装,看不到脸会更好采访……”
虽然说方便采访,但还是不应该记载这么蠢的事情。结果,他还是用笔记本敲了敲她的头。
“好了!快点再给我去访问!”
御法川拖着她的背包,强行把她往人堆中推。
“呃呃?!”
“没时间了!不要再解释什么,快去!”
在御法川监视下,千晶开始了街头访问。因为她一脸紧张地跟人搭讪,所以行人都不愿意理会她。尽管成功捉到一个人,但因为她那还不得要领的询问方法,都快速逃走了。
“还是不行的。”千晶耷拉着肩膀回来。
“首先你找的对象都错了。知道吗?对方明显很忙的样子就不能采访。那些走得很快的白领,一般也不会接受访问。要对一些等人的人、情侣、团体下手。如果对方人比较多,警戒心也不会那么强烈。”
“但是就算捉到了目标,要怎样才能开展会话呢……如果对方给予的回答是我意想不到的,我就会害怕……”
千晶毫无自信地说。
“你有打过网球吗?”
“网球吗?读大学的时候,稍微玩过一下。”
“那我就直接说吧。有对手的对战和跟墙壁练习,哪一个更有趣?”
“当然是跟人作对手比较开心。”
御法川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说法,然后接着问:“为什么呢?”
“因为跟墙壁练习,会知道球被反弹回来的大概位置……”说到这里,千晶突然发现了什么,“跟访问一样!”
御法川指着路上的行人,说:“不是害怕,而是享受这种对战。”
“……享受……这么轻松的话,我……”
千晶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你觉得现在的自己怎样?”御法川往前一步,问。
“我……不是太喜欢现在的自己……”垂着双眼,无自信地低喃。
“那就从现在重新开始吧。”
御法川的话让千晶抬起了头。
“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是你又怎样呢——你可以这样访问别人。就从这一点开始进行访问吧。”
“……是吗。”
千晶的声线有点明朗起来。御法川指着她的脸。
“很好,就以这种表情去喊停行人吧!”
千晶脸上的笑容持续扩大。
“我会试试看的!谢谢你!”
“嗯,加油。”
千晶开始拼命地喊停路过的行人。其中还有一个拿着公文箱、浑身黑漆漆的男性外国人。为什么要特意跟外国人谈话呢?御法川想要抱头呻吟。但是就算是充满警戒的外国人,在千晶手脚并用的说明下,姑且也算是接受询问了,两人渐渐地聊了起来。
看来街头访问也顺利起来了。而原本心里没底的千晶,脸容也渐渐坚定起来。也许所谓的人心隔肚皮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御法川转身就走,穿过十字路口,向中央街走去。目的地是“BurningHammer”即卖会会场。
12:00大泽贤治
雨不停地下。
没完没了地下着。
那天开始,雨声一直刻印在心上。
排除了扰乱心神的一切杂音,活过来了。
但是,那雨声却始终无法从心中消失。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如果是说罪恶意识,那就简单多了。
但是人心这种东西,无法简单用一句概括。
今天内心深处,也回响着雨声。
寂静的书房中,大泽手里拿着一张明信片。
那是一年前跟玛丽亚到中东时买的。大泽说要到中东出差,玛丽亚就说“带我一起去”。因为对中东问题有兴趣,无论如何都想到现地去看看。因为平常完全没有聊过天,所以玛丽亚的态度让大泽很是烦恼。呆呆地看着明信片,回想着两人在飞机中无聊的对话,一起吃饭时的糟糕沉默。
“太太,这可不行!”房间外传来梶原的声音。
“为什么?我只是出去一下罢了!是谁总说不会妨碍我们的日常生活的!”
“不,只是……”
梶原似乎跟爱发生了争执。
“你们也想想我的感受啊!”爱那坚决的声音,让大泽不得不走出了书房。
她已经下了楼梯,奋力想要挣脱梶原制止外出。大泽稍微松了一口气。爱是不会听别人意见的。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想要外出。这样笨拙地阻挠她,事情反而会越闹越大。正当他想要走回书房去的时候,眼神跟站在玄关前的梶原交会了。没办法之下,我只有走下楼梯,朝梶原鞠躬,说:
“对不起,我妻子给你添麻烦了。”
“这种时候她还要到哪里去呢?”梶原歪着脑袋。
“你问我也……”
“是啊,怎么可能知道呢,虽然说是你太太,但始终是独立的个人。”
“你说得很对……虽然这样说让人不太舒服。”
“不不。只是自从事情发生以后,你们都被要求留在各自的房间中……”
越是聊下去,越让人生气。大泽的右眉毛都吊起来了。
“所以?”
“……夫妻间完全没有对话过。”
“多管闲事。”大泽不高兴地说着,梶原稍微低下头。
“……反正我们没话可说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了。因为我是不说废话主义着。”
“……啊……”梶原表示接受地点点头。
“像病毒这样细微的生物是不会对话的。但却会为了生存而不断增殖。就是说,只要有明确的目的,就没必要对话了。”
“那对大泽先生你们夫妇来说,明确的目的是?”
“还要问吗?当然是家人。”
“嗯……”梶原挽着手想了想,“大泽是不说废话主义者,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梶原双手垂下,但眉头却再次皱了起来。
“但是好奇怪呢。为什么我觉得你跟我说的话都很无聊呢?”
“是你跟我搭讪吧!我只是附和你而已!”
他气得血管都快要爆炸了。玄关中都回响着大泽的怒吼声。
“怎么了?”
田中从起居室走出来。
“你来得正好,有事要问你。”
大泽把田中叫过来。
“梶原,不好意思,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但梶原却站着不动。
“梶原?”
大泽严肃地看着他,梶原却只是笑着回答。
“怎么了?”
“没有什么怎样,你回避一下。”
“被我听到会很糟糕吗?”
“嗯,工作的事情。不想被第三者听到。”
终于,梶原不情不愿地走向走廊。
“田中……关于之前那封电邮……”
说话突然停顿了下来,因为看到梶原躲在走廊阴暗处看向这边。
“你干什么呢?”
“连看都不行吗?”
“嗯,不行。”大泽的脸涨红。
“哎呀,是吗。但是你没有说连看都不能看啊。”
“用你的常识想想也知道了吧!”
梶原一脸寂寞地走进起居室。大泽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从没有试过跟那个人对话需要费这么大力气的。
“你想说的是?”田中看了看四周,问。
“那电邮的事情……我不懂。牧野常务是怎样把抗病毒剂带走的呢?”
研究所的人口都配备了复数名守卫,二十四小时监察看情况。假如入侵了研究所,但要到达放置抗病毒剂的区域,必须先通过ID卡、指纹认证等三重关卡。尤其是指纹认证一环,必须同时有大泽跟田中两个人的指纹。因为是放置极度危险病毒的地方,所以那里设置成只有大泽跟田中才能进入的模式。就是说,要秘密地把抗病毒剂带出研究所,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的。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田中只能表达个人的疑问。
突然起居室的门传来细微的声响,打开了。梶原一脸铁青僵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由得让我想到是不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况。
“……该不会……是玛丽娅……”大泽的声音在发抖。
梶原缓缓地摇头否定。
“听着,接下来你要冷静地听我说。”
梶原的话,让大泽不由得屏息静气。
“……其实是厕所塞住了。”
被他这傻瓜般的玩笑吓得浑身无力。
嘎啵、嘎啵。
嘎啵、嘎啵。
不间断的声响在厕所回响。
大泽拿着通厕塞拼命地让厕所再次畅通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的……”
用力地把通厕塞压在厕所中。通厕所这种行为,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但是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梶原在他旁边,用抹布擦拭着地面。
“这也叫幸运?!那是不幸中的大不幸吧!”
“不,还是有用处的……”梶原一脸严肃地说着,拿着水桶走向洗手台。
“呼……”
大泽深深吸了几口气,不断把通厕塞压到厕所中。
滑稽。
太滑稽了。
这不就像是绑架女儿的父亲吗?或者遇到工作中最大麻烦的男子。
“……修好了吗?”田中走进厕所来。
“要小便的话,到二楼厕所去。”
“不,这里就好了。”
说完,田中突然关上厕所的门。两人在狭窄的厕所中几乎要面贴面。
“你看看这个……”田中从运动服内袋中拿出手机。
液晶屏幕上显示着瞳发来的信息。
大泽慌忙地看着短信内容。
我被男人跟踪着。
对方有枪,看来想要我的命。
我暂时没事,放心。
犯人禁止我跟家人,警察接触。
希望对这短信保密。
“赎金不是已经交给犯人了吗?还有什么人要袭击瞳吗?警察知道这件事了吗?知道的话为什么一声不哼?”
说到这里,大泽跟田中面面相觑。
“难道……跟那件事有关系……”血色从大泽脸上褪去。
“不,就算真的有关系,但对方也没有袭击瞳的理由。我们冷静点猜测一下犯人的形象吧?”
田中的冷静,对大泽来说是救命符。
“绑架玛丽亚,得到了五千万日元赎金,然后就是瞳被袭击……应该是对所长怀有怨恨的人做的吧?”
虽然说是怨恨,但一点头绪都没有。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埋头到病毒研究中,跟他人保持距离地活着。完全没有会产生怨恨的朋友。
“如果被某人怨恨着、妒忌着,起码也是从我成为研究所所长时开始的……我做所长多少年了?现在才来因为这种事情绑架我女儿?”
“那么最近发生的事……回国之后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田中的问题,让我的心狂跳起来。
头脑中浮现了不久前美国研究所的邀请。如果我转移到美国研究所,就会给大越制药带来麻烦吧。也许他们就因为这件事怨恨着我。但是现在知道我要转移到美国的,只有妻子爱一人。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想告诉你们转籍的事情。因为想要丢下重要的拍档离开研究所,必须进行一些善后处理。虽然无法抵抗自己的过错,但如果能顺利到美国去的话,我打算向公司推荐田中继任所长之位。
“我会试着收集其他情报。”
犯人禁止了我跟家人,警察的接触。但非我部门的田中就能顺利到外边去吧。
“……对不起,交给你了。”
“现在先跟瞳用短信联系上吧。”
这时候,大泽心底涌上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田中为什么会知道瞳手机的短信地址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瞳的短信地址?”
大泽的问题让田中很是困扰。
“关于这件事,等事情过去我再……”
田中走出了厕所。
让我更加觉得奇怪和在意。
难道……田中跟瞳交往中?
但无论如何,我也希望自己的推测不是真的。因为两人的年龄相差太远了。停住这种无聊的推测,大泽再次通厕所。
“久远了。”
梶原提着水桶回来了。
“哎呀,还不行啊?还真是难搞呢。”
他的语气就像说是大泽特意让厕所塞掉似的。
“嗯,难搞。我没做过这种事。”
“你平常不都做一些比较难的研究吗?”
梶原百无聊赖地站着。看到他,我的怒火又升起来了。
“对我来说,通厕所更难。”自暴自弃的语气。
“也是哦?我对病毒也完全一无所知。不过却能一下子就让厕所通畅。”
我把通厕塞丢到厕所中,说:“啊?!那你来弄不就好了?!!”
“我来做,真的可以吗?”
“这还要问吗?”
大泽把通厕塞递给梶原。
把问题丢给梶原,大泽回到书房。播放了HIME的CD,大字型躺在沙发上,喘着气。心地涌现一种奇怪的感觉。梶原那男人也太乱来了。
门外穿来敲门声,书房的门随之被打开。
“报告,厕所已经修好了。”梶原得意地走进房间。
“嗯,是吗。”大泽无所谓地回答。梶原的专长就是气死人。没必要跟这种人执拗点什么。
“还真是够简洁呢。就没有其他赞赏的说话了吗?比如说‘做得好,梶原’‘二阶层特进’等。”
梶原以轻松的语气说着,让大泽的毛发都倒竖起来了。
“吊儿郎当也有个限度。我想让他们更换个更加认真的刑警过来。”
“……话说在前头,像我这样的公仆都不会让受害人家的厕所赌塞的。”
“所以?”
“虽然我做了丢脸的事情,但我还是一位优秀的刑警。”梶原得意地挺起胸膛,“在聚集了警察相关人员的交流网站上,我以‘最活跃刑警’的身份成为我们队伍最耀眼的明星。”
大泽的牙冠开始痉挛。全靠梶原的专业,把他的怒火推到了最高潮。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这个夏天,以我为模特的刑警漫画开始发行了。”
“哈哈,漫画啊。”生气到极点,只能干笑。
“故事是说一位IT家庭刑警利用电脑,在各方面大活跃的事情。所以虽然我看上去这样,其实很会弄电脑的哦。”
梶原伸手拨弄着大泽电脑的鼠标。即除了屏幕封锁,启动了网络浏览器。
“喂!不要随便碰!”
想要制止却已经太迟了。电脑屏幕上显示出HIME和特化了的SNS网站“日历”。
“这些是你常用的网站?”
“……该说常用……还是……”
害羞得脸都红了。
“有很多交流呢。”
“……我去的……只是些供四十岁以上粉丝交流的页面。”
“呵呵。”
梶原兴致勃勃地盯着荧幕。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接受最高级别的耻辱。
“我知道了!梶原你很优秀!好厉害!刮目相看!所以请你出去吧!”
大泽推着梶原的背部,把他赶出了书房。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出去就是……但是在那之前……”
梶原把手伸进口袋。
“我不想要香蕉!”
“不不,我觉得这对大泽你来说,应该很重要的……”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带子中盛着一些纸片。
“这就是厕所堵塞的原因。”
大泽惶恐地接过塑料袋。
“……啊。”他边看边惊呼。
塑料袋中的是前往美国的飞机票。原本是为了下星期到美国去准备的东西,应该放在书房的抽屉中的。
“这不是很重要的吗?竟然冲到厕所去了,真是不小心啊。”
边走出房间,梶原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过……如果是被人特意冲下去的,又另作别论。”
大泽把梶原赶出房间,慌忙拉开书桌抽屉。飞机票应该放在那里才对的。他从来不曾怀疑会有人把飞机票丢到厕所去。
大泽脑海里首先想起的,是爱那充满怒气的脸庞。
到爱的房间敲了很多次门都没有回应。
看来还外出没回来。他无奈地走进爱的房间。一片白色的房间中,漂浮着一股浓厚的香水味。房间内四处乱放的衣服也表现了爱懒散的性格。
把飞机票冲进厕所的人应该是爱吧。
大泽明白她不想到美国去的心情,但他希望她能把飞机票丢到比较适当一点的地方。全靠她的所作所为,他首次做了毫无意义的通厕所活动。
坐在放满名牌衣服的床上,忽然发现脚部有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只金色打火机。爱什么时候喜欢抽烟呢?大泽捡起打火机,放在床铺隔壁的柜子上。
正想要出去的时候,注意力被书柜上的一本剪报吸引了。
大泽怀念地继续翻着剪报集,看到田中被任命为副所长的公司内部报道。上面是就任典礼上大泽跟田中握手的照片。站在身后的爱也开心地笑了。连这么细微的一件事她都收集了,大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继续翻下去,都是一些杂志报道。不知为何只有这里没被剪开。翻开报道内容一看,他明白了。
(必须进行政策婚姻的大越制药所长妻子)
跟爱结婚后,一本名为《传说大将》的杂志就写了这么一篇报道。当时很生气,内容一个字都没看。现在第一次看了报道内容,内容并没有想像中的逾越。公司要员以女儿为诱饵,阻止了研究所的人才流失……就是说,牧野把爱作为棋子送给了大泽。
(结婚对手的交际状况非常复杂)
甚至连爱在结婚前交往过的男人都写出来了。都是些幼稚愚蠢的内容。既然打算结婚会跟别人交往也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爱已经是他的妻子的事实都是不变的。
把剪报集放回原位,裤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液晶屏幕显示是牧野来电。
“我在你家门前。”
牧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他跑出爱的房间,疾步转向玄关。不想让位于起居室的刑警们知道他跟牧野会面的事。他打算悄悄地拿着鞋子,走出家门再说。
在伦理问题上违反了服务规程……想着对牧野的处分时,大泽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有资格责怪牧野的临床实验吗?
……不,没有。不可能有。他跟牧野是同罪的。
一些责备自己的词语不断涌现。
“……只有这样做了。”
大泽自言自语地说着,提起鞋子往门外走去。
12:00剧团·迷天使
“本日傍晚六点开始,迷天使剧团将在Ace戏院进行公演。欢迎各位前来观望演出!”
健太在涩谷车站前,分派传单。
路上的行人像完全没听到健太的声音那样,直直走过。那也是当然的吧。没有穿着毛布玩偶装,也没有试饮品派发。一个穿这有点脏的T恤的男子派传单了,整个人都没什么劲头。虽然早上十点也派过传单,但当时也完全没人要。
健太看着忠犬像,想起了那个拿着公文箱的女生。虽然长得很可爱,但无论他怎么搭讪都被她无视了。之后还突然出现了警察,对他盘问了一轮,简直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你就不能开心一点派传单吗?”
健太背后传来阿莫的声音。
“就算你这样说……听到你的话……”
连健太也藏不住惊讶。离开了一直工作的公司,刚刚踏入剧作家的道路,完全没想到会被宣告解散的。大洗发布解散宣言后,州小泽进行了详细说明,但都是些很表面的安慰说话。他也明白门票销售量下降,舞台预算却不断增加,剧团难以维持下去的状况。而且跟电影、音乐相比,戏剧的群众认知度比较低。甚至一些小剧场都维持在“知道的人就知道”的困窘状态。所以没有客人。客人不来就赚不了钱。要维持剧团就只有持续这种负连锁效应。
“不要那么低落了,你看看新一。”
阿莫这么一说,健太也就回头看了看。
拿着传单的新一做着他从没见过的打扮。一块白布从头套到脚,看来是打算扮晴天娃娃。嘴巴跟眼睛部位的白布都被适当剪掉,鼻子部位用透明胶带贴着个小球。涂在唇上的红色油漆化开了,看上去像从嘴角淌下来的血一样。
“那……什么打扮?”健太朝新一喊了一声。
“皮耶罗(古法国哑剧中的白衣丑焦)。”新一得意洋洋地回应。
“哪像?那会吓哭孩子的?!”
“是吗?不过肯定很招人注目吧?”
的确是聚集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注视。车站前的人们都在嘲笑着他。
担新一却很是满足地拉了拉白布的下摆。
“哎呀!姐姐等一下!来看戏剧吧!”
所有被他搭讪的OL都边尖叫边逃逸。也许把他当成了下流的变态了。追赶了好几次之后,强制性地把手上的传单派发完毕,新一回到健太旁边。
“怎样,看吧,我都派完了。”
“也许人家已经报警了。”
不管健太的担忧,新一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表。
“……十二点二十分吗……我要走开一会儿。”
说完,新一已经走向涩谷十字路口。没时间询问他要到哪里去了。健太呆呆地看着混杂的人群,突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啊。”不由自主地喊出声。
元木优奈跟某男性挽着手,往这边走来。
优奈是健太以前的女朋友,他白领时代的同事。她身上那种像小动物一样可爱的感觉还是不变。健太不由自主地离开刚才那里,躲在蓝色青蛙像后。优奈没有发现健太,很快就跟新男友离开了。他藏起来的理由很清晰。久违了的优奈的脸上,闪耀着生动的光芒。
去年夏末的时候,残暑依然厉害,在大街上走一会儿都会浑身大汗。
健太坐在位于青山大道的广场长凳上。刚做的新套装已经皱巴巴了。刚在外面工作完,不想马上回公司去。疲倦的视线看到了在自动贩卖机前买果汁的优奈。他们在入社欢迎会上认识后,马上就交往了。
“心情不好?”
优奈递给他一瓶果汁。
“……嗯。”结过果汁,健太点点头。
大学毕业后,健太到了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就职。因为被分派到营业部,所以每天都要给客户低头。今天因为健太犯错,营业过程并不顺利。把应该在交涉时提交的文件忘在公司,内容也只是记得个大概,所以无法进行说明。对方企业负责人非常生气地说“连社员都掌握不了的计划,我方无法接受”。这样必然的反应,让健太无从反驳。
“你暂时还没能适应工作吧。”
优奈双手搓着塑料瓶说道。健太只能沉默。越是在公司干下去,越是无法习惯。
“健太你想做什么呢?”
夏季那略带湿气的热风,吹拂着优奈的头发。
“这样工作下去,你也不会开心吧?”
就算明知道对方语气尖锐,但他却无法回答什么。如果把心里想的东西坦白说出来,恐怕他整个人都会崩溃吧。
“总觉得健太最近,每天都得过且过了。所以才会接连在工作中犯错,让客户知道你没有干劲。你打算以后都这样下去吗?”
只要健太沉默不语,她就会没完没了地说教下去。虽然知道对方是认真担心自己,但却让人非常郁闷。
“有些人明明没有工作能力,却还满口谎言说要成为音乐家。我最讨厌这种说大话的人。完全看不清楚现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跑题了,但健太还是静静地聆听。优奈轻蔑那些拥有梦想的人。交往以来,他都听过好几次这样的话了。
“能站在华丽土台上的,只有部分特别的人。但是那也不错啊,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普通有什么不好。”
优奈特别强调普通这个词。她会跟健太交往,也是因为健太外表跟内在都很普通。
“……演戏。”渐渐忍耐不住的健太说出了真实想法,“我想演戏。”
优奈无法反应过来,一开始以为他是开玩笑,但看到健太认真的表情,她无法说点什么。他一脸动摇地坐在长凳上,小声地嘟囔着什么。健太听到了“傻瓜”这个词。两人回公司的路上也没再说一句话。
优奈那混合着寂寞和愤怒的表情,暗示着两人的关系走向了终点。
手机在口袋中鸣叫起来。
健太回过神,赶忙接电话:“喂,你好。”
“慢死了!快点出现!”州小泽愤怒地大叫,“你去接一下纹土。他爱睡懒觉,不管他有可能赶不上讨论会。”
讨论会预定在下午三点开始。人员不齐集,的确满麻烦的。
“啊,真是气死人了。老是有这些麻烦事。爱睡懒觉的家伙就应该从前天开始在剧场过夜了!”
自己也因为起床气所以在这边乱吼乱叫吧,健太确认了事项后,马上切断了电话。纹土家从涩谷车站走过去大概十分钟左右。他决定跟曾经到过纹土家玩的阿莫一起过去。
从Ace剧场更往深处走,就到了人烟不多的幽静住宅区。
纹土的家是建筑于昭和初期的破烂房子。周边都被高楼大厦包围着,完全晒不到阳光的建筑物。虽然说同住在涩谷,但居住环境可以相差十万八千里。
健太步入废墟一样的公寓,跟两个恶行恶相的男人擦身而过。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留着五分头、戴着太阳眼镜、蓄着胡子,穿着颜色鲜艳的衬衣。跟他一起的年轻男人是没有眉毛的。一眼看上去这两人,就像黑社会头目跟小弟。两人也瞥了健太和阿莫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前辈的屋子在哪里?”健太问阿莫。
“一楼的最里面。”
阿莫快速地走进公寓里面。
沿着有点阴暗的走廊走到最后,来到一间门牌写着“纹土”房间前。门边有一个门铃,但按钮部分已经损坏了。健太有点顾虑地敲了敲门。
“纹土——”喊了一下,里面没有传来回应。再用力地敲门,但纹土还是没有出来。门也已经上锁了。也许已经出发到剧场去了。
“……健太,你看那个。”
阿莫从门口旁边的窗口窥探屋内的情况。
从那细小的夹缝间,看到了屋内散乱的摆设。厨房中那脏掉的食器堆积如山,几个装满垃圾的塑料袋横躺在地板上。
“好脏。”健太呆呆地说。
“不是那个啦,你看看最里面。”
他按照吩咐探视了房子深处的房间。和式房间中有一片染成黑色的地方。
“那染色的地方……”阿莫的脸色变得惨白,“会不会是血?”
的确是有点像干涸了的血迹。健太跟阿莫走到公寓的后庭院,拨开那些长得乱糟糟的杂草,来到了纹土屋子前面。窗帘紧闭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窗户都上锁了。”
健太无可奈何地说,阿莫抓住窗户的把手位置,用力摇了几次,终于让锁头松动了。幸好这座建筑物已经老化了。
走进房间一看,只能以凄惨来形容房内的情况。乱糟糟的被铺,衣服散落在四处,没吃完的便当残渣,还有在健太他们面前悠然通过的蟑螂……因为实在太脏,所以两人都没有脱鞋子。室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屋内有两间和式房间,但都找不到纹土的身影。
阿莫拍了拍健太的肩膀,说:“……这个。”
阿莫指着的位置,是刚才看到那像被血染黑的地方。榻榻米上还残留着几点污迹,一直延伸到衣柜前就消失了。
“在衣柜中吗……?”
健太难以置信地问,阿莫猛然地摇着头。
“我、我们叫警察吧。”
“不,我们必须先确认衣柜里面有什么再报警。”
阿莫摇头反对健太的意见,整张脸的颜色都变得异常难看。没办法了,健太只好伸手探向衣柜。
但其实内心某处是安心的。纹土不可能死了。反正衣柜中不会有任何人,打开衣柜后也只会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好笑吧。
健太把心一横,拉开了衣柜,衣柜中的人倒在他们面前。那长而凌乱的头发,他们都很熟悉。
“纹土……?”
健太不由自主地低喃出这个名字。
衣柜中的那个人,脸上全是血,让人看不清楚他原本长什么样子。不,不止是脸。仔细一看,那人全身都流血了。
简直就像全身都有洞,全身的血都从那些洞中流出来了。
12:00加纳慎也
跟踪公文箱的转移路径已经一个半小时。
现在还不知道转移的最终目的地。只是一直跟外国人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加纳的脚快速运动着,想要确保彼此的距离不变。但是搜查总部那“让犯人自由活动”的指示始终不变。
眼前的外国人又开始将公文箱进行转移了。看到这种奇怪的举动,加纳已经不再惊奇了。
“已经一个半小时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笹山从后方赶来,跟他会合。
“不敢着逃亡,只是走着……到底他们有什么打算?”
“嗯,奇怪……”笹山也想不明白。
加纳在心底过滤写在笔记本上的词语。
越是看似没有意义的东西,就越有它的意义。
正如建野的教诲,犯人的行动肯定有某种含义。加纳在跟踪他们的时候,也思考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扰乱搜查的话……不,走在路上转移公文箱这一举动,不可能是单纯地争取时间。那么犯人的目的就不是争取时间了。总觉得他们正进行着重要的计划,他要更深入地思考。
以转移争取时间,确切得到赎金的方法……
等一下?
加纳突然灵光一闪。
“笹山,犯人们的目的也许是公文箱的更替……”
那就是交会点了。犯人不断进行交替,分散了搜查队伍的注意力。然后等待更换公文箱的机会。作为作战计划来说,非常可能。
“……原来如此。这线索出现得非常好。”
“也许把所有公文箱都更替之后……”
笹山突然紧张起来,说:“加纳,向久濑报告吧!”
“是!!”他慌忙拿出无线电通信机。
但是久濑的回应非常干脆。
“公文箱没有异状。”
“呃?你这个蠢才!”
“愚蠢的是你。”久濑吃惊地说,“为了识别,那公文箱上都设置了特殊符号。我不认为犯人能准备同样的符号。”
尽管得到了单方面的否定,但仍是无法消除他的疑惑。外国人抱着公文箱,回到了转移开始的地点——涩谷车站前。
“……又回到起点了。”
笹山郁闷地说。犯人不停地沿着附近街道跑,到底有什么目的?正当加纳挠着脑袋,烦恼不已的时候,一个年轻日本女性走近外国人。
束着两根辫子,背着粉红色的登山背囊。跟之前的那些犯人完全不同感觉。女人看着手上的笔记本,开始跟外国人说话。两人似乎在做什么联系。
“奇怪……”笹山低喃道。“……过去吧?”
所谓的过去当然就是进行例行盘问。
“不是没关系吗?”
听到这句话,笹山盯着加纳。
“先入为主能要人命。”
“我也知道……”
虽然知道不能从外表判断一个人,但他始终不认为那女性跟案情相关。如果真的是绑架犯同党,那女生也太手忙脚乱了。
“我去盘问那个女的。你继续追踪公文箱。”
笹山走向女人,加纳紧跟着外国人。十字路口的人虽然密集,但外国人的黑衣黑裤还是非常显眼。说起来,进行公文箱转移的外国人,都穿着黑色衣裤。真是奇怪,全部的人都做醒目打扮,不像要躲避跟踪。甚至像是特意引起搜查队伍的注意那样。
沉默地跟踪着犯人,加纳脑海中的疑惑越发膨胀。这样继续下去真的好吗?让犯人自由活动的时候,也许就会威胁到人质的人身安全了。
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就清晰记载着这么一句话。
不要遗失应该守护的东西。那是基本。
现在最应该重视的应该是人质的安全。这种时候,建野那个人肯定会贯彻自己的信念。
加纳想起了三年前某天的事情。
某金融公司的办公室,被一名抢匪泼汽油,犯人与警方对峙着。
刚从交警部门转职过来的加纳,也被任命到现场办案。大量警察组成队伍在大楼附近监视着。犯人在一入口处吼叫着一些不明意义的话语。一些远离大厦观看的人群,非常兴奋地骚动着。
“让开一点。”
一位穿着皱巴巴西装外套的男人,靠近正在现场走来走去的加纳。
“不能通过,那边危险,请不要乱靠近。”
加纳把男人往人群中推。
男人出示了警察证明,冷着一张脸说:“我是在涩谷警署的建野。状况如何?”
“啊,是的!对不起!”
加纳道歉并说明了状况。
“没有人质,但大厦高层的用户来不及疏散。”
建野点点头,朝大厦走去。店内还放着犯人使用过的汽油箱。建野拿起箱子,把剩下的汽油往头上淋去。那意想不到的行动,让加纳反应不过来。
“我淋了汽油。”
建野在店面朝犯人呼喊。原本一片骚乱的现场,气氛瞬间凝结。
“你、你什么人!”犯人从大厦中大声问。
“想做就做,我也要跟你一起死。”
建野毫不犹豫地踏入大厦中。加纳只能透过落地玻璃盯着他。建野正跟犯人谈话。犯人颤抖着手把打火机叫了出来,那神态简直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建野慢慢走过去,压住了犯人的手。
现场顿时响起欢呼声和鼓掌声。建野把变得乖乖的犯人交给其他刑警,疲倦地坐在大厦外围的墙根上。他刚才的举动,简直就像刑警电视剧主角一样。
“……辛苦了。”加纳犹豫不安地说。
“哪怕快一秒,都必须让那家伙放下打火机。看到骚动越大反而越兴奋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都是不可预测的。”
建野自言自语地说。那些来不及逃亡的人从大厦中走出来,其中有小孩子和老人。如果犯人真的防火了,事态肯定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如果那家伙点火的话……”
“对于拼上性命的人,我也必须拼上性命去说服他。”
建野那理所当然的口吻,让加纳全身仿佛被电击一样,麻痹了。
加纳并不是为了强烈的使命感才成为警察的。所以也没有很深入地思考过该如何守护市民的安全和维护街道的治安。
但是眼前却有一位连性命都不顾,只为完成职责的刑警。
“……如果你是一位警察,就不能遗失应该守护的东西。这是基本。”
建野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就走了。而加纳刚买的笔记本上也多了这么一句话一直到现在。
想到为了人命而不顾一切的建野,越发觉得自己这样持续跟踪的行为太可怜。毫无意义地让犯人自由行动,他不认为跟大泽玛丽亚的安全有任何关联。
“……糟糕。断头台,糟糕了。”
背后传来奇怪的声响,他回头一看。一个男子被担架搬运而来。男子头上裹着层层毛巾。
“喂,怎么了?”
“烦死了。”
加纳担忧地询问,却反而被人嫌弃。
“喂。人家是担心你,你什么态度?”
不知不觉笹山也回来了。看来已经处理好车站前那位女生的事情了。
“大叔,你再妨碍着我们,就杀了你。”
“好了,就让我们看看。”
笹山拿掉男子头上的毛巾。男子的脸都被鲜血染红了,似乎失去了意识。
“好严重啊……”
“你们真是烦死了!”
笹山干脆拿出警察证明给黑社会看。
“你们是哪个组织的?BML?KOK?”
“……KOK。”年轻人不情不愿地回答。
“哪里的家伙袭击你们了?”
“……不是什么家伙。”
“难道是内讧?”
年轻人们沉默了,看来是不好意思回答。加纳也因为工作关系了解到涩谷年轻人的状况。被称为涩谷传说组织的KOK最近内讧的新闻不绝于耳。
“我知道了,算了。那边有一家医院,快点把伤者带过去吧。”
男人们丢下一句“多管闲事”,就粗鲁地拉开笹山的手,快步离开了。
“……KOK内部也快要崩溃了吧。”
加纳看着年轻人们的背影说。
“嗯,好象很严重呢。因为初代头目走了……”
少年课的刑警们经常都会提到KOK的初代头目。说他毁灭了向年轻人售卖毒品的集团,为了守护同伴闯入暴力团伙事务所,还有好几个类似少年漫画的传说。虽然少年课刑警的话有一半是玩笑性质,但如果真的有这种年轻人的话,他倒想会一会。
“……但是我们还是一样呢。”
笹山呆呆地说。
视线那头是拿着公文箱的外国人,对方正悠悠闲闲地往住宅区走去。
“刚才那个女人是?”
边盯着外国人,加纳问笹山。
“你是正确的。她跟事情无关。只是宗教劝诱之类。因为她老在问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怎样,太过恐怖了,所以我就逃走了。”
笹山不满地嘟囔着,这时候又一个男人接近外国人。加纳他们只能从建筑物阴影处,看着公文箱的转移。这样的过程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他不认为搜查总部有考虑到人质的安全。
“加纳,等一下。”笹山说。
“从后面来的外国人……你记得吗?”
加纳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那男人曾经因为涉嫌盗窃接受过他们调查。跟出现在忠犬像前,名叫克里克的受伤男子一样,都是那以涩谷为据点的外国人犯罪集团的成员。
两个外国人轻声交谈着,交收了公文箱。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外国人看向加纳他们的方向。露出一个嘲讽意味的笑容。
“……他们发现我们的跟踪!再跟踪下去也没有意义!我要确保人质的安全!”
加纳热切地威迫着笹山。
“等一下,我们要先请示久濑。”
“没时间了。我们现在两个人也能压服对方。”
这附近的住宅区都是些大路,很少地方能供犯人隐藏。外国人也会使手段让警察无法确保人质的安全。那嘲笑就是证据。
“……好,就这样吧。”笹山也一脸坚决。
“我去解决拿公文箱的家伙。”
两人确认过计划,就朝外国人跑去。
“不要动!警察!!”
为了一舒之前的怒气,加纳出尽全身力气往外国人扑去。双腿不由自主地弹跳,用整个身体压着对方。拿着公文箱的外国人慌忙逃走,笹山紧追其后。
想要挣扎的外国人很快地被加纳制服,压在马路上。无论他怎么抵抗,仍不能撼动久经锻炼的加纳的身体半分。让外国人趴在马路上,加纳快速地进行搜身。似乎没有任何武器。
“人质在哪里!说!”
无论他怎么问,外国人都只是一脸不屑,没有开口。
正当他没办法,想要给外国人扣上手铐时,对方从鞋子中取出了刀子。
刀子直直地往加纳的面门袭来。虽然惊险地避开了攻击,但捉捕姿势的平衡也被打破,加纳摔倒在地。外国人趁机逃走了。加纳马上起来追上去。即使在没有搜查本部的指示,这是独断独行,会被处分,但决不能让犯人逃走。
外国人正想要横跨道路,眼前却突然出现一辆大型轿车塞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戴着太阳眼镜,身材修长的白人从车里下来了。一身深蓝色西装,不像之前那些人浑身是黑。白人站在逃亡犯人的面前。北妨碍到的外国人,不耐烦地对白人挥刀。
“危险……”
加纳还来不及呼喊。
伴随着金属碰撞声,小刀飞舞在空中。白人快速提起右脚,把小刀踢到远处。在外国人还回不过神来的瞬间,白人举起手肘,直击外国人的下颚。只是一击就让外国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外国人看向加纳,嘴巴一动一动的,是想要说什么,但白人更快地往脸上补上一脚。啪嗒一声,外国人完全失去意识。
“喂,你干嘛!”
加纳慌忙问道,但白人只是走过来,说:
“你们应该受到命令,让犯人自由行动吧?”
边拍拭套装上的污迹,白人以流利的日本语说。
“如果日本人的‘和’精神被拿走,还剩下什么?”
“你……是谁?”
“美国大使馆保安科人员。”
男人拿出身份证明。名字叫杰克·史丹利,头衔是“保安助理官员”。
加纳瞥了瞥男人乘坐的车辆。蓝底白字的车牌……外务省的蓝号。但是普通的外交官应该不会介入警察的搜查。
“你的名字?”
自称杰克的男人问。
“涩谷警署的加纳。”
“加纳,能请你暂时按照我指示行动吗?”
如果把外国人特有的奇怪音调都修正,那么他所说的放肆的日本语还是能理解的。杰克拿出手机,开始给某人打电话。
“我得到你上司的许可了。”他把手机递给加纳。
“怎么回事?”加纳惊讶地接过手机,接听。
“蠢材!你干嘛擅自行动!”久濑出其不意的怒吼从电话那头传来。
“……现在开始你要听从那白人的指示。”
完全不让他解释。虽然自己没听从命令是事实,被上司责怪也是无可厚非。但是要他遵从从天而降的非部门成员命令,多少有点难以释怀。
“……为什么连美国大使馆都出现了。”
“问那么多干嘛。按照吩咐就好了。”
“请等一下。我搞不懂。”
于是久濑也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是。”
留下这么一句,久濑就挂电话了。看来连久濑也不清楚详情。应该是更高级的某个官员下达的指示吧。加纳无奈地把手机还给杰克。
不一会儿,总厅的刑警出现,带走了被杰克捉住的犯人。杰克若无其事地看着被带走的犯人,说:
“这件案子不是单纯的以赎金为目的的绑架。不要再追踪下去了。”
“我也知道不可能是单纯的绑架。但是我把人质安全放在首位,有什么问题?”
“现在开始,要优先执行我的指示。”
加纳毫不掩饰地满脸怒火,杰克却完全不在意。
“那个被抓的外国人……有说什么吗?”
“没有。”
“真的?”
杰克眼眸中的感情消失了,转而以冰冷的视线盯着加纳。这眼神……加纳成为刑警后,曾经屡次与之对峙。那不是美国大使馆职员该有的眼神。
对。那是人类在屠杀其他人类之后的眼神。
被那种无言的压力压迫着,加纳努力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回应道:
“……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家伙曾是以涩谷为活动场所的外国人犯罪集团的成员。我们曾经扫荡过他们的据点。”
“那就驾我的车,到那里去。”
杰克面无表情地说。加纳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正当他要钻进车子的时候,久濑的无线电信号就响起。
“各位搜查员,请听我说,”他的声调有点强撑,异常僵硬。加纳反射性地紧张起来。
“大泽瞳……下落不明。”
加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听错了。瞳应该处于建野的保护下才对的。
“建野没有联系我们。我们也无法跟他取得联系。”
“怎么会……为什么……”加纳不由自主问。
“……也许他已经被卷入事件中……”
像建野这样的刑警在搜查中跟大队失去联络……那就意味着建野遇到大麻烦了。
12:00远藤亚智
白色运动鞋和轻舞鞋疾走在中央街的小巷路上。
敢自豪地把涩谷称之为“我家庭院”的亚智,对中央界的地形特别熟悉。因为跟进他们一起在KOK混的时候,每天都来中央街附近玩。
KOK原本就是涩谷地头的年轻人不知不觉聚集起来的一个团队。虽然是个无人统帅的集团,但因为大家都喜欢自己土生土长的涩谷,有着共同维护涩谷街道秩序的志愿。而其中亚智率先的行动,成为了成员们的范本。
一旦发现有人乱丢垃圾或者涂鸦,成员就马上过去进行好意的警告。开始的“好意劝说”完全基于亚智的要求。就算突然过去威胁,有些人也是不会反省的。就算被警告时停止了捣乱行为,过后又会重蹈覆辙。当然也有些听不进好意劝告的家伙,用暴力反抗的家伙也不在少数。那样处理手法就不同了。他们会用强势一点的手段,让对方改变思想。遇到小混混时,还曾经试过警告途中就跟对方干架。那时候就需要强势一点。一旦发现卖药的人]盗贼、变态这些难缠的家伙时,就必须全力以赴将之打倒。亚智的行动感染了成员,渐渐KOK变成了街道自卫团。
“暂时就这样吧。”
亚智确认四周的情况,跟瞳一起潜入大厦间的间隙中。他有自信能甩下拐杖男。
“躲在这里绝对不会被发现。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大厦之间的阴影包裹着两人。虽然暂且安心了,但问题却接踵而来。除了要不被拐杖男发现,还必须要再找出蓝色面包车,等瞳的呼吸缓和下来,亚智打算再次回道玄坂去。比起寻找线索,在道玄坂蹲点会更加好。
“……亚智,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瞳小声说。
“又来了,怎么可能没问题。对方可是拿着枪跟刀的。”
“……真的很谢谢你的帮忙。瞳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看就要跑下去了。”
“等一下。”亚智反射性地抓住瞳的手腕。
“我很感激你的帮忙,但不能让亚智你遭遇危险……”
“所以……那是……”
瞳阻断了亚智解释的声音。
“没有理由再让你帮忙下去。”
对方的坚决让亚智想不到该如何反驳。正想着无论如何都跟着她时,黑暗的四周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大厦上层的人似乎亮灯了。那光线照亮了瞳现在的表情。吞下了本来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瞳有点不安。她肯定是认为尽管自己害怕得全身发抖,但还是不能把别人牵扯进来吧。
那种强撑的神态,狠狠敲击着亚智的心。不能让她一个人走。绝对不能。必须有人保护她。但是他说要一起去的话,瞳肯定会拒绝。
“……瞳。”
亚智紧张地看着瞳。
“你丢弃塑料瓶的时候会怎样做?”
这出其不意的问题,让瞳很是迷惑。
“……把盖子跟标签拿下来,洗干净瓶身,压扁……”
瞳的回答让亚智深深呼了一口气。
“……太好了。”
“什么好了?”
“那就是我帮助你的理由。对待那些热爱环保的人,我可是很温柔的。因为我最重视环保了。”
亚智指了指那件画着ECO吉标志的T恤。
“……那如果我说不会分类塑料瓶,直接丢弃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这种人就必须接受一下环境教育。为了教育,我打算一直跟他在一起。”
“就是说,无论我回答什么都会跟着我了。”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明白了。”
“那……”
“请多多关照。请你尽量帮忙。”
瞳的神情缓和下来,轻轻地道了谢。亚智不由得想,她真是可爱。
走出大厦夹缝的亚智和瞳,穿过小巷再次回到道玄坂。虽然比走大路要远一点,但为了避开拐杖男的耳目,也没办法了。走在旁边的瞳神色严肃。亚智非常明白,她是在担心姐姐。现在是十二点十分,距离跟蓝色面包车的接触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希望能尽快回到道玄坂去。
“竟然有个可爱女生跟着你,真是好心情啊!”
突然一道无赖的声音传来。
“喂,ECO小子,这边啊!”
一座古老的剧院前伫立着几个男人。亚智隐约记得他们是谁。在解散KOK之前,他们也是其中的成员。因为为人处事有点怪怪的,所以跟他们的交往并不深厚。
“没事的,不用管他们”亚智跟瞳说道。打算直直地在男人们面前经过。
“啊,无视我们吗?随便丢下同伴的人,果然没什么礼貌呢。”
男人们堵住了亚智的通路。
“这女生蛮漂亮的,给我们介绍一下嘛。”
“抱歉,我们很忙。”
亚智和蔼地笑了笑。
“很忙?要去开房吗?”
“啊啊,我受不了了,好热,亚智,我好热啊~~”
男人们一起发出哄笑。
“呀哈哈!热!好热啊!”
“好热!热死人了!”
虽然被人取笑很让人生气,但现在不是跟他们闹的时候。亚智不管他们直走过去,衣襟却突然被一个大块头男人给抓住了。
“从你脱离组织那一刻开始,管理这街道的人就是阿进。你要摆头目架子到什么时候?”
男子用力地把亚智压在墙壁上。
“……这些话都是进说的吗?”
“蠢才,阿进怎么可能会在意你呢?”
“啊,是吗。”
双手快速环住男子的脖子,弯曲膝盖用尽力气顶了男子的腹部一下。男子晕过去,倒在地上。
“告诉进,大家要好好相处,才能好好享受涩谷的生活。”
虽然语气若无其事,但他的眼神却像狙击猎物的鹰一般锐利。强大的压迫感让男人们不由自主怯懦了。
“……这个人没事吧?”
瞳担心倒下的男子。
“没事。如果这样就死了的话,在涩谷是混不出名堂的。”
亚智轻蔑地说完,剧院的门悄然打开了。
“初次见面,亚智。”
里面出来的是一个有着嗜血眼神的修长男子。眉毛跟鼻子上都打着钉,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自信满满,毫无防备地往这边走来。长头发都用发蜡弄硬竖起来,身高起码190以上,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我叫桐生洋司。在亚智你离队后,加入了KOK。现在是阿进手下的第二把手。”桐生不以为然地盯着亚智,“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初代头目的传说。”
初代头目……久违的称呼。为了同伴和涩谷站在前头,跟别人干架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被奉为KOK的初代头目。原本就只是同伴这样称呼而已,亚智自己并没有当初代头目的觉悟。在涩谷街道生存不需要上下级关系。只要同伴之间能遵守最低限度的规则,其他事情就是他们的自由了。这是亚智的理想状态。
“打败下流毒品分销商,救出被黑社会拘禁的同伴……真的很值得尊敬的。”
桐生伸出蛇一般的舌头,他的舌头上也打着钉。
“不过,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亚智不由自主地回应。
“好了,不用那么谦虚。我们为了不输给你,努力把KOK壮大起来。”
桐生的话引起了亚智的反感。从开始扩大势力开始,KOK就不再是享受涩谷生活的团体了。
“扩大KOK?这也是进说的吗?”
桐生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现在先把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放到断头台去。”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男人顿时哄闹起来。
“请等一下!请不要用断头台!”
桐生无视那些苦苦哀求的男人。
“喂,什么叫断头台?”
亚智问,桐生非常开心地回答。
“断头台就是断头台。”
桐生带着男人们,离开了。那断头台恐怕是体罚器具之类的东西。虽然明知道自己没力场说什么,但他很担心陷入动荡状态的KOK。进为什么要让桐生这种男人到处捣乱呢?突然,电话响起了来电音乐。
“……啊……是我的。”
瞳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应该是有短信吧,她一直盯着屏幕。
“……怎么办……”拿着手机,瞳一脸困惑。
“难道……是犯人的短信?”
“不,我爸爸工作的地方,有一位叫田中的人……”
犯人禁止瞳跟家人或警察接触。所以她才会犹豫该不该看短信。
“只是看着短信,没问题吧。而且只是同一家公司。不是家人也不算是警察。”
“……可是哦。”
瞳迷惑地看了短信。
“……他好像在担心我。”
“他知道绑架的事吗?”
“嗯,因为他是父亲信任的人……把我们现在的情况告诉田中也没问题吧?”
“嗯,当然没问题。只是短信的话,犯人也不会知道。”
亚智这么一说,瞳就快速按键回复。
两人决定迅速地穿过中央街,绕过圆山町,再回到道玄坂。虽然绕了一个大圈,但这样应该能避开拐杖男了吧。只是经过情侣酒店林立的地方时,两人难免有点尴尬。跟伪装无所谓,特意大摇大摆走着的亚智不同,瞳脸色为难地往前走着。担心姐姐的情绪是必然的。但也想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吧。
“喂,瞳。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呃?好的,什么事呢?”
面对突然的疑问,瞳尽管不安也乖乖地回答了。
“那我就坦白说了,”亚智表情严肃地说,“ECO到底什么意思?”
“……呃?”
“虽然我知道有善待地球环境的意思,不过详细的就不是太清楚了。”
瞳想了一下,回答说:
“ECO是ECOLOGY的略称,就是考虑人与自然关系的科学。”
“科学吗?很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
瞳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开心起来的亚智乘机问:
“你知道涩谷美丽和船的故事吗?”
“美丽河川?涩谷有吗?”
在涩谷车站前访问一百个年轻人,一百个都会这样回答吧。涩谷跟美丽河川完全扯不上边。
“涩谷川。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条沟渠。”
“……那个?美丽的河川?”
的确无论截取哪一端都不能说漂亮的河川。瞳会觉得困扰也是当然的。
“那河流以前很美丽的……话说回来,以前不是有本书叫《科学的逆袭》吗?”
“那本书我家里也有。”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瞳你看过了吗?”
“是的,看过了。”
发现意想不到的共同点,让亚智更加高兴。
“如果那条沟渠变得像以前那样美丽……不是很好吗?”
“是的,很好。肯定会变成约会热点。”
亚智那爽朗的表情,也因为听到约会热点这个词而有所反应。
从外形上来考虑,男人都不会错过瞳这种女生。肯定是因为有男朋友所以才会说出“约会热点”这种词吧。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呢,但他真的非常羡慕。亚智在KOK的时候也很受女生欢迎。但是总是跟同伴去玩,频繁地打架所以没有认识过瞳这类女生。
再次打量走在旁边的瞳,清晰感受到那种居住在不同世界的异样感。千金小姐般的举止有礼,这就是最适合瞳的形容词句吧。一家快要倒闭的电器店的继承人,目前是无业流氓,捡垃圾,怎么看都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怎么了?”
“没、没什么。”慌忙解释,“再告诉我多一点ECO的事情吧。”
于是,前往道玄坂的道路,成了瞳的生态学教室。就算每天在涩谷捡垃圾度日,但亚智却对环境问题没多大觉悟。静静地聆听着瞳的话,进入了情侣密布的时钟酒店街。
“……不懂。”听了一大轮,亚智还是疑惑不解,“为什么地球暖化就不行呢?暖化的话,北海道冬天时不就好过了?”
“因为地球整体暖化的话,会让生态系统崩溃……”
“生态系统就是那个吧?像银河系那样的……”
亚智头脑中浮现了一个大宇宙。
“完全不同。”
“那就是涩谷系吗……”
“那也不同。”
面对亚智那像相声表演的回答,瞳拼命忍住笑。
“我知道了。总之就是那个问题吧?二氧化……二氧化……”
“碳。”
“对!就是这个!”亚智竖起食指,“要逐步减少对吧?”
“是的……”
“决定了!我不会再喝碳酸饮品!”
亚智昂首挺胸地说,瞳再也忍不住,爆笑出来。
“什么啊。不要笑。我可是很认真的。”
“对不起,但是亚智你……”
原本笑得愉快的脸,瞬间冻结。
“……怎么会……”
瞳视线的那头,拐杖男已经好整以暇等待着他们。
“可恶!不是吧!!”
他牵起瞳的手开始狂奔。要混进人群中混淆视线,所以这次要走大路。但瞳已经走得很累了,脚步的动作也没有刚才那么敏捷。
“加油,瞳!对方有枪!我们必须逃!”
在后方追赶的拐杖男,身影越来越近。
“拐过那弯就到大路了!”
“是……”声音很是痛苦。
距离大路还有50米左右。瞳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甚至站住了无法再走。
“瞳,对不起了!!”
亚智大声喊着,把瞳横抱了起来。
“呀。”
瞳反应过来惊叫的时候,亚智已经全速往前跑去了。
“喂,亚智,请你放我下来。”
“没问题,你非常轻。”
长足在地面狂奔着,逐渐把拐杖男抛离在身后。就在他回头嘲笑拐杖男,拐弯转向大路的时候,后方传来拐杖男的叫声。
“亚智!站住!”
亚智反射性地想要站住。因为发现拐杖男叫自己的名字。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后,还是钻进了人堆中。
“……那个……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耳边传来一道害羞的声线。
“呃?”亚智猛然回过神。
周围的人都笑着看着他们。
“……虽然我很高兴你救了我……但是被你抱着就有点……”
瞳害羞得满脸通红。相反亚智的脸却是乌云密布,他轻柔地放下瞳,用T恤的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汗。
“怎么了?”瞳疑惑地问。
“……刚才逃跑的时候,那家伙又没有说什么?”
“我、我没有听到……”
瞳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想来想去,记忆中并没有那男人的资料。应该是听错吧。
“但是那男人……是不是太奇怪了?”瞳表情玄妙地说,“无论我们逃到哪里他都会找到我们……简直就像洞悉了我们的行动。”
要在广阔的涩谷找出一对男女,实在太有难度了。但拐杖男却总能找到亚智他们。
“不会吧。因为是依靠什么工具吗?看,电视台的刑警电视剧上,不都会在赎金袋子中放入追踪器吗?”
亚智兴奋地说,瞳只能苦笑。
“起码我身上没有追踪器。这衣服只是平常在家穿的……”
“是吗……那为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路上,拐杖男又出现了。简直就像早就等在那里似的。
“什么东西!!怎么回事?!”
亚智慌忙地把手放在瞳腰上,想要抱起她。
“没问题!我可以自己跑!!”
瞳快速说完,牵着亚智的手走向了小巷。小巷两旁堆积着纸箱。红色箱子上描绘着饮料瓶的图案。
“真是的!可恶的老头!”
亚智搬起了纸箱。里面似乎还放着些瓶子,手感蛮重的。用它丢人应该能造成一些伤害吧。
“呜哇!!”
亚智毫不犹豫地把纸箱丢向拐杖男,对方反应不及,正面被纸箱击中。虽然狼狈,但拐杖男还是没打算放弃。
“再来一个!!”
接二连三地丢出纸箱。
“用这个阻止他!!”
最后一个纸箱封口没封好,击中拐杖男的瞬间,箱内的瓶子顿时四散。瓶子因撞击粉碎,在路上喷洒出红色的液体。拐杖男抚着脸,大叫。
“那是……什么?”
无论如何,亚智也想不到瓶子有这么大的威力。看着拐杖男的脸,都是红色液体。应该是被瓶子中的液体溅到了。
“好!趁现在!”
亚智跟瞳丢下拐杖男迅速离开。
狭窄的小巷中只听到两人慌乱的呼吸声。结果还是逃到绝路来了。亚智悔恨地咬着牙,说:
“对不起……瞳……”
面对突然的道歉,瞳一脸吃惊。
“怎么了?”
“还说什么要教你……却老是让你遭遇到危险……”
“怎么会呢……没有亚智你的话,我肯定已经……”
亚智没让瞳说下去,只是低声说:
“那不行的。我想更多地帮助你。”
他拳头紧握,仰望天空。大厦夹缝之间露出的那么一点蓝天。
“亚智你的心意,真的让我很高兴……但是……再让你涉险下去……”
瞳又对亚智帮助自己的事情感到愧疚。他挠挠头,叹息了一下。
“我会帮助瞳,不只是因为生态学或者本能什么的……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亚智想了想,说,“……我有个妹妹叫铃音。他跟我完全相反,长得可爱,头脑又好……”
说到铃音的事情,亚智难掩心内的寂寞。
“但是她心脏不好,一直都住院。”
“是吗……但是为什么你要帮我呢?”
“铃音刚住院的时候,我每天都回去探望她。然后铃音……”
“哥哥……你可以不用每天都来探望我的。”
充满日光的病房内,响起了细微而寂寥的声音。
铃音半躺在床上,脸上有着苦笑与困扰。她脸容精致得宛如法国人偶,但却比实际年龄十七岁更加稚嫩。
“你说什么啊。我是担心你……”亚智不希望自己珍爱的妹妹如此寂寞。铃音从小就一直来回于医院和家里,难得考上了高中却不能去上学。
“我说不用担心了,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她露出一个安慰式的笑容,跟母亲相似的眼瞳下有着浅黑的眼圈。虽然样貌精致,但却毫无血色,让人心疼。就像看到快要枯萎的玫瑰,她越是说自己没问题就越让人担心。
听说铃音的心脏病是一种名为扩张型心肌症,非常难治疗。
因为心肌细胞的性质产生了变化,所以导致心室壁变薄延伸的心脏顽疾。随着病情恶化,会出现心律不整,心脏功能不全等变化,突然死亡率比较高。十年后的生还率是百分之三十六,现今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只有心脏移植。
“哥哥是统一涩谷的利害男子吧?所以不应该老是往医院跑的。”
他一时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什么同一涩谷,听上去是很好听,但实际上他只是跟同伴们到处游玩散步而已。并不值得铃音为此骄傲。
“比起我,不如去帮助更加困难的人吧。”
“什么叫更加困难的人……”
亚智拼命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半年前铃音的病情恶化,医生说她只剩下一年性命了。要救她,必须找到适合的心脏进行移植。
“现在比你更加困难的人,在哪里有呢?”
他垂下头问,铃音脆弱地微笑。
“哥哥你一定知道的,马上就会找到了。”
“但是我要在你身边……”
“我没事的。”
她的声音中完全没有任何踌躇和困惑,非常透彻坚定。
即使长期生活在医院,也不能说铃音是个社会白痴。因为她也知道自己说苦的话,会让家人更加难受。但在亚智看来,她任性一点哭闹会更加舒服。铃音的懂事和善良,让他无法违背她的意愿。
“哥哥在某个地方为了某人而努力……只要想到这里,我就会很受鼓舞了。”
“我知道了。总之……只要我帮助有困难的人就好了吧?”
只要能让铃音有动力活下去,无论什么他都会做。弄丢东西的人、被欺负的人、迷路的孩子……他都会去帮助。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那我们就约定了。只要帮助有困难的人,就要帮到底。好吗?”
“知道了。交给我吧。”亚智坚定地拍拍胸口。
“不能中途放弃哦。其实我很担心呢,因为哥哥总是三分钟热度。”
“不要小看我。我一定会做到底的。”
亚智跟铃音相视而笑。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温暖的午后眼光,让人一瞬间忘记了艰涩的现实。
“……帮助有困难的人……”
瞳静静地听完亚智的话后,低声说。
“什么叫厉害的男人。我一点都不厉害……厉害的是铃音。虽然一直都被病魔缠绕,却总是坚强……而我不过只会跟朋友到处玩。”
为了赶走那理不尽的回忆,亚智愤怒地以拳头敲打墙壁。
“所以我要遵守跟铃音的约定。”
“……原来是这样吗?”
“但是有困难的人不是说想找就找到了。于是蠢材老哥就想到街上捡垃圾。让涩谷变得漂亮,让大家的心情好一点,铃音也肯定会高兴吧。既然决定干了,就不能半途退缩。为了不给同伴们添麻烦,所以我就脱离KOK了。”
边回想边说着,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都如走马灯地在脑海中穿越。听到医生说铃音的病情时,他跟父亲大介一起大哭了。虽然理智上能理解扩张型心肌症的情况,但是突然知道亲人时间无多,真的让他眼前一暗。放任自己漂流在绝望的暗黑海洋中,头脑一片混沌地开始捡垃圾。因为妹妹说不能中途放弃,所以他瞒着铃音不间断地持续捡垃圾。对亚智来说,这就像是许愿的方法。他觉得只要悄悄的捡垃圾,铃音就不会死了。
“……你有把妹妹的事情告诉同伴吗?”
“没有。我不希望他们认为一切都源自妹妹的病。”
因为脱离KOK的事,他已经跟进闹不和了。大家认识了那么久,如果要把打架作为分手仪式,实在太痛苦了。但是因为生病没能上学的铃音连朋友都没有。亚智无法容忍只有自己能跟朋友过得开心。
对瞳说出所有的事情,亚智就盯着建筑物的阴影发呆。寂静的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本以为这是距离道玄坂距离最短的路程了,突然背后传来靴子敲击地面的声响。连逃走的时间都没有了。亚智回头一看时,拐杖男已经举起了枪。他又发现两人藏身的地方了。
“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把那女生交给我。”
听到拐杖男的声,亚智第一反应是把瞳藏在身后。心底啧了一声“糟糕”。为了防止亚智进行攻击,拐杖男站得有点远。在亚智采取突击前,就已经变成枪靶了。
“……你在这里开枪,马上就会引来人群围观。”
虽然心底有轻微的恐慌,但他的语气还是非常轻松,以误导对方。
“条子来了的话,你也会很麻烦吧?”
“条子?”拐杖男扯出一抹笑容。
“对,你会被警察拘捕。”
“肉体性的拘束,并不可怕。真正的恐怖是心灵被囚禁。”
拐杖男完全不买账。那种浑身迸发的恐惧压迫感,让亚智身体无法动弹。
“你应该明白的……亚智。”
没有听错。他真的清晰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亚智动摇地问。
男子用枪指着他,安慰地开口说:
“我要杀死那女人,也是为了你。”
瞳震惊地看着亚智,问:“怎么回事?”
一无所知的亚智陷入极端混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头脑中尽是些毫无头绪的疑问。
“我不认识他!瞳,你要相信我!!”
短暂的迟疑让瞳后退了几步。拐杖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迅速把枪口转向瞳。
“不要开玩笑了!什么叫为了我?!”
亚智张开双手,拼命遮掩瞳的身影。
“这女的死了,你就会知道。”
拐杖男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