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无聊。”在数了十二次喜欢、七次爱之后,就该这句话出场了。
重点是要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
对方发现以非常冷漠的表情沉默不语的我说出这句冷言冷语时,他好像被急速冷冻般地冰冻住了。硬梆梆的。虽然很有趣,但我不太喜欢自己好像变成女巫一样。冰之魔法启动。被这突然提出的分手要求搞得头昏脑胀的男友僵住了,一动也不动,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这真是好机会。让我追击到生命值(hit point)降至0为止吧。
属于我的攻击。
“……我说,这跟你有多喜欢我多爱我都没关系,我想跟你分手。就是这样。我没打算要问你的意见。你只要说,‘这样啊,我知道了。很高兴能跟你在一起。掰啰!’然后爽快地离开就可以了。”
“……”
因为我这实在过份的发言,原本僵住的他突然像火焰般地爆发。喔喔,我的毒舌冷冻魔法怎么会没用了呢?重来一次吧。
“什、什么啊?”他突然说话了。
也许是为了压下怒气,他做了个深呼吸。
“我哪里、我哪里不好了?我——对了,理由、给我一个理由。我是尽了全力诚恳地爱着你。我还有哪里不好吗?”
你说话的方式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明明就是高中生,还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什么诚恳地爱着我啊?明明染了这种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发色,你知道诚恳这两个字怎么写吗?我就是看你这种装得一脸诚恳却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不顺眼啦。
真是的。都是一些电视看太多的家伙。
现实生活比电视还要无情、比电影还要不讲道理。没人能保证主角一定会幸福,也并非什么事都有理可循。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分手不行吗?我确实就是冷冷地觉得看你不顺眼,这样的说法你怎么想都无法接受吧。
在你以电视连续剧里的夸张恋爱为基础的恋爱世界观中,若是没有无可挽回的必然性,绝对不会发生被女朋友抛弃的情形,不过很可惜,我没有善良到要跟着你那错误的世界观起舞,也不是在做梦。话说回来,一开始不是就说过这只是玩玩而已吗?我应该跟你说好了,等我腻了就会闪人了!干么装出一副被我背叛的表情啊。我真是越想越气,于是决定再次说出这句决定性的台词。
“……真无聊。”
他虽露出故作坚强的表情,但这次却不再僵住。是因为磨出耐性了吗?人体真是神秘啊!
随便啦。这样硬要分手的话,也许一时间可能会纠缠不清,不过不当一回事就好了。我可是全班最会将男人视而不见的竹宫辉夜呢。
我让他绝望后移步踏向一旁。
快点回去。今天七点会播出无聊连续剧的最后一集。预告里好像说经过了一段充满泪水的过程,最后主角重新夺回女朋友的爱,反正就是这一类的东西。不管怎么想,那个女主角与其和一无是处的男主角在一起,不如跟一心一意爱着她的豪门小子结婚,才有光明的未来。真搞不懂大人的想法。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只有爱是没办法活下去的啊?
“站住!”他猛地用力拉住我的手。
唉哟,他还在啊。
其实这样很痛耶。很痛啦。这位篮球社主帅川岛学长,你的握力到底有多强啊?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既然我是个学生,我就要好好回答问题。我觉得学生的工作不是读书,而是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问题。因为从只要好好回答问题,就算不读书也会有好评语这个事实看来,就可以证明这件事了。
嗯……我说啊,真的很烦耶,这个男生。等等啦,让我想个十秒。
“那么——我也有个问题要问。”
我直直地盯着川岛学长的眼睛瞧着,学长也同样地回望着我。能够承受我那被名字很奇怪的冲名同学称之为“绝对零度的视线”的眼神,这样的态度着实了不起。不过你都快要握到瘀血了,能不能把我的手放开啊。
我很单纯地提出问题:“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咦——”
“爱又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这些你分别说了十二次和七次、合计十九次,热切地挂在口头上的词语,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已。你该不会连意思都还不知道就拿来说了吧?而且我确实不知道它们的意思,所以很想知道。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各位各位,你们真的知道它的意思吗?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翻遍所有的课本,在里面都找不到答案。伦理课本里虽然有类似的“神明不分对象、不求回报的爱”之类的名词,但爱到底是什么?这里面只有那些充满隔阂的内容而已。喂,我真的完全不懂耶。你真的懂了吗?你可以有系统地以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给我听吗?爱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明明就没写在课本里,却充斥在这世上的名词。
明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挂在嘴上,却不知道真正定义的名词。
喜欢。
爱。
对我来说——我真的不懂。谁能够教教我呢?别透过数学公式或是英文单字告诉我。
“所以……我……”
“喂!”我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叹气。“你啊,真的很烦耶。”
“什么——”
我一口气说完。
“真麻烦。应该说,不管你有多喜欢我多爱我,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不爱你。这就是我的理由,你不能接受吗?”
“所以我想问,我到底哪里不好?只要你说了我就会改,我会尽量变成你喜欢的男人,所以我们再一起好好想想吧。”
“啥?”
不好意思。好恶心。真不舒服。你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恶心巴拉的话啊?
没办法了。这么做的话应该会被打吧。
“……抱歉,我做不到。”我尽可能地以和缓的语气说:“而且我不想只把时间花在你一个人身上。”
“什么?”
“我觉得等你变成我喜欢的型,不但得花上很多时间,而且超麻烦的。”
我念诵出冰之咒语。
“而且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川岛学长好像被冻住了,无法动弹。很好,让我削弱他的生命值。
停止。
我继续攻击。
“除了你之外,我还跟其他四个人交往中。”
学长一动也不动。我再度攻击,痛恨的一击。
“少你一个人也不痛不痒。所以啰,掰掰啦。呜呜……手、放手啦!很痛耶。你看看我,我是一个弱女子耶。”
“……”
川岛学长把冰块粉碎了。川岛学长用尽了力道。这是什么样力量呢?激怒?嫉妒?憎恶?
啊啊,真讨厌。虽然说慢慢也开始习惯了。要被打了吧?真痛。
“你……你少把我当白痴。”
川岛学长用他在篮球社锻炼的腕力打了我。打了两次,超痛的。不但头昏脑胀,而且因为背靠着墙壁,所以后脑勺也撞到了,搞不好还流血了呢。哇,甩巴掌算普通的。抓狂的好学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真无聊。”我仍然是同一个表情。
我隐约领悟到对男人来说,在这种场合下接收到轻蔑的眼神,是再可怕不过的事了。川岛学长很丢脸地流下了眼泪。
“妈的。去死、去死!”
“我走啰。”捡起掉在地上的皮包,我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去。
啊……嘴里受伤了、饭也不能吃了,开什么玩笑嘛。
不过总算是告一个段落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打人果然是不行的。你已经没有权力再说爱啊什么啊的啰,川岛学长。只是说,这真是脆弱啊。即使从你口中说了十九次之多。如此容易毁坏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这么认真当成一回事啊?
好啦。麻烦的事也解决完了,今天就赶快回家,顺道去买块贴布回来贴在脸上,边吃着流质食物边看电视连续剧乱笑一通吧。就算爸妈来关心也当作没看到。就算被那个戴着面具的猪头盯着瞧也当作没看到。
冲名同学若是说什么五四三的话,我就扁他一顿来消除压力。今天真的好累啊。是因为那样才觉得很累吗?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对了,今天上了体育课。上的是网球。把一直以来觉得很碍眼的同学们集中起来一一打败,真是超有快感的。然后还有什么事呢?想不起来了啊。
啊啊,为什么还是大白天的,却能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呢。月亮啊、月亮啊,虽然有时会有些不安,但我还是像个人的样子吧,虽然我好像缺少了某个作为一个人得好好重视的部份。我是个人吧。就算这样盯着月亮看,也不会变身成狼吧。真是太好了,感恩感恩。我最喜欢月亮了。耶!
——————————
干么每个人都喜欢盯着别人乱看啊。我既不是电视也不是铜像,只是个平凡的高中女生!被人家盯着看又不是我的工作,真无聊。为什么这些在这一带晃来晃去的闲人们,眼球都只在以娱乐为目的前提下才看东西啊。视力都是电视看太多了才会搞坏的。别把旁人当作有趣又可笑的综艺节目在看好吗?去死吧。看是要去死还是要滚到跟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瓜葛的黑暗密室里看你的电视吧。
虽然好像有点唠叨,但还是让我发表一下意见。
我既不是电视,也不是在电视节目里出场的虚构人物。少盯着我看。更不要太过开心地笑看别人的人生好吗?我的人生是我的。与我无关的人就好好地没有瓜葛,别让人不愉快。去一个跟我毫无牵扯的地方,随便你要死还是要活吧。
我很凄惨吗。红肿着半张脸拖着沉重脚步走在路上的高中女生很好玩吗?喂、你看——哇!好可怜喔——干你屁事啊,猪头。同情我的话就给我钱。少把别人的人生当笑话看。可以分辨现实生活和电视节目的人会不会太少了点啊?
我不是消遣我不是娱乐我不是消遣我不是娱乐我不是消遣我不是娱乐。不是电视不是电影不是漫画不是电动,而是生活在这里,活在地球上的一个人啊。我不是你们的消遣!
心烦气躁的我匆促走进前面的药店。这些不知是好奇、是感兴趣,还是嘲笑的视线,让我火冒三丈到头痛,痛得快爆炸了。为什么头会这么痛啊?虽然想不起来,反正就是让人不舒服的事就对了。
我当然想忘得一干二净。
想把脆弱的小动物精细地解体后抛撒一通。为什么我会这么瘦弱呢?如果我拥有像秋叶烈一样所向无敌的力量,就可以把川岛学长那软弱无力的攻击以华丽的姿势朝他胯下反踢下去。
川岛学长。
啊……很烦耶。明明就忘掉了,明明已经忘掉了。
滚吧!无聊的肉脚男。从我的脑中消失吧。你早从八百年前就已经被我逐出我的人生了。你能不能形影不留、干干净净地彻底消失掉呢?就连在我的记忆里也要当个娘娘腔吗?所以我才这么讨厌你。
“无聊。”
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男人搞得这么不开心啊。
明明就跟只蚂蚁没两样。
对我来说,明明就像在路边踩到的蚂蚁般不具价值的存在。
抱着烦闷的心情,我从架上挑选着贴布。被打了以后贴上这个真的会比较舒服吗?挑选时当然不看价格,而是要看品质。现代人“只要便宜货,就算是垃圾也没关系”的社会风气,真让人受不了。就让那些蠢蛋们睡在地上吃土去吧,这样一毛钱也不必花。不过应该会挂掉吧,我想。
咚。
有个声响。
鲜明地、凛冽地。
咚咚。
在这清澈的声音之后——我停止了絮絮叨叨的无意识思考。
不知不觉间。
“又是丑陋的脸。”
没有感情的透明声音。
为什么这家伙浮现着有如冰冷静默严冬般的气息啊。
“就是因为这样被打的吗?玩弄男人也要有个限度啊,竹宫。”
“我不是在玩。”
“那也不是认真的吧。对方是很认真的,所以你才会被打。”
“少说得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就算没看透什么,平常人也会懂。是你太笨了。”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么不客气的话,而且我也不是没用到可以任人责骂。我寻找声音的主人时,就在不远的旁边看到有个身型矮小的男人,站在摆放了营养剂或提神药品的货架旁找东西。
“……你真的很笨耶,冲名同学。”
“真意外你一点自觉都没有。你该不会相信‘在校成绩优异就会等于脑袋灵光’这种莫名其妙的妄想吧?优等生。”
最近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从外表看起来,都是没有流行时髦的装饰、没有化妆、没有这一切的一切的朴素装束。
朝着拥有敏锐气质的他,我回应以近似于讨厌的微笑。
“我既不是相信也不是不相信,反正又不是幽浮也不是鬼。那这么说吧。笨蛋可以在考试的时候拿到好成绩吗?话说,你想想,只要学校的成绩好的话,就会被父母称赞、老师也会很开心,对于今后的方向或找工作都会比较有利。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不肯认真念书、让成绩烂下去的人,难道不算笨蛋吗?聪明的人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靠考试拿到好成绩。”
“……真是的,实在没救了。”冲名同学叹了口气,不悦地走向柜台,一副架上陈列的营养剂都不够好的样子。我不想让他,于是追到矮小的他背后,和他一起站在柜台。
我抓住他比我还瘦弱的肩膀瞪着他看。“你想找人吵架吗?明明就是个懦弱鬼!”
“我只是陈述事实吧。”他看也不看我。“被父母称赞,或是让老师开心,或是未来的方向、找工作等等,这些事情都是外界给予的。只相信别人大声宣称的幸福基准,只能说是无可救药的愚蠢表现。嗯,在这些笨蛋里面,你算是数一数二的笨蛋啊,竹宫。再怎么蠢的人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喔。”
冲名同学回头看着我,看着我那被打得很惨的脸。那种打从心底觉得无聊的表情,到底算什么嘛!明明就只是个胆小鬼而已,不过是冲名同学而已。
“你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移开一副觉得我很无聊的视线,他如此说着。“只等着外界赐与的幸福,既孩子气,还无可救药的笨。”
我?
“你!”
我气疯了。原本就很凄惨的脸,因泪水显得更凄惨。
“你知道什么啊!干么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脸,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你才是笨蛋啦!笨蛋!你是笨蛋!”
“就像这样。”
他把营养剂交给满脸疑惑的店员,自顾自地说着,看也不看我一眼。
“只能靠着与别人比较来认识自己。就连自己是否幸福,都得靠着别人的价值观才能认定。所以啊……我才说你是个笨蛋。”
“烦死了!你明明只是个胆小鬼!”
我使劲地把贴布的盒子丢向冲名那个笨蛋。虽然打到他后脑的力道很大,但他一动也不动,直到最后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你死掉算了!就像姐姐一样死掉好了!胆小鬼!你为什么还活着啊!干么靠着营养剂苟活啊!”
“我——”冲名同学的声音只有些许动摇。“——不管我是怎么活的,都跟你没关系。”
把凹陷的贴布药盒及营养剂的钱一起付掉后,他如此叹息着。
“明明讨厌别人干涉你,自己还不是对别人发牢骚。”
他接过零钱之后转向我,脸上是阴沉的,如寒冬般的眼眸。
“既孩子气又笨而且还任性。真的是……没救了。”
“……”
火冒三丈。我狠狠地打了他。就像川岛学长对我做的一样。
我打了很多下。多到数不清了。为什么男生会这样打我?有那么痛快吗?会变得舒畅爽快,而且更加有活力吗?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我才会如此豪爽地动手。
“……”
可是。即使是不顾一切地打着讨厌的人,拳头仍只是不留情面地痛着。结果心情变得比想像中的还糟。
口中说出了从没说过的狠话。
毫不犹豫、顺势而为。我开始暴走了。
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焦急地想甩掉讨厌的感觉。
——————————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喀喀。”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喂!喀。去死去死。”
——滴答滴答。
客观地说,我的样子看起来也许有点抓狂。
——滴答滴答、当!
“……好了。”
干净的房间。仔细地用吸尘器清理过,地板的每个角落也都用抹布擦过了。即使是呼吸,也只剩无害的空气会进入肺部。而且我房间里的东西出乎意料地少,因为我是一个无法在房间里放置碍眼东西的人。就算东西再美,可以呈现出房间的美观,但若让我感到不舒服的话,都只能算是外敌。外敌就应该全数排除在外。以这样的思考方式让碍眼的物体消失之后,房间里就几乎什么也不剩了。
因为全是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妈妈总是夸奖我把房间整理得很干净,真是了不起等等的,但制造出这么单调的房间应该是有病的,不应该得到称赞。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不正表示生命中没有想要好好珍惜的东西,对于什么都不会重视。
——哪有什么了不起的!
脸颊阵阵抽痛着。
我回到家之后,就躲进离玄关很近的自己房里,连制服也没换下来。一直闷闷不乐的。感觉真不舒服。好像是喝了纯黑的颜料一样。板着脸盯着大画面的电视屏幕。我傻傻地碎碎念着,边玩着格斗游戏消除压力。顺道一提的是,游戏机的主机是海藤同学给我,而软件是山野同学给我的。是给的还是借的,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总之就是他们硬塞给我的,偶尔拿来释放压力还挺有用的。
玩游戏真好。
游戏真是好。
在这里,我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既然是主角,不管怎么任性,如何无视于法律的制裁,想怎样就怎样。这当然是只有在虚构空间里才能得到的空虚权力,但在玩游戏的时候,这些权力都会一股脑地变成自己的。原来如此。无法肯定自我的阴暗性格就借着游戏逃避吧。让所有的欲望都借着假想空间中的游戏渐渐满足——对于化解不满、排除压力,应该是最有效的方式了吧。
我化身成粗鲁的壮汉,砍杀着不知名的肉脚男剑士。杀——我嘴里喊着。我是天下无敌。
当然我只是个瘦弱娇小的女生,在现实生活中被肉脚男打了也无力反击的弱者。但是——
在这操作着摇杆杀掉肉脚男的瞬间,我心里确实有着杀人的快感。
——真舒畅。
虽然心情好些了,但连微笑都笑不出来。
脸颊好痛,觉得自己好惨。
“……嗯。”
碰的一声,画面上出现了很大的文字。
【第一局、FIGHT】
不知哪时重新站起的肉脚男朝我挥剑。因为一点前兆也没有,让我吃了一惊。我反射性地按下按钮,转头看向旁边。
——喀答喀答。喀答喀答。
无聊地敲着摇杆上的按钮。
戴着愤怒面具的她,就坐在我的旁边。
不知从何时开始。
虽然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但眼角余光仍在监视着她。
她穿着的高中制服,跟我的一样。头发长度也差不多,若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那是狂怒的表情。但隐藏在面具背后的脸却全然没有怒气。沉静的眼神反射着电视画面的光线。
任意拿起双打摇杆的面具人,以她的替身攻击我。
——真是有种。
我可不能输,输给这种莫名其妙,打扮得像笨蛋一样的人。虽然虚构空间里的胜负对于现实生活一点影响也没有,但这是面子的问题。我一定要打赢她。
这不是借口。
“——我绝对不会输。”
输给这种弱脚男。
输给这种替身。
我必须要强,比谁都强。强得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一个人也不感到苦闷,我必须要这么坚强。因为完全没有肌肉,我至少要不流泪。
坚强。
“我决不、决不输给任何人。”
我操纵的壮汉砍杀着肉脚男。
替身在面具的背后,不知为何幽幽地微笑着。
——————————
明明就是自己跑来挑战的,还弱得不像话,于是我毫不留情地打倒她。连续败了十七次之后她终于放弃了,而替身也无声地消失了。我每次都不能目击到她出现和消失的瞬间,但一回过神来,那个诡异的面具女就如烟般消失无踪,只有双打的摇杆空荡荡地放在地板上。
呼——我长吁了一口气。
“……心情多少也好点了吧。”
我碎碎念着。反正一个人也不想打电动,于是我关掉了电源。看了看时钟,傍晚六点半。差不多到了晚餐时间。
虽然换衣服也很辛苦,不过制服实在不舒服,我草率地换上家居服。穿上拖鞋、打开门,默默地走到餐厅。
家里没人。
怎么会这样,我想。
虽说爸爸老是不在家,但长得像洋娃娃般秀气的妈妈却鲜少出门。虽然她在不在家的存在感都一样薄弱,所以我才没发现,但室内都变暗了,却仍没看到她的身影。原来是不在家啊。
所以这也没什么。
我只担心晚餐。
回头一看,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
我打开电灯,拿起来看。
【辉夜,欢迎回来。这三天我要去帮忙祖母搬家。关于三餐的部份,已经拜托隔壁冲名同学家了,请你去找他们帮忙。爸爸应该会自行打理,不需要担心,但别忘了要帮忙准备换洗衣物和放洗澡水。请注意身体。妈妈留。】
“……”
我把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团。
为什么运气这么糟啊。
唉,虽然这张肿起来的脸不会被家人看到,也不会因此担心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但为什么要跟隔壁那个黏呼呼又爱撒娇的一家人一起吃饭呢?干脆当作没看到,直接去超市买个便当好了——虽然我这么想,但这也不算是个好方法。隔壁那位妈妈的个性,就算我这么做了,她也会把我抓到她家去。因为她是无法理解自己的善意会造成别人困扰的人。
我叹了口气。
超不爽的。
真是的——我连看都不想看到他们。
当我默默地想着该怎么办时,突然间。
——叮咚。
电铃突然地响了,吓了我一跳。什么啊。我走到离厨房很近的对讲机,压抑住内心的不悦以社交性的口吻说道。
“你好。”
“你要过来吃晚饭吗?”
唉,是我不想听到的声音。我发飙地挂上对讲机。也许是有意识地压抑的怒气突然爆发,脸热了起来。
叮咚。
这种程度的拒绝就像微风轻拂,一点感觉也没有。铃声又响起了。
我尽可能以粗鲁的声音说:“你好。”
“你要像小孩一样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别说我是小孩,明明就只跟我差一岁而已。
“……刚刚我也有不对。”
让我意外的是,在对讲机的另一端,拥有令人讨厌的严冬气息的他,竟然令人赞叹地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一点也不像他。
我摆了个呕气中的表情。“什么啊。我才没有闹别扭呢。”
“你的声音就在闹别扭。你虽然是个骗子,却很不会说谎。对于跟男朋友提出分手后被打而变得情绪不稳定的你说出这么尖酸的话,是我没有深思熟虑。我道歉。”
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你可不可以别说得这么艰深?我啊,我是笨蛋耶。若不用简单的方式说的话就听不懂耶。什么尖酸啊、深思熟虑啊,我都听不懂。”
“都叫你别闹别扭了。”冷淡的声音里混杂了惊讶的成分。“……从小时候就看不出你的精神层面有什么成长啊,竹宫。算了,在这里为这件事争吵也吵不起来,又很冷、会感冒。如果我道歉就没事的话,道歉几次都行。”
“你说得简单。”
“想对闹别扭的小孩讲道理是我蠢。抱歉啊,我当时应该给你糖吃、摸摸你的头说你很乖才对。”
“你很想被我干掉吧。”
气死了。为什么会这么讨人厌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难得有对方会道歉的,我也不禁心软,原谅他好了。冲名太阳。我的邻居。名字奇怪、性格恶劣又讨人厌,但不是个坏人。应该,应该吧。我也不敢断言。
“……我拿来丢你的贴布,你有捡起来吗?”
“捡了。给我钱的话就还给你。”
“小气鬼。”
“你喔。”
“嗯,这样吧。我想贴在脸上,你拿来我家。要好好冷却喔,不然脸就不会消肿。”
“……你很拽耶。”冲名同学恨恨地说着。“算了。等一下。”
“冲名同学。”我对着要转身离去的他小声地说:“……那个,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真不像你。”
……道歉算我亏到。
——————————
冰透的贴布真舒服。冰冰地、包裹愈疗着我热烫发肿的脸。呼——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要这样的感觉。
享受着贴布特有的香气,我开始回忆。
小时候我常常受伤。
幼稚园时我是个野丫头。在深山奔跑、在河里玩耍、跟朋友吵吵闹闹,身上总是有新伤口。那时的激烈脾气还在我心里郁积着,偶尔会燃烧成猛烈的感情。我明明就不需要感情。那种无聊的东西,不管有没有明明就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冰冰的,我的指尖。
我记得,我被蜜蜂螫过。非常地痛,无法置信的痛,让我哭了出来。自此之后我就害怕蜜蜂,看到大马蜂飞过来就背脊发凉,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提的。
抽抽搭搭地哭泣的我,身旁有着重要的朋友。
——竹宫,会痛吗?
一脸担心地摸着我的脸的少年脸庞。记忆是暧昧且模糊的。话说,就算还记得,也因为眼泪而看不清楚。不过,我记得的是,他那冰凉的指尖。好舒服,抚慰着我。我只记得这些了。
时光流逝。关系不再。
他——已经不会再抚摸我的脸了吧。
我记得,那样的指尖,我要记得。
我想着这样的事。
那时的我,可以坦率地接受他的温柔。现在不论是什么事,都只会觉得讨厌跟挑衅而已。
“……”
望着从冲名同学家的窗缝中透进的月光。
冷凉的太阴——轻柔地、朦胧地。
月亮啊。
在映照着所有真实的月之明镜里,一定会清楚地照出我真正的样子。我从被蜜蜂螫到呜咽哭泣时起就没有成长了。一直是个小孩。我知道的。这样的事,即使没人说我也很清楚的。
对不对,月亮啊。
无法相信任何人的我,真的是人类吗?我的想法怎么说都跟在这颗星球上生活的其他人有所不同。我啊,是不是不应该存在于这颗星球上呢?月亮啊,请回答我。
那边的世界很寒冷吗?
没有其他郁郁寡欢的人、或者是父母亲吗?
这样的话——我想当月亮。
月亮啊、月亮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一定彻彻底底地,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人啊。
为什么呢?
“晚餐放在桌上。”
冲名同学的家。隔间和我家当然一样,但因东西放得乱七八糟,所以这里感觉比较乱。冲名同学的父亲是摄影家、母亲是保姆。两人都很忙,所以通常只有冲名同学在家。
今天也一样,两人都不在家。
不用见到那个温柔到讨人厌的叔叔和甜腻的阿姨,真让我松了一口气。像那样心中好像没有任何邪气的人,我实在很难对付。感觉就像被剑还是什么刺到一样,让我不禁想防备。
我对做表面功夫当然是很拿手的,对他们的恐惧和嫌恶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餐桌上放了看起来像是刚做好的晚餐。
“阿姨直到刚刚都还在家吗?”
“不,是我爸。我妈不在家里做菜的。顺便告诉你,我爸出差、我妈去讲习会,所以都不在家。你就随便吃吧。”
“叔叔会做菜啊。”
他看起来不像那么居家型的人。我看看餐桌,本以为会看到充满野趣的男人菜色,没想到是小巧精致的料理,有种不搭调的感觉。
冲名同学从餐具柜拿出筷子给我。
“……现在这个社会上,男人不该下厨、女人一定要会做菜这种想法,早就落伍了。”
“冲名同学也会做菜吗?”
“怎么可能。”他嗤笑着。“我连吃都不爱吃了。”
不悦地说着,他手指纤细,几乎都是骨头,身体也不太长肉,好像一折就会断掉了。因为他营养不足。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冲名太阳有厌食症。而且是很罕见的,与生俱来的厌食症。
一般来说,所谓的饮食疾患是减肥的人告诉自己不能吃,久而久之就无法进食,或是觉得不吃饭的话别人就会担心自己,所以就出现了不吃东西的癖性,多数发病情形还是以心因性的理由为多。
但冲名同学的病——是与生俱来的。似乎所有医生都无法查出病因。基本上,每周都得到医院一趟,直接注射所需的营养素,但平常冲名同学除了营养剂之外什么也不吃。即使是营养剂,也有半数是用喝的。好像是无法忍受有异物进入体内吧。
我不是冲名同学,所以不了解他的心情。
因为是麻烦又罕见的病症,没有临床病例,也找不到治疗方法,普通厌食症的治疗方式似乎也完全没用。现在他本人和父母亲都放弃了治疗,彻底执行的只剩每周去一趟医院而已。
因为是攸关性命的疾病,所以应该是很痛苦的病吧。
即使如此,冲名同学仍然不说泄气话。
我看着他透明的肌肤,以及纤细过头的手腕。
“我说啊——”
对了。
“——话说,我被打的是脸,什么也吃不了喔。”
我的嘴里破了,只要吃的东西有点刺激性,就会感到很痛苦。我第一次被甩巴掌时,不知道为什么吃了咖哩饭,不小心就痛得要死。那种像拷问般的痛楚,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就像严重的牙痛,不、我无法明说。
“什么啊,亏我特地去叫你。”
冲名同学叹息着,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事一样,从柜子里拿出几罐收好的营养剂。
接着坐在餐桌前,我的对面。
“……要吃吗?这就喝得下去了吧。”
“啊,我想吃吃看耶。搞不好还不错。”
“这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喔。”
“没关系。”我很有兴趣。
冲名同学好像在看奇怪的生物一样看着我,站起来默默地倒麦茶给我。我盯着装在小瓶子里的药丸瞧。
维生素C。维生素A。钙片。看起来超难吃的。
标签上还写了些其他东西。“超美味维生素C!淡淡的草莓风味!”之类的。唉,反正不是食物而是药物,所以也无可奈何,但看起来就像毒药一样,真的有点恐怖。
咚的一声,冲名同学把杯子放在我眼前。
“人类真的很不自由。”他边叹息着,坐回原来的位子。“竹宫,你知道吗?放在这里的药丸,只要整整一年不摄取这里面的任何一种,我的身体就会垮掉然后生病。严重的话还会死掉。”
“会死掉啊……”
“人啊,很容易就会死掉的。”
冲名同学好像在细细品味一样,说出这样残酷苛薄的话。
也许是想起了姐姐吧。
摇摇头,冲名同学用看似冰冷的手指指着其中一罐。
“反之,这罐要是以一天一瓶的方式大量摄取,我就会因为营养过剩挂掉。人类的身体啊,只要营养不足就会垮掉、太多也会垮掉,在很不安定的平衡中存在着,是很脆弱的喔。”
“太多的话——也会死掉吗?”
有点让人意外。
我还以为所谓的营养,是会把摄取的分量存积起来,不管吃多少都会让身体变得更好呢。
“以钙片来说好了。”冲名指着一个罐子。“也含有铁。”
看着标签,上面写着和牛奶一起服用的话会没有效果。
“诸如此类,即使是你很熟悉、大量摄取的养分,若摄取太多的话还是会致命的。一次喝掉两公升的酱油看看,应该会立刻毙命吧。所谓的养分若是过剩的话,就会变得跟毒药没什么不同。给那些只吃天然食物的原始部落品尝加工过的砂糖的话,他们就会陷入休克状态,严重的话还会死掉。我们就是在暧昧的平衡下,靠着摄取这些不重要的东西保住脆弱的性命。”
像毒药一样啊——其实不是。
真的啊,摆在这里的药丸,分量搞错的话,就会变成毒药。
“……好恐怖喔。”
“可别连你都变成厌食症喔。”冲名同学难得地笑了。“嗯,吃一般分量的话不会有问题。这些营养素的致死量与日常生活摄取的数值差得远了。部份靠着营养剂摄取大量养分的无知人士有时候会死掉,但这是例外。这里面也有像维生素C一样,摄取一定分量之后就会自动排出,太过担心的话就很蠢了。”
冲名同学说着关于营养的事。
对我来说,这像是对于爱的说明一样。
爱。人类不断寻求的东西、活下去的必须要素。虽然我不懂爱啊恋情啊的,但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爱不够的话,人就会很痛苦,苦闷地要求更多、更多的爱。但爱太多的话,就会得不到其他的东西,脑被溶解侵入之后,终于一死。
他说,不需要过度恐惧。
但是——我。
我真的觉得很可怕。
爱这个会改变人类的概念。
爱这种感情会改变我吗?
我一定,一定有与生俱来的爱的厌食症。
但是身体想要爱,所以随便找个男人交往,以谎言般的恋爱治疗自己。
应该是这样吧。这样,一定是种病吧。
我配着麦茶,喉咙咕噜一声地吞下药丸。
好苦。
“真难吃。”
“所以我说过啦。”
“我还以为会再甜一点,就像弹珠汽水一样。”
“不可能添加糖分吧。这种药丸里只有标签上写的营养素的结晶而已。而且,若是药丸好吃又能有饱足感的话,那人类只要吃药丸就好了。”
“恶——真恶心,有药味……”
“因为是这一种的。店里也有卖添加其他味道的种类,但这是药店的处方药。我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到普通的药店买药,但总觉得有杂质,味道不纯粹,我不喜欢。”
好像被骗了。我用麦茶漱口。真恶心,好苦,一点也不好吃。冲名同学只能吃这种东西,真的很可怜。
麦茶刺激嘴里的伤口,感到阵阵刺痛。眼泪流了出来。不是因为觉得很可怜,而是好痛。
我用衣服的袖子拭泪,呼地叹了一口气。
“谢谢招待。”
“这样就够了吗?”
“不要吃还比较好。”
我是认真的。真的够了。反正我的食量本来就很小。少吃一餐也没什么关系。
看着冲名同学,他只是麻木地不断将药丸放进口中。看到他那副像车子去加油的样子,我提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疑问。“冲名同学——你为什么不能吃东西啊?”
“不知道。”他突然转头朝向一旁。“大概,就跟你没办法谈真正的恋爱原因一样吧,竹宫。”
“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啊。
他现在说的话,就是这样,很接近正确答案。
我的脑海里咚地响了一声。
对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不知道原因,也不可能知道。对了,就是这样。
我用力地点头,看着虽然舞台不同,却因相同理由感到苦恼的同志的眼眸。冲名同学的指尖冰冷,眼神也一如往常地冰冷,但却不至于不舒服到想移开视线。
“我今天跟一位川岛学长分手了。”
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毫不逞强地说着。
“为什么会变得讨厌他,我自己也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但就是讨厌跟他在一起了。这不是借口。啊啊,没办法再跟这个人在一起了,就这样,毫无理由地这么想。很奇怪吧。”
“……”
冲名同学出现了认真的表情。
“你啊,本来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应该只是被告白了所以想说没办法,就交往看看啰。没有爱、什么也没有。这样的关系,就算自然消灭了也不奇怪——虽然我不能如此断定,但也不能不算是个理由吧。”
我想,应该也有这种可能吧。
我原本就对川岛学长这个人没什么兴趣。
长得不错、又是运动健将,既爽朗、人也还不错,光是跟班上的朋友说在跟川岛学长交往,就让人很羡慕了。若是想要炫耀的话,应该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交往对象了吧。我是想要炫耀的吗?
是这样吗?
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心态。但是,我是开始交往之后才知道川岛学长是这么受欢迎的人物。对我来说,好像是个立场不稳固,看起来脑袋又不好、光在身边就觉得不舒服的人。
感觉真不舒服。
对了。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他尽可能地打开我的心,用力地入侵。我讨厌这样。别把我的秘密花园弄得乱七八糟。他没有这样的权利。就连自己也不常进去啊。
虽然他常说着喜欢啊爱啊的,但我好像没有变得喜欢、变得爱的神经。我也不知道理由,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完全没办法相信别人的人。为了不输给任何人,随时张开手肘、恐吓着四周的人。
我不懂。
他的话里并不包含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懂。
结果,我是不是毫无理由地讨厌起跟别人有亲密的感情啊。只是动物性生理上的厌恶感,对于只轻薄地想着要“情人”将心向着自己的他,感到不舒服而想远离而已吧。
我对他什么感情都没有。
烦人又讨厌。
两天不见就忘记他长什么样子,讲话的内容也令人不悦。对服装和发型也完全没兴趣。只是因为说想在我的身边,所以才让他待在我身旁。
为什么——我是个讨厌鬼。
但这是真心话。
“今天——”
对了。
对于有将不愉快的记忆立刻删除习惯的我,完全忘了一件事。
“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装成悲剧女主角的女人,以及沉醉于守护女主角的“朋友”。
想起那两个女人,我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我最讨厌那种因混淆现实与虚构而失去自我、沉醉在角色里的人了。若爱演的话,加入话剧社就好啦。
“有一个喜欢川岛学长的女生,跑来向我宣战。话虽这么说,她自己只躲在朋友背后瞪着我,响亮的宣战文句全都是那个朋友说的。”
明明连自己的想法都没办法自己亲口说出来,还说什么宣战啊。
真是太可笑了。
我可是完全没错吧。什么坏事都没做吧。尽管如此,在她们的世界里——“故事”里已经完全决定好我的“角色”了,变成了主角的敌人那样的角色。在那个故事里主角是完全正确的,跟她敌对的全都是坏人。为什么我要陪她们玩这种扮家家酒的游戏啊。自己慢慢玩吧。
蠢死了。
那个“朋友”也是个好事者。插手帮忙他人的恋情,连心情都代为传达,她是打算当丘比特吗?笨蛋。蠢货。
被她们两个单方面地当成坏人,我在一瞬间失去了兴致。
好好。我知道了。抱歉啰。
那么想要的话就给你好了。
“我觉得——变得好蠢。本来就真的对川岛学长没什么兴趣,这更让我一股脑地醒来,结果说不定就因为这个理由分手。因为我,讨厌随着他的故事扮演坏人。”
在冲名同学的背后,从窗缝中流泄的月光好炫目。
月亮啊,这样就好了对吧。
因为我讨厌被扯上烦人的事,因而疲惫受伤。
“……对我来说,我真的不懂你的心。”
冲名同学以疲惫的表情静静地说着。
“你啊——就一直戴着那张面具吗?”
“什么——”
不知何时起,窗边出现了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