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阳台门的瞬间,优姬率先冲入了这片箱庭中的银色世界。新下的雪上,留下了一串小小的足迹。
外边的寒气从脚底传来,实在无法想象现在还只是九月初旬。与被冻得直哆嗦的宗太相比,优姬则是一件单薄的睡衣,光这个脚在雪上乱跑。
宗太见状,慌忙穿上鞋子,也跟着跑向阳台,一把将光脚的优姬抱起。而把此举错当成玩耍的优姬,竟开心地叫唤起来。
「不是说过,先换衣服的吗?」
虽然是好心叮嘱,可怀里的优姬不但不肯听,还抓起扶手上的雪,朝他脸上丢了过来。
受到这突然袭击,声音不自觉地就严厉了起来。
「我说啊,玩耍放在后头。行么?」
优姬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跟着,从背后也传来了一声惨叫。
「雪还真冷呢!宗太,好冷哟!」
宗太转过头,只见身上只穿了一件粉色睡衣的雏田正站在雪中。还理所当然地光着脚。
「好狡猾。优姬也要玩。」
说着,优姬便开始在怀里折腾起来。而宗太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屋内,接着又迅速跑到阳台,这次的任务则是回收雏田。
顺手接过璃子递来的浴巾,帮二人擦拭起双脚。已经都冻得发红了。
「那,那个……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下雪,只是想确认下是不是真的很冷而已哟?并不是忍不住想跑出去玩耍呢?什么抱怨被优姬抢先之类的,我更是一点儿也没想过哟。」
「明白了明白了。」
「呜……你完全没相信呢。」
边和雏田聊着,宗太边为俩人套上了厚袜子和长靴,及手套。
「换衣服前的玩耍,仅限璃子准备早饭的这段时间呐。要是不听话,就不准你们再出去玩了哦。」
「我,我明白了。放心吧!」
「宗-太的话我什么都听!」
这精神饱满的回答,反倒让宗太觉得很伤脑筋。
「同时要照顾可爱的太太和女儿,当爸爸的也真辛苦呢。」
对于京的冷嘲热讽,宗太决定彻底无视。和她计较会使自己变得更加疲惫。
他带着优姬和雏田再次来到了阳台上。
这边要使用月神刻印帮雏田弥补视力,那边则又得注意防止优姬摔倒。雪如今也还在下着,这一整晚堆积起来的量,估计得有五十厘米那么厚。
连宗太也难以前进的深度。
不出所料,优姬狠狠地摔倒在地,在雪中留下了一个人型印记。被拉起来之后,她也还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放下心来也仅是一瞬,这次又轮到雏田摔倒了。
「你不是故意的吧?」
「这,这不明摆着嘛。」
获救后的雏田面朝相反的方向这样说道。
随后,在宗太的提议下,大家决定动手做个雪人。
在给俩人示范过做法之后,雏田和优姬便开始努力地滚起了雪球。并且和宗太预想的一样,滚出来的雪球太大,以致于根本搬不上去。
「这,该怎么办?」
雏田做的雪球较大,把优姬做的雪球放上面似乎平衡性更好。
而优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奋力打算将雪球给搬上去,结局自然是无果而终。那大小,明显三人合力都拿它没有一点儿办法的。
这时,雏田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全,全部在我预料之中哟。优姬请稍微离开点儿呢。」
雏田发动起月神刻印。文字式的带像要包裹住她一般,向四周展开。小手轻轻往优姬做的雪球一指。瞬间,雪球如羽毛般漂浮于半空,并落到雏田的雪球顶上,漂亮地组成了一个雪人。
「……雏田,好厉害。」
优姬开心地抱住了雏田。但宗太的视线却异常的冰冷,而雏田或许是察觉到了视线,表情显得有些紧绷。
「这,这次滚个小点儿的吧。」
宗太望向客厅,发现璃子已开始将料理摆上桌面。估计再有个五分左右,就是早餐时间了。
「宗太也一起来玩吧。」
优姬也点头催促着。
于是,宗太也蹲下身子,三人各自滚起了雪球。
率先完成的宗太,把雪人摆放到阳台的一角。
旁边,并排摆着雏田的雪人。
最后,优姬则把自己的雪人摆在了俩人之间。
雪人的个头依次是,宗太、雏田、优姬。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
一见优姬歪斜脑袋,雏田就为自己的发言难为情地胀红了脸。
见璃子出来招呼大家吃饭,宗太便把俩人带回了温暖的屋内。
早餐过后,宗太就趴在窗边无意义地眺望着窗外的雪景。
外边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所笼罩着。
想必是形成这片银色世界的雪,吸收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吧。
在夏秋交替之际,竟能目睹这片如梦似幻般的光景。
正因为如此吗?仅仅一眼,便难以回头。
实在没有想到雪竟会连下两天。
脑中闪过「怎么可能」一词,是因寒冷而清醒的瞬间。飞身跃起拉开窗帘,面对那原本甚是无趣的风景,此刻的宗太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街道已彻底被雪掩埋。就算在寒冬,这种厚度也是极为少见的。
不仅如此,在吃早餐时宗太还从新闻里得知,能看到雪的地点只有月乃宫内。这雪明显是人为产物。而且还是银色方舟的杰作这点,他也是知道的。
吐出的气息为玻璃蒙上一层薄雾。本想在上面写画点儿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听到有谁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宗太抬起了头。只见跑去阳台玩雪的雏田和优姬正朝自己挥舞着小手。虽不知璃子是从何找来,不过俩人已经分别穿上了着红与白的外套,远远望去,就好像圣诞老人一般。
突然,在俩人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是穿着白色羽绒衣的京,正打算朝她们投掷雪球。宗太大呼危险,可惜为时已晚。
从京手中飞出的雪球,在雏田和优姬的脑袋上碎裂,四散开去,害得她们满身是雪。即便如此,那俩人也仍带着满面的笑容,开始向京展开反击。
京左躲右闪,嘴上还不忘哇哇大叫。
「京京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也还能玩得这么起劲呢。」
哆哆嗦嗦讲话的人是燕,此时的她正躲在璃子准备的被炉里,搓着直发抖的手。而璃子则因家中还留有杂务,在早餐过后便回去处理了。
「燕学姐也是有弱点的呢。」
为暖和身子,宗太也把脚伸进了被炉之中。
「咱可不像京京那样存有多余的脂肪呐。」
「关于这件事,恕我不作评论。」
身子被冻得直哆嗦的燕,一脸不满的神情。
但是,她立刻又扬起嘴角,就像是想到坏主意了似的。
突然,一块冰冰凉的物体压在了宗太的脚上。
「呜哇!」
他被吓得差点儿从被炉里边跳出来。
虽不知道内部情况,但那冰冷的物体想必就是燕的脚吧。
「虽然心里早在猜测了,学姐你的真身其实是雪女吧?」
宗太缩起自己的双脚,以回避燕的骚扰。
「呀~,你真坏。可不可以别逃开?咱,生来就是阴冷的特性。」
说着,燕又把脚伸了过来。不仅如此,她还将整个人钻入其中。寒气从脚底传开,让宗太不由颤抖了起来。
「真,真的求你住手吧。」
「咱俩已经合二为一了啦。」
最后,燕单手抵着地板,身体一半已钻入被炉之中。要逃的话也只能把脚伸出外边,但在亲身体验过一次温暖之后,宗太实在是不情愿把脚从里边再拔出来。
忍耐着坐了一会儿之后,燕双脚的冰凉感觉也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烈。想必是被自己的热量给充分暖和了吧。
「请把脚挪开哟。」
「又不会掉你块肉,真希望你多少也能对咱温柔些。」
「我的体温可是确确实实地降低了。」
「是男人,心胸就该宽广。」
「别废话了,请挪开!」
在冰凉感觉消失的那一刻,燕的脚的感触也清晰传了过来。尽管没有多余的脂肪,但在被柔软小腿蹭到的瞬间,宗太还是下意识地就变得紧张了起来。当然也没忘记感叹,那皮肤也是滑溜溜的。
「难道说,宗太同学对咱起了色心?」
「怎么可能。」
燕得寸进尺,把双脚又往里深入了一些,仿佛在挑拨似的。大腿被轻抚数回,害宗太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如何?要不趁此机会,踏入从那片禁止区域?」
「才不要哟!」
宗太斩钉截铁地拒绝掉燕的提议,并把她的脚从被炉中拉了出来。虽然被肌肤碰触的那部分还残留着些欲求不满,但被他依靠不断的否定洗脑给消去了。
零星漏出句「好无聊」的抱怨,燕重新摆正了坐姿。她托着下巴,呆呆望向阳台那边。而后竟意外地,没有再来纠缠宗太。虽然看上去像在思考着什么,但具体内容宗太还琢磨不透。
闲得无聊的宗太,莫名其妙地打开了手机。看着那青空之下的广阔绿色高原的等待画面,他才注意到,现在的自己根本用不着手机。
「昨晚联络你的那位朋友,能好好说明下吗?」
猛地一抬头,视线与燕撞到了一起。
「姑且先……」
本打算极力掩饰内心的动摇,可脸颊却变得异常僵硬。
自称银色方舟的男子打来的电话。降雪。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事件打击,待记起回信时也已不知经过多久,不过趁昨晚仍给千岁发了短信。告诉她等自己冷静之后再详细说明。
千岁那边,则只有一句「我明白了」的回复,与她的交谈便到此结束。
宗太使劲合上了手机,就像要斩断胸中的芥蒂一般。
这时,在阳台玩耍的三人返回了屋内。
喊着「好冷好冷」,她们也都钻进了被炉里。京坐在燕的对面,而雏田和优姬则在宗太的两旁坐下。俩人的身体都已被冻得冰冰凉了。
虽然连坐在中间的宗太也开始变得寒冷起来,不过他并没有怨言。
「宗-太,好暖。」
优姬突然从右边紧抱过来。脚也缠在了一起。
对此,左边的雏田则先是双肩一颤。在像窥探情况似地稍微观望了几眼宗太的态度之后,才肯谦恭地环抱住宗太的手臂。
「求求你们,别拿我取暖啊。」
「宗太君,很受欢迎呢。」
两手肘倚着桌子,京嘿嘿嘿地笑道。
「话说回来,两位前辈还有心玩耍?这可是银色方舟干的好事哟。」
「知道哟。所以你看,我们这不在履行待机命令嘛。」
「学校也因这场雪而放假了。」
途中,优姬为获得更多的温暖,打算连脑袋也钻进被炉里边,不过被宗太给抓住脖子制止了下来。这种状况下,难保她不会胡闹。果然,带着一脸不满的优姬,转而开始使劲拉扯起宗太,仿佛要从雏田那里夺回他一般。而雏田也不甘示弱地,使上了力。
「真和平呢。」
一副看上去暖洋洋的表情,京开始剥起了橘子皮。
「呀~同感深受啊。真是一派祥和的景色。日本的冬天就该如此呢。」
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把大家都给吓了一跳。
转过脑袋,眼前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身披外套,里边则是暗灰色西装的男性。身体和面部都非常瘦小,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中学生。不过从他的容貌和言谈举止中,则透出了强烈的大人特有的邪恶味道。
男子身后,还跟着两名疑似随从的少女。宗太估计,那俩人的年纪与自己相仿吧。而且,仅一眼便能看出她们是双胞胎。因为那容貌是如此的相近。可二人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站在前面的少女,仿佛有深仇大恨似地死死瞪着宗太等人,而另一名少女则只探出半身,像在偷看似的,窥探着眼下的状况。俩人都在类似学校制服的外边,又套着件同样式的短大衣。
左臂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不对,源头是雏田的身体。
「哎呀呀,真是久违了,立花雏田君。自春季别过以来,整整有五个月没见了吧?嗯,没错呢。你从我手下离开,正好是四月初的时候呢。」
「熟人?」
雏田的颤抖变得更加剧烈了。
「……是国,国立月神刻印研究所的副所长。」
细小声音编织出的话语,瞬间就改变了宗太周围的空气。并不仅仅只有宗太,京和燕的眼里也透出了锐利的目光。
没有变化的,只有还未理解现状的优姬,和已被宗太等人警戒的当事人而已。双胞胎少女们,也浮现出了紧张感。
「啊啊,姑且,先自我介绍下吧?这也是种礼仪呢。还有,站着交谈也不太……对了,不太什么来着?嘛,那种事就别管它了。」
嘴上说着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论,男子在宗太的正对面坐了下来。
接着,他掏出名片,从桌子的另一头滑到宗太面前。
「我就是干这行的。」
名片上印着一长串『厚生劳动省大臣内阁办公厅危机管理部月神刻印对策室室长』的名号,旁边,还印有竹中伸三的名字。
「担任研究所副所长一职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若你能够既往不咎,本人当是不胜惶恐。」
宗太在脑海里反复寻找起月神刻印对策室一词。那是昨晚,自称银色方舟的男子,叫自己要特别小心的对象。
「对了。顺带一提,职位名不用刻意去记哟。虽然我估计你也不会有去记的意思,不过为慎重起见,还是在此提醒一下。反正这也不过是个临时的称号,想必数月之后即又会有所变更的。」
边听着竹中夸夸其谈,宗太又再次瞄了眼身后的双子。
「后面的两位也需要介绍下吗?虽然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性啦,不过身处同屋却不知名字,这会让人非常不快吧。我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就一般人来说,貌似确实会有这种表现。因此我也不多隐瞒,她们叫小早川花梨和小早川柚子。若想知道哪位是花梨哪位是柚子,则请试着分别喊出她们的名字。喊完便知。」
恐怕,那双子也是月之子吧。视线刚撞上,宗太就被站在前边的强气少女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给狠狠地一瞪,就好像把他当作了杀死父母的大仇人一般。
见状,宗太给左右京和燕递去了眼色。京微微点点头,燕却丝毫没有反应。不过之后俩人采取行动倒是非常一致,把竹中交给宗太对付,自己则注意着后方双子的动向,以防她们做出可疑举动。
多亏这样,宗太才得以放心地和竹中面对面交谈。
「今日到访,不为别的事。」
说着,竹中的视线朝向了优姬,而非雏田。
「这边这位真田优姬君……还是立花优姬君?也罢,叫什么都无妨。总而言之,请将她交给我吧。啊,这种表达,或许会被一般人误解为是在求婚呢。」
「才不会发生哟,真种误解。」
心想是时候该让他闭上嘴了,宗太便插嘴道。从抓着袖子的雏田的手中,仍能感到胆怯。结果,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刺儿。
「突然窜访,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荒唐也得有个限度啊。」
「荒唐?说我?被这样讲,你是第一千个人呢。哎呀呀,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迎来这么个纪念日呐。」
先不管言论是否属实,但竹中既不踌躇也没困惑,看来是根本没有把宗太的话放在心上。宗太吞下口唾沫,开始更深入地观察起眼前这个人来。
可就连这小小的举动,竹中也打算拦腰截断。
「闲话不多说,子刻印,政府已决定从今天开始交由月神刻印对策室保管,可否请你把她交出来?」
此言一出,宗太只好认定自己先前的发言是全部白讲了。
「我拒绝。」
「呵呵。为什么呢?」
一副确实不知理由的表情,竹中询问道。
「对着一个孩子,还不停地用敬语的人,根本没有信用可言。」
「原来如此。这真是个预想外的理由呢。远在我的预料之下啊。」
「……应该是预料之上吧。」
面对宗太冷静指出的错误,竹中仍是不为所动。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贬低宗太似地嗤笑着。
「不对不对,是之下哟。因为,你的发言作为理由不是什么效果都未发挥吗?若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撒手,那还真是太低估我了,这么讲,不介意吧?还是那什么?想吓我一大跳?那才真的是无聊透顶哟。啊啊,真是的。」
「总之,优姬是不会交给你的。」
宗太紧紧抓住雏田的小手,像在肯定自己的发言一般。
「所以,为什么呢?」
「是真不懂么?」
宗太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竹中。而且从刚才开始,优姬就已紧紧搂着他,一副不安的神情。想必虽然不明详情,但还是理解到事情与自己有关了吧。
「接下来打算讲些诸如『像我交往过的那些无趣女性们一样,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感受。』之类的牢骚话?不对,眼下该说是已经讲出口了才比较正确呢。」
竹中的语气,仿佛打从心底里对此非常厌恶似的。
「听好了。别人是别人哟?我是我。又怎么可能理解?若真有人能够理解,那也只会是有着能够窥视他人思维的月神刻印的月之子呢。我说得对吗?」
听到这里,宗太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不该和此人交谈,即便只是短短一会儿。他可不是个会给别人反驳和交涉的余地的人。
「如果想带走我们,请先去获得黑田叔许可。公安特课的……」
「啊。关于这点,你完全不必担心哟。担心也毫无用处。我已从上级那儿得到完美无缺的批准了。花梨,把那个拿过来。」
头也不回地,竹中把手伸到了后头。
很快,从站在身后的俩人少女中,眼神凶恶的那位走上前来,手中拿着一包A4尺寸的封皮,但并没有放到竹中的手里,而是丢在了桌上。
「哎呀,叛逆期呢。可悲。着实可悲。」
表情没有一丝改变,惟独声音显得非常沮丧。真是奇怪的一幕。期间,竹中依旧没有回头看过双子一眼,仿佛理所当然似的。
接着,他从关注焦点的封皮里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摆在了宗太的面前。
「因为觉得从细节入手太麻烦,我就直接找到了立于警察组织顶点的警察厅长官先生。但光是从他那里拿到批准,会给人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不良印象,于是前些天,我便又招待了警视厅总监先生,并顺利获得他的许可签名。但考虑到现场的人可能会有所不满,就顺便让公安部长也给出了承诺,……对,这些文件就是当时的复印。个人认为已是万无一失,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瘦小的身体一缩再缩,竹中从下往上打量着宗太的表情。
「我想你要全部看完,那肯定得花上一番工夫,不如挑重点来看吧,这上面写着子刻印全权交由本人负责。以具有法律效力的形式。」
讲到这里,他又很恶心地闭上一只眼,把另一只眼瞪得大大的。
「关键是谁也没有能阻挠我的权限呢。不过,仅限子刻印上。」
宗太抬起低头看文件的脑袋,与竹中四目相对。
「讲了这么多,还不能够理解吗?据我的调查,你应该是个具有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合理思考方式,满有能力的人物才对啊。」
「你的解释我已经理解了哟。」
「啊,这实在太好了。我也真是的,居然还怀疑,是自己的说明方式出了问题。也罢,反正才两秒多钟而已。」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竹中独自的笑声。
「咦,现在不是应该皆大欢喜吗?」
即便被冷眼相待,他也只是揉着肩膀说道,「真浪费啊」。
「我……是在充分理解之后,才做出拒绝交出优姬的决定的。」
「这是为何?」
「你是真的不懂?」
「你才是,有注意到自己的矛盾之处么?理解却不遵从。这等愚蠢之事,怎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需要我讲得再简单明了点儿吗?这个决定让我极为不爽。对你也很没好感。仅此而已。」
「呵。这样啊……即代表,你是个脑瓜儿相当简单的人呢。明知在这种时候搬出感情论,事态也不会有任何好转。」
宗太是懒得再陪他继续玩文字游戏了。在对手擅长的领域对决,那是自找死路。既然如此,不如换个方式再战。
面对沉默不语的宗太,竹中也只好闭上了他那张啰嗦的嘴巴。
「不如趁早打道回府吧?」
「……所言极是呢。其实我早知像这样围着被炉和你交谈,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只不过被那多余的好奇心所驱使,现在已经觉得满足了而已哟。多亏这样,也才让我找到了一个答案。」
「答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宗太不由地反问道。
「没错。那便是身为子刻印的父亲,却如此平庸、单纯、感情用事、虽然有些地方还是让我颇感兴趣,但终究只是个仅能坐在被炉旁,微不足道的高中生啊。」
竹中的眼珠子仿佛正在大笑一般。
「你!」
宗太这才明白过来,先前那堆胡搅蛮缠似的发言,原来全是竹中的计策。
乘胜追击似的,竹中突然朝背后喊道。
「花梨。」
「已经在行动了。」
初闻少女之声,比从外表的猜测要显得更加沙哑。
京率先站了起来。本想发动月神刻印,可却无法自如地展开。不多时,燕也行动了起来。可惜为时已晚。
宗太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一股强烈的睡魔正渐渐向他袭来。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京似乎也在说着些什么。但却没能听清。
坐着的身体,渐渐失去了重心。
虽想狠狠地瞪上竹中几眼,但可惜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睑正缓缓垂下。
本打算借出声来提提精神,人却先仰天躺到在了地板上。
「所以我不是说过嘛。你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意义。」
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暗影。
视野几近失去。
最后依稀看清的,是使劲摇着自己身体的优姬那不安的面庞。
「愿你,能做个好梦。」
接着,世界便被一片黑暗给笼罩住了。
2
做了好多可怕的梦。
有梦到生病的母亲去世。
也有梦到父亲被杀害。
既有现实中曾发生过的事情,也有虚构的梦境。
还有雏田正在哭泣的梦。
以及,优姬消失的梦。
在黑暗中摸索着,想努力冲破梦境。可就在看到光亮的瞬间,却又会落入另一个噩梦之中。
就这样,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正因为如此吗?
才会觉得苏醒是多么的糟糕。
汗水将后背湿透,意识已无数次辗转于现实与梦境之间。
大脑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睑也依然很沉重。
即便如此,想到似乎还有着某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宗太拖着疲倦的身体,硬是爬了起来。
犹如刚从水中上浮一般,他大吐出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
「真田,没事吧?」
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是一身西装西裤的巴。顿时,惊讶与安心两种情感相互交织,浮现在了表情之上。
「老师……我这是……」
环视室内。是那件熟悉的酒店卧室。一瞬间,宗太记起了那件重要的事情。
「优姬呢!?还有大家呢!?」
「小雏、京和燕都安然无恙哟。」
话中,惟独没有出现优姬的名字。
「现在可不是能悠闲躺着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
「还用说吗!当然是去带优姬回来哟。」
说完,宗太猛地准备从床上下来。可脚碰到地板的瞬间,竟无法很好控制力道,害得他差点摔倒在地。身体不听使唤,仿佛生病躺床数日一般。一股奇怪的不协调感顿时油然而生。
「稍微冷静些。你已经昏睡三天了哟。还是别马上剧烈运动的好。」
「三天?」
巴点点头,并给予了肯定的眼神。为加以确认,宗太又朝摆在床边的钟望去。指针显示为早上十点,如巴所言,比他所知的日期要快了三天。
「而且,你又打算去哪里找?小优姬的位置,至今还不明哟。」
「怎么会……」
宗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闭上眼睛,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看见的那张面庞,优姬那不安的面庞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
「眼下,黑田课长正全力调查中。希望你能再给他些时间。」
「可是,这次的事件黑田叔不是也很难做吗?」
竹中已经彻底把黑田压在了下面。事到如今,不论有多大的道理在身,估计也很难推翻上级的命令。就算真的推翻了,想必也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肯定需要长久的过程。
「即便如此也希望你能多给他些时间哟。课长明白,这次的事情他也有责任。」
一言不发地,宗太低下了头。
「对了……雏田人呢?」
「刚才醒过来了。现在正在隔壁卧室接受菜菜子的检查。京和燕则是约一小时前醒的呢。」
「我是最后一个吗……」
尽管知道纠结这些纯属浪费精力,但一股罪恶感却仍涌上了心头。因为眼下根本不是悠闲睡觉的时候。
「事情变成这样,并非真田的责任。」
「可是……如果对那对双子能再加强警戒的话。」
「让你们陷入睡眠的,是双子里的姐姐。小早川花梨。能力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就是催眠哟。」
宗太攥紧的拳头,欲朝地板上砸去。紧咬的牙关,摩擦出可怕的声音。体内仿佛有一只野兽在横冲直撞,一只不甘心的,怒吼着的野兽。
「那个竹中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还有那什么月神刻印对策室!」
「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吧。」
抬起头,便见菜菜子正站在门口。
解开了白大褂的她走进房间,又顺手将房门关上。接着以交叉双手的姿势,朝宗太的背后靠近过来。
「首先,对策室可以说是这个国内管理月神刻印研究的最高机关呢。包括我在内,所有的研究设施都必须先获得对策室的许可,才能够进行那些日常的研究。」
「最高机关……」
听到这个词汇,宗太不由地紧咬住了下唇。
「不仅仅是下发许可这么简单,他们自己也有专门的研究机构的,掌管那臭名昭著的国立月神刻印研究所的,就是对策室哟。」
「……讲这么多,就是想凸显对策室的权力呢。」
「差不多。用你讨厌的方式来讲就是这样了呢。」
「既然那竹中伸三是对策室的头头,果然黑田叔还是无法出手相助吗?」
「估计是呢。赌上职位想必也没有胜算呢。」
「菜菜子!」
巴突然插嘴道,表情则显得非常复杂。
「这孩子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明白的,刻意隐瞒也是瞒不住的哟。而且,眼下不是应该把知道的情报都一一传达吗?或许会迎来必须作出抉择的瞬间也说不定。」
「这……」
无言以对的她,没有就这个话题再继续辩论下去,看来是默认了菜菜子的见解。
「可是,为什么要带走优姬呢?」
「这个嘛,或许只有竹中本人知道了吧?」
菜菜子并未回应宗太那寻求解答似的视线,而是原地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问疹的任务也算是充分达成。那么,我差不多该回研究室了呢。没事,身体并无大碍。」
「反正我也必须得去值勤,不如就顺路送你到大学医院门口吧。」
「这么走运?那,拜托了呢。」
穿过宗太身旁之时,巴又拍了下他的肩膀。
「现状清楚了吧?所以也请你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对此,宗太没有作答。
「这种时候,就算骗人,也要答应下来。这样大人也会放心不少。」
留下一个苦笑,她便和菜菜子走了出去。
望着俩人离开出口,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起来。
优姬已不在这里。连气氛都和以往大不相同。而自己注意到这些,却总是在失去之后。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被杀的时候都是如此。可如今,却又一次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无法抑制冲动,宗太不禁狠狠挠起了头。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气息。回头望去,是被京从旁紧紧搂着,一脸担心状的雏田。她们的身边,还站着璃子。
「不知优姬现在还好吗?」
「是呐……」
连句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对,对了!只要用宗太的能力,不就能找出优姬的所在了吗!」
自以为想到好主意的雏田,回复了原本明朗的面容。
「这是不可能的哟。因为我从未对优姬使用过能力,即使视觉对接,也很难将她特定出来。而且,就算真能找出来,以我的能力也无法锁定她的具体位置……」
「这样啊……」
如花凋零一般,雏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沉默再次降临。
静得仿佛会被压垮。
这时,像是要脱离这种处境似的,宗太突然向京询问道。
「燕学姐呢?」
「想集中精神,就让她一个人呆着了咯。」
「什么意思?」
望着燕卧室的门,宗太又问道。
「我想她差不多也该出关了哟。」
如京所言,燕是出来了。不过不是从卧室,而是从洗手间里。
她仍然发动着月神刻印。视线飘忽不定,不知在看何处。脸上也是未带一丝表情。
即便如此,她还是走到了宗太的面前。
「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
听见京的问题,燕便将月神刻印收回了体内。视力开始逐渐恢复。可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却如同丧失支撑一般,向后倒去。仿佛早知如此似的,璃子从后面轻轻地接住了她。
「和您讲过多少次了,请不要过度使用能力。」
燕规规矩矩地躺在璃子的怀中。显得非常疲惫。
「稍微费了些工夫,不过有查到一个比黑田叔给的更实用的情报。」
空虚的眼睛,望向了宗太。
「……你都做了些什么?」
燕这副样子,宗太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操纵月乃宫里的各种动物,帮忙收集情报而已。」
「各种是……」
「嘛,也就一、两万啦。」
光是听这数字,就令人毛骨悚然。
燕的能力不单单是操纵动物。还能与其共有视、听、味、嗅、触五个感觉。
一次性接收数万感觉,究竟会是怎么样一个状况,宗太尝试着想象了下,可惜脑海里完全浮现不出类似的图像。
只不过,造成燕如今疲态的原因,必定在此之中。
「宗太同学想知道的,仅此而已?」
接上一句「咱已经没事了」,燕便离开了璃子的怀抱。
她那双黑色的眼珠朝向宗太,仿佛在诱惑他一般。
「优姬的所在,找到了吗?」
「很遗憾,还没线索。不过倒是发现了那个叫小早川花梨的孩子的居身之所。」
「在哪儿?」
宗太抓住燕的双肩,问道。
「知道了,宗太同学又打算如何?是只告诉黑田叔?还是想单枪匹马,逼她吐出小优姬的所在之处?」
「这……」
燕挥开宗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继续说道。
「要烦恼的,不应该是前者吧?要真是这样,不如再仔细想想吧?」
她凝视着宗太,眼神中带着阵阵寒意。
「咱们现在若擅自行动的话,肯定会给黑田叔添不少麻烦。忘恩负义,咱觉得这并不是宗太同学所希望的吧。」
如果受黑田管辖的自己的擅自行动,被添油加醋成违反上级的命令之类的问题,这明显会把黑田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且,大义在他们手中。宗太同学现在打算干的事情,那可是等同于犯罪。这里要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怎么说得过去。」
反驳的言语怎么可能会有。如果被私情与个人情感所左右,就会有人因此而受到牵连。正如燕说的那样,这并不是自己所期望发生的。
「若你想证明自己不是个说句不知道、没注意之类就能得到原谅的小屁孩,那么犯错误之后立刻纠正,咱认为才是正确的做法。」
「还有,救出之后的问题也必须考虑周全吧?你又打算如何保护小优姬不再受到侵害?」
竹中的话,应该会马上予以反击的吧。在无法得到黑田庇护的情况下,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双手来保护优姬和雏田。
但宗太深知,不过一介高中生的自己,又怎么会有与之相抗衡的实力。
「喂,燕,没必要这么穷追猛打吧。」
「京京闭嘴。你总是总是对宗太同学那么宽容。有些时候就该严厉一点才行。而且,救人行动想必还需要京京你的协助吧。早早做好会给黑田叔添乱的心理准备,不也能轻松不少吗?也是为京京你好。」
「呜……还是老样子,尽刺别人痛处呢。」
「这不正是咱的优势所在吗?」
「难以启齿的话也能简单出口这点也是呢。」
「被你这么夸奖,咱也是会难为情的。」
「我都无语了哟。」
边从头到尾听着俩人的交谈,宗太边对目前的状况进行了一个整理。
可是不论如何分析,也仍是无计可施。
活在权力之下的黑田,根本没本事去对抗权力。
能出手的,只有那些排除在外的人。谁也依靠不了。那么,也只能由在场的大家来完成了。
但是,开展行动又必定会给作为特课负责人的黑田造成不少麻烦。
即便如此,宗太仍然希望能够救出优姬。可,救出之后又该怎么办?三人一同亡命天涯?没有人会希望过这种生活的吧。
思考不停地转动,却想不出一个脱身之法。雏田看似很担心地,拉住了他衬衫的衣角。
「宗太……」
就算是撒谎,宗太也想说句「我没事」,可喉咙却干得讲不出话。
这时,璃子突然插了进来。
「那个,在冷库里发现了这样东西……」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盆,里边摆着三个雪人。宗太记得,那是三天前的早上,三个人各自堆的雪人。最大的那个是自己的。中等那个是雏田的。而最小的则是优姬做的。三个并排摆在一起,正如雏田当时说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似的。
「这是优姬为了不让雪人融化,自己动手收拾的哟。她说过,因为是和宗太一起做的,所以想一直保存下去……」
脑海里浮现出了那抓着雪的小手。又浮现出不惧寒冷飞奔出去时的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呼喊自己的名字的声音也渐渐在脑中复苏。
一股莫名的情感涌上了心头。
鼻子不由地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这些,宗太又拼命忍了下来。最痛苦的应该是被抓走的优姬。那个竹中,想必也不会对她善意相待。雏田胆怯的模样已经证明了这点。所以现在还不是流泪的时候。
小心翼翼地,他把这份涌上的情感藏回了胸中。顿时,眼中映出优姬的面孔,胸口也有股变得温暖起来的感觉。
「璃子……请把这个……」
到准备讲「放回冷库」时,言语已经无法化为声音。眼眶也还是湿润润的。
璃子心领神会,转身准备返回厨房。
望着她的背影走进厨房后,宗太朝向了燕。
他的眼里透出着光芒。那并不是泪水的反光,而是强烈的意愿在闪闪发光。对自己来说最最重要的东西,如今终于是明白了。只要优姬能够回来,只要能和雏田在一起,自己还需要奢求什么?把新生活当作一个新的起点不就行了。
「貌似下定决心了呐。」
「我也没问题哟。就陪你干吧。」
京笑着说道。
「我也是!」
雏田跟着说道。
「没办法呐。咱也不能丢下你们,一个人跑掉。」
见燕的表情,起初就打算这么干的意图那是一目了然。
「话说,小早川花梨现在在哪儿?」
燕突然收起了笑容。
「月乃宫大学医院住院中。」
「住院?」
「……和她见面了,也别惊慌失措呐。」
从说话的燕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玩笑的气氛。
3
在确认过作战内容,并用完有些迟来的午餐之后,宗太等人便开始了行动。
「那,上了哟?」
见宗太点头,京便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数秒之后,月神刻印从体内涌出,在脚底和头顶描绘出数个几何图案。
一碰触过京递来的手,全身就仿佛漂在空中似的。
眨眼的工夫。
睁开眼时,身处之地已不再是酒店的卧室了。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确认四周,宗太就先以脸朝下的姿势,朝地面撞去。
坚固的瓷砖硬生生地接住了他的身体。
腰部的骨头也因此受到了其严重的撞击。
「好痛……」
疼痛难忍之余,宗太还切身体会到,京的能力是真的下降了不少。换作以前,她肯定会把自己调整到脚先着地的状态。
就在宗太翻身准备爬起的时候,雏田突然凭空出现,并瞄准他的腹部坠落下来。接着,燕和京也一块儿压了上来。
「啊疼~」
「都是京京的错啦。」
「那,那个,究竟发生了什么?」
宗太的身上,交错地躺着三名少女。
「三位行行好,再不下来我就要被压扁了……」
「我,才没那么重。」
「又没人在说京京,不过嘛,和咱和小雏比起来,京京肯定是最重的。」
「唔……也罢,或许真如你所说,不过也不是特别的重哟?」
「别废话啦,请下来啊!」
京率先起身离开,接着轮到燕,最后一个从宗太身上下来的则是雏田。
「宗太,没事吧?」
「……还好。」
「不愧是男孩子,挺结实的。」
宗太掸去灰尘,站了起来。
眼睛终于认清了周围的状况。
这里是月乃宫高的学生会室。一股眷恋感不禁涌上心头。
「学校真是好久没来了……」
同雏田一起上学,那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不过一月未见,却感觉像是发生在遥远过去的事情一般。仿佛来到的是早就毕业的小学或中学似的,令人感慨万千。
雏田则摸着身旁的书桌,又摇摇晃晃地,在椅子上坐下。
「真的,好怀念呢……」
「……雏田,走吧。优姬还在等着我们呢。」
眼下可不是留恋学校的时候。自己是为了救出优姬,才来此的。
依依不舍的雏田也站起身子,露出一副不再留恋的表情。
「像事先商量的那样,京京就在这里待机呐。」
「我明白的。」
这是突发意外情况时的保险。通过利用月神刻印传送的视觉情报,让京能够随时随地现身支援。
宗太按照计划发动起月神刻印,把自己的视野同时分给了京和雏田。
京也打出了收到的手式。
「那,我们去去就回。」
跟着燕的脚步,宗太和雏田也出了学生会室。
冒着仍漫天飞舞的大雪,在穿过高中部的区域,横越月乃宫大学的林荫道之后,宗太三人径直来到了地处偏僻的大学医院。
据燕的说法,小早川花梨应该在三层的单人病房。
为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三人特意选择了从楼梯上去。离开楼道,便是目标所在病房的楼层。
在第六间病房前,燕停下了脚步。定睛一看,病房的门牌上确实写着小早川花梨的名字。
使个眼色后,她缓缓拉开房门,若无其事地跨了进去。
宗太牵着雏田的手,也跟着溜进病房。
刚进门,视线就和坐在床上的少女撞在了一起。
宗太见状,不禁张口欲喊,但嘴巴却先被燕的手给堵上了。
「你仔细看。」
坐在床上的确实是小早川花梨。可那双眼睛望向的却是远在宗太后方的虚空,而并没有对众人的出现产生任何反应。
「这是……」
直到此时,宗太才终于理解到燕说的和她见面也别惊慌失措的意义。
「不只这点儿。」
一言不发地,燕朝床边走去。而宗太也拉起雏田的手,紧随其后。雏田则只是在思考着对此该如何反应,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算走到跟前,花梨果然还是没有一丝注意到宗太等人的迹象。不管从何判断,她也不像能够交谈的状态。这样一来,估计是无法问出优姬的所在了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个最出乎宗太意料之外的人物。
「宗-太……雏田……」
「咦!?」
从握住的手中,传来了雏田的惊讶之情。
在对刚才发生的一幕感到难以置信的宗太面前,花梨再次喊出了他和雏田的名字。
叫法,和优姬是一模一样。
「宗-太……雏田……在哪儿……」
之后也如同梦话般的,依旧不断重复着俩人的名字。
陷入困惑的宗太,求解似地望向了燕。但燕却没有回答。并非不想作答,而是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能解释成在咱们睡着的时候,被动过什么手脚了呐。」
这副样子,明显很不寻常。
「她这副样子,还怎么问得出优姬的所在……」
「别着急嘛。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人,你难道忘记了吗?」
「小早川柚子吗……可她又在哪儿?」
「那孩子的话,咱估计等下就会过来的吧。她看上去似乎相当依赖这边的这位呐。」
宗太回想起来,在酒店的时候,她确实是一直躲在花梨的背后。
「差不多快到探病时间了。先躲起来吧。」
这时,雏田突然抬起脑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有谁来了……」
竖起耳朵,能清晰听见接近的脚步声。
宗太和雏田连忙躲进窗帘背后。燕则钻进了衣柜里边。
「粗活儿,就拜托两位来干啦。」
「明白哟。雏田,记得别乱动就好。」
「是。」
脑袋抵在宗太胸口的雏田使劲地点了点头。
没多久,病房的门便被拉开了。
「花梨,我来看你了哟。」
那声音,已是满含泪水。
但另一名相同面孔的少女却没有任何回答。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
即便如此,小早川柚子仍不肯放弃,打算继续和花梨讲下去。
她又在花梨面前秀了秀买来的鲜花,并当场插入一同带来的花瓶之中。
趁柚子准备去拿一把折凳坐下的间隙,宗太向雏田送去了行动的暗号。
俩人同时从窗帘后边跳了出来。
突然的声响,把柚子吓得紧缩起身子。视线,望见了宗太和雏田。顿时,她的脸上浮现出吃惊和疑惑,接着又掺杂进了胆怯。反射性地,她抬起双手,打算发动月神刻印。
可是,眼前的雏田早已展开了重力支配能力。面前出现一道无形的墙壁,柚子的手在碰触到的瞬间,便不自然地弹开,并被牢牢地反钉在墙上。
「唔……呜呜……」
从柚子口中传出痛苦的呻吟。她拼命地想挣脱墙壁的束缚,可惜身体却是纹丝不动。
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摇摇脑袋。
「对,对不起……」
雏田小声说道。
不过,这声音想必是无法传达给还处在混乱之中的柚子的吧。
「为,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丧失冷静的柚子,如今也仿佛快哭出来似的。
这时,不知何时从衣柜里爬出的燕,朝她投去了冰冷的视线。
「理由什么的,想必你心里有数吧。」
「呀!不,不要,别欺负我……」
「燕学姐,别太吓着她哟。」
「咱可没那意思哟?」
「那就是学姐平时的眼神太恐怖了呢。」
本想借个玩笑来缓和缓和气氛,可柚子仍是表情僵硬,脸色铁青,嘴唇抖个不停。
宗太站在雏田身边,与柚子面对着面。
「你,你们想干什么?施暴?没错吧?住,住手,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完全被当作坏人了。
「是,是来报复的吧?绝对是来报复的吧?」
「差不多,也该闭上嘴了吧?对自己的处境,你究竟有没有明白呀?」
面无表情的燕,把手放到了花梨的头上。
「别,别碰花梨!若敢伤她一根毫毛,我,我要你们好看!」
「要你好看的,是咱们这边呀。再哇哇乱叫,小心咱捏爆这孩子的脑袋呐。」
「呜……呜呜……」
终于,柚子还是受不住惊吓,哭了起来。
她求情似地望向雏田,但或许是想到那原本就是抓住自己的人物,结果又哭得更大声了。
叮嘱完燕别说话之后,宗太向柚子提议道。
「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不会对你动粗。」
「真,真的吗?」
尽量以柔和的表情点了点头,却反被燕吐槽令人作呕。
不过,此举似乎还是有起到效果,柚子的表情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是什么问题?」
「优姬在哪儿?」
她本该恢复镇静的眼神之中又透出了一丝动摇。视线也开始左右飘忽不定。
「只有这个……不能讲。」
「为什么?」
「是室长的……命令啦。」
「看来你还是没理解自己的处境呢,告诉你,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燕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可,可是,说出来的话,花梨就变不回原样了啦!」
「那是你的问题吧?和咱们又没关系。」
宗太瞪了燕一眼,她便不太情愿地退至一边。
尽管事先从未商量过,自己和燕的蜜糖与鞭子双重攻势的角色分担倒是完成得相当出色。恐怕,燕是在经过计算之后,才肯担当恶人角色的吧。不对,或许应该理解为出于喜好才比较正确吧。
「宗太同学太天真了。」
把燕的劝告抛在脑后,宗太静静等待着柚子的视线转向自己这边。
「她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
「从那副样子也看得出此事非同小可。三天前明明还很精神的。」
花梨如今也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在呼唤着宗太和雏田的名字。
「和优姬有关联吗?」
「不,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啦!」
「别逃避哟!」
突然的大声斥责,把柚子吓得缩起了身子。宗太见状,也只好压下心中的怒火。
「就像你想救助花梨一样,我也担心优姬担心得不得了。心情和你是相同的啊。」
「……和我一样?」
「干出这种事的,肯定是那竹中对吧?他究竟对花梨做了什么?」
「……可是,我真不知道啦。昨天,只有花梨被叫去了研究室……出来的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啦!想让花梨恢复精神,就必须服从命令啦!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口中的研究室在哪儿?」
一触到核心,柚子就再次闭口不谈。视线也刻意地避开宗太,但却像寻求帮助一般,仍会再望过来。这便是她正犹豫不决的证据。
「你只是被竹中利用了而已哦。你认为听他的话,花梨就真的能够恢复原样么?」
「……别讲了!那么,你就能让花梨恢复原样吗?就能把我的花梨还回来吗!?明明没那本事,就不要拿这种话来敷衍我哟!」
「虽然说不上绝对,不过我们这边有着远远胜过那个人,如同对待亲骨肉般地照顾我们的人在哟。」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雏田,此时轻声说道。
「有一位叫黑田的人把我从国立月神刻印研究所里带了出来。巴老师对我也是体贴入微。菜菜子姐是搞研究的,所以懂得许多知识。或许,能找到治好花梨的方法也说不定。」
「这种……这种事我才不懂……」
强烈的否定,让雏田陷入了沉默。于是宗太接着说道。
「你不也想弄明白吗?她变成这副样子的原因。如果能搞清楚,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仅仅是宗太的信口开河。只是想借此让她能够对自己抱有期待罢了。
不太现实这点他自己也非常清楚。不过,对于一个人承担问题的柚子来说,这就是一个甜蜜的诱惑。正因为如此,宗太才不惜贬低自身,讲出这些能使对方为之动摇的话语。只为营救优姬的行动可以进展得更加顺利。
「但是,要查明原因,就需要先找到事发地点。而你是知道的吧?」
视野的一角,瞟见了燕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眼下可不是选择手段的时候。营救优姬,才是最优先事项。
「让我们来帮助你吧。」
无论被如何威逼,都没有一声呜咽的柚子,此时却擤着鼻子大哭了起来。
同时,这也是她内心的警戒被彻底消除的证明。
尽管心中被复杂的情感所缠绕,宗太还是将罪恶感给置之了脑后。这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装作受到伤害是不公平。
「在月之碎片……坠落的地方。月乃宫零号地区。」
「那里应该还是一片瓦砾堆成的山哦。」
月乃宫的中心,在当时以将灾害的痕迹留给后世作前车之鉴的名义,一直原封不动地保存到了现在。面积约一个棒球场那么大。附近还建有灾害资料馆,作为高中课程的一环,宗太自己也曾去参观过。
「我没骗人……真的,在那里啦。从以前的地铁站入口进去,下面就是零号月神刻印研究所哟。」
宗太看向燕,以寻求确认。只见燕早已发动了月神刻印。可瞬间,她就变得呼吸困难起来。今天已经是能力使用过度了。
「燕学姐,别勉强自己,还是算了吧。」
虽然当场跪倒在地,但在等待约五分钟之后,她抬起了头。豆大的汗珠正从额头上滑落。
「她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我才不会骗人的!」
这时,传来了一阵手机的铃声。
「大概是……室长打来的哟。见我迟迟未归,就主动联络我了。」
宗太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放到了被限制活动的柚子耳边。
「我们的事情可别讲出去,听明白没?」
她连点了好几次头。
把音量调到最大,好让大家都能听见。
「在哪儿呢?」
「还在花梨这边。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嗯,是嘛。也罢,你再呆久点儿我也不会介意的哟。」
「真,真的吗?」
「呃。反正你只是个没用的废物,在不在都不会对我的计划产生任何影响呢。」
柚子不禁咽下口唾沫。
「所以啊,你就和真田宗太君他们呆在那里看着好了。看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幕吧。」
这次轮到宗太三人惊讶的瞪大了眼。
燕朝窗外望去。是没有发现被监视的痕迹吗,她左右摇了摇脑袋。既然如此,那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
「既然你敢背叛,那花梨的复原当然也就别妄想了呢。最后,是否还需要再告诉各位病房里装着窃听器吗?那么,孩子的父亲和母亲,祝你们健康,我已经替两位把孩子养育成了杰出的人才。」
在宗太准备讲话之前,电话就先挂断了。
「骗人……不要……我不要!」
失去精神支柱的柚子突然发狂起来。但被重力封住的身体旧是纹丝不动。即便如此,有过挣扎的肌肤上仍泛起了残不忍睹的赤红色,手腕附近那是内出血吗,已变成了青紫色。
「请不要乱来。」
即使听了雏田的劝告,抽抽搭搭的柚子的混乱状态一时也未见有平复的迹象。
可眼前事态不断,根本无暇顾及。
最初的异变来自耳边。
感觉从远方传来了优姬的声音。
「……」
那天真活泼的声音,似乎正在喊着自己名字。
「……是优姬,吗?」
雏田似乎也听见了。
燕也点点头。
瞬间,这轮到病房地板上浮现出蓝色的光亮,并从脚底朝头顶窜去。
吓得雏田连忙停止了月神刻印的发动。
失去支撑的柚子的身体无力地向前摔倒。最后呈OTZ姿势跪在了地上。
宗太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
刚才所见的蓝色光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真希望,玩笑能到此为止呐。」
燕望着窗外,如此说道。
宗太也朝天空中望去。
他顿时失去了言语。
脑内,令人不快的记忆正渐渐复苏。
又怎么可能忘记。那一片蓝色的天空。明明八月满月早已结束。
回过神来的他,也即可收回月神刻印。把眼前的景色,与左手的意识彻底斩断了。
远处打下一道蓝色的闪电。从天空直线贯穿至地面。
却没有雷声。
不一会儿,雪也停了下来。但根本无暇去思考为什么现在才停的原因。
街道整体的空气显得异常嘈杂。是正对那毛骨悚然的寂静感到胆怯的表现。
「我和花梨都,完蛋了……全部,都是你们的错!」
宗太转过头,便看见一双含着憎恶的眼神。
脸颊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的柚子发动了月神刻印。高举的手中,凝聚出一颗巨大的火球。热得仿佛皮肤都快被灼伤一般,就像颗小型太阳似的。
接着,她便准备将火球朝宗太等人丢来。脑中已经能预见到身体被灼热火球所吞噬的那一幕了。
可抢在前头,一道蓝色的闪电从穿过天花板打下,纵向贯穿了柚子的身体。柚子的身体开始抽搐,下个瞬间则被蓝色的藤蔓给团团围住。仔细一看,原来那些藤蔓是由无数的文字式所构成的。和月神刻印极其相似,但又稍显不同。它们并没有固定的形状,而是不断地变化成新的形态。这让宗太不禁回想起那八月十五的夜晚。
「呀……这是什么……好可怕……救,救命哟!」
就连柚子伸出的手,最后也被蓝色藤蔓捆住并缓缓吞下。接着,藤蔓深深刺进了那柔软的肌肤,仿佛要溶入她的体内一般。
「什么!?在进来……停,停下!快,停下!」
从一个劲儿哭喊的柚子的胸口,蓝色藤蔓正缓缓把她的月神刻印给抽离身体。乱窜的文字式,正被一条张开大口的蓝色大蛇捕食。宗太都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尽管被藤蔓咬住,月神刻印仍奋力打算躲回柚子体内。可因为力量的差距,又再次被抽了出来。柚子发出一声娇喘,身体伴随着疼痛与快感不住地抽搐起来。
彻底暴露在外的月神刻印也没有了与之对抗的手段,被蓝色藤蔓尽数吸收。相应的,藤蔓则开始变得更加粗壮。
柚子嘴角淌着口水,倚在墙边。身体缓缓滑落向地面。一滩水洼正从她坐着的地方逐渐向外扩散开去。
完全从蓝色藤蔓中解放出来的她,却失去了表情。变得恍恍惚惚。
「啊……啊……啊……啊……啊啊……」
凝视着虚空,像姐姐的花梨那样说着梦话。
「发生了什么?」
「……宗-太……雏田……在哪儿……」
花梨和柚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哟。」
宗太不知自己、雏田和燕是否安全。也不知哪里才最安全。恐惧让他脚底发软。
燕则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开始打起了电话。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京。
雏田警戒着,展开了月神刻印。
瞬间,病房里再度打来一道蓝色的闪电。不过被雏田重力支配的能力,给弹飞了。
撞在无形墙壁上的蓝色藤蔓像蛇一般,疼得满地打滚。但待它抬起那镰刀似的脖子并调整好姿势后,又再次向雏田展开了激烈的撞击。
「宗太同学,快给京京传送视野!」
听见燕的叫唤,宗太便发动起月神刻印,在找到京的感觉后,他睁开眼睛,开始进行视觉对接。可刹那间,一股寒气却突然包围了全身。
反射性地朝头顶望去。只见天花板已被一片蓝色笼罩。
燕飞起一脚,把宗太踹开。
连口气都不敢喘,他直接站起身来,只见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已经被卷成一团的蓝色藤蔓给占据了。
「专瞄准月神刻印来的哟!」
「和八月满月那次非常相似呐。就是范围似乎要小不少呢。」
不一会儿,京也出现在了病房之中。
「不管哪儿都行,带大家逃得越远越好!」
二话不说,她便将燕瞬间移动到了别处。
接着,又朝雏田身边走去。
「小雏。」
听见京的呼唤,雏田便退后一步,接着将月神刻印收回了体内。
「宗太怎么办!?」
「马上就过去和你们汇合!」
京把手伸向那似乎想说「我要留下」的少女的瘦小后背。像变戏法似的,雏田瞬间就不见了。
还留在病房里的,就只剩下宗太和京了。
俩人站在房间的对角线上。中间是卷成一团的蓝色藤蔓。以及,京背后还有一根之前攻击过雏田的藤蔓。
想都没想,俩人便飞奔了起来。
卷成一团的藤蔓率先袭向宗太。宗太奋力地一滚,勉强地避开了这次攻击。
他伸出手。而京的手也正向这边伸过来。她的背后,是如巨浪般涌来的蓝色墙壁。
尽管被恐怖包围,仍勇往直前。
并且,抓住了京的手。
可是,却没有移动。
月神刻印的文字式正逐渐崩溃。
眼看就要被那涌来的蓝色巨浪所吞没。
过度的恐惧,让宗太不敢再看下去。
「还没完哟!」
京大声吼道。
瞬间,宗太的身体在黑暗浮了起来。并不是真的浮在半空之中。而是京的能力发动的证明。
睁开眼睛,景色已不再是那间病房。
从脸朝下摔倒的姿势站了起来。
这里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是自己和雏田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公寓的客厅啊。那电视机那靠垫那沙发,每样家具都还保持着和一个月之前相同的位置。
空间里,有着露出惊讶表情的雏田。燕也安然无恙。
环视室内一圈。
缺一个人。
是先前还握在一起的手的主人。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京京人呢?」
面对燕的问题,全身的血液仿佛摩擦出声响般地涌了上来。
嘴唇颤抖起来。
却无法出声。
有的,只是冰冷的沉默。
「京前辈……不在吗?」
理解到事态严重性的雏田,露出了一副严峻的表情。
边祈祷着京的平安,宗太低下了头。
感觉不这样做的话,本就满溢的后悔便会彻底喷涌而出。
为营救优姬,决定开展行动的是自己。
事以至此,也只能默默接受。
即便不断地如此重复给自己听,却仍无法抑制住对自己的抱怨。
「我……」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苦涩。
感觉极其不适。有些想吐。脑中浮现出被蓝色藤蔓捕食的柚子的模样。那空洞洞的眼神。那丧失活力的表情。重复的梦话。与京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默不作声地发狂起来。
最后抓住的京的手的温度还残留在自己手中。
他将那只手用力地握成拳头。
「都是怎么了?一个个搞得跟灵前守夜似的。」
回过神来的众人一齐抬起了脑袋。
只见京正站在厨房的吧台里边。
宗太和雏田,以及燕都莫名地楞了一下。
「看来能力确实下降了不少呢。没想到着落点竟会偏离这么多哟。眼前突然出现把菜刀,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京走进客厅,抚摸起了雏田的脑袋。
犹如噩梦惊醒之后一般,雏田猛地冲她怀中而去。
「京前辈……太好了。太好了哟。」
「怎,怎么了哟。真是,拿你没办法呐。」
站在她身旁的燕,也深深吐出口放心的叹息,并且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去。擦拭泪水的一幕,宗太就当作没看见了。
而宗太则腰一软,暂时没了起身之意。即便如此,视线仍不自觉地望向了窗外。
「事情变得更棘手了呐。」
同样望着窗外的燕说道。
仿佛被好奇心驱使一般,京也凝望起那片蓝色的天空。
救出优姬,迎来真正的意义上的大团圆结局,看来还得走上相当长一段路呢。
4
因在意天空的情况,宗太呆在阳台上观察了近一个小时。回到屋内,视网膜里也还深深印着蓝色天空的模样。
出于可能会被再次袭击的危机感,才一直在阳台上戒备着的。
但是,从医院逃出之后,就未再见过蓝色闪电贯穿天花板打下的那一幕。
虽不能断定,不过宗太认为这必定与月神刻印的使用有所关联。刚得出结论,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燕已经陷入了熟睡当中。身体像猫那样卷成一团,肩膀静静得上下摆动着。
动用上万动物找出小早川花梨的所在,还只是今天早晨所发生的事情。之后,连适当的休息都没有,就又潜入了医院。到头来,便是这副样子。肉体和精神上,应该都早已超出了所能承受的范围。可就在睡着前的那一刻,她都未显露过一丝疲态。
「小时候就那样的哟。似乎很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爱撒娇就是不擅长的证据呢。」
「京前辈,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当然有哟。」
觉得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宗太则以笑容敷衍了过去。
心想着既然要睡,不如让她睡得香些,他便抱起燕,放到了雏田房间的床上。途中,她曾醒来过一次,不过貌似把宗太给误认为成璃子,数秒后则又传来了寝息声。
返回客厅,便看见京已打开了电视。
不论哪个台,都正播放着关于月乃宫异变的临时新闻。
奔赴现场的记者,带着半分恐惧的紧张表情,正站在月乃宫车站前。摄像机前的人群纷纷望着天空,逃跑似地移动着。回应采访的人几乎没有。画面中映出的尽是不安与混乱。
透过显示屏看到的蓝色美丽的天空,远比自己亲眼所见时要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只靠新闻,看来是得不到有用的情报了吗?」
想必京并没有抱多大期待吧。只见她正用遥控器一个个地调换着频道。可多数台的内容都仅是类似的转播。
唯一可用的情报来自于地方台流出的一张月乃宫的卫星照片。照片上显示的是一个几乎将月之碎片所造成的凹陷上建立的城市给彻底笼罩的巨大半圆型的顶。
市外的影像则显示,月乃宫上方仿佛撑起了一把大伞似的。
本想让雏田也能看见,但一想到使用月神刻印或许会招来危险,便当场放弃了这个念头。
宗太和京、及雏田都默默地倾听着电视里的情报。
最终,连新闻也听累的雏田靠在了宗太的肩膀之上。虽然还略微留着些意识,但已几乎是在梦中了。
无奈,只好把她抱回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六点刚过的时候,宗太和京两个人先用了晚餐。雏田还处在睡梦当中,又去看了看燕的情况,发现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随着时间的经过,只有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宝贵的时间被白白浪费。焦躁不安的状况也未见好转。恐怕,在自己无所事事的这段时间里,现状也正一点点儿地变坏吧。
自己连弄清发生什么的手段都没有一个。事到如今,也不能找黑田索要情报。
待回过神来,已是日期即将发生改变之时。
已经连续八个小时,像这样在无所事事之中度过了。
优姬的所在明明已经查清。
但一想到笼罩着月乃宫的这片蓝色天空与她有关,身体和思考就会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希望能获得一些决定性的情报。如果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行动,或许会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而这点是必须要避开的。一个判断的失误,就会让营救优姬的行动变得更加困难。宗太冷静且悲观地分析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画面从广告切回节目。电视机里,正播放着被不安驱使的月乃宫市民制造的交通拥堵。那是纷纷想逃离市区的表现。
街道的灯光明显比平时要暗许多。这便是相当数量的人都已去避难的证明。现在也能断断续续地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开过的声响。
身处安全的东京都内播音室里的播音员,一副相当了解似的表情,呼吁政府应该马上采取行动,以平息这场混乱。
眨巴着困倦的眼睛,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去睡吧。我守夜。」
虽然不希望再有事情发生,不过有备无患嘛。
「不,我不困,倒是宗太君,休息下吧?」
「反正,也睡不着的。」
京微微地一笑,说了句「也是呢。」。之后,视线又转向了电视。而宗太则呆呆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到现在才讲或许有些无耻,把你卷进来真的很对不起。还有,非常感谢。」
「干嘛哟,这么突然。」
京以凛凛的眼神望向宗太。
「怎么说呢,可能今后就没有机会和你讲这些了……」
「禁止发表这种不吉利的言论。」
带一脸不满的表情,京转了过来。接着,很奇怪的,宗太紧崩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不过,我是真的心存感激的哟。」
「不用感激哟。我也很担心小优姬啦。」
「可因此给黑田叔添了麻烦,对京前辈来说也是个大问题吧?」
「彼此彼此。」
「意义不同哟。我和你的。」
四目相交,仅一瞬,在京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犹豫。像在掩饰似的,坐在沙发上她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接着,又试探似地翻上眼珠瞟向宗太。
「……注意到了?」
「抱歉。」
「没,没必要道歉啦……」
京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她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头发间露出的耳朵,微微泛起了一丝樱色。
宗太非常明白,那是被意料之外的人发现了自己的感情时,所表现出的害羞以及动摇。
「别这样盯着我呢。」
威胁似的,京稍稍抬起头瞪了宗太一眼,却丝毫不觉得可怕。现在的她,散发着一阵在平时自信满满,戏弄自己时候的姿态下,绝对无法想象的自卑感。
「和黑田叔说过了吗?」
「怎么说得出口……」
「因为巴老师在吗?」
「……嗯。」
「年龄差距吗?」
「……嗯。」
「不想让黑田叔为难吗?」
「……嗯。」
宗太只不过叹了口气,便见京正瞪着自己,眼神颇带怨气。像在怄气似的。
「不用这样欺负我吧。」
「才没欺负人哟。只不过我觉得吧,既然京前辈为黑田叔尽心尽力,那让他为难一下不也正好嘛。毕竟受过重伤,还挺到现在……」
以组织的形式成立特课,并且守护至今的,确实是黑田。但是,若没有京一次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任务,恐怕特课也无法度过重重难关。这点,想必黑田本人是最清楚的。
「就算如此,果然我还是办不到。不是,说不出口真正的理由,我知道全在自己身上……只是,很害怕哟。」
脸蛋贴着膝盖,京用放弃似的口吻说道。她的姿势看上去显得非常疲惫,像在告诉身边的宗太,这份感情压抑在心中很久很久了。
「可不是害怕被甩哟?这点我早看开了。」
宗太默默地,专心倾听着京的发言。
「但一想到我的感情,会被以不过是孩子的朦胧感觉为由拒绝掉,甚至有可能对我再不理睬,就什么都讲不出口了哟。若真如此,我还哪有从绝望中恢复的自信哟。」
京再次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总是不能随心所欲呢。真想早点儿长成大人,可是成为大人之后就不能再使用月神刻印了,而我也会失去唯一的利用价值。宗太君,好痛苦哟……」
吐露着单相思辛苦的同时,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如果真有白痴会拒绝京前辈的告白的话,到那时,就由我来把那家伙狠狠揍一顿吧。」
京的肩膀微微一颤。
「……真的?」
「绝不食言。」
「总感觉,不像宗太君了。」
「什么意思?」
「嗯,你猜呢?」
说着,京的脸上浮现出了邪恶的笑容,看来是已经回到平常的自信状态了。
放下心来的宗太站起身子,说是去看看雏田的情况。「别趁她睡着的时候偷袭哟。」,背后传来了京戏弄叮嘱。边回复道「不会的」,宗太边安静地,朝着怀念的房间走去。
雏田的寝息声刺激着他的耳朵。仅仅这样,为何心情就变得如此平静了呢?肯定不会是什么大道理。话虽如此,但能理解,这是一份非常珍贵的感觉。
正因为处在这种恶劣的状况下,才发现能陪她在身边,比中头彩还要开心。
宗太在床边坐下。注视着雏田的脸蛋,并抚摸起那头美丽的银发。一用手撩起,「银色的瀑布」便会从指间滑落。那柔顺的感触,让他爱不释手。
指甲在雏田的脸颊上划过。感觉她似乎笑了。
「绝对要救出优姬呐。」
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仿佛说过之后,就真能实现一般。不,是必须实现。
失去起身走人机会的宗太,暂时,就默默地注视着雏田的睡颜。
究竟有多久呢。至少,日期早已翻到了新的一页。
直到背后传来敲门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以为是京而去开门。但是,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黑田。
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
这边的行动,想必黑田已经清楚掌握了吧。不过这边也已经准备好了对应的言辞。
可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
「有毯子之类能盖的东西吗?」
「咦?」
「那样睡着会感冒的,我可看不下去了。」
黑田竖起大拇指,苦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客厅。
不明所以的宗太,把毯子递了过去,并跟着他一起走出房间。
只见京整个人躺在沙发上,光着脚毫无防备地进入了梦香。确实不堪入目。自然地,宗太也苦笑起来。
「真是的,妙龄少女怎么能在男人面前摆出这种姿态……」
说着,黑田把毯子盖在了那双丰盈流畅的腿上。可京却不舒服地叫唤起来,连声音都带着色色的感觉。也让黑田是目瞪口呆。
他叼起一根烟,用下巴指了指阳台的方向。
宗太见状,走在了前面。
外边的雪已经彻底停止,空气里飘着夏天结束的味道。但地上仍残留着未融化的雪,一件T恤还是略显单薄。
黑田给烟点着火。宗太的视线则被前端的火星所吸引。他闭上眼,细细品位着最初一口的味道。
「那个……黑田叔。」
黑田并未回应宗太的呼唤,只是从这十楼的阳台,远眺着那片一望无际的街道。
「宗太,我问你呐。」
「什么?」
「不论知道的真相是好是坏,你都不会放弃救出小优姬的念头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宗太并没有乱了手脚。他也明白,这个问题,便是黑田对自己擅自采取行动的回答。既不打算怪罪,也不打算责备。只是,来确认是否会负责到底而已。
视线跟着嘴上仍叼着烟,身边烟雾缭绕的黑田,朝向了正面的街道。一架报道用的直升机正在上空盘旋。宗太不禁感叹,原来还真有不怕死的电视台呢。
「这片蓝色的天空……跟八月满月的时候一模一样呢。」
「没错呐。」
「……那,可不可以像银色方舟操纵月亮时、菜菜子姐在八月满月采取的措施那样,利用月亮来制御呢?」
「明知顾问吧你,行的话,这片天空早该消失了。」
「可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不舒服。」
因为自己最后的确认,退路被全部切断了。
「这片天空,我想应该和优姬有关吧。」
「没错呐。」
「即便如此,刚才黑田叔的问题,我的答案还是『不会放弃』。」
「那,没办法了呢。」
黑田用几乎没有严肃感的口吻说道。说完,他便把烟头摁灭在了扶手上。虽然又叼起一根,不过这次没有点着火。
「对像你这种执着的男孩,我就该把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哟。」
言语间,还残留着些许迷茫。
「这些都是菜菜子告诉我的……」
黑田的视线一次也没有朝向过宗太。而宗太也同样,无暇顾及对方。
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还是有的。对黑田或许会提出绝望的见解这点。但是,内容真正的重量要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从菜菜子这一月神刻印专家口中出来的意见确实很有说服力,宗太光是理解并接受事实就已筋疲力尽。黑田从头讲到尾,他都没有插过一句嘴。不,是说不出话。
话的内容大概为依据模拟地球生态系统的结果,推测出子刻印可能与八月满月的性质相同。并且在今天,这个推测成为了现实。和菜菜子得出的,子刻印同自己和雏田所拥有的月神刻印有着根本上区别的结论。
以及,将天空染成一片蓝色的,是优姬的事实。
而最为关键的,子刻印终将使生态系统发生混乱的预测,宗太是怎么也接受不了。
说明结束后,黑田才给第二只烟点上了火。
宗太无话可说。
若拿先前所见与之进行对照,便能得出菜菜子的推断及预测都相当准确。即便当作假设一笑了之,但在目睹小早川花梨和柚子的惨剧之后,这种否定就变成了逃避。
医院发生的一幕,让自己仿佛回到了八月满月的时候。
蓝色天空会对月神刻印产生反应,也是自己亲眼所见。实际上,自己也有被袭击。
那时候,如果被蓝色的藤蔓抓住,估计在场的大家也会和小早川姐妹落得同一个下场吧。
相反,优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毫无根据的确信却仍占据着他内心的大半部分。若是讲给别人听,肯定会被笑话死到临头还抱着一线希望吧。
可即便只是个天真的愿望,那也是支撑着救出优姬精神的原动力。
「竹中的目的是?」
见宗太督了自己一眼,黑田便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三叠的文件。
打开文件。里面列着一长串儿的人名。年龄都很年轻,全在二十岁以下。
其中,还发现了小早川花梨和柚子名字。
顿时,难以置信的预感连同一阵寒气,向他袭来。
「你小子猜得没错哟。这就是八小时内送进医院的同症状患者的名单啊。」
「所有人都是月之子吗?」
「目前正在搜集证据中,不过,调不调查我估计都一样呐。这些人想必百分之百,都是月之子哟。」
仅是粗略数下,就数出了近百个的名字。想到所有人都和小早川姐妹那样,汗毛不禁倒竖起来。
而这股恶寒,同时也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月神刻印的消灭……根绝月之子才是他的目的……」
黑田略显吃惊地望向宗太。
「下雪那天,自称银色方舟的人告诉我的哟。对策室的目的就是这个。所以让我小心点儿。」
「……于是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吗?」
交谈的俩人同时抬头望向蓝色的天空。
「这种事情真是国家机关干的吗?」
「……不知道哟。或许干得出来呐。」
黑田的语气异常平淡,内容却让宗太甚感意外。
「这个国家比起保守,更有着讨厌改变的倾向。别的国家,的确正为让月神刻印能够得到有效利用而在进行着各种研究竞争,但日本则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什么意思?我觉得日本对月神刻印的研究也相当热衷啊。」
「研究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理解。可理解之后,不但不有效活用,还认可企图夺回没有月神刻印的时代的家伙存在呐。的确是那群老糊涂的政治家们能想得出来的事哟。」
说着,黑田又从内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你看看吧。」
封面上印着『归零计划』四个大字。下一页则抽象地概括了计划的内容。且还是就月神刻印新的运用方法提出的议案。
计划的负责人正是竹中伸三。
「搞到手的,只有这篇概要文章。光看这点儿,根本就是份内容模糊不清,莫名其妙的计划书,想必竹中伸三是靠着他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那群老家伙给予协助的呐……」
「可现状不是很奇怪吗?竹中的协助者,应该并不希望城市陷入混乱的事态发生吧。如果他们真如黑田叔所说,是一群持有保守价值观的家伙的话。」
眼下,月乃宫内已挤满了报道业的相关人员。虽说是为达成目的,但这片天空实在太显眼了。
「想想也是呐。估计,现在永田町那块儿也被吓得不轻吧。政府迟迟未发表看法想必也是因此。他们正忙着相互推卸责任呢,哪还有工夫来管国民。」
「即便如此,迟早也是要采取行动的呢?来收拾残局。」
「没错呐。不出手的话,自己的所处的立场就会非常不妙,这点他们非常清楚。为了明哲保身,也得表现出积极主动的一面哟。」
「你觉得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最好是能彻底销毁所有证据……吧。」
「要杀掉优姬吗?」
「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的话……」
抓着扶手的手自然地。
「怎么会这样……」
「关于大人物们的动向,现在巴正加紧调查着。究竟会采取何种手段,到时就能见分晓了。」
「可是,时间不会很久吧?」
「明早大概就会有行动了呐。再这样被媒体骚扰下去,想必大人物也坐不住了吧。」
时针已划过凌晨一点。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抱歉呐……」
「黑田叔不用道歉哟。添麻烦的,是我们这边。今天也是,以前也……」
「孩子引起的问题,家长才不会认为是麻烦。」
「……黑田叔。」
「不过嘛,这样想的话,或许会让你小子觉得很恶心呢。而且,像这样靠不住的老爹是不是不要比较好呢?」
说完,黑田大笑了起来。
「没这回事。这身糟糕的打扮对我来说刚刚好。」
本以为会吃上一记拳头而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不过黑田的手只是随意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那孩子要是还活着的话,也该跟宗太差不多年纪了呐。」
「……那孩子?」
他的视线忽然转向蓝色的天空,像在犹豫是否该讲下去似的。从那侧脸中,宗太隐约看见了一丝放弃。
「……是我和菜菜子的孩子。亲生儿子。」
「咦?」
「菜菜子是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孩子?」
黑田露出了尴尬的苦笑。
「都十多年前的事了。五岁的时候被卷入事件里死了。被月之子给杀害的。」
他的眼中透着一种未曾见过的感情。那回忆过去的表情,宗太还是初次见到。
同时,脑中也浮现出了一个问题。
不狠月之子吗?
但最终,这个问题还是没有问出口。不,是觉得没有必要。答案,和黑田相处三年的自己其实早就明白了。
「孩子嘛,就是迟早要离开父母身边的呐。想拦也拦不住。」
「会回来的哟。」
「说定了哦。记得带上小优姬。否则,我可是要伤心的呐。」
「这怎么受得了,那我绝对带她一起回来。」
「啊,绝对的啊。到时候,再陪已经降级的我好好喝一杯,就当是安慰啦。」
「我还未成年呃?」
「不知道吗?还遵守这种法律的人,可没几个的哟?」
「也是呢。」
说完,便看见黑田收回了放在头顶的手。
「那么,我的使命也到此为止了呐。下面那帮家伙,想必是来躯赶碍事者的吧,接下来就等你演场好戏了哟?」
只见楼下正停着好几辆车。
「借走宗太这么久,真抱歉呐。」
转过头,发现雏田正孤零零地呆站在屋内。
代替离开的黑田,她来到了阳台上。
牵着手,把她带到扶手边。
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凝重。
「不会是,全听到了吧?」
「对,对不起。我看见宗太准备出房间,于是……」
而宗太也没去追问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一阵秋风刮过,雏田显得有些冷地搓了搓身子
「还是再加些衣服比较好呐。不,还是先回屋吧。」
原本来阳台就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只是方便黑田吸烟罢了。
「不,不用,这样就好。」
「可是,很冷吧。」
「这,这样的话,就暖和了。」
说着,雏田抱住了宗太的手臂。
「暖,暖吗?」
「嘛,确实变暖了。」
「而且还能补充到宗太养分,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她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让我也补充补充雏田养分吧?」
话音刚落,宗太便从正面将雏田抱入怀中。
甩着银色的秀发,雏田挠痒似地扭着身子。
不过,或许是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她便把脸朝宗太的胸口上贴近过去。
「这样似乎可以马上充满呢。」
「那,我松手啦?」
「咦!?还,还没满哟!」
听到是玩笑的解释之后,雏田才放心地垂下了肩膀。
「……好想见见优姬呢。」
「没错。一定会带你去见的。」
「嗯……」
雏田缓缓抬起头。接着,静静地闭上了眼。
宗太的手抚摸着那头秀发,身体则仿佛被那樱色嘴唇给吸引过去似地向前弯曲。但在嘴唇相距仅数厘米之时,侧眼却瞟到了两个人影。
屋内,京和燕正看着这边。看来是睡醒了呢。
「你们继续,不用介意我们的啦。」
「介意哟,非常的。」
一眼瞪过去,俩人便哭着喊着「好可怕」,并跑开了。
「黑田叔叫你们赶快准备,三十分后行动。」
说完,京就追着朝玄关方向走去黑田,消失在了宗太的视野之中。燕也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想必电话那头的是璃子吧。
注意到雏田在拉自己的衣角,宗太便朝向了那欲求不满的面庞。
「那,那个……等救出优姬之后,再继续……行吗?」
代替回答,他紧紧搂住了雏田。
仅仅如此,情绪就变得异常高涨起来。恐惧也逐渐沉入心底。但光是做到这点,就已竭尽了全力。
抬头望向天空,依旧是一片蓝色。
眼下,还剩着些能把它当作是优姬的时间。
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宗太把这句话,又在心中深深默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