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好久不见啦,瑟朵莱慕。来到日本后,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巴罗特塞尔开口,语气中听得出敌意,同时也带有亲昵。
这么说来确实是如此。瑟朵莱慕如此心想,点了下头。
「我们有五年没见到面了呢,要说久也真的是相隔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你过得好吗?」
「好极了,要大闹一整个晚上也不成问题。倒是你又如何,瑟朵莱慕?你背叛我们,跟随凯修沛斯,没受到良心的谴责吗?」
「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到良心的谴责这句话啊,不过的确,要说我完全没感到心痛那是骗人的,可是我也没后悔。威斯耶尔的做法太过分了,不能把魔王这个位子交给他。」
「哼,所以说,你认为比起威斯耶尔,凯修沛斯那个废物更有资格担任魔王啰。」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瑟朵莱慕一脸平静,耸了耸肩。
巴罗特塞尔瞪着她这副模样,接着忽然笑了起来。
「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你背叛我们的理由,我反倒觉得庆幸,得到了可以和你一战的名义。」
「怎么,攻击女人还需要名义吗?你还满正经的嘛,巴罗特塞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瑟朵莱慕。答案是没错。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很重视伙伴,跟随威斯耶尔这件事也让我引以为傲,怎么可能攻击自己的伙伴。不过既然你背叛我们,我也用不着再和你客气……觉悟吧,我要将你粉身碎骨。」
巴罗特塞尔说起这话的语气平淡,但听得出来意志相当坚定,附近一带的重力更是增强到超越极限的程度。
然而瑟朵莱慕不只没有吓得发抖,甚至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噗,呵呵呵……啊,不好意思。不过就凭你?要把我粉身碎骨?啊哈哈哈,要是你做得到的话请务必这么做,最近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实力坚强的,我正觉得无趣呢。」
「哼,别把我和那些软脚虾相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喽啰巴罗特塞尔。」
两人互相开着玩笑,瑟朵莱慕也愈说愈起劲,刻意恢复过去的口吻。
结果不出所料,巴罗特塞尔勃然大怒,现场气氛顿时变得险恶。
话说回来,经过了千年的时间,他一点也没有成长,个性还是一样单纯。
孩提时,她常利用他这样的性格,和克伦威尔一起捉弄着他玩。
「竟敢说我是喽啰?你要怎么说我无所谓,唯独这个说法我没办法忍受……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这个字!」
重力引爆了。
这样的形容不晓得正不正确,除此之外瑟朵莱慕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表现方式。
脚下的鞋子碎裂,衣服也一样遭到重力拉扯,差点撕裂。
「欸欸,我的内衣快滑下去了。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啊,色鬼。」
「闭嘴,就让我们来试试你还可以油嘴滑舌到什么时候吧,瑟朵莱慕!」
巴罗特塞尔大叫,同时在他面前出现了十三根紫色长枪。
瑟朵莱慕很熟悉这些长枪的特性。
超重力不论敌我,甚至同样束缚巴罗特塞尔本人的行动,但只有那些长枪例外。长枪不受重力影响,始终维持原本的速度,笔直冲向瑟朵莱慕。
这几近违规的攻击,相当符合巴罗特塞尔的个性,以在战斗上使用的绝招看来有很高的完成度。
然而看在瑟朵莱慕眼里,这种招式根本用不着畏惧。
无论速度再怎么快,巴罗特塞尔的力量无法贯穿瑟朵莱慕的魔力防壁,遑论她根本没将这种程度的重力看在眼里。
虽然动作确实会有些迟缓,却绝不可能让对手有机可乘。
「斑鸠流本家魂燃式魔斗术,型之壹——祸炎暗色剑。」
她随意挥动握在右手中的黑剑,十三根长枪霎时消失,连痕迹也没有留下。
「不过是消除了障眼法,没什么好高兴的!」
巨大响声响起,巴罗特塞尔往地面一踹,憨直地从正面冲上前来。这么一来,使出障眼法根本没有意义。
只是巴罗特塞尔这样直率的表现,简直让瑟朵莱慕心花怒放。
她不逃也不躲藏,打算正面接下他的攻势。
「真是个好男人,可惜有个缺点。」
瑟朵莱慕发着牢骚,用剑挥开了巴罗特塞尔的拳头。
正当双方的距离拉开时,巴罗特塞尔紧接着踹踢走廊的天花板和墙壁,以三次元的轨道绕到瑟朵莱慕背后。
——原来如此,难怪他敢那么大言不惭。他的实力确实是比五年前强了。
他想必经过了严格的修练,这番努力值得夸奖,瑟朵莱慕甚至兴起了这般慈爱的心情。
「不过你就算绕到后面也没用,如果你想击中我,最好是趁我醉倒的时候,出动一百个人发动攻击,这么一来说不定可以击中我一拳。」
「我一个人就够了!」
瑟朵莱慕回头,接住了巴罗特塞尔的攻击。
他的攻击力道沉重,动作迅速,重力强大,斗志到达了顶点,遗憾的是这样依然弥补不了两人之间的差距。理由很简单,因为两人的实力原本就是天差地远。
「喝啊啊啊!」
重力又再加强,瑟朵莱慕和巴罗特塞尔的动作因此变得迟钝,长枪的速度则是相对更加迅速。
瑟朵莱慕感觉到背后出现十三根长枪。前有巴罗特塞尔,后有长枪,尽管处于如此不利的局势,瑟朵莱慕却毫不着急。
「至于你的缺点,巴罗特塞尔,那就是实力太弱了。我说你是喽啰,这句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
听见瑟朵莱慕直言不讳地这么说,巴罗特塞尔的脸庞因为受尽屈辱,难看扭曲。他似乎想反驳,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瑟朵莱慕已经挥舞着祸炎暗色剑,扫向四周。
由斩击延伸出的冲击波粉碎长枪,挥飞巴罗特塞尔,甚至斩裂一部分的墙壁和廊柱。
「吼啊啊!」
巴罗特塞尔飞了出去,肩膀至腰间血流如注。他撞上墙壁,顿时瓦砾四散,卷起尘埃。
他没有丧命,但要继续战斗也不可能。
痛楚让他的精神无法集中,身上缺乏血液,全身也有不少骨头碎裂。
庆祝重逢的决斗到此为止——瑟朵莱慕这么以为,但巴罗特塞尔似乎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惊人的是,较先前多出一倍的二十六根长枪出现,同时射向瑟朵莱慕。
「什么?」
当然,数量增加并不表示就能够突破瑟朵莱慕的魔力防壁。长枪顶多只是在皮肤表面被弹开,接着消失。不过在受到重伤的状态下,竟能发动这样的攻击,巴罗特塞尔的表现实在令人赞赏。
「厉害,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废话,你可别逃了。我一定会打倒你……打倒你,结束你那矛盾的人生。」
巴罗特塞尔站了起来,鲜血流遍全身,缓缓往瑟朵莱慕靠近。
「……你这家伙真爱多管闲事。」
瑟朵莱慕不耐烦地嘀咕着,内心却是吓了一跳。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过着矛盾的人生。
她想「强得不输给任何人」,喜欢的异性类型却是「比自己强悍的男人」。两者绝对无法同时成立,要是不放弃其中一项,事情永远不会有进展。
因此,过去的瑟朵莱慕选择和比自己弱小的巴罗特塞尔分手。
她会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他。只是身为女人,总是无法接受交往的男人比自己弱小的这个事实。
希望能遇上一个够强壮,能够保护我的男人——照理来说,所有女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想变得更强,希望自己可以强得不输给任何人——照理来说,所有魔族都有这样的想法。
「瑟朵莱慕,我不认为你的想法有错。不管哪一个想法都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天经地义。这么说来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矛盾?啊啊,答案很简单,是男人不好。男人必须击败女人,才能让女人屈服,了解自己没有能力爬到男人头顶。魔族的男女大多都是如此……但是我没能做到这一点,关于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我让你破灭了吧。我确实不够强,所以我在这里要重新挑战一次。我会打倒你,让你明白自己的轻重。」
「巴罗特塞尔,你这家伙……」
这样的告白未免太卑鄙了。
两人分手是数百年前的事情,然而对方至今仍喜欢着瑟朵莱慕,甚至放话要终结她那早该随青春期而结束的矛盾。
对方说到这种地步,她不可能不心动。
两人原本是一对恋人。
因为难为情,她实在羞于说出口,但她确实心动了。
「哭狼『求道位阶秘技』锁愁鸳鸯之契。」
接着,巴罗特塞尔重新吟诵出秘技名称,将超重力增强无数倍。
超越极限,使尽所有魔力,将对方推进死亡深渊。
他追求的道只有一个。
—
—我不会让你逃走,不会放开你,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旁。
用不着化为语言,这份心意清楚明白地传达到了对方心里。重力以全力拥抱着瑟朵莱慕。
然而,瑟朵莱慕没有从这样的拥抱中感觉到任何强大的力量。
巴罗特塞尔赌上性命告白,她却无法自制地感到失落。
软弱。脆弱。摇摇欲坠。只要稍微加强力道便会遭到摧毁破坏。
这么一想,自己要被巴罗特塞尔纳为所有物的这种事,实在教她难以接受。
「巴罗特塞尔,停手吧。我们的关系结束了,要是你执意继续打下去,你会没命的。」
「啰嗦,别哭丧着脸说出这种话!我绝对不停手!」
他吐出满口鲜血,重力让他的身体挺也挺不直,骨头贯穿肌肤,刺出体外。
然而,他始终没有停手的意思,像是在说只要能打倒瑟朵莱慕,这条命死不足惜。
对方既然如此情意深重,其实就算比自己弱也无所谓吧。希望男人比自己强的这种青少女的想法,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巴罗特塞尔……我……」
瑟朵莱慕犹豫不决,一句话说得欲言又止。只要一句话,说不定会就此改变往后的人生。是该接受改变的时候了——现在的自己如此认为。到了明天,想法肯定又会改变吧。所以要是现在不说,这个可能性将永远消失。
我也喜欢你。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只要说出这句话,人生就会改往另一条道路前进。
「我也——」
瑟朵莱慕正要开口的瞬间,世界忽然一阵天摇地动。
从走廊深处,夏彦前往的方向,传来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空气与地面撼动,让瑟朵莱慕冷汗直流。
「这是夏彦……不对,是因陀罗吗?」
她感受到求道位阶的气息,事情正如她所料,夏彦果真在对战中觉醒了。
守护织姬的想法达到疯狂的程度,为了实现这样的心愿,他得到了沉睡在体内的因陀罗的力量。
这正是夏彦的求道位阶秘技,瑟朵莱慕也预测到了这一点。
然而此时发生的现象,却超出瑟朵莱慕的预料。
——因陀罗打算取代夏彦吗?
前世的力量苏醒,这种情形虽然罕见,却并非没有前例可循。但前世的人格复活,试图取代现在的人格,这种事情可说是前所未闻。如今从走廊深处传来的气息,确实正由夏彦逐渐转换为过去瑟朵莱慕也与其对峙过的因陀罗。
「……不对,这么说也不太对。如果那真的是因陀罗,我们这些人早被轰飞出去了。也就是说,他只是因为刚达到求道位阶,处于混乱的状态罢了。话说回来,这魔力实在强大,真希望可以和他较量一下啊。」
瑟朵莱慕感觉着弟子释放出的魔力,心情十分愉快。
她确切地了解到,自己果真是个无可救药的魔族。
喜欢自己的男人站在眼前,深深吸引自己的却是战斗的气息。
「欸,慢着,瑟朵莱慕……你想跑去哪里,我们这一仗还没打完。」
「这样啊,那么我就用一击结束这一战吧。」
瑟朵莱慕一口气逼近巴罗特塞尔,一拳往他的腹部揍了下去。
「——!」
巴罗特塞尔甚至发不出惨叫声,就这么直接瘫倒在地上。
超重力的拥抱解除了。
面对这搏命的求爱,这就是瑟朵莱慕的回覆。
「我得趁夏彦大闹的时候,找出威斯耶尔的尸体。这原本就是我的计划,和你只能玩到这里了。」
「玩……你把我们之间的战斗当成游戏吗?」
巴罗特塞尔俯卧在地上,吐着血,竭尽全力嘶吼。
那不是怒吼,而是恸哭。
「……抱歉,巴罗特塞尔。错不在你,是任性的我不对,所以你也赶紧忘了我吧。」
瑟朵莱慕临走时,帮巴罗特塞尔稍微施了回复魔术,为他疗伤,让他不至于伤重致死。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请求对方原谅,只是不想要巴罗特塞尔为了这样的自己丧失性命。
「混账,什么叫做是自己不对,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件事怎么想都是我的错!下一次我会赢……我一定会赢!我绝对要……绝对要……」
背后传来了野狼嚎泣的声音。
然而瑟朵莱慕始终没有回头。
※
「抵达这里的有多少人?」
「包括代理厅长和属下在内,共有十一人。」
黑洞深处,众人跟踪在瑟朵莱慕之后,抵达的是一个球状的白色建筑物。
那里正是雷姆南兹的根据地。
雪柯拉飘浮在球体旁,身边有副官随侍。
「嗯……实力够坚强才抵达得了这里,考虑到这空间的性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有十一位成员在场,应该勉强足够吧。」
「是,在下也是相同意见。」
听见雪柯拉这么说,亚雷斯·亚伦轻轻点头同意。
在修罗厅内,亚雷斯排行No.7,为雪柯拉的副官。
他是纯种的「珑玲之焰」,容貌端正秀丽。资历上还是个新人,论年纪比雪柯拉还要年长,大概是少年正要转换为青年的时期。
锐利的目光配上一副眼镜,这副样貌让他给人一种理性而且冰冷的印象。
实际上,雪柯拉从未对亚雷斯的事务处理能力感到不满,只是也搞不懂他脑中在想些什么,有时甚至认为他说不定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因为缺乏幽默感便要更换这位优秀的部下,以雪柯拉的立场来说无法这么奢求。反而是一思及亚雷斯那难能可贵的勤奋态度,这么一点小缺点也就显得瑕不掩瑜。
「再继续等下去,人数也不会增加,我看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雪柯拉使用念波通信,向在场的修罗厅成员发号施令。
他们按照预定计划,包围雷姆南兹的根据地,接着从怀里取出咒符。咒符中带有将大规模建筑物往上拉抬的术式。
目的地是地面,动力来源是修罗厅的魔力。
一直以来,他们放任雷姆南兹为所欲为,主要是因为不晓得他们的根据地在什么地方,无从出手。但要是雪柯拉这个作战计划能够成功,顺利将根据地推上地面,要毁灭雷姆南兹自然是轻而易举。
说不定天还没亮,就能完成这项工作。
一旦成功,雪柯拉想必能在魔界中名留青史。而且不仅是在史上留名,要进入元老院也是不无可能。因为不是纯种的焰而饱受歧视的雪柯拉,将可能成为魔界当中享有最高名誉的元老院成员。至于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之后有什么计划,这种事情她想都没想过,单纯地只是想一路往上爬升。
雪柯拉偶尔认为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但她完全无心悔改。中饱私囊哪里错了。这地方可是魔界,自己可是魔族,讲什么伦理,简直是笑掉人家大牙。
「咒符展开,最终作战启动!」
雪柯拉高声下达指令。
修罗厅成员各自将自身的魔力全数输入咒符,形成力场,包围雷姆南兹的根据地。
值得高兴的是,咒符正常运作,白色建筑物开始缓慢上升。
※
仿佛脑中被插入无数条的铁棍,在里面胡乱翻搅。只能以这种方式表现的可怕痛楚,正无止境地折磨着织姬。
意识模糊,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下一秒又忽而惊醒,长达数年的记忆一口气涌现。有人正在翻搅织姬的脑海,宛如找着收在抽屉里的笔。
她不觉得疼痛,只是强烈地恶心想吐,想把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吐出来。
可是她吐不了,甚至连张开嘴也做不到,摸不清嘴巴这个部位在什么地方。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身体失去感官知觉,只有脑内遭到翻搅的那种难受的感觉愈来愈严重。
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连是死是活也搞不清楚。
让这样的织姬还能保有意识的,只是一个简短的单字。
——夏、彦!
她一再反覆念着这个名字,精神勉强没有瓦解。要是她没这么做,意识恐怕早已消失。
当然,消失肯定是轻松多了。如果没有意识,想必也不会感觉到这种痛苦。
然而织姬顽强抵抗,这时候要是屈服,必定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再也见不到夏彦。因此无论如何痛苦,她都坚持强忍了下来。
但是面临脑海遭到翻搅这史无前例的拷问,织姬的忍耐逐渐被逼近极限。
「织姬,你听得见吗?」
这时,陌生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不是幻听,那声音确实呼唤着织姬。
——是谁?
织姬在回答后,发现先前折磨她的呕吐感和晕眩如一场幻觉,瞬间消失。
「呼,终于联系上了。妾身一直在向你搭话,可惜亚尔曼瑞希路德强行扰乱你的意识,很难与你取得联系。如何,现在轻松多了吧?」
——嗯……确实是。
由于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分,织姬提高了警觉。不过她确实觉得轻松许多
,因此答得含糊其辞。
「太好了。在离开你之前,妾身想和你好好谈谈。妾身会减缓你的痛苦,放心吧。」
女子的态度异常亲昵,说话的语气像是和织姬熟识已久。
听见她的声音,织姬也有种亲近感,仿佛两人打从她出生时就认识了一样。
——你到底是谁?
「哎呀,真冷淡啊。这十六年来,我们可说是形影不离。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比起夏彦,妾身和你更是亲密呢。」
——十六年来形影不离……?你该不会是……
「由于亚尔曼瑞希路德施术的关系,妾身很快就会从你的身旁离开。亚尔曼瑞希路德似乎没有自觉,不过魔术本来就是偶尔会引起术者意想不到的效果。夫婿也差不多要醒来了,妾身的宿主将由你转换为我的夫婿。妻子寄生在丈夫身上,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正确的夫妻相处模式呢,呵呵呵……」
那声音娓娓道来,肯定了织姬的想像。
从这话听来,她的丈夫必定就是雷姆南兹奉为盟主的存在。
「可是,织姬,寄生在你身上的这十六年相当愉快。尤其你和夏彦之间的互动更是让人百看不厌,虽然比不上我们夫妻的亲密……在人类之中,你们的关系相当美妙,值得嘉奖。」
那声音说起话来高高在上,像是把织姬和夏彦的关系当成了一场好戏在看,最后甚至趾高气昂地表示「值得嘉奖」,简直是目中无人。
织姬不服输,脱口高谈阔论起自己和夏彦是多么理想的一对情侣。
——别、别开玩笑了!我不知道你们夫妻是什么样的关系,要比亲密,我和夏彦绝对不会输给你们!
「噢,可是你们连吻也没吻过对方吧?」
——这种事情不能拿来当作标准!夏彦为了我愿意赴汤蹈火,我也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我们相隔了五年没见面,一点也没有隔阂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我们相处起来甚至比以前更亲密。没错,这正是因为我们互相深爱着对方!
织姬喋喋不休,说起话像机关枪似地,与声音的主人争辩了起来。
然而有意争辩的人只有织姬,对方似乎只是乐在其中。最好的证据是,织姬话一说完,对方便发出了真诚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果然有意思,可以让妾身这么愉悦。你怎么不把这些话告诉夏彦,他听了一定会开心到不行呢。」
织姬听见后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她又因为情绪激动,说出了真心话,偏偏对象还是自己的「敌人」。
「妾身就喜欢你这种个性,所以不会杀你。你就和夏彦一起,成为可以与妾身的夫婿匹敌的敌人吧。」
——等、等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织姬叫住了她。
不明朗的现况让她不安到了极点,尤其过去与她一同奋战的黑姬抚子将要离去,她难免感到寂寞。
接着,那声音像是看穿织姬的心思,如此答道:
「用不着担心,夏彦马上会来救你,你只要从旁帮助他,像你平常做的那样就行了。这样的模式今后也不会改变吧?你和夏彦与我们夫妻十分相似呢。」
——咦?
不知为何,织姬从她身上感到真挚的善意,尽管她不再是黑姬抚子,成了自己的敌人。
织姬的疑惑无人理会,她的气息渐行渐远。
※
莉莉安·荷丽贝尔为雷姆南兹的首领。
为了让破戒王威斯耶尔复活,她不惜赌上自己的人生。这五年来,她不曾畏惧,不曾停步,一路走到了现在。
然而如今,这五年来的努力都将遭到三世寺夏彦这个人所摧毁。
眼前是无法以强弱评断的绝对存在,统治须弥界的神,亦即因陀罗。
此时此刻,因陀罗正要复活。
为什么因陀罗会在这个时机苏醒,莉莉安等人为了让威斯耶尔和黛安萨丝复活拼了死命,为什么因陀罗会这么干脆地重新降临于世上。
「莉莉安,你在发什么呆呢,还不快逃呢!」
就在安雷莉亚拉住她手臂的时候——夏彦发出了咆哮。
声响直接震荡入体内,瞬间瓦解安雷莉亚的房间,将所有人轰回到白空世界的中央。
莉莉安等人落在白色地面,站了起来,夏彦出现在他们的正前方。织姬的手脚缠绕着机器,在地上打滚。黑姬抚子出现在她身旁,但即使如今再继续操纵,应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怎么可能……光用声音就破坏了白空世界的构造?」
亚尔曼瑞希路德惊呼。
实际上,他很明白对方甚至用不着出声,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撼动整个白空世界,让白空世界由内部开始崩毁。
白空世界此时得以维持,靠的不只是莉莉安,还有安雷莉亚和巴罗特塞尔的魔力,照理来说比以前更加坚固。不过,这不是可以用理论解释的对手,这件事情他们可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包括魔界、天界和人界在内,那无疑是最强大的存在。连威斯耶尔单打独斗也战胜不了,是货真价实的神。
依雷姆南兹现在的实力,绝对打不赢他。
这么一来该如何是好——只能夹着尾巴逃走了。
「我要带着威斯耶尔逃离这里,你们两个动作快,白空世界要毁了。」
「唔……虽然不甘心,也只能这么做呢。」
「可是蓬田织姬要怎么办?」
「……这次只能先放弃了,我们不能失去威斯耶尔。」
黛安萨丝寄宿的织姬是对方的伙伴,就算把她丢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对方甚至会小心翼翼地照料她。
但威斯耶尔是对方的仇敌,他们必定会把威斯耶尔无法行动的当下视为大好机会,彻底进行破坏。
没有选择的余地。
莉莉安等人只能抛弃根据地,放弃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黛安萨丝的残铁」,带着威斯耶尔逃离这个地方。
完全败北。
然而敌人甚至不容许他们窜逃。
——汝等必须以全力应战。
夏彦的喉咙里响起低沉的声音,向莉莉安等人说道。
犹如俯视宇宙万物,由压倒性的高处出声,听来实在不像人类的声音。
在此同时,一道确实是人类的嗓音也响了起来。
「织、姬……」
那声音像在抵抗,像是卯足了力气,从三世寺夏彦的嘴边溜了出来。
莉莉安不禁为之混乱。
与自己对峙的少年还是人类吗?还是已经放弃人类的身分?他的目的是保护蓬田织姬吗?还是只想将这世上的事物破坏殆尽?
答案恐怕是两者皆是,因陀罗和三世寺夏彦正为了主导权而展开争夺。
人类竟敢反抗神,这听来实在是滑稽的垂死挣扎,但是夏彦这个少年拥有常识无法评量的能力。他对织姬的疯狂心意,让人怀疑甚至凌驾了世界法则。
不论双方何者胜出,雷姆南兹照样会遭到歼灭。
「莉莉姊,小心!」
「——!」
听见亚尔曼瑞希路德的提醒,莉莉安一回过神,夏彦便往四面八方释放魔力。
莉莉安等三人因此遭受到强大的压力,往后方被轰飞出去。宛如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一掌朝他们打了过来。
「实在是强大的魔力呢,连要接近他也不可能呢。」
「虽然不甘心,但我们不可能赢过他,得赶快带威斯耶尔逃走。」
自己必须逃离人类的攻击——光是说出这个事实就让莉莉安差点抓狂。尽管拥有因陀罗的力量,三世寺夏彦是人类这个事实依然没有改变。
不过当前最要紧的是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能让威斯耶尔和黛安萨丝复活。因此无论处境再艰困也无所谓,必定有雪耻的一天。
「莉莉姊,你看那里!上天还没放弃我们呢!」
亚尔曼瑞希路德兴奋大叫。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莉莉安渴望的东西就竖立在那里,那正是装有威斯耶尔尸体的玻璃容器。
「我们飞来的方向正好呢!」
容器内响着强烈的心跳声,虽然那声音让他们光站在一旁就可能昏厥,然而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情的时候。
三人往容器走去,试图从底部把容器拆卸下来。
「不过容器一拆下来就会失去原有的机能,要是放着不管,威斯耶尔可是会腐烂的哦?」
事情正如亚尔曼瑞希路德所说,这容器是为了保存失去灵魂的威斯耶尔尸体的装置,一旦拆除便会失去机能,尸体也会跟着腐烂。
「……不要紧,威斯耶尔的心脏在跳动,况且我也没有就这么放着不管的意思。我会在其他地方制造出另一个白空世界,大家再重新努力吧。」
莉莉安轻轻摸着亚尔曼瑞希路德的头,这番话说来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不管对方是瑟朵莱慕、凯修沛斯还是因陀罗,自己必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即使需要赔上这条性命。
「安雷莉亚,把那边的把手拉下来,这样就能解锁了。」
「知道呢。解锁后,记得要火速搬走呢。」
安雷莉亚一手伸向容器底部,正碰到把手的瞬间,「他」的气息旋即出现在一旁。
他释放出无边的憎恶与无限的破坏意志,让白空世界出现裂缝,一路朝着这地方走了过来。
「啧……就只差一点了呢!」
虽然分不出是三世寺夏彦还是因陀罗,对方既然接近到能看见彼此的距离,事到如今也已经不可能逃离。
此时只剩下一个方法,那就是由其中一个人出面充当诱饵。
只要能缠住对方一分钟,其他人就能逃出这个白空世界。
然而,成为诱饵的人必定会惨遭杀害。
「我——」
莉莉安正要开口揽下这件事时,有个人挡在前方,打断了她的话。
「我留下来吧,莉莉姊和安雷莉亚带着威斯耶尔快逃。」
亚尔曼瑞希路德背对她们,眼神直瞪着夏彦。
他的声音在颤抖,双脚也在发抖,明显看得出来惊恐不已,但是他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蠢话呢,年纪最小的人逞什么威风呢!」
「是啊,你和安雷莉亚一起逃离这个地方,由我来引开对方的注意力。」
莉莉安和安雷莉亚不约而同抓住了他的手臂,但戴着礼帽的少年只是摇摇头,不肯屈服。
「男人就该保护女人不是吗?这里的男人只有我……拜托你们了。就算我逃离了这个地方,可是却牺牲了你们其中一个,我这一辈子都会是个窝囊废,女人应该要让男人展现威风的一面吧?」
他是个小孩子,说起这话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明知这么做必死无疑,依然甘愿为了同伴赌上性命。
那是帅气又英勇,令人憧憬的死法。
因此——亚尔曼瑞希路德要这么做还早了千年。
死亡关系到年纪的大小,年轻人就该听长者的话,要是在这里牺牲了亚尔曼瑞希路德,莉莉安和安雷莉亚才真的会一辈子愧疚。
然而三世寺夏彦如同他所宣称的——「任何人都别想逃」,并释放出无比强大的魔力。接着他踹踏地面,目标是莉莉安、安雷莉亚、亚尔曼瑞希路德、威斯耶尔、白空世界——雷姆南兹这个组织的一切。他放出强烈的杀意,要杀光在场所有人。
在消灭雷姆南兹后,这样的杀意就会平息吗?难道不会演变成没有特定对象,一发不可收拾的终结吗?
夏彦的攻击让莉莉安感到极端惊恐,身体来不及反应。
不只是自己,他会用一击杀光这里所有人。
事到如今无计可施,一切都完了。
运用计谋也好,以坚定的心意挺身作战也罢,这些办法用在眼前的强敌身上只是白费力气,他确实拥有一击便能粉碎万物的力量。
大家再一次饮酒作乐,莉莉安这渺小的心愿眼见就要粉碎——
「哭狼『求道位阶秘技』锁愁鸳鸯之契。」
刹那间,超重力以强大的力量将莉莉安等人和容器拉扯到一旁。
「!」
莉莉安感觉全身剧烈疼痛,往外飞了一大段距离后,最后摔到地上。
「看来是及时赶上了。」
她坐了起来,仰头望向发出这耳熟嗓音的男子。
「巴罗特塞尔……你来救我们了吗?」
「什么嘛,我们是伙伴,这不是废话吗。这里就交给我,你们快带威斯耶尔离开这个地方!」
他和亚尔曼瑞希路德说出相同的话,难道男人全是同样的思考模式吗?
「可是……」
「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瑟朵莱慕的目标是威斯耶尔。因为她在白空世界里迷路,才让我抢先了一步。依她的实力,她很快会来到这里。因陀罗再加上瑟朵莱慕,到时候可就真的没戏唱了。在这种情形发生之前,你们快离开这里!」
巴罗特塞尔突如其来现身,又自作主张地说起这种话,但这一番话确实有理。
如今雷姆南兹正遭到逐渐觉醒为因陀罗的夏彦,和力量高达魔王级的瑟朵莱慕这两大怪物攻击。光是其中一个,他们就应付不来了,要是两人同时出现,想必会陷入用绝望也不足以形容的困境。
「莉莉安,这里就交给巴罗特塞尔呢!虽然不甘心,我们这里最强的就是他了呢!」
安雷莉亚抓住莉莉安的手,催她快逃。
「就是说啊,莉莉姊!只有巴罗特塞尔可能打倒现在的三世寺夏彦。我很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得赶紧把威斯耶尔带离这里!」
甚至连亚尔曼瑞希路德也说起了这种话。
雷姆南兹是为了让威斯耶尔复活而组成的组织,要守住威斯耶尔的尸体,她在理性上能够明白让巴罗特塞尔留下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情感上无法接受。
「……我也一起留下来!我的秘技可以应付任何人。」
「愚蠢的家伙,那么做的风险也很大吧!听好了,莉莉安,你的能力要为了威斯耶尔使用,我这男人没有让你出手相助的价值。」
巴罗特塞尔浅显易懂地自嘲着说,挥了挥手,要他们赶紧离开。
那是步上绝路的男人背影。他这一去,没有任何赢的可能性。他明知这一点,依然执意担负起这个责任。
「你和瑟朵莱慕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莉莉安难得管起他人的事情,但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多管闲事,巴罗特塞尔顿时火冒三丈。
「吵死了,和你没有关系!」
巴罗特塞尔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揍向莉莉安的腹部,横膈膜往上推挤,肺里的空气全吐了出来。一时间无法呼吸的莉莉安当场瘫坐在地,只能气喘吁吁地冒着冷汗。
「安雷莉亚,你快把威斯耶尔带走。亚尔曼瑞,莉莉安就拜托你了,她可是我们的首领啊!」
蒙眬的意识中,莉莉安听见了他的话。她心里想着「别擅自决定这种事情」,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接着,安雷莉亚听从巴罗特塞尔的指示,用液状触手搬运起威斯耶尔所在的容器。
「莉莉姊,我们走吧。事情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亚尔曼瑞希路德扶起莉莉安,追起了安雷莉亚,一路跑向白空世界的出口。
莉莉安感觉到在自己背后,巴罗特塞尔和夏彦已经开战,但她连开口声援也做不到。
※
——终于走啦。
巴罗特塞尔感觉背后同伴们的气息逐渐远离,同时与三世寺夏彦彼此互瞪。
实际上,瞪住对方的人只有他,对方眼里根本没有巴罗特塞尔的存在,只是也没有放过巴罗特塞尔的意思。他释放出极大化的杀意,说不定满脑子只想杀光出现在眼前的所有人。
「哼,真无趣的眼神,你这家伙是因陀罗的傀儡啊。真难看啊,三世寺夏彦。」
夏彦没有回应巴罗特塞尔的挑衅,反而是从他的眼前消失。
「——?呜啊!」
夏彦消失的同时,巴罗特塞尔的身体被击飞了出去。那似乎是一记由正面而来,极为单纯的撞击。
巴罗特塞尔并未懈怠,他没有那么自大,敢在因陀罗面前松懈。他集中注意力,摆好架式,以便随时能应付攻击。结果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开什么玩笑!」
巴罗特塞尔在起身的同时,形成十三根长枪,往四面八方胡乱射去。没射中也无所谓,这么做只是为了牵制对方的行动。这样的想法只维持了短暂的瞬间,接着他的下颚又遭到一击,他被击上了半空中。
「——」
他甚至发不出哀鸣或是惨叫声,整个人瘫软无力,有如一片随风飘摇的枯叶。
还没摔到地面,他又接连受到三次攻击,整个人衰弱得分不清前后左右。
「织、姬……!」
夏彦喃喃说着,分不清他是否还保有意识。从那样子看来,他并非完全变成因陀罗,只是人类的部分是否还保留着也很难说,是个不完全的怪物。
「老实说,你的精神状态如何跟我没有关系,因为你马上就会死在我手下了!」
巴罗特塞尔再次出言挑衅,当然他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有可能打倒对方,反倒认为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那样也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夏彦把怒火集中在自己身上,为莉莉安他们争取逃走的时间。
夏彦以肉眼追赶不及的超高速狂奔。
「唔、呃啊!」
攻击从前后左右同时攻来。现场没有无数个夏彦,夏彦也不会分身。由于攻击速度的等级相差太远,使他没办法清楚分辨出每一记攻击。
巴罗特塞尔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被拳打、被脚踢还是遭到长剑斩击。
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还活着,在争取时间方面相当顺利。
他再也没有要战胜的意思。
被瑟朵莱慕折磨的结果是惨败,最终遭到无视,现在甚至连她的弟子
也打不赢。这证明了不论是身为男人还是魔族,自己同样没有价值。因此至少得争取时间让同伴得以安全逃离这个地方,否则自己可真的会死不瞑目。
「动来动去的……至少让我击中一次吧!」
巴罗特塞尔的斗志异常高昂,形成二十六根长枪,同时发射。
长枪不受重力影响,直线前进,以高速粉碎目标,但夏彦轻而易举地回避这阵攻势,往他怀里冲了上去。
相较于不受重力影响的长枪,处于超重力下的夏彦行动更是迅速,展现了压倒性的速度。
「呃啊啊啊啊啊!」
神速的一击贯穿巴罗特塞尔,他已经搞不清楚身上哪里受到攻击,也数不清自己受到了多少次的伤害。
「……哈,我差不多不行了。莉莉安他们应该顺利逃走了吧……那么我的责任也结束了。来吧,杀了我吧,小鬼。」
骨头粉碎,肌肉断裂,溢出鲜血,死亡是迟早的事。
夏彦不可能为了实现巴罗特塞尔的心愿展开行动,但他像是答应了,将自己的身体化为炮弹,直接往前冲去。
杀意蒸馏、浓缩、凝固,形成一击毙命的炮弹。
——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啊,实在太凄惨了。
没有实现任何目标,就算想说得好听一点,也算不上是充实的一生。
反过来一想,巴罗特塞尔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男人。
「哎呀呀,怎么摆出一副甘愿送死的样子,巴罗特塞尔。很不像你的作风哦?」
这时,一道黑影闯进夏彦和巴罗特塞尔之间。
那是位留着银色长发,黑色巫女装扮的少女。
她挥舞着太刀,挡下了夏彦的祸炎暗色剑。
——黑姬抚子吗?
那是蓬田织姬操纵的傀儡,现在则是受亚尔曼瑞希路德的指示在行动。
但是此时在这个地方,见不到织姬的身影,亚尔曼瑞希路德也不在场。
傀儡擅自动了。
而且从黑姬抚子口中听见的声音,让巴罗特塞尔异常怀念,那自大的口气不是傀儡能演得来的。
「怎么啦,巴罗特塞尔,你想继续在妾身面前摆出那副丢脸的模样吗?一阵子不见,你变得这么没出息啦。」
「你是黛安萨丝吗?」
「没错,妾身正是黛安萨丝。服装不太一样,人倒是没有改变。不过话说回来,过去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状况我大致清楚,虽然有很多事情想讲,但当务之急是击退眼前的三世寺夏彦。」
巴罗特塞尔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事情完全超乎他的想像。
沉睡在蓬田织姬体内的黛安萨丝苏醒了,只有这件事情千真万确。
她贵为破戒王威斯耶尔的妻子,拥有与地位相当的实力,外界甚至认为可与瑟朵莱慕相提并论。
有黛安萨丝现身助阵,等于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要逆转这绝望的状况不无可能。没错,不可能连一点希望也没有。大魔灾发生后的这五年来,雷姆南兹可说是历经艰辛。
过去他们是直属于魔王的菁英部队,在最前线作战。他们对付过反抗魔界政府的势力、随处肆虐的魔兽、由天界前来进攻的天使,以及神(因陀罗)。
他们击退各种敌人的攻击,守护着魔界。
后来,慈悲帝凯修沛斯的叛变使他们沦落为罪犯,巴罗特塞尔等人的权利全部遭到剥夺。
只有在黑洞深处这严酷的环境,他们才有喘息的空间,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这么做,全是为了能够再一次举行酒宴。
「妾身既然苏醒,相信威斯耶尔很快也会醒来。在那之前,就用这不完全的因陀罗来活动一下筋骨吧。可惜因为没有实体,实在很难行动。」
黛安萨丝说着,挥起太刀,往夏彦发动强烈攻势。
刀剑碰撞,迸散出火花、爆炸声与魔力波,威力不只遍及白空世界,巴罗特塞尔的锁愁驾鸯之契也出现裂痕。
单纯的力量正逐渐粉碎求道位阶秘技,这场战斗已经没有巴罗特塞尔出场的余地,隐约可以见到另一阶段的位阶正要出现。
※
「唔……这里到底是……?」
织姬醒来后,眼前的光景令她不禁哑口失声。不论是地面还是天空,全是一片纯白,让她怀疑自己该不会是在作梦。
织姬回溯起自己的记忆,记起了遭到雷姆南兹俘虏这件事。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记忆模糊,不是很确定,只觉得似乎有人和睡梦中的自己攀谈。
——黑姬抚子……不对,是黛安萨丝。
没错,自己在梦中见到了黛安萨丝。她亲昵地向自己搭话,表示夏彦会前来救出自己,以及破戒王很快就会复活。
有证据可以证实,那不只是织姬的妄想。
她确实感到黑姬抚子从自己的体内消失了,总有一种身体像是缺了一角,有点寂寞,又有点轻松,相当奇妙的感觉。
不过,现在不是沉浸于感伤的时候,首先要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自己遭到雷姆南兹俘虏,这里想必就是他们的根据地。
——夏彦来救我了。
织姬会这么确定,和黛安萨丝那番话无关,主要是因为她在附近感觉到了他的魔力。既然夏彦来了,就由自己主动去找他,夏彦这时候肯定在胡闹。
织姬偶尔也想帮助夏彦,但受到帮助的人总是她,她发自内心咒骂自己的无能。为了减少夏彦的负担,至少可以帮忙省去他找寻自己的时间,尤其最重要的是……
——我想见他。
织姬想到这里,第一个动作是试图起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脚感觉异常沉重,一动也不动。
「……?」
身体不听使唤,织姬觉得纳闷,好不容易扭过了头,望向自己的手脚。这一瞧她才发现,有个莫名其妙的机器嵌住了自己的手脚。
那是个比织姬的身体还要巨大的管状物体,长度正好完全包覆她的手脚。
这可怕的机器让织姬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不过机器像是坏了,可以望见前端冒出管线,迸散出火花。金属的部分扭曲变形,疑似遭到强大的力道破坏,给人一种机器本来是固定在某个地方,却遭人强行拆除的印象。
「既然没有固定,应该可以移动……呃呃呃!」
织姬咬紧了牙,用力到甚至连自己都能自觉到已满脸通红的程度,试图把机器抬起来。
要让比自己的体型还要巨大的铁块,而且多达四个同时移动,即使是魔术士也是过于无谋的尝试。要是在平常的状态下也就算了,但此刻她的手脚都被嵌在铁块内,人也倒在地上。
但是,她站了起来。
她头晕目眩,像是有好几条血管断裂,用上大量氧气的结果是肺部剧烈疼痛。霎时间,眼前一片空白,但她确实站了起来。
「斑鸠流分派人用傀儡斗法,剑之型——黑姬抚子!」
为了破坏手脚的枷锁,她习惯性地召唤黑姬抚子。理所当然的是,傀儡并未因此现身。
「我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黑姬抚子是由『黛安萨丝的残铁』得到的力量,是借来的。我怎么可以这么软弱,想要依靠这种力量!」
织姬想以自己的力量与夏彦并驾齐驱,要是借用他人的力量就失去了意义,即使那力量是来自从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寄宿在自己身上的残铁。
因此织姬笑了出来,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力量突破现状。这么做是为了不依靠夏彦,为了有一天能够帮助夏彦。
「既然黑姬抚子是他人的力量,这正是个好机会,我就用自己的力量破坏这个机器!」
她对一直以来惯用的黑姬抚子并非没有不舍,但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属于不当的力量。
「斑鸠流分派人用傀儡斗法,爆之型——无常无名西瓜丸!」
织姬在眼前唤出一颗大西瓜。西瓜直径约有六十公分,属于自爆用的傀儡。
这傀儡最大的特征是以中间红色的部分为火药来引发爆炸,接着种子和外壳如子弹四射,可进行大范围的攻击。虽有无法指定特定目标,不论敌我皆会遭受攻击的疑虑,但这次可以不用顾虑这一点,尽情展开攻势。因为这个地方只有织姬自己一个人,也只有她会被卷入。
「破!」
织姬的喝声一起,西瓜立刻自爆。
同一时间,织姬使出魔力防壁,笼罩自己的身体。
眼前发生爆炸,西瓜碎片以强劲的力道往四面八方攻击,温度熔化铁块,威力贯穿铁管。
然而,织姬的魔力防壁并未因此遭受破坏。织姬平安无事,只有束缚手脚的机器被轰飞了出去。
「……受到了一点烫伤啊……我的技巧还不够纯熟。啊,这不重要,我得快逃出这个地方!」
要是不加紧脚步,恐怕又会让夏彦救了自己。
其实织姬并不讨厌夏彦前来拯救自己的瞬间,反倒有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安心和幸福感受,想要就这么将自己交给对方。
她喜欢,而且是无可自拔地喜欢赌上性命来救自己的夏彦。同时她也无法
原谅自己的弱小,必须借助夏彦的帮助才能存活下来。自己总是让最喜欢的夏彦陷入危机,要报答他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每一次都是单方面受到恩惠。
女人依靠男人天经地义——她不想有这种想法。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她更希望可以相互扶持,绝不愿意做出等待夏彦来接自己的这种事。
织姬如此心想,在白色空间里独自狂奔。
这条路延伸到什么地方,这地方是否有出口,自己正在笔直前进吗?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受到牵引似地向前奔走。
——前面好像有人在战斗。
前方传来尖锐的魔力。在战斗的人是谁?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夏彦和雷姆南兹。
这是自己第几次受他所救。织姬一方面觉得过意不去,另一方面又感到无比安心。只要夏彦来了,自己就用不着再害怕任何事情。
没办法,用自己的力量来摆脱困境这件事,就留待下次吧。织姬想着这样的事情,一个人笑了起来。
既然决定这么做,她只想尽早见到夏彦。但在见到夏彦之前,得先让唇边那抹笑意消失才行。
要是让人发现自己喜上眉梢,那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得尽力板起一张臭脸,装出一副厌恶的模样。必须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能让对方发现就算只是一个拥抱,都可能让自己昏厥。
织姬想着这类难为情的事情,随着气息接近,她终于察觉状况的严重性。
相互撞击的魔力实在过于强大,让织姬束手无策的安雷莉亚甚至连他们的边也够不上。在织姬所知的范围内,最接近的当属瑟朵莱慕。要是不搬出这种超重量级人物,她实在无法评量前面那个人的实力。
——那真的是夏彦吗?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力量?和他战斗的对手又是谁?
织姬深感不安,在她咬紧了嘴唇的同时,前方出现数道闪光。
那是战斗引起的火花、火柱以及爆炸。
织姬尽全力加快速度,冲进战场。
「夏彦!」
在那里,有三个人正在战斗。
不出她所料,其中一人是夏彦。
以紫色长枪攻击他的,是名为巴罗特塞尔的魔族。
剩下的另一人,竟是黑姬抚子。
「啊啊,果然……那个人现在是黛安萨丝了吧。」
原本那是没有织姬的命令便无法行动的傀儡,如今的黑姬抚子却是擅自挥动太刀,斩向夏彦。她的速度如电光火石,几乎是瞬间移动,瞬间出现又消失,紧接着出现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又转眼消失。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惊讶,毕竟对方是身为破戒王妻子的魔族,速度凌驾织姬这个人类的知觉,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比起这个,真正令人惊讶的是,夏彦居然能追着异于常人的黑姬抚子不放,看上去甚至是略占上风。
黛安萨丝的太刀和夏彦的祸炎暗色剑碰撞,一次又一次造成几乎让空间扭曲的冲突。
老实说,由于程度相差甚远,不只是织姬,就连巴罗特塞尔的攻击也成了杂音。
夏彦不可能是以正当的方法变得这么强大,他肯定是在逼迫自己。尽管不了解事情始末,织姬仍马上察觉到了这一点。
为了阻止他继续逼迫自己,她往前更接近一步。一迈步向前,就有重力袭来,宛如数百头大象同时往头顶压了上来。
「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织姬当场跪了下去,好不容易费尽力气才终于再站起来。
这么看来,前方似乎是超重力地带。夏彦和黑姬抚子正在那样的场所,以肉眼追赶不及的速度展开激战。
「夏彦,别打了!要是再继续打下去……会造成无法想像的后果的!」
听见织姬这声叫喊,最先出现反应的人是巴罗特塞尔。
「啊?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黛安萨丝寄宿的小姑娘啊。都成了空壳子了,真亏你有办法到这地方来。」
他会这么嘲笑也无可厚非。他带来的威胁虽比不上眼前的战斗,但也不是织姬应付得来的对手。
「哎呀,你果然来了啊,织姬。为了心爱的男人不惜千里迢迢追赶来这里,实在坚强,妾身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接着黑姬抚子望向她,口齿伶俐地和她攀谈。
平时隐藏在白色面具底下的脸孔完全露了出来,那让人不禁屏息的端正脸庞,和一对鲜红的瞳孔,简直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她的神情显露出高雅与自信,全身散发出符合王妃地位的尊贵气质。外形虽然相同,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黑姬抚子。
自从她在梦中出现后,织姬就明白这一点。
「你就是黛安萨丝吧!」
「没错,妾身正是破戒王威斯耶尔的妻子,黛安萨丝。织姬啊,妾身的残铁过去寄宿在你体内,受你保护,实在是帮了一个大忙。由于让瑟朵莱慕一再翻弄,老实说妾身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如今能像这样自由行动,妾身必须向你道谢。」
织姬不记得自己保护过她,受到道谢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反倒因为知道自己遭到利用,不由得勃然大怒。
「我没兴趣和敌人说笑,快点放过我和夏彦!」
「放过你们?夏彦为了救你,闯进这个白空世界,可不是雷姆南兹把他掳来这个地方。何况现在居于劣势的人说不定是妾身哦?」
黛安萨丝说着,在脸上浮现微笑的同时,夏彦出现在她背后,横向劈出祸炎暗色剑。黛安萨丝转过头,用太刀接下了这一击。
织姬只看见刀剑交错的瞬间,冲击波与激烈的撞击声却是由四面八方传来。她看得见的疑似只有这场战斗的一小部分,实际上的刀剑冲突似乎多达数百倍。
尽管只能看见一小部分,也可以清楚了解黛安萨丝力有未逮。
至少光论力量,夏彦看似具有优势。
——夏彦到底是怎么得到这样的力量……!
夏彦原本就实力坚强,但那还在织姬可理解的范围内,但如今在眼前展开的攻防战看在她的眼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她甚至不知道该有自己魔力的几千、几万倍,才能踏入这样的领域。在这样的世界里,夏彦占了上风。
「我在这里!我没事……不要再勉强自己了!要是你再继续这种战斗方式……」
会发生什么事?真要说起来,织姬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但只有一件事她能够清楚断言。
眼前的夏彦与她过去熟悉的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平常的夏彦,一见到织姬马上会冲上前去,至少不可能连句话也不说。
夏彦的模样怪异,和这一比,无法继续使唤黑姬抚子和黛安萨丝复活的这些事情全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夏彦的体内混入了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织姬迅即挥开超重力,往夏彦一直线冲了过去。
夏彦和黛安萨丝照样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持续战斗,但织姬好歹也是个魔术士,就算肉眼看不见,也可从释放的魔力判断出对方的位置和行进轨道,预测出他接下来移动的场所。
何况她可是蓬田织姬,不可能抵达不了三世寺夏彦所在的地方。
「夏彦!」
在高达一千※马赫以上这天文数字的相对速度中,织姬抓住了夏彦。她从正面紧抱住夏彦,阻止他继续展开攻势。(编注:是表示速度的量词,一马赫即一倍音速。)
照常理来看,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织姬与夏彦自出生的那一瞬间,两人的关系便持续到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夏彦竟打算甩开织姬,继续战斗。
平时他总是紧缠着自己不放,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却对自己视若无睹。这种不可理喻的态度更让织姬怒火中烧,她绕到了夏彦的正面,「听话!」接着堵住了他的嘴。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蛮横的行为,织姬自己也不明白,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唇瓣已经叠上了夏彦的双唇。
那只是抚过唇瓣的轻轻一吻,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吻。
公主唤醒王子的一吻。
我在这里。看着我,别无视我。喜欢我吧。
种种思绪闪过脑海,烙下了这一个吻。
※
——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过神后,夏彦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凹凸不平的岩山上。
天色漆黑,看不见一点星光,视线却很清晰。
——为了夺回织姬,我应该正在和雷姆南兹奋战。
但是放眼望去,见不到雷姆南兹也见不到织姬的身影,触目所及只有岩石形成的山坡。
「不对,有东西在这上面。」
其实他并未感觉到什么气息,但他就是知道这一点。
自己必须和山顶上的敌人对决,不这么做无法离开这个空间。
这不是像预感那么暧昧的念头,他可以说是十分笃定。
——因为是由我的意识,制造出了这样的空间。
没错,自己在对抗雷姆南兹时,达到了求道位阶。由于一心想
拯救织姬,引出了因陀罗沉睡在体内的力量,接着身体遭到篡夺。
如今夏彦只有在这梦中的世界能自由行动,肉体变得如何他完全没有头绪。因此他心想,既然在物理上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不如从精神层面尝试挣脱。
为此,夏彦把因陀罗带进梦中,此时因陀罗就在山顶,于是他一路冲上了山坡。
途中出现一条岩石经过整顿而成的楼梯,暗示出前方确有蹊跷。
不久,他看见一扇门,门内是一片铺着石板地的空间,里面耸立着一座古老的寺院。
「噢,你这家伙就是因陀罗吧。」
石板上,有一道人影站在那里。
对方整体的轮廓与人类相近,只是模糊不清,全身散发金黄色的光芒。那人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脸上几乎没有起伏,身高约三公尺,长出四条手臂,绝不可能是人类。
「别默不吭声的,说点话啊……不,我想你还是别说话好了。我会打倒你,夺回自己的身体,顺便支配你的力量。你的力量很强吧?」
夏彦唤出祸炎暗色剑,笔直指向因陀罗。
因陀罗似乎把这当成了战帖,释放出强烈的魔力。在他背后,光环逐渐扩大,夏彦感觉到了一种不明所以的压迫感。
就在下一瞬间,光环散发出的光辉达到极限,由因陀罗身上射出一道光芒。
「呃……!」
夏彦立刻转过身子,避开了那道光芒。
他没有想过要接下这道光芒,或是加以回击,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而且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马上知道自己确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因陀罗释放的光芒一路射向遥远彼方,接着引起大爆炸。
不对,用大爆炸还不足以形容那道光芒的威力。
夏彦本身使用的是仰月点·火界咒这类火力强大的武装,何况他受过瑟朵莱慕的严厉训练,一般程度的爆炸并不会让他惊讶。
然而,因陀罗这道光芒让夏彦不禁浑身颤抖。
幸好这是在梦里,夏彦不禁暗自庆幸。要是发生在现实世界,说不定太平洋早就蒸发了。因陀罗的火力就是如此强大。
——万一让他击中,必死无疑。
可是并不是因为在梦中就不会出事,如今夏彦的身体遭因陀罗篡夺,只剩下意识,要是在梦中惨遭杀害,等于意识也遭到抹杀,搞不好会落得完全消灭的下场。
「可是我没时间害怕了!我的敌人不是只有你一个!」
织姬至今仍在雷姆南兹手里,巴罗特塞尔和安雷莉亚虽然厉害,但织姬体内似乎还有另一个名叫黛安萨丝,实力更强大的魔族存在。要是再继续磨蹭下去,说不定就连黛安萨丝也有可能复活。
「前世就要有前世的样子,在占卜的世界里活跃就够了!」
夏彦大吼,往因陀罗冲了过去。
在光芒发射前,以祸炎暗色剑一刀两断。也就是所谓先斩先赢,虽单纯却最有效的方法。
可惜因陀罗的行动远比夏彦想像的还要迅速,光环瞬间光芒四射,光波以怒涛之势涌向夏彦,将夏彦吞噬。
——死定了!
视线前方一片空白,能量的洪流浩浩荡荡地推挤着他。他无法防御,也来不及闪躲。
这下必定是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这世上。
他甚至没有时间觉悟自己就要死亡的事实,也没有时间放弃做出这样的觉悟。
瞬间毙命。
没错,夏彦理应是在刹那间丧失了性命。
——可是为什么我还有意识?
手脚没有知觉,双眼看不见东西,只有意识异常清晰。
而且全身上下只有一个部位,感觉前所未有地敏锐。
有个柔软的物体,正触碰着夏彦的双唇。
错不了。那和至今为止出现过上亿次的妄想完全是相同的感觉。
——织姬!
夏彦忘记自己已死的事实,发出怒吼。
「别来碍事,因陀罗,快闪开!」
这一吼,包围夏彦的光芒瞬间消失。
岩山被削去了一大块,因陀罗被轰飞了出去。
取回感官知觉后,夏彦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向因陀罗。
因陀罗的四条手臂各自举起黄金铸成的长剑,试图反击,但夏彦势如破竹,一击将四把长剑连同四条胳臂砍了下来,接着更顺势斩向因陀罗。
从头到脚,一剑将他劈成两半。
夏彦疑似听见宛如金属摩擦的声响,那大概是因陀罗的惨叫声吧。
「吵死人了,有时间乱叫不如马上消失!织姬正在吻我啊!」
心意化为力量,形成物理性的破坏。
他击退、消灭因陀罗,接着脚下的岩山消失,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
有个东西迸裂了。别以为这只是简单的一个吻,织姬就连牵手也觉得害羞,却在战斗中,在敌人面前吻了夏彦。
或许有人认为她的头脑有问题,话说回来,这么做真的能让夏彦回过神来吗?不,要是不能让他回过神才奇怪。
织姬吻了他,夏彦却没有醒来,世上不可能有这种违反宇宙法则的事情。
织姬的心意想必传达到了对方心里,虽然不知道在夏彦体内的是什么东西,但绝不容许外人来碍事。这一吻势必要达到驱逐的目的,把那东西赶出夏彦体内。
——呜,我一时冲动,做出了什么好事啊!
织姬忍不住难为情,想分开自己的双唇,却怎么也离不开。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夏彦用双手环抱住她,紧抱着她不肯放手。
「唔、唔~~」
突然发生这种事情,织姬惊慌失措地挣扎了起来,拳打脚踢,试图推开夏彦。
「噗哇!你、你你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夏彦!」
「做什么?我还想问你呢!也没说一声就夺走别人的初吻,你这个色女人!」
说着这话的夏彦眼里重拾光芒,骇人的杀意平息,恢复了平时温柔的神情。
「你、你说谁是色女人!」
「就是你,织姬!」
「咿!」
织姬确实夺去了夏彦的唇,她没有半点厌恶,而是发自真心地做出了这样的行为。一直忍耐至今的色心,在取回夏彦意识的这个名义下付诸了行动。
对方当然看穿了她的动机,毕竟那是从小就认识她的夏彦,不可能瞒得住他。
「不是那样,不是那样……那是碰巧,碰巧你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我碰巧亲了上去,绝对不是什么色不色的……」
「好好,我知道。简单来说就是因果律把我们导向色心的那一面,也就是超色心。」
夏彦一恢复原状就口不择言,擅自抱紧了织姬。
真是个悠哉的家伙,这里可是敌人的根据地啊,尤其是黛安萨丝和巴罗特塞尔都在一旁。
「哎呀哎呀,虽然不出我所料,但没想到事情真能这么顺利解决,你们之间的关系每次见了都让人嫉妒呢。好啦,巴罗特塞尔,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快走吧。」
「什么?我不懂,黛安萨丝。这些家伙还活着,没彻底解决他们,怎么能说事情结束了。」
巴罗特塞尔不满地发着牢骚,但马上遭到回绝。
「你别忘了,巴罗特塞尔。想想大家当初的目的吧,是让妾身醒过来吗?那么这个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该做的是让夫婿威斯耶尔复活。我们没时间继续耗在这里,应该要尽快追上莉莉安他们。还是你想在这里打倒织姬和夏彦吗?妾身离开了之后,织姬只是个普通的少女,夏彦今后的实力会愈来愈强大,或许总有一天需要重新进行神灭。难道你打算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毁掉过往的努力吗?这样的行为与其说是魔族的本性使然,更该说是目光短浅,别搞错了最大的敌人啊。」
「……嗯,你说得没错。我也赞同在这样的状况下,最重要的是确保威斯耶尔的安全,只是心情上没办法接受。」
「那是因为你屡战屡败吧。接下来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个人情感就等下次再发泄吧。」
「——啧,知道啦。反正不过是区区人类的性命罢了。」
巴罗特塞尔气恼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后,消失了身影。几乎在同一时间,黛安萨丝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纯白的空间里,如今只剩下织姬和夏彦。
震耳欲聋的寂静回响着,激烈的战斗宛如一场梦境。
心情一放松,织姬脑中再度涌起疑问。束缚自己手脚的是什么机器?黑姬抚子为什么突然变成黛安萨丝?夏彦那异常强大的力量是怎么回事?黛安萨丝那洒脱离去的态度总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在无数的疑惑之中,她最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夏彦紧抱着自己,始终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要是不赶紧追上,他们就要逃掉了!」
「噢,是啊,可是让他们逃了也无所谓吧?我来这里是为了把你抢回来,而你也像这样回到了我怀里,所以说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不知道那些家伙有
什么打算,不过我们来好好亲热吧。」
「什么亲热……为什么我要和你做那种事……!」
「咦?因为你主动亲了我啊。」
「该怎么解释呢,那是自然而然……」织姬说得支支吾吾,最后闭上了嘴。夏彦听了,喜不自胜地调侃着她。「哦,所以只要气氛对了,对方是谁都无所谓吗?」
「怎么可能无所谓!因为是夏彦,我才会做出那种事的啊!」
织姬想也不想,反射性地道出自己最真实的心情。
她因为担心夏彦使出超过自己极限的力量,担心得不得了,坐立难安,为了让他恢复意识而亲吻了他。她一直想这么做,想亲吻夏彦。理由是什么不重要,说真的,她也想和夏彦亲热,做出许多不能说出口的事情,最后成为夏彦的人。
「也就是说你喜欢我啰?」
「什么?呃,这个,我说你啊!」
「我喜欢你哦,织姬你呢?」
喜欢。对方说了喜欢自己。
夏彦从没隐瞒过自己的心意,但是像这样将自己紧紧拥在怀里,清楚地说出「喜欢」,说不定还是第一次。
害羞。融化。燃烧。融解。
织姬感觉全身血液沸腾,仿佛要从每个毛细孔喷出火焰。
她简直羞得要死,又高兴得要死。
「我、我也……要说喜欢还是讨厌的话,应该算喜欢……没错,我是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否则我怎么可能吻你!这种事情还需要我说吗,真是的。」
没办法继续掩饰,溢出的心意无法抑制,开关完全失去作用。喜欢。喜欢。喜欢。那是自己最喜欢也是最心爱的人,希望能长相厮守,随时紧紧拥抱在一起,不用顾虑时间地点,就算让班长和赫露卡看见也不要紧,要是她们想看就让她们看个够。夏彦是自己的,自己专属于夏彦。只要夏彦高兴,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尽情蹂躏自己,光是想像夏彦对自己做出那种事,就令她脸红心跳。
「我很担心你。看见你使用一般人难以想像的力量,我想你一定是在勉强自己……所以想办法阻止你。幸好你没事……我已经受够你不在我身边这种事,拜托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的事!」
她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原本她打算除非自己的实力和夏彦一样坚强,否则绝不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但是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因为她实在太喜欢夏彦,连自己也搞不懂自己。
只是像这样的一个拥抱,就让她全身痉挛,眼前一片空白。
「织姬……别担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你。」
「用不着你保护,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了……」
织姬融化的脑袋里好不容易坚持住最后的底线,不肯退让。
她不想受到保护,而是希望能一起奋战。
但她已完全融解,连这样的想法也变得无关紧要。
「织姬……我们再来吻一次吧。」
「好……」
织姬有预感,这将不只是单纯的一个吻,而是会就这么进行到最后,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抵抗的意思。
其实她的内心充满渴望,希望夏彦对自己做出那种事。要是夏彦半途而废,她反倒会勃然大怒。她想要夏彦,现在就要,而且要满满的他,其他事情再也无所谓。
简直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
但就在织姬与夏彦要再吻一次的瞬间,忽而一阵天摇地动,让人站也站不稳,情事再度被迫顺延。
※
亚尔曼瑞希路德背着昏迷的莉莉安,在白色的长廊上奔跑。
安雷莉亚跑在前面,液体形成的章鱼正用触手包覆着玻璃容器,往出口狂奔。
如果这是为了什么目标极力奔走,那或许还能多一点霸气。但这是逃走,而且是在绝望中奔逃。
他们卑鄙地将同伴当成诱饵,而且就算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也不保证能成功逃离这个地方。假使真的成功逃了出去,接下来又怎么办?
要等到什么时候,威斯耶尔才会复活?
在他复活前,要如何对抗瑟朵莱慕和三世寺夏彦?
一直以来,雷姆南兹都是采取游击战的方式,那是因为他们还有白空世界这个地方可以躲藏。如今,白空世界毁损,而且因为因陀罗的魔力而开始崩坏,亚尔曼瑞希路德等人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藏身。一行人今后恐怕只得狼狈窜逃,遭到追捕,最终灭亡。
「安雷莉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
不过在短短的五年前,自己这一群人还是直属于魔王的战士。
后来凯修沛斯造反,瑟朵莱慕背叛,导致局势在一夕之间风云变色。
但是莉莉安始终不愿意放弃,拼了命地想办法让威斯耶尔复活。为了让莉莉安能达成目的,亚尔曼瑞希路德、安雷莉亚和巴罗特塞尔纷纷前来助她一臂之力。
他们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家再一次狂欢作乐,只有这样而已。如果不被允许,他们只得选择和全世界为敌。
正因为如此,雷姆南兹没加入凯修沛斯的政权,选择向他宣战——如今正节节败退。
「因为我们太弱了吗?所以没办法实现心愿吗?」
像这样将事实说出口听来似乎很不公平,但魔界的本质就是如此。
过去破戒王威斯耶尔也是靠力量得到王位,以力量支配魔界。甚至是人称慈悲帝的凯修沛斯,也是以力量驱除反叛分子。
当然这样的情形不只出现在魔界,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会发生。
军力、政治力、谍报力、经济力、团结力,力量有很多种,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人接受自己想法的手段,而雷姆南兹缺乏这样的力量。
「我们还没完呢,今后我们会继续累积实力,不管几次都会东山再起呢!」
「嗯……你说得对,安雷莉亚。我们还没完……巴罗特塞尔一定会活下来,追上我们!」
宛如在绝望中找出一线生机,亚尔曼瑞希路德和安雷莉亚都是卯足了全力。就算只能带来一时的安心,有与没有也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像是为了打破他们这渺小的希望般,叛徒挡住了前方的去路。
「很遗憾,你们确实是完了。因为有我这个『力量』在这里阻止你们。」
这声音不可能听错,那样貌也不可能看错。
那正是过去直属于威斯耶尔的战士,后来与凯修沛斯一同叛乱,率众造反的可憎敌人。
在漫长的魔界历史中,她的实力可说屈指可数,在「珑玲之焰」中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
「瑟朵莱慕!为什么你要阻挠我们呢?你和凯修沛斯不同,与威斯耶尔在意见上很少对立呢,可是为什么你选择和凯修沛斯站在同一边呢!」
见到过去的同伴挡在前方,安雷莉亚哭喊似地问道。
直属于威斯耶尔的成员就像一个大家族,大家相互调侃,饮酒作乐,虽然偶尔也会互骂个几句,彼此之间的羁绊绝不会因此生变。
她觉得很哀伤。
「为什么啊,其实我的心情很复杂,不过答案很单纯。简单来说,我没办法认同威斯耶尔的做法。因为自己拥有压倒性的力量,所以无论牺牲再多人也无所谓,这样的做法即使就魔族的角度看来也显得太过蛮横。我不是讨厌你们,只是对这样的做法有异议罢了。」
「多不讲理呢!那和你现在打算对我们做的事一样呢,都是用压倒性的力量击退敌人呢。不管是威斯耶尔还是凯修沛斯,做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同呢!」
「……原来如此,也许真是这样没错。但他们之间有一点明显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牺牲的范围。威斯耶尔认为除了自己和伙伴,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不过凯修沛斯却尽力将牺牲降到最低,光是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支持凯修沛斯。适不适合担任魔王,和男人的魅力无关。」
瑟朵莱慕这番解释相当合理。
魔王为魔界之王,必须考量到魔界整体。然而威斯耶尔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他在乎的只有三件事情,战斗、黛安萨丝以及和同伴饮酒狂欢,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管。
因此威斯耶尔算不上魔界之王,顶多只是亚尔曼瑞希路德等人的王。
「确实,威斯耶尔也许是不适合担任魔王。不对,根本不能用魔王这小小的框架局限他。威斯耶尔或许是乱来了一点,不过我们都很喜欢他那个样子。」
「就是说呢,什么魔王的适性并不重要呢。我们是受到威斯耶尔的男人魅力吸引呢,他的器量太宽大了,你们追随不来呢,他可是突破至须弥界外的伟大人物呢!」
亚尔曼瑞希路德和安雷莉亚纷纷道出对威斯耶尔的忠诚。除了在口头上抵抗之外,他们也无计可施这点确实是实情,只是不知为何瑟朵莱慕听了却是全身僵硬,像是受到不小的冲击。
「你说……须弥界外?」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引起了她强烈的反应,不过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瑟朵莱慕在敌人面前
露出破绽,那可真的是千年都不一定发生一次的稀奇事。
——快跑,安雷莉亚!
——知道呢!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打算从瑟朵莱慕身旁冲过去。
安雷莉亚操纵触手,搬运玻璃容器,亚尔曼瑞希路德则是背着莉莉安狂奔。
然而,瑟朵莱慕愣住的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她马上又回过祌来。
「哎呀,别想逃。既然大家都是老交情了,我会饶你们一命,不过只有威斯耶尔的尸体必须彻底破坏。」
瑟朵莱慕宣称要破坏雷姆南兹存在的理由,他们绝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只是不管亚尔曼瑞希路德还是安雷莉亚,都已经没有手段可以抵抗。
他们缺乏足够的力量,无法贯彻自己的意志。
除非发生奇迹,否则雷姆南兹必定会就此灭亡。
——我不要这样!
就在亚尔曼瑞希路德强烈祈求的同时,白空世界出现了震动。
「……这震动是怎么回事?」
瑟朵莱慕问道,目光始终盯着他们,但是亚尔曼瑞希路德和安雷莉亚也不知道这一阵震动从何而来。震动宛如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外部强加于白空世界。
震动迟迟没有平息,甚至愈来愈激烈,接着亚尔曼瑞希路德感觉自己往半空中被抛了出去。
白空世界整体被轰向了正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