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苦涩委内瑞拉 【乌鸦之罪】
听好?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不管是死党家人情人都一样。
嗯,这件事我是听吉川同学说的,所以尤其不能给吉川同学知道喔。
那我要说了。
这附近的高中有个叫神野真国的女高中生。真国是个极其平凡地到学校上课、极其平凡地跟朋友玩乐、极其平凡的高中生。但真国因为不小心目睹某个仪式,就被消除掉了。
那是在这个镇的山中持续了千年以上的诅咒仪式。
就是啊,京都市区东侧山上有个以前用来丢弃死人的地方。因为穷人没钱火化,就让尸体曝尸荒野。
因为这个缘故,吃尸体的怪物开始出没,到了晚上谁也不敢靠近山上。那个怪物当然也会攻击活人,不过受害情况并不清楚。这是因为被那个怪物吃掉的话,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的关系,就会变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丢弃尸体的风俗消失以后,那个怪物也因为食物减少就不再出没了。然而一直有人想要利用这个怪物做坏事,毕竟要是受害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就是完全犯罪啦。
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一百年前,甚至是现在,都有人举行奇怪的仪式要召唤那个怪物出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的话,应该偶尔会听到从山上传来奇怪的音乐,那就是召集怪物的仪式所使用的音乐。
就算毫不知情,一般也不会想去调查那种奇怪仪式的真相。
但真国一个不小心,凑巧看到了那个仪式。
毕竟那座山附近有女校,是迷路误闯了吗?还是试胆呢?总之真国看到那个仪式了。然后,为了灭口,那个怪物把他——
最后真国消失了。没有半个朋友发觉这件事。
但故事还没结束。举行那个仪式的人为了避免秘密泄漏出去,就把真国的朋友给一个一个消除掉,真国的朋友解决完以后,就换成朋友的朋友。那些解决完以后再换其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然后有一天将会轮到自己……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嘛!只不过,有件事我有点在意。比方说这个班上男生不是比女生多了四个人吗?偶尔我会想,该不会本来其实有更多女生,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呢?
当然我并没有证据。不过,比方说教室后面的扫具柜前面那一带,那块突兀的空间以前好像有桌子才对。对不起,那只是我的错觉。
故事就到此结束。听好?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喔。因为假如传闻属实的话,怪物会跑来的。
「好奇怪喔。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才对……」
姐姐把手放在头上,发出「唔~」的声音。这证明她真的碰到困难了。一年里面顶多只会看到她这个样子五次。
「你真的听到这个传闻了?」
姐姐再次向我确认,我再三点头。
「真的啦~我才不会骗你。」
「也对。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对不起。啊~搞不懂、搞不懂!」
姐姐不停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一张脸贴到了桌子上。她把手伸向纸杯,但里面已经空了。然后她朝着柜台说:
「千夏,再来一杯香甜焦糖奶茶。」
「好的好的,请用。」
端出来的是一杯水。
「本店续杯仅限开水。」店员千夏这么说。
「小气。」我代替姐姐气呼呼地抗议。
「可是~这已经是第三杯了耶。就算我调的香甜焦糖奶茶是极品,也不能这样优待你们。」
千夏挺起丰满的胸部。这一挺,搁在头上的帽子就快掉下来了。
「那,我喝水就好了。」
姐姐按着头回答,看起来好像宿醉的人。
「我说你们两个从刚才就在烦恼什么啊?有烦恼的话就交给我这个姐姐!女高中生可是很了不起的!毕竟我站在这里一个小时,只是每十五分钟做一次可丽饼而已,就可以拿到九百五十元!」
千夏再度挺起胸膛,帽子就这么滑落下来了。我帮她捡起掉在柜台前的帽子。
「来,帽子。千夏这家可丽饼店生意真差,枉费这家店还开在车站前说。」
「呜哇,我被老主顾——而且还是小孩子瞧不起!打击啊!」
千夏似乎是真的受到打击,因为她是那种有话直说的人。
「唉,算了。那,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恋爱烦恼?如果是的话,本店也提供特制可丽饼喔!应该说我好闲吧!就算打工再轻松,也未免太闲了!光是今天在营业时间擅自做来吃掉的可丽饼就有三个!我现在华丽地升到了糖尿病阶段!要怎么补偿我啊!所以请提供打发时间的话题,Come here!」
看来千夏非常想听。姐姐猛然抬起头来说:
「我问你,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什么名字?」
「神野真国。」
姐姐慢条斯埋说起神野真国的故事。那跟目前听过的传闻又不太一样,不但有具体的学校名,而且真国变成了国中生,不过内容大致相同。我告诉姐姐这件事后,姐姐跟我说这个故事还有更多类型,还有一些故事的真国是男生。姐姐果然是热心研究,真了不起。
「讨厌……我很怕恐怖故事。我甚至曾经因为看了一部关于诅咒录影带的电影而留下心灵创伤……」
千夏当场发抖给我们看。
「可是,这个故事怎么了吗?难道你们要在附近办试胆大会?」
姐姐摇摇头。
「我总觉得很诡异。因为真国这个人的存在既然消失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传闻呢?」
「什么嘛,亏你还知道得那么清楚,却连这种事也不懂吗?」
千夏竖起一根手指头,得意地说:
「那是因为传闻就是这样啊。」
那天晚上,姐姐到大卖场买了催泪喷雾器回来。
「我们去确认吧。」姐姐说。
「果然还是不去不行。」
「嗯。这个传闻不太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不晓得神野真国这个名字是件非常糟的事。」
肯定就是这样。姐姐说的话绝对不会错。
我们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就我来拿喷雾器,姐姐负责带路和拿手电筒。」
姐姐一个劲地爬上设有女子高中和女子大学的山坡,照这样走下去似乎会进入山路。这一刻终于来了,我拿着喷雾器的手也握得更紧。
要是有坏蛋在,看我怎么收拾对方。
山路相当长,走起来很累人,但我的心思集中在耳朵上,因为我一直听到奇怪的旋律传来。
那个声音来源就在应该是几乎接近山顶的地方。
似乎是真的在举行仪式。
凭气味就知道了。
对方是贽人。
「慢慢地,别让对方发现。」
姐姐这一提醒,我静静点头,拿着喷雾器的手也握得更紧。
我悄悄从下方接近。虽然有月光,但是被树遮住了,不是很清楚。从后面接近……发射!
敌人发出惨叫。成功了!似乎奏效了!
「成功了!」我大声说。
「成功了呢!」姐姐也大声回应。
——这时候,从树后面冒出某样细长的东西。
光线很暗,看不太清楚,我猜是直笛。
我一个重心不稳,当场滑了下去。石头和树接二连三撞到我的头和脚。
「好痛好痛好痛!」
当我好不容易来到地面,想要站起来时,一个巨大的影子咻地站在那里。
影子似乎拿着某种重物。
「去死,怪物。该死的魂人!」
那个重物飞向我的头——
「神野真国」
实祈一再重复那个名字,就连回家以后也还是这样。
实祈还热切告诉我神野同学玩过乐团的事,以及三个人一起去KTV或电玩中心的事。
可是我却连一次「我想起来了」都说不出来。这跟忘记不一样,那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我的人生。每次我说「我不知道」,实祈就愁容满面,整个人沮丧起来。可是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神野真国这个名字呢?为什么我想不起来那个跟我一样喜欢实祈的人呢?
答案已经出来了。
事情非常单纯。
所以我不愿这么想。
那个人被魂人杀掉了,那个记忆从这个世上脱离消失了。魂人会吃记忆,并没有规定非吃贽人不可,于是不幸的神野同学消失了。反而是实祈还记得他才不可思议,是因为他共度的时间很长的关系吗?
反正一定是那些家伙,就是加那和利亚那个混帐二人组。我打从心底痛恨魂人。
我们不能容许「某天突然有人变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种事发生。就算再怎么丢脸、再怎么想遗忘,我们都得拖着这身记忆活下去,但那些家伙却粉碎了这个规则。
我差点就要抓起装着姜汁汽水的杯子去砸厨房的窗户,这把怒火要是不藉着暴力发泄出来的话,我好像会疯掉。
可是从背后而来的软绵绵攻击打消了这个情绪。
攻击者是实祈。实祈靠着我的背,用力抓紧了T恤。
然后,她发出像小兔子叫的声音说:
「拜托了,只有明海绝对不要消失……别留下我一个人。」
实祈的手热得我好像快烫伤了,那股热只为了维系住我而使用。
没错,地球上认识实祈的人只有我,这点我心知肚明,但这点却成为重担。
我一直只想着要保护实祈。为了这个目的,就算稍微涉身险境也无所谓,我就抱持着这种肤浅的英雄主义。但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要是我稍有差错导致自己消失,实祈就会变成孤单一个人,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的性命还要加上实祈那份的重量,我真想把轻易就动怒失常的自己给揍一顿。
「明海,你不可以糟蹋自己的性命喔……你要一直跟我在一起……」
「没问题的。」
我转过身去,轻轻抱住实祈。这是为了表示我人就好端端待在这世上,无论何时都会一直看着实祈。
「我不会再让实祈被夺走任何东西。」
「真的?绝对、绝对喔?明海绝对不要变成像神野同学那样喔!」
实祈哽咽着,抓着我不放。她发出了平常难以想像的嚎啕。
说起来真不像话,我居然为妹妹的成长感到欣慰。
太好了,实祈也会这样哭呢。
实祈愈来愈有人味了。那些冷硬、尖锐的部分渐渐变得柔软、圆滑起来。
但我果然还是不能放过那些害我妹哭的家伙。
「我不会骗实祈,我才不会骗人呢!管他是神还是魂人,我要统统收拾掉。我要揍到对方道歉为止。好,就来杀吧!杀掉魂人!」
我赌上性命这么回答。只不过这次可不是莽撞的神风特攻队。
「可是打倒魂人这种事……」
「办得到喔。」就说了我赌上性命了嘛。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要守护实祈和我的幸福。
「我们有平常应该绝对无法使用的武器。」
「是什么?」
「神野真国的名字啊。」
照以往的规则,我们应该绝对不可能会晓得已经消失的人的名字才对。如果想知道的话,只能像藤原同学那样听魂人讲才会晓得。
但那个规则这次不成立了,我也不晓得原因。或许是因为实祈跟神野真国的感情之好使然也说不定,或许还有我没发觉的法则存在也说不定。总之不管怎样都好,只要能成为打倒那些家伙的工具就行了。
「只要有那个名字,应该就能引出那些家伙。」
要做的事只有一个,就是放出神野真国这个人被杀掉的传闻。
魂人应该会怕得发抖吧。神野真国应该已经被自己吃掉了才对,应该已经不存在于这世上才对。那些家伙要是相信这个原则,那么传闻四起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于是敌人便会来验证这个传闻。
我们就趁机下手。
有件事我不放心。那些家伙真的杀得死吗?可是,就算那些家伙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如果是我们出其不意的话……那些家伙总是在把人拉进他们那边的世界时才采取行动,要是她们在这个世界动手,至少就算是小学时候的我都还有办法逃走。我猜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矩,那些家伙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改变不了这点。既然这样,头要是破了,心脏应该就会停止跳动。要停啊,要是不会停的话,计划从一开始就行不通了。
我告诉实祈这个计划。动作要愈快愈好。谁怕谁啊,就来场战争吊慰神野同学吧!
我们到处散播神野同学的传闻。
女孩子无论何时就跟喜欢甜甜圈一样喜爱八卦,传闻愈传愈走样,神野真国时而变成女生、时而变成国中生、时而变成富家子弟。
传闻在全镇女生间传开。
神野同学的名字传了开来。
继续传下去吧。贽人比谁都更不轻言放弃。
我们的集会在阿弥陀峰这座山的山腰举行。从女子大学所在的山坡一直往上爬就会进入一条山路,在山路途中有块空的地方,我们每晚都在那里弹奏吉他——虽然吉他都是实祈包办就是了,我也吹笛助阵。
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因为这是献给神野同学的哀悼歌。
我们每天半夜都来唱歌,没有听众,但无所谓。
普通的歌都是有对象的。情歌是给恋人,舞台表演的歌是给广大歌迷,国歌是给国民,人要给自己勇气时也会唱歌。
可是,这首歌是为了不存在的某人而唱。
给「乌有」的歌会传到这世上的何处呢?
还是会传到那个世界的某处?
没有答案。要是有答案,那就表示我们错了。这两个星期,我们每天都唱着【神野真国】这首歌。
然后,敌人终于造访了。
虽然很暗以致于看不清楚,但我知道二人组爬上了山路的斜坡。我停止吹笛躲到树后。月亮好耀眼,二人组其中一人拿着疑似喷雾器的东西。对方悄悄从背后接近,朝实祈喷下去。敌人笑着说:「成功了!」「成功了呢!」
这时从树后伸出某样长长的东西。
是我的直笛。
直笛戳中其中一方的喉咙。
被戳到喉咙的那方当场重心不稳,倒栽葱滑下斜坡。
「好痛好痛好痛!」
听到惨叫声从下面传来,留在上面的人也不加思索往下面看去。
「没事吧?利亚!」
这时我已经改拿着混凝土块。
「去死!」
一击就打倒了剩下的那方。
我无暇沉浸在余韵里。我连滚带爬地下了斜坡,朝还没完全爬起来——似乎是叫利亚——的那方挥下去。
「去死,怪物!该死的魂人!」
利亚正想逃,碎块就命中了她的脸颊,她顿时失去了平衡。我朝她额头挥下去,伴随着一股不怎么强烈的触感,对方一屁股跌坐在地。我再补一击。
老实说,我好怕、好痛苦、好思心。
快吐了。
每一击都让我有种自己的内脏被搅得一团烂的感觉。
杀人怎么会这么艰辛呢?
每当我挥下武器,就觉得自己变成孤单一人。
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实祈,闭上眼睛。挥下去。挥下去。挥下去。
万一我搞错了,其实对方不是魂人,而是普通人类女孩的话……无谓的假设再次涌上脑海,我眼前发黑。过了两次以后,那家伙就再也不动了。
这段期间,实祈始终没停止弹吉他,想必就算断了一只手她也不会停止。
我立刻折返。
加那仰躺在地,呆呆望着月亮。
「月色真美。」
加那露出宛如苦笑的表情。
「而且音乐也不错。」
「住口。」我的声音尖了起来:「害神野同学再也无法歌唱的你,有什么资格称赞!」
「哦,你这么难过啊。」
「那还用说!」
「你说谎。」
有如干冰的声音。
「因为你根本就不认识神野真国。」
很遗憾,加那说的没错。我不认识神野真国,我并不难过。
第一个人是我打定主意要报仇才会坚持到最后。
可是,要知道所谓的报仇是源自于对被杀者的怨恨或憎恶。
但我甚至连神野真国长怎样都不晓得。
「我们不会留下悲伤,跟你们人类不一样。可是你却要杀我?」
我把碎块高举过头。这一击下去,一切就结束了。可是,这个暴力是为了谁而行使的?
「左女牛明海,你能为这个痛楚负起责任吗?」
加那喘得肩膀上下起伏,只用那双眼睛静静望向我,这么主张。
但答案早就出来了。
「当然可以。这个暴力是为了我和实祈。」
对,为了今后活下去的我和实祈,必须开创出一条生路才行。
「哦,不过话说回来,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神野真国是谁?」加那问了。
「少装蒜。」
「我才没装蒜。我们才没吃过那种人类,害我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到底是指谁?」
「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闭上眼睛砸下碎块。
「那就没办法了。」
魂人最后这么说了:
「杀我几次都行,我会一再复活。」
这段话我好像在哪听过。
之后我和实祈把信封埋在山腰,里面装着多出来的那一张现场演唱门票。
我一点也不难过,我的感情就像内海一样平静无波。
我知道要悲伤也是有权利的。面对疑似不幸的不明确事物,我不知道该如何拿捏距离。
实祈什么也没讲,不是不讲,而是讲不出来。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祖父的葬礼。在我们乡下,会拿纸写上一千万元或五千万元放进棺材里,这是为了让故人在另一个世界不会缺钱花用。不光是纸钱而已,出殡前还会把装饰会场的花、或生前读过的书、或爱用的草帽塞满棺材内侧。
但我们都知道,死去的人什么都带不走。这个世界的东西会一样都不剩地沉进三途川。
曾祖父经高温烧过以后,变成了细碎的骨灰。曾祖父会留在这边这个世界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了。所以我们会哀悼、惋惜那些白白细细的灰,因为那些无可取代。
就连几乎没见过曾祖父的我都把头埋进妈妈肚子里哭了,我并不是为曾祖父的死感到悲伤,我是为失去曾祖父这个人感到恐惧。
人一旦死去就结束了,仅留下白灰。我们就靠那些灰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已经到另一个世界的人。
但神野真国连灰都不留。
我们在急就章的墓前合掌,为了某样不明不白的事物祭拜,这种行为跟没有对手也没有墙壁的接球游戏很像。
这份镇魂之意真的能传给神野真国吗?
实祈朝坟墓走近一步,手上握着铲子,她挖开坟墓,然后就这么不停铲了起来。
「你、你在做什么啊。」
实祈不发一语地抽出装着票的信封。
「不用埋起来也没关系。因为祭吊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遗忘。」
实祈用双手把被土弄得皱巴巴的信封拉平。或许实祈说的没错,我会不会只是想忘了这些不明不白的包袱呢?
「我说,实祈,我们要一直记得这个名字喔。」
虽然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点头了。
实祈慢慢拍掉土,从信封里抽出票来。上面印的日期已经过了。我们并不晓得他消失的正确日期,我们只知道他没能活到那一天。
实祈看过票上面的字以后,鼓圆了信封,要把票收回去。但是票被某样东西阻碍,就是放不进最里面。
「这里面还有东西喔。」
阻碍的原因,是折成三折的信纸。
一道雷劈到我头上,那跟强烈肉桂香味很像,同样都能使人意识忽然远去。
「对不起,给我看一下。」
我从实祈手上一把抢过信纸,不可思议的是,我费了千辛万苦才摊开那封信。要是摊开那封信,或许一切都会改变,神野真国这个咒语会实现,有些什么正这么告诉着我。
但那张信笺根本就是白纸一张,就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什么嘛,根本就没写字嘛。」
「给我看看。」
这次换实祈一把抢过去。我正想说「看了也没用啦」就打住了。因为实祈专注地看着那张白纸。
「『左女牛明海小姐、实祈小姐:你们好吗?』」
实祈毫无抑扬顿挫地念着。
「难道上面真的有写字?」
实祈点了一下头。
实祈用一贯冷漠的口气念出那封信。
左女牛明海小姐、实祈小姐:你们好吗?
我把这封信和票装在一起。因为我想你们搞不好会看到这封信。实祈要是看得到这封信的话,就表示大获成功了。结果如何呢?
我神野真国决定自己杀死自己了,日期未定,因为我打算躲避魂人到最后一刻。抱歉吓到你们了,但这并不是悲观的消极。我就算死了,几年以后就会回来,而且记忆也没有被夺走,所以依然是原本的神野真国。这个计划要是成功了,会是个惊人的大发现喔!因为这就表示我们贽人如果主动寻死,或许就可以一直作自己。
话虽如此,我不会要实祈去死。非得一直死不可这种事果然还是太心酸了。所以,我这样或许是自作主张,不过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打倒魂人,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
魂人只要肚子一饿,力量似乎就会变弱。我是不知道味觉会不会因此而变好,总之她们一直在等待可以确实到手的我。所以要是我突然消失了,那些家伙应该会混乱。我希望你们设法趁机动手,如果能在被带到她们的主场之前攻击的话,应该就有胜算才对。
实祈小姐:
其实我或许应该早一点告诉实祈这件事才对。但要是我这么做,你们两个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决定瞒着你们,自己一个人进行计划。再说计划要是成功的话,我几年后就会回来了啊。在那之前,请不要荒废吉他的练习。因为几年后苦涩委内瑞拉就会复活了。还有,对不起我偷了实祈的讯号线。为了这次作战,我只能这么做。
还有,我决定不再叫你乌子,实祈就是实祈,你姐也是这样跟我讲的。
明海小姐:
我想左女牛同学一定看不到这封信,所以就悄悄记在这里。我喜欢左女牛同学。言尽于此,再见。但愿这个再见不会成真就好了。
实祈根本就不懂得设想,所以她把全文都念了出来,神野同学的心意也就完全曝光了。这果然是告白吧。
真是的,我在墓前到底该难过好几年见不到面,还是该高兴我们还能再见呢?真是伤脑筋。
「姐姐。」
我被人拍拍背、递手帕。
我哭了。明明就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却哭了。因为我连神野同学的脸都想不起来。眼泪不负责任地从我脸颊滑落,渗进土里。
我真是个魔性之女。
明明就不难过还哭。
明明就不难过还哭。
就算不难过也要哭,为了神野同学。
我从包包里翻出行李,瓶装肉桂和瓶装可可粉和小袋装粗砂糖。
我先淋上肉桂,再洒上可可粉,最后再倒上粗砂糖,地面于是变得有点白。
「你在做什么,姐姐?」
「改造。」我说。
这个墓是为了我们活着的人而造,是为了给我们记住而建的,所以装饰得可爱一点也无妨。
我在心底对神野同学说:
如果这一生过得很苦涩,请在那个世界过着甜蜜的生活。几年后,要是你回来了,请务必来找我。就算到时候我有对象了,我也绝对会和你交往。
虽然我猜到时候我肯定不记得你,但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说自己是贽人。
「我跟你说,明天回家我想去乐器行一趟,添购好的器材。」
实祈已经在思考神野同学回来时的事情了,她说两三年后苦涩委内瑞拉这个乐团要「再」出发。在实祈心里,这已经是决定事项了。
这样就好。魂人死了,今后实祈要极其平凡地活下去才行,然后跟我吵很多架就好;既然是人类,活得像个人类就好。
我就这样保留结论,牵着实祈的手,离开了墓地。还有未来的我们,不应该一直停留在连尸体都没埋的墓前。
不对,这甚至连坟墓都不是,这是装着神野同学的时空胶囊。
这样神野同学的葬礼应该就算结束了,只是事情似乎不会这么顺利结束。
就在我们差不多应该要从山脚进入市区街道时,实祈停下脚步。她的眼睛看向空无一物的银杏树。
光是这样就弄得我忐忑不安,实祈平常是会采取奇怪的行动,但那只是奇怪,却没有一样没意义。要是她跟我说「魂人来了」,我应该会当场昏倒吧。
但实祈目不转睛地盯着银杏。我战战兢兢地一看,只见树枝上挂着绳状的物体。
「你在看什么?」
我投降,开口这么问她。
「神野同学。」
我发出了像企鹅叫的怪声。
不过,我眼中当然看不到那边的神野同学。
「难道是神野同学的幽灵?」
「不是,是尸体。」
实祈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这么说了。接着小声说「喔,原来是这么回事」。
「到底是怎样啊?」
「你看那棵树吊着某样东西吧,那是我之前在找的讯号线,神野同学就是用那个上吊的。」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模仿实祈。
神野同学并不是自杀,他是被实祈的所有物杀死的,所以神野同学才会偷讯号线,这是为了让实祈留下记忆。
然后,这个计划彻底成功了。
「我问你,神野同学帅吗?」
「不知道。」
实祈对姐姐的恋爱真是漠不关心。
我在树枝下试着挥了几次手,但统统挥空。
「没关系啦,我来放他下来。」
实祈动作颤巍巍地解下透明的尸体,我在她前面合掌祈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近了的关系,双掌从指尖开始冰了起来。
我们春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