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者是六号二垒手,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我·畠山茶茶。话虽如此,一队也就六个人而已。
今天的成绩是一支一垒滚地球。附带一提,打击率是零点零八八,是山科第二小学四年级联盟最低打击率。
从我们这队传来「这下输定了」的死心气氛。别这样嘛,既然同队就声援我一下啦。要知道零点零八八代表每一千次打击就有八十八支安打喔。(插花:比我CS的爆头率高~(笑))
不过教人火大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敌方,特别是投手关屋晴之。从三局就被拿下两分这点来看,防御率不怎么样,不过投出的球都有进好球带,是对方的王牌。
「轮到茶茶上场啊。这下赢定了。」
晴之同学口无遮拦地说了,一点也没考虑到别人会受伤。要我去跟老师告状吗?不过,这个超趋前守备是怎样?三公尺前就是三垒手和游击手了不是吗?严密来说是左外野手今宫同学来到三垒旁边。
「这还很难说。漫画和道德课本都说努力就会获胜。」
「你就尽管努力吧。为了获胜,我们也同样全力以赴,你们休想追平。趋前守备就是为了这个。我们早就调查过了,你的安打几乎都是三垒前软绵绵内野安打。」
毕竟只有两队,所有选手的资料都摸得一清二楚。真是伤脑筋。
「总之,比赛还没结束!奇迹不会自然发生,要主动引发!」
「是吗,那么要是你挥出平分打点,我就请你吃一块『黎希留(Richelieu)』的蛋糕。」
「说话算话喔!我要芒果塔喔!」
附带一提,『黎希留』是这条街少数的蛋糕店之一。
「那当然,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相对地,我也要拿出真本事。我不用低肩投了,我要从上投。」
晴之同学举起手臂。这是一场起手无回的对决。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给我时间思考,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上课钟快响了。平常我都只用手掌击球,但那样打不出安打。三垒方向是无望了,就算推打,应该也是被一垒手接到,直接踩垒刺杀出局,比赛结束。那么,到底该怎么做呢,畠山茶茶?这时候挥出一支安打就是芒果塔了喔。好,我就采用一旦打中球会飞得比较远的拳头打法。问题是如果打不好球就不会往前飞,用力过掹则会造成挥棒落空次数增加,不过现在已经没空烦恼了,因为球已经飞过来了。呜哇,球直线飞过来了!
「唔嘿——!」
跟怪声同时挥出的拳头,打出了一支左外野方向平飞球。
左外野空无一人。
「成功了!」
我当场高兴得跳了起来,从后面传来「快跑!」的催促声。没错!就是那个,我办到了。原左外野手今宫同学全力追球。不过,再怎么说这个距离应该是赶不上。球辗转滚到外野边缘,我趁机踏上—垒(这时候已经确定平分),越过二垒,气喘吁吁地抵达三垒,就这样直奔本垒。
晴之同学跌坐在投手丘上,这么说了:
「这下就四连败了……」
明明没实绩却只有态度嚣张,就是这种下场。
我赶到晴之同学身旁。
「晴之同学……」
「我知道了。蛋糕就改成两——」
「这都要归功晴之同学!」
我抱住了晴之同学。
我怎么会抱住敌队的王牌呢?我想我是激动过头了。虽然之后被班上拿来炒了好一阵子话题,不过如今已经成为美好的回忆。
在这个高二生涯就剩一个月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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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路了好几次,终于找到哥哥那栋整洁的大厦。满天红霞早就远去,夜幕已然降临。
只不过,我还不想进入温暖的室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魂人本能发作的缘故,身体还在发烫,冷得刺骨的低温反而正好。于是我决定暂时在这附近散散步。
往回走一段路就有自动贩卖机,我就买点什么给哥哥当回礼好了。比方说自己绝对不会买的布丁果汁。
所谓的失恋出奇平淡,平淡得教人扫兴。
这种事一定是早在开始前就已经胜负分晓了。魂人是魂人,构造跟人类不一样。
能表达的应该都已经表达了才对,没有任何遗憾,因为再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了。终点后没有路,硬闯也只会发生事故。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听到晴之同学对我说「喜欢你」。
我满脑子想着这些非建设性的事情,有气无力地走下了山坡。
山坡深处,我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哥哥,另一个怎么看都是晴之同学。
我把到了喉咙的声音硬生生吞回去。
哥哥会在这带走动是很自然的事,但为什么连晴之同学都在?
这两个人不可能是朋友,他们应该都是彼此最不擅常相处的类型。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跑到这种地方来?
两个人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我听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我有不好的预感,于是决定跟踪他们。
两人立刻走进森林里面。
因为不能靠得太近,没跟丢他们就已经是极限了。
我好不容易钻出树丛时,就看到哥哥把手塞进晴之同学嘴里。
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直觉知道晴之同学的性命有危险。
「晴之同学!」
哥哥闻声转头面向我,慢慢把手从晴之同学嘴里抽出来。那似乎不是因为被我发现,而是因为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才放开的。
晴之同学整个人一软,当场跪倒在地。
「我还以为你已经乖乖听话先回去了。也罢,既然被你看到了,我也不会辩解。我已经抽走了关屋同学有关你的记忆。」
哥哥以他向来冷静,在某些人看来甚至是冷血的表情这么说了。
「你是在骗我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只能像这样耍耍无聊的嘴皮子。
哥哥一句话也不回答。
「啊!仔细想想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哥哥要是吃掉记忆的话,我不可能会记得晴之同学。哈哈,请哥哥不要开这种恶劣玩笑啦。」
记忆被我们魂人吃掉的瞬间,就会变成不曾存在过,只留在该魂人脑中。
「对喔,你只会用『嘴』而已。」
哥哥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像在教导不成材的妹妹那样继续说了:
「我除了用『嘴』以外,还能用『手』取得记忆。『手』跟『嘴』不一样,可以随意控制,抽出记忆特定部分。刚才我已经从他的人生中删掉了关于你的部分。」
哥哥就算和我对上眼,也绝不移开目光。他平铺直叙地做了像讲习会那样无趣的说明。
「这个能力虽然方便,但需要花上整整一天才能消化完毕。在这之前,被抽掉记忆者以外的人还能够保有记忆,也就是说这不适合紧急时使用。以他的情况来说,消化约需三十小时,刚好是明天半夜十二点。」
手?嘴?我是不晓得那种事能否办到。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吃记忆时的确是用嘴,而哥哥刚才用的是手。
还有就是,哥哥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也就是说,过了三十小时以后会怎样呢?」
「你和关屋同学会变成不曾谋面的陌生人。不管是两人一起打球的回忆或是今天昨天的事,统统都会变成不曾发生过。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你以为做这种事,别人会原谅你吗!」
「我没想过要别人原谅我。不过你还能这样恨我的时间,也只剩三十小时了。在那之前,你就尽管恨我吧。」
哥哥堂而皇之地走近我——
「我要回去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关屋同学会发呆一整天,你要陪在他身边度过剩下的一天也行。」
然后就这么穿过我身旁而去。
「一般来说,一天就足够消化了,根本要不了三十小时。可见关屋同学有多么惦记你。」
「事到如今才告诉我这种事,是要我怎样?」
「既然要阻止就该早点阻止的,对不起。」
假如我现在想拿枪之类的凶器从后面捅死哥哥的话,哥哥应该也不会抵抗吧。
等到看不见哥哥以后,我仓皇地跑向晴之同学。
晴之同学精密重现了车内醉鬼懒洋洋的模样,高跪在地。
「晴之同学,两个男人这样还真是糟糕的经验呢。这附近有自动贩卖机,我去帮你买茶来漱口。你放心!两位的关系,我最多只会告诉五个人!」
晴之同学并没有像「你根本就想到处宣传嘛!」这样反驳我。
他就像恶质的蛤蜊那样,不肯开口。
「好了啦,你泄什么气?泄气也没关系的,那是像我这样可爱女孩子的专利喔。男孩子不就是要战斗才叫男孩子吗?」
彻底无视我吗?晴之同学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目中无人的?
「拜托你说说话啊。再不快点,晴之同学的身价就要大跌了喔,永无止尽的*黑色星期一喔。快点快点,要是你以为我会一直理你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喔。」(译注: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九日美股大崩盘。)
「你,是谁?」
这世间可以容许这样残酷的健忘吗?
明明就一起度过了十年光阴,某天却突然问:「你,是谁?」
晴之同学像婴儿一样懵懂。
刚才那句话大概也是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的吧。除此之外,晴之同学就不肯说半句话,连有没有意识都不清楚。
我马上就明白这是「麻醉期间」。
我吃掉别人记忆时,同样也会使对方出现类似的症状,时间从数分钟到十分钟不等。光是取走表层记忆就已经是这样,要是从深达好几年前的部分抽出记忆的话,麻醉期间会长达好几十小时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我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归宿的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摆。
在黑暗中,我从背后悄悄抱紧了晴之同学。
心已经不在身上的晴之同学任凭我摆布,头偎着我的腹部。
换作是平常的晴之同学的话,应该打死不会承认这么丢脸的事情吧。
「真是讽刺呢。居然要等到晴之同学变得不对劲以后,我才能够和晴之同学这样独处。啊~所谓的讽刺就是英文的irony,别听成奉侍……这时候你不是应该要说句『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来反驳我吗?」
看来不行就是不行。
我静静摸着晴之同学的头。不知道是不是会冷,晴之同学像猫一样蜷缩着。
因为阴天的关系,看不到星星。
如此平静,平静得教人想哭的夜晚。
「晴之同学,因为是现在,我就说出来了。我从小学就一直喜欢晴之同学喔。你还记得吗?那个芒果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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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击出反败为胜的再见全垒打,吃到免费芒果塔的隔天。
黑板上画着相合伞,底下是我和晴之同学的名字。
都怪我挥出全垒打以后太感动了,不小心抱住晴之同学。
我心想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我的关系,给晴之同学添麻烦了。
我让晴之同学感到困扰了。
这就等于是对照顾我的男孩子恩将仇报。
晴之同学对我来说就像是垂下蜘蛛丝的释迦牟尼佛。
刚进小学的时候,我对周遭一无所知,沉默如山。我并不是害羞,而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实在欠缺太多东西了。我并不具备大家充斥的「普通」、「陈腐」、「平庸」。
糟了,我不小心在下意识间吹捧自己了。
现在不是搞笑的时候。
首先,我没有亲生母亲及父亲。
母亲似乎一生下我就立刻被赶出——抑或是逃出——村庄,总之在我学会「妈妈」这个词以前就已经流失、散佚了。
至于父亲的话,肯定不是人类。根据后来哥哥的说法,似乎是什么「或许该称为纯粹魂人的形而上存在」。听不太懂吧,我自己也听不太懂。
之后,现在的妈妈和爸爸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半过度保护地养育我,灌注许多爱在我身上。不过在我低年级的时候,欠缺的几年份空白依然没办法像接近爆满的废弃物处理场那样填补起来。
而且问题可不像双亲长期不在小孩身边那样轻微。我来到日本以前可是饱受欺凌、虐待、折磨,根本就不懂得何谓父母朋友和爱。
将来我要是当上日本首相的话,绝对要经济封锁那个国家。
所以,大家在学校自然而然成为朋友玩在一起的模样,在我眼中看来是那么地异样。要怎样才能那样,我连一点头绪也没有。我的心境就像是旁边玩着陌生的纸牌游戏一样。我只能待在教室一角发出腐败恶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腐败到了一种绝望的地步,连老师都避开我不愿解决。就算当时我年纪还小,也知道这样下去这种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这时晴之同学翩然凛然登场了。
「来打手垒啦。」
「咦?」
「畠山你啊,不是一直都待在教室吗?我们人数不够,你就来啦。现在加入就确定先发。」
「可是…………我是女生耶。」
「是男是女都没差啦。」
霸道的晴之同学已经拉着我的手了。
透过这个手垒,正常的畠山茶茶终于完成·竣工。
因为晴之同学牵起我的手,于是造就了我。
所以我是因为击出再见全垒打太兴奋,才会不加思索抱住他。
并没有任何居心喔。
黑板事件那天放学后,我主动去找晴之同学,希望他原谅我引起无谓麻烦的事情。
「晴之同学,我——」
「茶茶,你别在意。谁敢乱讲话,我就揍扁他。」
我这才想起晴之同学本来就是这种人。
就连不是自己惹出的麻烦都当成是自己的责任,一肩扛起。他就是那种「吃亏事尽管来啊!」的人。
连睡美人都会从百年沉睡中醒来。
要是我没有自制心的话,当时大概就亲下去了。
那就是我喜欢上晴之同学的瞬间。
后来闲言闲语就随着晴之同学到处跟起哄的人怒吼「我是无所谓啦,可是既然波及到畠山,我就不能放着不管!」而平息了。
于是「畠山茶茶跟关屋晴之互相喜欢」一说也烟消云散了。
我的心境好复杂。
其实干脆让这件事变成既成事实我也不在意说。
不过,我喜欢上的,正是这个为了我而要消除绋闻的晴之同学。
唉,恋爱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充满了矛盾与冲突。
之后都过了七年。光阴流逝得太快了。
这段期间,恋爱一点进展也没有。
如果我是个普通平凡大众化的女孩子的话,应该已经告白不下三十次了。
可是因为我是魂人——
我一直拿这句话当作枷锁,维持着朋友关系。这种温水般的关系倒也挺舒服的,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决心下得太迟,失去了晴之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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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在小学的时候就跟你告白的话,那就好了。」
我让晴之同学枕着我的大腿,一直说着往事。应该差不多要过午夜十二点了。
我今天不打算回家。因为我想待在晴之同学身边,多一分钟也好。
结果我还是没打电话回家。我怕我连在电话另一头都发出消沉的声音,害他们更担心。
现在爸爸妈妈应该一团混乱,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很溺爱小孩。要是没有我的话,满泰真不知道会被教养成多么软弱的小孩……
对不起。
我明明就决定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却轻易就打破了约定。我真是无可救药的坏小孩,只会带给周围的人麻烦,而且就连让自己幸福都不会……
我害怕起来,于是紧紧抱住晴之同学的头。
「啊~啊,这样根本就不是情侣,而是妈妈跟婴儿嘛。」
晴之同学一句话也不说。他睁着眼睛到底作着什么样的梦呢?
「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被当成小婴儿呢?你的嗜好真独特。」
骂人要是没人理的话,真的很无趣、很蠢、很逊,笔墨难以形容。
我都不晓得原来是这样,这都要怪晴之同学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关系。
这不是客套话,我是真的需要晴之同学,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都不可以失去他。
我就是直到失去后才发觉这点,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晴之同学已经忘记我这个人了。
三天连续假期第一天结束时哥哥就会消化完毕,我和晴之同学相遇过的事实也会从此消失。到时候就算我看到晴之同学,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我要不要干脆吃掉晴之同学剩下的记忆算了?」
这么一来,至少还能记得自己吃掉关屋晴之这个男孩子……
啪!
我自己打自己的脸。
差劲透顶。
我要堕落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心情好沉重、好沉重,我在晴之同学身边根本待不下去。
我慢慢起身,以免晴之同学撞到头。
「别感冒了。」
我脱下制服底下的毛衣,帮晴之同学穿上。他真的好像不听话的小孩。
「再见了,晴之同学。对不起,晴之同学。」
我无处而去,就这样随波逐流似的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下山来到山科站前。
我平常总是敬而远之、充斥着恼人摇滚乐的车站前,到了半夜静得数人毛骨悚然。地下铁、JR、私铁应该也都发末班车了。
我摇摇晃晃地在投币式置物柜旁边的吸烟区长椅上坐了下来。想也知道烟味很重,但我根本不在乎这种事。要是香烟能侵蚀我的身体的话,那倒正如我所愿。
换作是普通人的话一定冻僵了,但魂人不怕冷,甚至到冬天照样穿裙子。
唯独内心扭曲乖戾、顽固倔强。
我不该喜欢上人类的。
意识就这样沉入黑暗又恢复,恢复了又沉下去,反复同样的过程。
我自己都不晓得是生是死了。
我迷迷糊糊感觉得出旭日渐渐升起。听说十日的天气时晴时阴,幸好不是下雪或下雨天。
不久,鸟叫声响起,嘈杂人声也渐渐传入耳际。远远可以看到有人匆匆跑过车站前。
就只有我一个人与周遭格格不入。
反正再忍耐一天就好了。到了明天,我也会忘掉晴之同学,再也不会因为想起什么而感到悲伤。
「你在做什么?」
有如一根细针的声音刺穿了我体内。
就像舔了薄荷糖那样,昏沉的脑袋顿时清晰。
熟悉、却教人烦躁的声音。
站在我身旁的人是左女牛实祈,我的表姐之一。
最近她总是在这个车站前弹吉他,这几天也有来。晴之同学在咖啡厅请我那天也铮铮鏦鏦弹个没完。
实祈现在也散发着吸引我这个魂人的香味。不过,那味道甜得像人为薰出来的,弄得我真想转过头去。反正实祈应该也不好吃,而且再怎么说她都是我表姐。
「你不弹唱吗?你就这么想看我狼狈的样子?」
「我中午借了练团室。」
「你已经自认为职业乐手了呢。你就尽量去迎合那些年轻人吧。如果我的吹奏乐是永恒音乐的话,摇滚乐就是速食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实祈无视于我的挑衅,继续说下去。
「哼!我就快要失去心仪对象的记忆了!跟明海姐姐相亲相爱眉开眼笑过活的你应该不会懂吧!」
「我懂,因为我也被坏魂人夺走过记忆好几次,应该有一百次那么多吧。」
话一出口我才惊觉:是啊,应该没有像身为贽人的实祈那样丧失过那么多次记忆的人了。贽人这种存在注定要被魂人吃掉记忆。
不管有过再多酸甜苦辣的经验,都会被魂人拿走。然后再次到某个别的地方以别的身份过活,然后再次忘记一切,就这样反复循环。
「要论失去多寡的话,你在我之上呢,真亏你还能活得这么洒脱。或许又会有魂人找上门来,你不怕吗?」
「要是买回来的冰淇淋被满泰吃掉的话,你怎么想?」
「处以手铐之刑。」
「就跟那个一样。明明就是自己的东西,才不要被别人拿走。我跟明海都被魂人夺走了重要的朋友,当时真的很难受。」
「你这个人为什么直呼姐姐的名——不对,先不说这个,就连姐姐都失去了重要的朋友,这话是……」
我以前都误会了,真是失礼。我一直以为明海姐姐是因为不曾受伤,才会那么有精神,但其实并没有那种事。姐姐是透过努力而进步到不容易为事物所伤。
「正确来说并不是那样。因为魂人的关系,我们一位贽人朋友消失了。要是那样下去,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我想也是。」
「所以我和魂人战斗了。」
实祈显得有点得意。
「当初我也认为不可能会赢,但明海并没有放弃。最后魂人也认同我继续活下去。茶茶要不要也试试看?」
我明白她显得得意的理由了。这个人确实战胜过一次。她有自信能像那时那样保护她和明海姐姐共同的记忆。
但是。
「我的记忆已经被抢走了。」
一切都太迟了。
「哦……」
我就知道是这种懒洋洋的回答。
「不能挽回吗?」
我好像听到了革命性的意见。
没错。
为什么我会没发现。
既然哥哥拥有晴之同学和我的记忆,那就抢回来就好了。
不过就算这样,情况应该也不会有多大转变。
就算我拥有那段记忆,晴之也不会恢复原状。不管怎样,晴之根本就不记得我。
但,至少我不会忘记自己喜欢过晴之同学。
也对。没道理放任小偷为所欲为。
与其就这样哭着入睡,那就来最后的抵抗好了。
今晚深夜十二点这个时限前,我要让对方知道怪物的可怕。
「你这回还真是说了句像样的话。不过你居然会给魂人建议,吹的是什么风?」
「你自认是魂人吗?」
实祈头上冒出问号。
「人类和魂人各一半的话,算魂人吗?」
实祈应该是无心的,但对我来说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之前何苦抱着自虐的念头。
我不是怪物,是人类。
「那,改天见。」实祈一副低血压的表情,走向票闸离开了。
我也不打算继续待在这种地方。
「一决胜负吧,不人道的哥哥。」
——不过,一整晚没睡,状态实在不妙……
于是我决定到附近的麦当劳假寐。
别告诉别人我睡了八小时。
午后八点,我再度回到晴之同学所在的森林。
晴之同学还在发呆。真是的,在二月寒空下难道不会冷吗?况且中午似乎还下过毛毛雨。
「虽然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回换我靠在晴之同学的大腿上。
「呵呵,第一次枕大腿喔。」
但对晴之同学来说是对牛弹琴、投珠予豕。
呿,稍微表现得开心一点又不会少块肉。
色眯眯点,我也能保住自尊。
算了,没关系。
就算不那么做,我可是高贵的人类。
接下来淑女英勇的战姿,就请各位看倌看仔细了。
我从自己的书包拿出手机。
打开仅登录四支电话的通讯录。
自家电话、爸爸的手机、满泰的手机,以及哥哥的手机。话说我从来没给晴之同学看过手机内容,因为他要是看到「友渊同学」这个名字应该会大惊失色。
不过,如今这种操心也白费了。
我选了「友渊同学」拨号。
『怎么了,做出了断了吗?』
一如平常的哥哥的声音。
「我想要做个了断,能不能请哥哥移驾到晴之同学这里来?」
『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的声音顿时充满警觉。
「我要痛宰哥哥,接收晴之同学的记忆。」
『就算那么做,关屋同学也不会恢复记忆。』
我握住晴之同学的右手。
晴之同学,请给我力量。
「这我当然知道。这一仗是为了让我记得晴之同学,为了今后继续活得像我自己,无论如何都需要我爱过晴之同学的事实。」
哥哥一句话也没回答,他八成在想妹妹真傻。
傻就傻,我没办法变得像哥哥那样理性。
「你要是担心的话,就带武器来,因为我也会拿铁锹。」
『好,我马上去。相对地,我不会手下留情。』
于是史上最糟的兄妹通话就结束了。
十分钟后将会展开恐怖至极的地狱图吧。
我不曾跟魂人打过架,更何况对方有着不知道是怎样夺头的怪物力气。
要是失败,我跟晴之从此就形同陌路。
这教我如何不紧张。
就算是没什么朋友的我,还是会想找人依靠。不光是晴之同学,还想找更多其他的人。
我紧抓着已经完成任务的手机,忍着恐惧…………啊。
我对自己的资讯科技素养之差感到错愕和惊叹。
这台手机不是联系着爸爸、妈妈、满泰吗?
自家电话号码和爸爸的手机号码和满泰的手机号码。
我下意识选了满泰的手机号码。
如果晴之同学是在日本学校帮助我的人,那么满泰就是拯救我脱离茶茶族的人。
那时候满泰说「一起回日本吧」的笑容,帅得迷死人不偿命。年幼的我相信这个男孩子一定没问题,于是伸出了手。
他是我最最重要的男孩子之一。
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种窝囊废弟弟,人生真是诸行无常、生生流转。
我叹了口气,按下拨号键。
满泰,请你陪我说一下话。
拜托你尽尽弟弟的义务,激励激励姐姐。
偏偏满泰一直不接电话。
这弄得我非常无助。满泰和爸爸妈妈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了、是不是已经受不了离开了……不管我再怎么否定,软弱的念头就是不消失。
求求你接电话……
开始通话的嘟声终于响起了。
「满泰,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居然敢让姐姐等,真是好大胆子。要我拿刨刀帮你刨掉那张厚脸皮吗?」
啊啊,我真是无敌适合骂人耶。
我今天依然重复着早就重复到腻的对话。
『我很担心你耶。找我到底什么事?』
满泰的声音显然充满了旧恨与宿怨。
「那还用说吗,我是怕我离家出走又害你们担心才联络你的。」
『已经在担心了啦。妈妈从昨晚开始就完全无心做家事了。』
「真是非常非常对不起。」
爸爸、妈妈、还有满泰,对不起,我这么不中用。今后我想必还会给你们添一堆麻烦,不过拜托你们千万不要舍弃我。
我马上就回去了。
这时从旁边传来「哈啾!」一声。
是晴之同学打的喷嚏。
『在你旁边的是男人?』
满泰一副不知道该说是怀疑还是落寞的语气。
我惊慌失措地要设法掩饰。这下子连满泰都会紧咬着不放。毕竟他是我锻炼出来的人,嘲弄人的技能相当高,没办法立刻就把他给甩开。
「哼!满泰,等我回去以后,我要好~好处罚你。你要是不想受罚的话……我想想喔,就把我的房间打扫干净。记得要用吸尘器,窗户也要用清洁剂擦过以后再用干布擦拭喔。」
满泰,你等我凯旋归来就好。所以,你要先替我好好打扫干净。
『然后,吸尘器要连角落都不放过对不对?』
「看来有点进步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你净是讲这种扯我后发的话来。
我明明是希望你给我勇气,从后面推我一把。
「拜托你不要那么心急啦,好像这通电话就要变成永别了似的。」
一说出口竟莫名有真实感,我不寒而栗。
『姐姐,什么永别?真是乌鸦嘴。』
满泰的声音格外焦急。不行,再继续听他的声音,我会想放弃一切回家去。
「咦……讨厌啦,你怎么真的怕起来了?我是畠山家的长女喔,当然会回去。所以,请不要担心。就这样。」
我以生疏的动作挂断电话。
满泰,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就祈祷我平安无事吧。
「好了,该做的事就剩一件了。」
像拖鞋一样的啪嗒啪嗒脚步声传来。
会弄出这种搞笑声音来的人就只有哥哥。
「我依约过来了。」
「那么,请在那边躺好。我帮你吸出一星期份的记忆。」
「要是我拒绝呢?」
「我就要效法胖虎掠夺。」(插花:大概指机器猫?)
我拿起铁锹指向哥哥。这是全垒打预告,我要打败你。
食欲化为迎战哥哥的力量。
胸口有股仿佛被人从窗户推落的冲击。
血的温度逐渐沸腾。
人类部分后退。
怪物部分觉醒。
捕食用的獠牙变得比平常锐利五倍。
魂人·畠山茶茶完成。
但心却比身为人的时候还要澄净。明镜止水,沉着冷静。
一阵暴风雨似的狂风席卷过森林。
我是不知道哥哥的魂人力量怎样,不过这样应该能赢。
「我劝你最好在求饶出糗前投降。」
「既然你拿剑了,我也只能拿剑了。」
对方似乎相当有自信。想必是相当锋利的牙——
噗滋!
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声音……
哥哥的身体膨胀了起来……
变成了黑绿参杂的颜色……
表面布满好几个球状细胞……
身躯逐渐超过三公尺、五公尺……
我第一次知道何谓哑口无言。
站在我眼前的,是诡谲得像一千或两千个鱼类或两栖类的卵纵向堆叠而成的物体。
身体正中央部分有状似章鱼脚的物体蠢动着,只不过数量似乎是章鱼脚的三倍。
上方有空洞部分,发出了污水逆流般的咕噜声。那个空洞旁边长出两根如象牙的獠牙,唯独这两根牙显示这跟我是同一个种族。
「你误会大了。我之所以自称怪物,并不是因为我有稍微不可思议的力量,而是因为我的外表真的就只能称为怪物。好了,就让我全力为我们兄妹做个了断。」
一只触手像鞭子一样抽动,笞打近处的树木。树木一斜,直接打横倒下。就像排放在空书架上的薄杂志那样。
这样是违法、犯规吧……
「没有简易模式吗?」
「没有。」
好几条鞭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朝这边飞了过来。我勉强往旁边跳闪避,触手则深深刺进我前方的地面。
简直就是闪避触身球的打者心理。差别就在于杀人工具并不是球,而这些触手一开始就是为了伤害而存在……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教人笑不出来。哥哥没资格当关西人。」
「看到这个样子还愿意叫我一声哥哥,我真是光荣。」
触手缩回中心点,真是伸缩自如呢。这下怎么办呢?双方从攻击距离这点就不一样了。我拿的是铁锹,对方可是从十公尺外就能攻过来了。要比喻的话就是竞技场的人虎对决吧。
「至少我得发挥个子小的优势才行!」
我躲到大树后面。虽然一击就会被撂倒,至少比毫无防备要好。这简直就像是外星人拿超高科技武器侵略的游戏。
「呣,视野真不好。」
眼前的树出现一道斜线。我还来不及思考,树就沿着那条线滑落……
「这就是所谓袈裟斩一刀两断吗……」
那个触手到底有多万能啊?新世纪的触手一定要这样才行吗?我都想拿去电视购物台买了。
「我并不想开发表会。」
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紧接着一刀横砍过来。我赶紧如脱兔般穿过去,要不然就变成兔肉香肠了!要是没有魂人的运动能力的话,我的身体早就变成两半了。
随着我跑起来,常绿阔叶林就像唰唰唰唰切小黄瓜一样飞过来。
「反对破坏自然!」
「防御力虽然不怎么样,不过单论攻击力的话,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是全国第一。」
「那想必很光荣呢!」
不过我也不是玩玩而已。
我一面逃,一面一点一点拉近距离,毕竟一直逃下去永远不会赢。虽然眼睛快花了,但我必须忍耐忍耐忍耐!
晴之同学的身影映入眼角。晴之同学已经完全变成废人了。根据哥哥的说法,到了明天记忆就会消化,我们就会变成陌生人。
我还能记得晴之同学的时间只剩几小时。
我不能输。
我稍微看出触手的破绽了。就是这个时机,我要打破青蛙蛋!不料哥哥的身体突然稍微倾向这边——相当于『嘴』的部分咬了过来————!
「咿呀!」
我全力跳跃闪避。应该有五公尺那么远吧?我终于了解被青蛙捕食的昆虫的心情了。
是啊,如果对方是青蛙的话,我就是无力的虫子了。
「那就是夺头犯的真面目吧。」
「你猜得没错。像这样把装满记忆的头整颗吃掉是最美味的。相对地,就像你为了调节食用量而大费周章那样『嘴』没办法精密控制。只能从最近的记忆吃起。可以说『嘴』是进食用,『手』是作业用。」
触手像在打招呼似的咻咻摇晃。那就是『手』吗?真不敢想像那是怎样摄取记忆的。就算是低级趣味,到了这个地步也成了文化·样式。
「你放心,我不打算杀你。只要你安份下来就够了。」
「我才不承认那种了断方式!」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萍水相逢的妹妹走上破灭的道路。」
怪物娓娓吐出话来。虽然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不过却给我一种害羞的印象。
「我问你,你觉得贽人为何存在?」
「……你在说什么?」
「这只是我的假设,我认为贽人是为了拯救你这样的人而诞生的。魂人一饿,就会产生强烈欲望想要吃掉自己所爱的人的记忆,然后希望与对方合而为一。但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办得到。至少在人类眼中看来是这样。我相信一定还有许多同胞跟你一样。越是想要当人类,吃掉记忆的能力就越显得不便。于是,为了抑制住这种近乎绝望的欲望,就制造了贽人,准备专用的食物,以免危害人类。你的不幸就在于你的亲戚是贽人。」
「你又没有样本,为什么连魂人的性质都晓得?」
『嘴』蠕动起来。
「因为我也有相同经验……所以我多少能体会你的心情。」
我彬彬有礼地鞠躬。
「谢谢哥哥。不过——」
我握紧了铁锹。
「如果你这是对魂人的同情的话,我敬谢不敏。我是畠山茶茶,是人类。在爸爸和妈妈的关爱下顺利成长,今后也是。我是为了活得像人才选择了这条路,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
怪物自嘲似的咆哮。
「我本来就不期望你能谅解。那么,我也会拿出诚意与你战斗。」
超过十根触手朝我袭来。是想来个地毯式轰炸就对了。
来这招啊。
………………………………怎么办?
就算我想闪避,也找不到破绽可躲。就没有什么可以瞬间移动之类的特殊规则吗?啊,该怎么办?不过哥哥应该会手下留情吧……
应该说,要是哥哥不手下留情的话,我就死定了!
早知道这样,今年新年参拜我就会发奋投个一万圆了。
没想到触手在碰到我之前停住了。
不只这样,甚至还发出了「唔唔……」的呻吟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仔细一看,变身为怪物的哥哥背后插着铁锹。
我看看自己的手。总不可能是铁锹瞬间移动吧。
「对、对喔。我那把铁锹还留在原地……」
是乱丢垃圾遭到惩罚了吗?不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到底是谁?
难道是晴之同学奇迹似的——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么会是谁呢?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有种既视感。
在这种危机时刻驾到的人——
「姐姐,我、我、我来救你了!」
虽然有点结巴这点实在丢脸——那个人的的确确就是满泰。
「你怎么晓得要来这里?」
「多亏了好心的大姐姐和指南针吧。我是不清楚状况,总之打倒这个怪物就好了吧?」
满泰斗志高昂,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
「对。可是,真的没关系吗?我是长着獠牙的……怪物喔。」
被满泰看到了。其实我不是普通人类。
「都会要弟弟穿裙子了,就算姐姐长着恶魔的牙齿我也不会吃惊啦!」
他果然对裙子那件事怀恨在心。满泰真的不光是个子,连心胸都一样小。
「而且我从一开始就相信姐姐是恶魔了。」
「你回去给我小心点。」
「不过,就算是恶魔,姐姐就是姐姐。」
「这句话倒挺中听的嘛。」
怪物被铁锹戳出的伤口汩汩流出绿色体液。就连弱不禁风的满泰都能发挥这种威力,看来他的防御力是真的很差。
既然这样,要是我从正面用铁锹攻击的话……
但事情可没那么容易如愿。
「再来一……哇!」
眼看一半的触手绕到后面,轻轻松松就把满泰五花大绑起来。然后以十字架钉刑状态拿到我面前来。
「住……住手……放开我……」
「你是满泰吧?我可没有好心到会放开你。关心姐姐是很好,但是被你看到这副德性,我可不能放你走。你是从哪里开始听起的?」
「姐姐是魂人……」
「那么我就拿走你几分钟的记忆吧。不对,为了保险起见,我就检查一下你对你姐姐的想法。」
「千、千万不要这么做!」
满泰被触手一圈一圈卷起来,手不断挣扎。简直就跟小芥子木偶被一拳握住的状态一样,真难看——虽然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我只是要调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你姐的秘密了。如果不碍事,我就不会动其他部分。」
「光是调查就很困扰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真的!」
「马上就好。啊,我把弟弟放前面,当然是要拿他当人质。」
救星摇身一变沦为障碍物,畠山家姐弟一起陷入生死攸关的危机。
万事休矣了吗?
「我要把几根『手』伸进你脑袋里面,不会痛的。」
触手想要从嘴巴钻进去。多么血腥的画面。我之后也会沦落同样遭遇吗?绝对不要。
「姐姐,听我说!」
满泰的声音像惨叫。
「怎么了?我也想救你啊!」
「我来制造机会,你一定要解决掉他喔!」
「机会?像你这样手动来动去脚踢来踢去是能做什么啊?你看,触手已经要伸进嘴里了!」
「开始了,一、二、三、看我的!」
哎呀?
我不知道满泰是用了什么魔法,总之怪物像麻痹了一样停止动作。
是触电了吗?
然后触手也解除了束缚,满泰一屁股跌坐在地。
只见满泰无力举起的右手上————
「嘿嘿……电击棒。」
「干得好!」
心情就像是『重摇滚狂奔』的尾声呢。
说到交响曲,多半都是一路忍耐,直到最后的最后轰然解放(catharsis),但重摇滚狂奔从结尾开头就非比寻常地高昂。乐曲发展之精彩,简直就像是*克拉拉从第一季就站起来一样。(译注:『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故事情节。)
我戳我戳。我刺我刺。我捅我捅。
我使出浑身解数的力量,拿铁锹刺进青蛙蛋中央。
应该说仿佛连同自己也一并刺进去那样。
心情就像是驽的钩喙。
上啊上啊上啊!
起初是一股恶心的触感。铁锹深深刺了进去,剩半截柄在外面。
拜托这击就成功!
上天似乎听到我的心声了。
怪物发出闷闷一声倒了下来。
然后渐渐缩小,变回原本的哥哥。
任谁看了都是友渊。
衣服也穿得好好的。
「你赢了。要拿多少随你高兴。」
哥哥仰卧在地,虚弱地敞开领口露出脖子。
得到这个记忆,我就能记得自己喜欢过晴之同学。
可是,就只有单方面而已。
晴之同学根本就不记得我这个人。
换句话说,我之所以打了这一仗,就仅仅为了留下悲伤而已——就因为我不想放弃。怎么会有这么乱来的动机。
这真的是胜利吗?还是?
「要就快,这是你的决定吧?」
也对,这就是所谓的人性。
「我不会弄痛哥哥的。」
「笨蛋,怎么可能不痛。」
我朝哥哥咬了下去。
「咦?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哥哥在十分钟后醒来了。
「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脑袋不太清醒。」
哥哥依然皱着一张脸,伸了个懒腰。
哥哥那副表情的理由马上就揭晓了。
「诶,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但就是有那个感觉。」
「没有,哥哥一点错也没有。」
哥哥没有这几天的记忆。因为我只会大略从最上层开始取起,所以我之前才不得不离家出走跟别人共同生活几天。
至于跟晴之同学有关的种种,如今只存在于我脑中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哥哥没有任何责任能力。
虽然我没办法坦然接受,不过这就是所谓的法治,况且当初选择权在我。
「好了啦,在感冒前快回去。我待会就跟弟弟一起回去。」
「喔,好。」
哥哥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从杂木林退场了。
好了,哥哥离开以后就要上工了。
我走向那个还在发呆的傻小子。
「晴之同……」
这个称呼并不合适。
「关屋同学,起来了。」
关屋同学总算清醒了。
「咦,你是……」
「我是跟你同班的畠山。真过分。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吗?」
奇迹果然不会发生,他不可能会记得我。
「抱歉……我好像睡昏头了。」
「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同学会睡在这种地方。再不赶快回去,家人会担心喔。」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深山里面?」
关屋同学不解地张望四周。
「你放心,走一个小时就会到山科站,而且不远处就是住宅区。」
「嗯。话说,畠山同学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想起之前开过的玩笑:
「我是来做斯芬克斯的工作的。」
「斯芬克斯?」
「没错。女孩子都是斯芬克斯,会吃掉猜不出谜底的人,大口大口地。」
换作是晴之同学的话,这时候就会吐槽:「什么斯芬克斯啊!」
也罢,这种互动方式就当作是今后的课题。
最后我抓住关屋同学的手。
「我一直很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咦……畠山同学?」
还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关屋同学回答得更含糊了。
「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你。从小学、国中、一直到进高中也一样——开玩笑的。」
我吐舌头。
赏他鬼脸。
「骗你的啦。怎么,你差点信以为真了吗?跟不喜欢自己的人交往不是很奇怪吗?」
「啊,也对。」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已经十点了喔。」
「嗯。畠山同学呢?」
「我跟我弟一起回去。他长得这么可爱,我怕他会被绑架。」
满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站在我正后方。
「那么,畠山同学,明天见。」
「你好像还没睡醒耶。今天是三天连续假期第一天。啊,还有毛衣还给我。」
关屋同学连忙脱下我替他穿上的毛衣。
毛衣想当然尔带着关屋同学的体温。
「那么星期二见。」
「嗯,希望明天是晴天就好了。」
我一直挥手,直到关屋同学离开。
当我确定连声音也听不见以后,眼泪自然涌了出来。
真丢脸。我从来不曾在满泰面前哭过说。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如今在场的人就只剩满泰了。
「姐姐,你没事吧?」
「那个人——关屋同学是我喜欢的人。」
「这我知道啦。」
「可是现在的关屋同学已经不认识我了。他和我的记忆全都在我心里面,因为我是会吃记忆的怪物。不过我不知道你肯不肯相信我。」
「看到那种场面也由不得我不信了,你看。」
满泰从胸前口袋取出指南针。指针活蹦乱跳地转动着。
「我终于解开指南针之谜了。这只会对魂人有所反应。夺头也是刚才那只怪物干的吧。咦?」
满泰歪头不解。
「那么汤浅小姐为什么……?」
「怎么了吗?」
「没事,我在自言自语。对了,姐姐。」
满泰以阴柔的动作把手伸向我的背。
「就维持这样三十秒吧。」
满泰的手用力抱紧了我。
这幅构图单看表象的话,就跟男女互相拥抱没两样。我看起来有这么无助吗?
「满泰?」
「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姐姐会不会跑去很远的地方,会不会变成别人的东西。所以现在看到姐姐这样回来了,我实在很高兴。讲这种话或许很任性,不过我真的觉得或许这样就好。对不起,在你沮丧的时候说这种话……」
「沮丧?这误会可大了。」
唯独这点我非讲清楚不可。
「咦?可是你不是哭得这么惨吗?」
「我吃掉晴之同学的记忆以后终于知道了。」
哎呀,我又不小心叫他晴之同学了。
「知道什么?」
我面带笑容,自豪地回答。
我终于笑得出来了。
「晴之同学曾经最喜欢我了。我们是两情相悦。他刚刚甚至还大胆跟那个怪物说他喜欢我。只要有这个记忆,我就能乐观向前。不管要花几年,我都会再一次掳获晴之同学的心。」
「哦,不过要是花到好几年的话,姐姐搞不好会喜欢上别人。」
喂,这种时候弟弟不是应该要声援姐姐吗?
「真没礼貌,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薄情的女人吗?」
「姐姐本来就很狡猾,就算不薄情也一样。」
「算了,就当作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三十秒,满泰慢慢松开手。寒冷的夜风再度拂过脸颊。
「那么,我们也该回家了。我得跟爸爸和妈妈下跪道歉呢。」
「啊,说到这件事。」
满泰摆出臭脸。
「全家受害最大的人是我。今天也奔波了一整天,也不想想我快考试了!你这次一定要好好跟我道歉!更少要给我下跪磕头!」
呜哇,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我有确实在反省自己给他添麻烦的事,毕竟我的个性还不至于那么恶劣。话虽如此,我绝对不要向满泰下跪。要知道世上可是有所谓的长幼之分。
这时候就来个奇袭·痛击。
「啊,满泰!那里有鼬鼠!」
「咦,在哪?」
很好,脸转向旁边了。
我就趁机亲他的脸颊。
这样既可以捉弄满泰,也不用鞠躬哈腰伤害自尊。反正亲满泰就跟女孩子互亲没两样。
「这就当作是赔偿金。英雄的报酬一向都是美女的香吻吧?」
满泰瞬间僵住,不过脸马上就红得连在黑暗中都看得出来。
「你、你……姐姐,你干嘛啦……」
「货物既出概不退还喔。好了啦,再不快走我就丢下你了。要是你不晓得回去的路该怎么走的话,搞不好半夜还在森林里游荡喔。」
「姐姐,等我!」
回到柏油路以后,我终于恢复精神。我果然是文明人,柏油路万岁。我就这样冲下道路。
「你生日的时候,我会送你比巧克力还甜的吻~」
「咦……那样不行啦……」
呜哇,满泰真的整张脸都红了,苹果根本就没得比。
「想也知道我是开玩笑的。」
「……你喔!」
我采取前倾姿势迎风奔跑。
这样眼泪应该也会快点干吧。
虽然我并不沮丧,但这并不代表我不难过。
我的恋情被迫休止了。
而且犯人没有责任能力,就某种意义来说是哥哥大获全胜。
但,事情复杂就复杂在我知道哥哥是真心为妹妹着想。毕竟我心底不光是晴之同学,还包括了哥哥这几天的记忆。
况且哥哥要是不在乎我的心情的话,根本没理由放晴之同学一条生路。要是从『嘴』一口吃掉的话,我就会忘掉晴之同学了。
所以,已经没什么好恨的了。
再说我并不是失去了一切。
不管是怎样的情侣,都不会晓得对方有多么喜欢自己,难道不是吗?
这个道理我懂,所以——
看我马上就改叫关屋同学「晴之同学」。
我走下山坡,就看到一个红大衣女子走上坡来,装扮感觉偏南方系。是不是想打扮得暖一点来抵抗寒意呢?
我经过她身旁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听到她对我说:
「你好像过得很好。我还一度怀疑你是不是夺头犯人,对不起喔。
不过你就看在我开车送满泰来的功劳上原谅我吧。
我想这大概还需要更多更多时间,但愿有一天,你也能原谅我当年丢下你逃走就好了。」
擦身而过之际根本没办法讲完这么多话才对,然而这番话却像咒语一样直入我心底。
我急忙回头一看,却已经没有半个人在了。
只有吹着茶茶族歌谣的口哨声,从某处悠悠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