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打破了校园的静寂。
黑色的野兽屈了屈背部,侧身跳到另一边。虽然好像没被击中,但一直追逐的猎物竟突然向自己展开了反击,被激怒的野兽表现出了明显的警戒,口中也发出不同于之前的类似威慑的叫声。
『到底……』
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此刻,夏树才终于注意到自己手里的这个——扣动扳机后发出枪声的物体,于是捧在手心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是……枪吗?有枪杆,扳机和短短的枪身,本来如果是机关部——左轮手枪带有弹匣的那个部位附近除了一个球体外,整个看起来基本上就像是做样子的而已。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这种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但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自己手里的这个玩意,又的确有着实实在在的反应和重量,枪身在月光的渲染下透着冷冽的寒光。
『那个……是你的魔导具。』黑暗中突然响起这样的人声。沉稳的音色,明显不是来自刚才那个自称为风的少年。声线低低的有点嘶哑,感觉似乎在哪儿听过……
还来不及对声音的主人是谁多加思考,黑色野兽已经展开了它的新一轮攻击。
『——!』夏树条件反射般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枪。
而野兽也像做防范一样地将身体放低,准备随时出击。
『魔导具……是由你自己的意志达到物质化,特别授予HIME的武器,相当于祭器。已经没时间犹豫了,用它打倒那只野兽吧。』
『魔……导具……?』
『——它来了!』
几乎与那催促的『声音』的响起同时,野兽扑了上来,而且这次是毫无呜咽声,也没有准备动作的跳跃。
不过,尽管是身处这样的混乱中,夏树的反射神经仍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它的动作。并将这突然出现的枪——被那个『声音』称为魔导具的东西瞄准野兽,不假思索的拉开了保险。
心脏的跳动还是无法抑制地那么剧烈,不同的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了某种振奋的感觉。
——我能战斗……!
如同要被这高速的律动所吞噬一般,夏树扣动了扳机。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多久?像是永远,又像是一瞬间。
呜咽,跳跃……近乎发狂的野兽在空中来回扑腾,似乎想用牙和爪子将夏树撕裂。
开枪,躲闪……寻求自保的夏树竟使出了格斗技,俨然已经掌握了数项专业技能。
阴暗中的黑色野兽和漆黑长发随风飞散的少女,清冷的月光下只剩下两个殊死搏斗的黑影在舞动。
——这就是,HIME……
之前刚刚跟夏树有过轻声交谈的『声音』的主人,此时就像听天由命一样注视着情势的发展。
——对此你有觉得害怕吗?
这声音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了。
——可惜,这就是HIME的命运……不管有多痛苦,你都必须明白自己是无法逃脱组织的控制的。
……可是……
『喂喂,你这不是在违犯规则吗?』
冷不防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男子的思考。他一下就听出了刚才那个声音是来自于谁,头也不回地应着那人的话。
『……你会对上面报告吗,风?』
然而这句询问换来的却是风极力忍住笑的轻蔑。
『少跟我说这个,而且所谓的上面是指什么啊?我严格遵守契约只是对』那个人『而已呦。』类似嘲笑的回答里满是讽刺。
『契约吗……但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好像也很有兴趣的?』
『没办法呀,本来我是不必对现世的事情插手的,没兴趣的话当然就不管了。』
『……我听说过的,你被和』那个人『的契约封印了力量,会主司这场祭典也是因为在远古——爱上了一名身居现世的少女。』
说到痛处了!果不其然,头顶上的风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立即呈现出危险的精神状态,说的话也显得十分尖锐刺耳。
『……说的可真毒啊。我告诉你,就算那力量被封印了,要除掉你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身体不禁僵硬起来。而由于太紧张的缘故,背部也开始感到冷汗涔涔……
仿佛看透了对方的紧张,风得意地笑了:『算了,你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还这么维护着夏树——不过也差不多该作个了结了……』
说完最后这句,风的气息便消失了。男子就像诅咒被解开一样,身体终于可以随便动弹了,他抬起头往上看。
那个地方,风存在过的痕迹已经连渣滓都不剩了。
——好险……不,是祸从口出……
男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注意力也再次回到刚才的战斗中。
黑色野兽——据他所知,从太古时代起人们对它的认识就是『山神』,『犬神』的眷属。曾被称为『八房』的它,此时正静静地和用魔导器一个劲朝它狙击的夏树对峙着。
呜呜——
野兽又发出了低声的呜咽。但对夏树来说它现在已经不可怕了,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经过这样一番战斗,她或多或少已经能够感觉到这只野兽所寻求的东西——只能这样说。
夏树的制服沾满了泥土,好多地方都被抓破了,隐隐现出的肌肤渗着血迹,长长的头发也拜这激烈的搏斗所赐胡乱纠结在一起。但她心里,那种愤怒和恐怖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了。
夏树静静地看着黑色野兽。那双红色的眼睛,现在也正闪着恬静的光芒,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夏树,似乎在对她的态度表示怀疑。
『……你到底是我的什么呢?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一边问着,这时夏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小时候的回忆。那时爸爸带回一只小狗,说是送给夏树的礼物。第一次来到陌生环境的它,眼中充满了恐惧,紧张,浑身瑟瑟发抖。但年幼的夏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大叫着『好可爱』,兴高采烈地伸手去抚摸它——于是被咬了。
这是一只可能牙齿刚刚长齐的小狗,所以就算被它咬了也不会很疼,但夏树却吓得哭了起来,跟爸爸吵着说不要它,好讨厌它。
爸爸开始慢慢地跟她讲道理:『好了夏树,你看,它还在害怕呢。被带到陌生的家中,它觉得很害怕,很寂寞。所以你必须理解它……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相处的第一步都是先和对方成为朋友。』
躲在爸爸身后的小狗,怯生生的,像在偷看一样地盯着夏树。
——是吗……就是那个时候的眼睛……
在这时又想起那厌恶的男人的话,夏树不禁觉得有点烦躁,继续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野兽,它眼里所折射出的,正是那时小狗的眼神,红色的眼珠只见红色的裂缝,并无意志之类的东西存在。
即便如此……
夏树静静地放下枪。野兽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发抖的样子。而夏树只是这样看着它,怀着心中那不便的疑问和期待,希望能看清它的目的……
『你也……一直很寂寞吗?』不经意地竟从口中吐出了这样的话。
野兽停止了呜咽,同样定定地看着夏树。
夏树往前迈了一步,野兽还是无动于衷。
渐渐地,夏树和野兽离得越来越近,最终双方终于已经没有了距离,夏树就这样直面着黑色野兽。
『是这样啊……一直在等我对不对?——迪兰……』夏树脸上露出了微笑。
——噢噢噢噢噢噢……(狼嚎)
野兽再次发出一声剧烈的悠长嚎叫,如同对那问话的回应,又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欢快之情。
『真好啊夏树,这孩子已经接受你了,之后就只看着你自己心里想不想接受它了。』风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不管你的目的如何,这孩子一定会成为你可靠的搭档……代价就是,赌上你最重要的东西。』
『无所谓,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活过来的。
——仅仅是为了复仇而已。
——只要实现这一愿望的话……
夏树身上的印记发出一道比先前更甚的强光,原本已平定下来的心跳,索性也一鼓作气地急剧跃动起来。接着,如同药围住夏树和野兽一般,地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类似魔法阵的图徽。
从图徽标面升起的冰柱,放射出足以亮彻校园黑夜的夺目光芒,冲上云霄。
本来是包藏着寒冷气流的光,却意外地那么温暖。
——啊啊……
夏树的小腹开始疼痛,伴随着每个月都会到来的,各方面都证明着自己是个女人的痛楚……
但此时此刻,那痛楚却化作了一种贯穿整个背部的快感。在沉浸于这股快感的恍惚中,夏树将眼前这只开始散发白色光芒的野兽怜爱地抱在了怀里。
之前还处于未定形状态的它,渐渐开始了产生物质化实体的过程。
闪耀着银白色光辉的躯体,稳健地立足于大地的四肢,只有那散发着红光的双瞳没有变,还是那么定定的注视着夏树。
『迪兰……』
——噢噢噢噢噢噢……(狼嚎)
被夏树所环抱的子兽——迪兰发出了震耳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