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破坏的世界中,生存下来的方法
对我们来说,神代第二小学遗址是最好的赏花地点。
这里就和神代市里大部分的学校一样,校园中栽着许多樱树,只要是在校中,那无论从什么地方都能看到那繁茂的树木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所学校的建筑基本都让《天使》《回收》掉了,只剩下一片广大的空地和北侧校舍像屏风一样仅残的断墙戳在那里。
还是高中生的我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狂欢。但只要能稍稍忍耐下背阴处的湿气,那这视线会被墙壁挡住的地方,可说是理想的赏花场所。
「那也要是花来了的话,吧」
我望着樱树小声自语。
在这还寒冷的季节中。樱花花苞总算是膨胀了起来。但要到那全部盛开,就像不要小看九英里路,更不用说是在雨中了一样。(译者注:该句引自哈利柯梅曼的推理小说《步行九英里》中的一句,原句是,Aninemilewalkisnojoke,especiallyintherain)
我们就在这一朵樱花也没盛开的樱树下铺开垫子,将带来的大量零食和酒堆到上面,开始赏花。
「喝吧,呜喔!」
『呜喔!干杯!!!』
大家一边喊着不明意义的话,一边进行今天的第十次干杯。
所有自愿参见赏花活动的同学(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心境如何),都已经醉了。所以场面相当热烈。
他们其实只是想借赏花之名,大闹一场而已。所以樱花开不开根本不重要。
不过幸好,在这校舍背面,还能从樱树的缝隙间望到远方的大海。
而且还能望到建在沙滩上的城市标志性建筑——妖怪灯塔。啊,顺便一提,之所以会叫那作妖怪灯塔,是因为它的轮廓完全就像个罩着被单的幽灵。
虽然赏不成花,但只要把这想做是在《赏海》的话,说不定也很风雅。
我把《卷心菜太郎》(译者注:这是一种日本零食,是主要由玉米制成的膨化食品)扔到嘴里,喝了口《暗啤酒》。暗啤酒,就是黑啤酒的亲戚——并不是这样,这是用来表示没有经过正规流通渠道出现在市场上的啤酒。没有任何图样的银色金属罐上,只贴了张写着《BEER》的贴纸。这就是在NHK的教育节目中,擅于工作的大叔举例喝下去的那种。
临时政府的那些大人物们,为了重整恶化的财政,对嗜好品征收了极高的税金。
拜那所赐,让烟酒像实行禁酒法时代一样只能从暗地里流入市场。有传闻说这还成了黑社会和恐怖组织的资金来源……,不过这竟然被人评价为更加好喝,实在是讽刺啊。
「一号!猿渡三圣!我要脱了!」
有着澄澈双眼的瘦高美男子,说着把手放到腰间的皮带上。
再也没有比他更会用外表骗人的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绝技是『鲁邦俯冲』(译者注:此技能是知名动漫画作品,鲁邦三世所拥有的技能,是能在跳跃中除去全身衣服或者只剩件内裤,直接冲入女性床上的绝技)
座右铭是『100%好色就是纯洁』
其本人语,「我可有三分之一拉丁血统喔」。
虽然我不清楚这分母为什么会是奇数,但猿渡就是这样一个轻浮的家伙。
他本来就已经足够在世界得意忘形者大赛上得个亚军了,不过酒精好像又将他的那个《引擎》打开了涡轮增压。
「噔哒哒噔噔噔噔」
猿渡边哼着《TABOO(译者注:这意思是禁忌,不过没能找到合适的代表歌手,抱歉,请读者自行寻找吧)》的调子,边扭动着腰身,把皮带抽了出去。
我说猿渡,你这曲子选得也太不恰当了吧。是不是有点露骨了?
不过四周的损友们却鼓掌大叫『脱啊脱啊!』的一个劲儿地起哄。
「猴子!还不停手!」
就在此时,班中女生的代表,雪村珊瑚一纸剑打在猿渡脑袋上吐槽道。
「喔呜喔!」猿渡发出着让人怎么想也想不到是人声的惨叫,趴倒在地上。
「没你这样突然做出变态行为的吧!而且,什么《一号》啊!?」
「我是觉得自己说一号的话,就会有人跟着我脱的啊」
「根本没有《的啊》!哪儿有人会跟着你脱!」
珊瑚在我们这众多捧角儿的班级里,可是贵重的吐槽人才。而且她本人好像也注意到了这点,经常将纸剑携带在身边。而设于教室杂物柜旁的《珊瑚专用纸剑箱》在其他班也是很有名的。
「二号。栗木坂有香—。我要脱了—」
班长说着认真的把手放到胸前的蝴蝶结上。在所有同学眼里,她就像是个被施过《极小》咒文一样的,一切都很精致的少女。不过此时那戴着小巧眼镜的脸,已经因为醉酒而通红了。
「哼哼哼哼嗯」
她边轻哼着《橄榄树的项链》,边要一颗一颗地解开制服上的扣子。
我说班长。你怎么会选这曲子啊。是想变鸽子出来吗?(译者注:本曲在日本著名魔术师松旭斋墨绘当作背景音乐使用后,便已作为魔术专用背景音乐出名,所以日本人听到这曲子就想到魔术)
「哇—!?班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有着一头活泼短发的少女慌忙叫着冲了过去。那少女就是我的青梅竹马,萌月来夏。「嗝?」班长打了个酒嗝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作为班长,我觉得有责任让大家高兴起来……」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脱啊!」
「那把长筒袜留下就可以了吧……?」
「你不要想得这么极端!我说,到底是谁?是谁让班长喝这么多的!」
「呃——,干杯,就是把杯里的酒都喝光吧?」
「莫非,你每次干杯的时候都把酒喝光了?」
「嘿咻。嘿」
「啊,喂!不能脱啊!」
『别阻止她啊,萌月—』
听到班里那些臭小子们起哄,来夏怒道
「别吵,你们这群色鬼!珊瑚,把纸剑给我!」
「好!」
她叫着从珊瑚手中接过纸剑。两人一起向起哄的臭小子们头上打去。
男生们都心领神会的逃了出去,最后故意被她们打中,夸张地表演一番后装死在地上。
看着这情景所有人都爆笑了出来。
我——也在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注视着这一幕。
说实话,我很不习惯这种气氛。
因为周围越是热闹,我的心就变得愈加冰冷。
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众人越是高兴,这种想法就越加在支配着我。
不过,我并不是不懂看《场合》。
虽说我不习惯和大家一起欢笑,但却并不讨厌注视《欢笑着的朋友们》。这就像是在漆黑的房间里看娱乐节目一样似的,只是种孤寂的快乐。
「好,就剩你一个了,密!」
我的青梅竹马来夏,听了珊瑚这话也点点头道
「小希,你受死吧!」
「这,为什么连我也要被你们打啊?《脱吧—》那样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说过吧?」
一直像尸体一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男生们,这时都像僵尸一样坐了起来。
「你想就自己逃命吗!」「就算你没叫你心里也一定在想!」「他哪儿只想《脱》啊,是想像了更无耻的!」「密就是H的化身!」「噢!真是无耻!」「变态!」「闷骚总统!」「向班长谢罪!」
「你们这七嘴八舌的说得太过分了!话说,闷骚总统到底是哪国的总统啊?」
猿渡一脸认真的回道
「是意大利吧?」
「给我向意大利人民谢罪!」珊瑚立时插了进来,笑声轰的一下爆发了。
来夏张开双臂制止住众人,
「基于以上理由!」
她说着高举起手中的纸剑。
「天诛——!」
啪——,的一声,响亮地打到我的太阳穴上。
不过这只是声音大,并不怎么痛。
「呜喔!」
但我还是夸张的倒在地上。不管怎么说,这情形下我都应该做个《被杀》的角色,所以就捂着脑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
这让同学们都高声大笑了。
而倒在垫子上的我,却用已冰冷的心听着这笑声。嗯。他们看来很高兴,这就好。
「万恶之源已经被消灭了!」
不知何时复活的猿渡,高举起装满日本酒的纸杯叫道
「来!干杯!」
「干杯!!!」
这是第十一次干杯。我也跟着起身举起了啤酒罐。
不一会儿,刚还和女孩子们说笑的来夏悄悄来到我身边,注意着裙子坐了下来。
「啊—。刚折腾完好热」
满面潮红的她说着脱下制服外衣放到自己的膝上,喝了口啤酒,像是很难喝似的吐着舌头道
「好苦。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喝」
「那你就别喝啊」
「不过,醉了的感觉有点快乐呢。是心里就像有个小鹿似的?不对。是轻飘飘的?」
找不到适合形容自己现在状态词语的来夏自言自语起来「晕忽忽?软绵绵?晃悠悠?」,不过没过多久,就说着「不想了」的,再次仰头喝了一口。
「果然,我不懂酒的味道呢。是不是要长大以后才会明白这好喝呢?」
来夏刚一出口,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世界现在正走向毁灭。
所以我们一定——不会长大。
因此『长大以后』这话,是禁句之首。
她紧闭住双眼,把啤酒咽了下去。并再次受不了的吐出了舌头。
「我是不是醉了—。觉得好热啊—」
「那多脱几件就好了嘛。虽然我不会为青梅竹马的你兴奋起来……不过我觉得,比起班长的飞机场,还是来夏你来脱会更养眼」
我指着来夏的胸部说。虽说我这青梅竹马是《活力少女型》,不过胸部却大得异常。衬衣的胸口部分也正因此高高隆起着。
「你、你胡说什么!小希你混蛋!色星人!」
来夏一手刀向我劈来。
「抱歉!这是玩笑啦!只是个小玩笑!不要当真啊?」
她的表情似乎生气起来。一侧的眉挑起,鼓着个脸。不过她生气的样子,比刚刚那无精打采的样子要好看多了。
「喂!我说你们两个自顾自的亲热个什么!?想这样还太早了吧?」
嘭——后背被什么人给了一脚。
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儿,片桐彩子正瞪着我。虽然她是个像人偶一样美丽的双辫少女,不过她瞪人的样子是相当有压迫感的。
「我、我们没在亲热啊!」
来夏见状慌忙挥手否认。
不过这话被同学们的声音完全盖过了。
「好慢—!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啊!?凪纱—!」
凪纱哼的一声转头瞪向身后推着轮椅的少年怒道,「都是尊这家伙太磨蹭了啊。真是受不了!」
就像喜欢恶作剧的少年直接长大了一样有着一头刺发的少年——相泽尊,只在瞬间有点畏惧凪纱的视线,不过马上就回瞪她道
「真、真烦!会迟到都是因为你吧!哪儿有为了换件衣服就回去的啊!」
「你闭嘴!我不喜欢穿制服让人看到我腿上的伤!再说你推快点就能赶上了吧!」
尊不高兴的挠着头道
「啊,可恶。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没错。错的就是你!」
「真是,为什么我非要陪你这种人害得自己也迟到啊!?」
「这种人是什么意思!?你可是我的仆人明白吗!仆—人—!」
「你说什么!?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仆人!」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仆人。还有,你以后要说仆人语」
「仆人语是什么语言啊!」
「就是『咯卜咯卜咯—』(译者注:日语中的仆人=下僕,读geboku是以仆人语就是gebo…)这样的!除此以外的语言禁止!」
「咯卜咯卜咯—!咯卜!咯卜咯—!」
「这不挺适合你的吗。就照这样继续」
「开什么玩笑!」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
在身为吐槽要员的同时,又经常作为班内《调停者》的珊瑚这时插到两人中间。
「你们两个的酒我们都有留啦。不要吵架啊」
『这不是吵架!』凪纱和尊异口同声的回答。不过,他们之后所说的和这回答正相反。
「我这是正当的主张」
「只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你说什么!?」
「不服吗!?」
又吵着闹僵互瞪了起来。
猿渡不知是不是喝晕了头,摇摇晃晃的走到他们旁边,把手中装着日本酒的纸杯递了过去说道
「只是不小心迟到而已,都无所谓啦!来一起喝吧!」
看上去他这是像要阻止两人再吵下去……,不过就猿渡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是啊—』
同学们也都劝着两人。
「尊!你把我的也喝了!」
「为什么我要帮你喝啊!?」
尊不服气的说着,但最后还是把凪纱的酒也喝了下去。虽然我不太了解他们,不过也知道他们自小就认识,并形成了现在这种《公主殿下与随从》的关系。尊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从没违背过凪纱的命令。
同学们看到尊很男人的一仰而尽,都兴奋为他鼓起掌。
猿渡此时高举起纸杯高声说道
「来,既然全员都到齐了,那就让我们再一次举杯吧!」
「噢!干杯!!!」
这是今天的第十二次干杯。
「小希。来。干杯」
来夏也说着笑容满面地举起手中的啤酒罐。
正当我要把手中的啤酒罐伸出和那相碰的时候——
突然觉得背上剧烈地升起一股寒意。
并同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感到猛烈恶心的我,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铝罐。
「你怎么了,小希」
「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正举杯欢笑着的朋友们,这时突然指着大海那边慌乱了起来。
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见一群白色的影子漂浮正在妖怪灯塔周围。
「小希。那难道是……」
「……是天使」
虽然这里距离那边很远看不大清楚,但那散发着白色光辉的身体毫无疑问就是天使。
白天出来还真少见啊。真亏你们平时总在夜里偷偷出没。可恶……。
漂浮在空中的天使射出了无数像生锈的箭一样的东西。
「呜……」
来夏轻声哀叫。
受到箭雨攻击的妖怪灯塔,就像被人紧握住的饼干一样粉碎了。
这时,天使展开双翼,用力挥动起翅膀。
而崩塌在沙滩上的灯塔残骸,开始浮向空中。那些原本是灯塔的白色瓦砾,就像被龙卷风吸引一样飞向天空。
这是人类绝不可能办到的奇迹般的情景。
不,这根本不是奇迹,而是场恶梦。
城市的标志,就在天空中出现的像聚光灯倾泻而下的一道光柱中,消失了。
「妖怪灯塔被《回收》了……」
来夏落寞的叹道。
「本以为今天会很平静……。可《世界灭亡》,果然还在继续啊……」
六年前。就在像今天这样一个和煦的春日。
世界灭亡开始了。
建筑物、城市、人——都从那时开始,出现了被迷之存在破坏后带走的现象。那就像是把整张拼图上的一块完全取去一样夺走了一切。
不久就有人说道
这是《伟大的回收》。
说这是神命令天使拿回他赐予人类的东西。
并且还有人说,在某天,就会出现把剩余版块一口气全部夺走的《大回收》,为人类在这世间拼命上演的悲喜剧拉上终幕。
五年前,全人类都明白世界就要灭亡,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那时侯一切都在混乱,治安也已恶化,人们的处境非常残酷。
但多亏了临时政府的大人物和自卫队,现在我们才能过上平稳的生活。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去上学。
这是人类的坚强吗?还是说这是人类的迟钝?我想大概是后者吧。
一阵春风吹了过来。
从只剩墙壁的神代第二小学校舍间——从这现在已废校的我和来夏的母校间吹来的风中,带着冬的余韵和沙土的气息。
城市的标志被《回收》了,这果然让所有人都很震惊……刚刚还吵闹着的同学们这时也都沉默了下来。
「啊!快看!」
来夏手指空中叫道。
雪,忽然飞舞在湛蓝的天空中。
每当有什么被回收掉时,晴朗无云的空中就会降下这种毫不寒冷的雪。
我们把这叫作《纸雪》。
同学中有人看到这雪不禁轻叹起来。
「好美……」
我听到来夏的话点了点头。
这《纸雪》就从我们上方轻柔地飘散而下。不断地,不断地飘着。
那尽是花苞的樱树枝上,也挂上了这毫不冰冷的雪花。
「好像樱花花瓣一样呢」
有谁这么说了一句。
这散落下来的雪,看上去简直就像飘舞着的花瓣。
「好!让我们干杯吧!」
猿渡自暴自弃般的无端大叫起来。
「敬为我们盛开美丽鲜花的妖怪灯塔!干杯!」
「干杯!」
这是今天的第十三次干杯。
同学们都举杯笑着,笑着,笑着——
因为夜晚天使出现率高以及临近期末,所以赏花被限定在日落前结束。
傍晚。早濑河。河堤。
背负着来夏的我走在夕阳映照下的河边。这青梅竹马已经完全醉倒,所以我被同学们委以了送她回家的大任。而且因为我就住在来夏家旁边,连拒绝都拒绝不了。
「好久没走过这条路了呢……。明明上小学的时候还经常走的……」
来夏的气息弄得我脖子痒痒的。
「醒了吗。怎么样?能自己走了吗?」
「还不行……。你还是继续背我吧……」
「真是,你跟他们喝太多了啊」
「嗝。对不起……」
喝得晕晕乎乎的来夏趴在我背上用力低头向我道歉,不过她没收住直接撞到了我的后脑勺上。
虽然被撞的很痛,不过照着情形,我看就算对她生气也没用,所以就没吱声。
我重新将她背好,就像被河中潺潺的流水推动着一样向前走去。
「现在这样子……,会让人想起从前呢……?」
「从前?来夏你是说自己从前也像这样大醉过吗?」
「不—是!别把人家说得像个酒鬼似的!」
来夏边用手刀连打我的后脑边说道
「你想,从前,小希你不是也曾这样背我回去过吗?那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正好是十年前的事啊。我那时,刚买了双新鞋……」
「啊—,当时有只鞋被野狗叼走了吧?」
「是啊。因为那双鞋是刚买的,而且我还非常喜欢,所以心里好难受。就在我哭的时候,小希你就冲过来了啊」
来夏不知为何就像这是自己的事迹一样骄傲的说。
「你就像这样挥着手中的木棍,把鞋帮我夺回来的。不过,小希你自己却被那野狗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说着把手伸向我的右肘轻抚着。
「不是这里吗?我记得当时流了好多血的。虽然小希你笑着对我说『是小伤啦—!』,不过我当时却哭得更伤心了。以为小希会因此死掉。……那伤,现在还在吗?」
「……已经不在了。好像完全愈合了呢」
因为我身上的伤痕,在《世界灭亡》开始那天,就全都痊愈了。
「是吗……太好了」
不过,来夏的声音,听起来却让我觉得充满了无限的惋惜。
这让我猛地一下想起当时发生的事,说道
「这么说起来……我被野狗咬住的时候,来夏,你不是把另一只鞋脱下来扔那狗了吗?」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最后才弄成一双鞋都被狗叼走,我只好背来夏你回家的啊。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双鞋,就不要那它扔狗啊」
「可,该怎么说呢……是形势所逼啊」
来夏说着把头搭到我肩上,
「嘿嘿。和那时比起来,小希的背变得好宽啊」
「……你也重多了啊」
「啊—!你竟敢说这话!」
「可这是事实吧」
「真是!小希你这个笨蛋!」
「为什么我是笨蛋啊?」
「你讨厌!讨厌!!」
手刀之雨落向我的后脑。因为想躲也躲不开,所以我只能乖乖地任她攻击。不过或许是因为醉酒,这打在头上并不痛。
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了一阵心里舒服了,喝得烂醉的她心情不错似的说道
「以前明明那么帅的……。为什么现在性格会变得这么乖僻啊……?」
儿时的我。
是个让现在的我觉得很羞耻的小孩。
那时的我真心向往电视上的特摄英雄,坚信他们能拯救世界。而那时的来夏,经常给人体弱多病的感觉。这让我心中要保护自己青梅竹马的使命感燃烧了起来。
把从母亲那里找来的一大块黑布系在脖子上充当斗篷,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拣来的像木刀一样的树枝在城中四处奔跑。相信自己披着的斗篷能让自己飞到天上,相信自己手中的剑能斩尽一切邪恶。
确实,那时的我,是个正义的使者。
但讽刺的是——
现在的我却变成了个和那完全相反的人。
「呐,来夏。你能快点忘掉那些让人羞耻的记忆吗?」
儿时发生的事,对现在的我来说,只觉得那是自己过去的污点。或者说,那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的幻想。
但来夏却回答「我不要」。
「我绝不会忘记。这是肯定的。快乐的回忆我会一个不少的全部记住」
她边晃着双脚,边「啊哈哈」地笑了起来。
「今天赏花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忘记。因为这让我非常快乐」
「不过花儿可连一朵都没开啊。你觉得这还能叫赏花吗」
「小希?你觉得组织这次赏花的会是谁呢?是猿渡君?还是珊瑚?」
「是他们两个一起组织的吧。那两个在这种事上可是很有默契的呢。亏他们还水火不容的」
「也是呢。应该感谢他们两个。嗯。我真的很高兴。很快乐啊」
所有人都很享受这错过季节的赏花。
不管是谁脸上都充满了笑容,
都在大声说笑,都在鼓掌,
都喝得大醉,都叫喊着,
就像要用笑声压过笑声一样,奋力地笑着。
就像要确认还有能《快乐的事》一样,拼命享受着这一刻。
而之所以会唐突举行赏花活动——是因为不久前,有同学被《回收》了。
曾经一同拌嘴一同欢笑的伙伴被天使所杀。一个朋友就那样毫无迹象,毫无预兆,非常简单地从这世界消失了。
所以大家为了驱散弥漫在班中的悲伤气氛,决定出来大玩一场。就算这是在考试周,也没有任何人反对。赏花时没有一个人说出追悼的话,因为大家都明白,这其实就是《为了遗忘而举行的仪式》。
我们的世界正在走向灭亡。
不断增加着的,只有悲伤的记忆。
但即便如此,人也要生存下去。
所以,大家,在欢笑着。
也就是说,我们,就是像这样在忍耐的痛苦。
在不断的欺骗中生存。
来夏把额顶在我背上,紧抓住我。
「小希,我们稍微绕点路吧」
「为什么啊?太阳可快要落山了喔?」
「我要是这样醉着就回去,会被爸爸骂的啊」
「真拿你没办法……。就去哪里让你醒醒酒吧……」
「嗯。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来夏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
「这前面应该有个小水泵房的!带我去那里吧!」
「有吗?」
「有啊!你想想,就是有红色铁皮屋顶的那小屋!」
「啊—,确实有来着」
「那里面藏着咱们两个的宝箱啊!就是幼儿园的时候!我们在暑假藏在里面的!」
虽然她说的我记不太清楚,不过是记得曾将个饼干罐藏在那小屋里。
那里装着我和来夏两人的宝物——闪闪发光的石头和玩具饰品之类的。
当时费尽力气才把那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
「真亏你还记得啊……。我早就把那给忘了」
「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是不会忘记的。当时我们还说长大以后再把那挖出来呢!现在就去把那挖出来吧!嗯,就这么办!GOGO!」
来夏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叫着指向暮色中的河堤小路。
「好好……」
我无可奈何地背着她走了出去。
从结果来看——
水泵房已经被《回收》了。
我们两个藏在那里的饼干罐也已消失。连同那一起的世界还和平时的记忆,以及封在那罐中的夏日空气也被一并夺去了。
「我们回去吧,小希」
「好」
我背着她向家走去。
来夏眼中噙着泪,把头深深埋到我背上,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太脆弱了。
但这,就是我们的现实。
次日。学校。午休。
我逆着冲向小卖部学生们的人流,在走廊中走着。
听说是因为受欢迎的面包马上就会卖完,所以为此而引发的争夺战好像相当激烈。弄得小卖部前像交通高峰一样水泄不通。
之所以会用这种传闻一样的方式来描述,是因为我不会去参加这场争夺战。
我,基本不吃中饭。
不过这不是想把饭钱省下来买别的什么东西,只是单纯的因为不吃也没关系才这样。
当然,我也会正常的感到饥饿。不过,只要饥饿超过一定限度,食欲就会突然消失。我认为这是自己的《不死身之力》在补充机体不足的能量。所以就算我现在经常不吃早中饭,身体也没见消瘦。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和“那个人”相遇之前。
《想死却死不了》的我试尽了各种自杀方法。上吊、坠楼、跳海、活埋、服毒、触电等等等等。只要是能想到的,我都试过了。
不过惟独没试过《绝食自杀》。之所以没去试,是因为自己知道这样一定死不掉吧。
好了,闲话不再多说。
总之,我是校内极少数的《不吃午饭派》。
但因为什么也不吃呆坐在教室里太过显眼,所以每到午休时,我都会离开教室。
备选的目的地有两个。
一个是图书室。
虽然我的语文成绩并不好——既无法理解小说中的人物为什么而苦恼时的真实意义,也不想了解作者在写作时的心境——不过,却并不讨厌看书。因为不管书的内容是善是恶,只要专心读着上面的铅字,就能让我忘记时间的流逝。
所以用来打发时间还是很不错的。
以前我都是随意抽出藏书卡,按照上面的号码来选书的。在抽到《日本灵异记》和埴谷雄高的《死灵》时,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读完的。不过,最近似乎觉得我是个《书虫》的女图书委员,经常会把她推荐的书选出来给我。就是只将一本书放在图书室一角敞开的架子上。并留下张写着《很有趣》或是《很感人》等的评语纸条。所以我现在都是心怀感激地在看她推荐的书。
而另一处用来打发时间的,就是屋顶。
这里主要是午睡专用。我很喜欢屋顶水塔边的位置。
「今天要去哪边呢?」
我犹豫了五秒,决定去屋顶。因为昨天晚上没怎么睡,所以想小睡一会儿。
要赶走袭来的天使——虽然也有这理由,不过昨晚并不只是为此。因为妹妹找我麻烦,所以不得不陪她。虽说那是个可爱的妹妹,不过时常会像心中打开某种类《奇怪的开关》一样,让我头痛不已。
我打着哈欠推开通向天台的门。虽然门上贴着《禁止进入》的警告,不过是没有人会照办的。
「……嗯?」
很少见的,已经有人先在这里了。
一个男生正抱着胳膊站在天台正中。感觉就像在等武藏的小次郎一样。
「我等你很久了,密」
那是我的同学相泽尊。
「连说的话都像小次郎一样」
「呃?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今天你不去踢足球吗?」
尊是足球部的,平时午休都和班里的人一起去踢足球。不过现在好像已经退部了。
「嗯。我和他们说过一会儿去」
「那凪纱呢?你丢她一个人不管可以吗?」
「不用管那种人。我又不是她的仆人」
被晒的黝黑的尊皱眉丢下这么句话。这话语中也包含着他的愤怒。
「密,我有话要和你说。就我们两个」
「免」——我竭力抑制自己想当即这么回答的想法。
因为我想和同学们保持良好的关系。
不过我所谓的《良好的关系》,只是《不近不远》《维持个人空间》《中立》这样的关系而已。
我不想过分亲近他们,更不想他们侵入自己的空间。
这种郑重其事的对话,是我想尽量回避的。
但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认真。就像已经出鞘的名刀一样。
尊会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气氛》不是让我根本无法拒绝吗……。如果是真正的同学,在这种局面下一定会好好听他说的。而决定扮演《普通高中生》的我,当然也准备这么做。
我伸手指向屋顶上的水塔说道
「好吧。那就别站着,坐那上边说吧」
「噢」
我在有水塔的屋顶上单膝立着坐了下来。而尊就盘腿坐在我对面。
「好了,你想说什么?」
尊清了清嗓子,在整整犹豫了30秒后,才终于问道
「密。你,在和萌月交往吗?」
听到这话的我还是立着条腿,就那样向后躺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那种事情没可能吧。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像《15智慧拼图》中《14》和《15》变换位置一样不可能(译者注:这是由美国人萨姆洛伊德于1878年发明的游戏,并在当时悬赏1000美元悬赏找人拼出如图图案,这是无法解答的问题,因此,14、15换位不可能的)」
「《14》和《15》……?密你时常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话啊」
尊不明白我的比喻,在苦思着。正当我要解释的时候,他马上不再苦恼的开始和我说话。看来他是不擅思考的类型。
「密你不总是和萌月在一起的吗。所以我会觉得你们在交往也不奇怪啊」
「这是因为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啊。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
「密……,你不喜欢萌月吗?」
「这要根据《喜欢》的定义来说了。比方说,我们单独在我房间里。我被拿来做来夏那难吃料理的实验台,我们两个都喝了不少酒醉了。之后再大玩了一阵游戏兴奋起来,意犹未尽地一起坐在床边,她这时要是依偎到我身上的话……我或许有10%的可能把她推倒。但是,就算是假设,我和她发展到交往的可能性也是0%。我对来夏的好感只是这样而已」
「你这说得太过分了吧」
「是吗?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我不《讨厌》也不《喜欢》她。正确来说就是《不反感》。……嗯,嘛,就是这样子」
但我觉得很厌恶说出这话的自己,便添了句「我觉得她是我的好朋友」
「是吗……」
尊像在细细思考一样地点着头。
「怎么,为什么这么突然问这问题啊?」
「那个……」
他像下定决心一样地说道
「我,可以向萌月告白吧?」
「………………………………呃?」
「我想和萌月交往」
「……尊,你喜欢来夏吗?」
尊的四处看看犹豫过之后说道,「是的」
这让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我伸指挠了挠鼻子。
「这样啊。该怎么说呢,你的兴趣还真是异常……。竟然会喜欢上来夏」
「你胡说什么啊,来夏可是相当有人气的啊?」
「是这样吗?」
「她相当可爱」
嘛,来夏说不定是可以归入可爱型的。只不过已经看得太习惯的我不这么觉得。
尊黝黑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说道
「而……而且胸部也很大。身材在同学中也有很好的评价啊?就连猿渡也说过『绝对想拜托她(做我女朋友)!』的」
「拜托她什么啊」
虽然我嘴上在吐槽,不过心里已经点头了。因为来夏的身材之好是我不得不承认的。
以前明明还是飞机场,没想到现在竟成长得如此雄伟。
……说起来,我和来夏也曾经为此吵过。还是个孩子的我看不起她的飞机场,这让她很是生气。
「呜呜—!我以后会变大的!」
「不可能啦。来夏你是绝对不可能变大的」
「……小希,你喜欢大的吗?」
「嘛,对比来说的话是呢」
「那我绝对会变大的!小希你这笨蛋!!」
当时的我还在笑,觉得要是光靠气势就能变大的话那就没人会辛苦了,不过不知不觉间,那真变得很雄伟。这让我深切感到她不服输的性格。
「而且最重要的,萌月的性格非常好啊。那么开朗,总是在笑」
「又粗鲁、又野蛮,总是在吵闹,嘴巴也很毒……,我觉得这样的地方更多喔?」
「那是只对密你而已。你想,不论男女,萌月都有很多朋友吧」
「这也是……」
这点我无法辩驳。因为来夏就是一个在众多朋友包围下,和他们一起欢笑着的人。是个和我正相反的女孩儿。
「呐,我……可以向萌月告白吗?」
「为什么要问我啊?」
「我觉得至少该和你说一下」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照你自己所想的做不就好了吗?这可不是必须经过我同意的事」
我的话让尊的表情在一瞬变得有些害怕。
「真的可以吗?」
「……如果,来夏同意和你交往的话,我会祝福你们的」
我说着耸了耸肩,就在这时,尊「啊」的轻呼一声。
从这水塔能看到整个操场上的情形。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正一个人努力在穿过操场中央。
「凪纱这家伙,都说过让她等等我了……。可恶,那个任性女」
尊生气的说了句之后,便转身对我说道
「那,就是因为这样我得走了!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虽然我还没弄明白他要我关照些什么,但尊已经对我鞠了个躬,爬梯子去了。没到一半,他就纵身一跳,飞快地跑了出去。
大概楼梯他都是直接跳下去的吧。因为没到一分钟,尊就追上了凪纱。
凪纱对尊怒吼着,那声音连在天台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跑哪儿去了?我和你说过要推我去游泳池的吧?」
「我也说过等放学后的吧!而且为什么你非要挑这种时候去泳池啊?」
「少废话!你只要服从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尊边推着凪纱的轮椅,和她大吵着,渐渐消失在去泳池的方向了。
我在水塔上躺了下来。
「没想到尊竟然会喜欢来夏……」
洁白的云漂在我头上湛蓝的天空中。
「还真是青春啊」
我事不关己似的感叹了句。
话说,这本来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说想睡个午觉的,这下没多少时间了……我这么想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的我骑在摩托车上。自己也清楚的明白是在梦中——这就是所谓的《明晰梦》吗。
周围的风景以超过时速百公里的速度飞快向后倒退。狂虐的风向我袭来。我双腿用力夹住车身,拼命保持平衡,不过手却在不断加大油门。
为什么我会在骑摩托车?
因为我骑摩托的时候,一定意味着发生了《紧急情况》。
即使是在深夜为了保护城市而四处奔走,也主要都是骑自行车的。只有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我才会骑上摩托车。
我会尽量避免使用摩托车是有很多理由的——其中之一,就是汽油的价格。最近因为所有用品的价格异常彪升,连汽油的价格也都已经涨到每升快一千三百日元了(译者注:参照08年10月日本汽油平均价格为,140日元/升),真是贵得离谱。
而最大的理由——骑摩托太显眼。
天使的出现率在日落后会升高。所以自卫队和警察都会在夜间开始巡逻。要是被他们看到我每晚都骑摩托四处转悠,那不管解释什么,都会被他们怀疑的吧。所以对想装个成人畜无害的普通高中生的我来说,是要尽力回避这种情况的。
因此我平时都不会骑摩托,可是……
梦中的我却正骑着摩托在狂飙。那隆隆的排气声也在剧震着我的鼓膜。
为什么我会这么着急?
我疑惑着继续加速前进,没过多久,就在左手边看到高大的白色墙壁。我沿着墙壁骑车向前飞驰。当看到那情景时,我终于回想了起来。
这里是凪纱的家——我梦到的是凪纱被天使袭击时的情景。
现在就像重放录像,重读小说一样的再次体验着那时刻。
我在那大敞的门前停下摩托。
从这正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巨大别墅。还有那些像聚集在食物边嗡嗡乱飞的苍蝇一样,漂浮在别墅周围空中的白色天使。它们扔出手中闪亮的锯齿刃,将别墅破坏得粉碎。
我举枪冲了进去。穿过整理得很漂亮的日式庭院。
可,我疾奔着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爸爸!妈妈!振作一点!」
这是全身染满鲜血的凪纱在大叫。而锯齿刃已经穿透了她的腿。
「我求求你们!快把眼睛睁开啊!再不快逃……我们会死的啊!」
凪纱呼唤着貌似是她双亲的男女。
不过外人一眼就知道这是徒劳的。
因为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母亲,都已经从身体正中被截为两段了。
「爸爸!妈妈!你们快起来啊!」
已被截为两段的父母是根本不可能再起来。但凪纱仍不顾一切的抱住他们哭喊着。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使充满悲伤地高声恸哭起来。随着这哭声,一道光柱撕开夜空倾注而下。
原本是凪纱家房子的那些残骸,都在这光柱中升向天空。
「不要——!!」
凪纱痛苦地嚎啕大叫。
而一旁的我,却在静静地注视这一切。
甚至没有感到一丝悔恨或悲伤。
虽然受伤的是同学这点让我有些触动。但这也只是因为觉得曾是游泳部王牌的凪纱伤得不能再游泳而觉得她有些可怜而已。而且连这种感情也马上淡去了。
毕竟就算我可怜她,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是从不想无用事的主义。
天使袭击了同学的家。虽然我急忙赶来救援,不过却来迟了。
《一栋别墅》以及《两个人》被回收,《伤者一名》生还。
这结果——证明城市又向《死亡》前进了一步。
眼前的惨状对我来说,只有这点意义。
我无言的转身准备离去——这时,我醒了。
自己正躺在水塔上。眼前是湛蓝的天空。
而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此时也响了起来。
「今天真该去图书室啊……」
我闭上眼,心中数了三声,将自己的心重新启动。勉强自己说句「好了,去上课吧」,站了起来。
「小希,你睡了吗?」
当夜。刚过十点。我的房间。
窗外这时有声音传来。
我拉开窗帘,从对面房子的窗中看到了来夏。来夏的睡衣外面披着件毛衣,脸微微地泛着红。头发也还有些湿。
应该是刚洗过澡吧。
来夏家就在我家旁边,我们两家的房间也只相隔不到一米。如果都伸出手的话,这距离很容易就能让我们握手。
「还没睡。话说,这种时间还不会睡的吧」
「是吗。也是呢。抱歉喔。突然打搅你」
来夏很罕见地温顺地在向我道歉。
「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呢……」她手指抚弄着还没干的发说道「小希,你的志愿表还没填呢吧?」
这么说起来,我毕业后的志愿调查表的确是还没填。
「我也没什么梦想或希望。到时候想交白纸的」
「你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来夏越说越着急起来。
「为什么来夏你会为难啊?」
「呃?这个是因为……你看,该怎么说呢……」
我这青梅竹马变得很难为情,说道
「对了!要是收不齐志愿表的话,班长她会很难办的!」
被我的反问弄得语塞的她用指尖轻挠着脸颊。
我——注定将在毕业之日《被杀死》。
所以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毕业后的志向》。
虽然是这样,但对来夏却不能这么说,因此我敷衍地笑着点了点头道
「好,我会随便填填交上去的」
「不能随便填!你再怎么也要认真考虑这问题。虽然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但说不定什么时候《世界灭亡》会结束的啊」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结束的」
其实我很清楚这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因为世界灭亡的终结,就会在我毕业的那天。
只要“那个人”回来,
只要“那个人”杀死我,
那世界,就得救了。
「世界灭亡开始的时候就非常突然的啊。所以说不定也会突然终结的呢。或许明天就会」
「如果真是这样,那全世界的人都会被吓到的」
「大家都会因此狂欢起来的。所有人都一定会为此而狂欢!都会为了庆祝世界和平而狂欢!」
「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嗯」
来夏欢快的应着,不过她点头时的表情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无限悲伤。
应该是因为遍布堆积在城中的瓦砾,让她如此难过吧。这时,一股携满灰尘味儿的冷风从我们之间穿过。
来夏因此轻颤着拉紧了身上的毛衣。
「你这样会着凉的。要说的就这个吗?那就快去睡吧」
「我、我」来夏慌忙张口说着,不过之后的话却一直没能出口。只是低头紧闭嘴唇。
「怎么了?」
「嘿嘿……是尊君向我告白了」
哈,尊那家伙,真的去告白了啊。我还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的。
来夏本已因刚洗过澡而泛红的脸此时变得更为通红,她就那样垂着头手忙脚乱地道
「这,这很让我为难的!你想,他突然和我说《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的啊!可我一直都只认为尊是个擅长踢足球的普通同学而已的!真是被他吓了一跳啊!」
一个人不停解释的来夏说着抬起头。就像个期待自己的恶作剧会让别人出现什么反应的孩子一样,偷偷瞄着我的表情。
「你……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还是要看来夏你自己吧。就算问我也没用的」
「小……」,来夏猛吸几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可,可是……!小希,对这你一点都不在意吗?那个……对我被人告白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嘛,多少还是有点在意啊」
「真的?」
来夏的面容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比起你变得不幸,还是你变得幸福更让我高兴」
「是,因为这个啊……」
她的表情立时就像被切断电源的灯一样黯淡了下去。
「而且从来没听过来夏你有和人交往吧。高中生活只剩一年了,你这样下去好吗?我总是不禁为此而担心的。这不是挺好吗。还有男生会喜欢上你这样粗鲁的女孩子呢」
「…………」
来夏沉默着,悲伤的注视着我。
「要是能交往的话,我会祝福你们的。尊是个不错的人。朋友有很多。而且和你一样开朗。我想你们在一起的话,每天都会很快乐的」
「小希……小希你呢,就……」
这是为什么呢?来夏现在就像只被人大骂了一顿的小狗一样颤抖着。
被人告白应该是件高兴的事,那表情应该更开心才对吧?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很不解——就在这时。
激灵。
一阵很渗人的感觉自我背上升起。
那是绝对零度的寒气。是压倒性的冷意。是凶恶的预感。
我将这种感觉称为《不协调感》。
因为这就是天使将要出现的预兆。
「好了,我还有事。就说到此吧」
「等、等一下啊,小希!……我和尊君交往,你觉得可以吗?」
「都说了这不是由我来决定。随便你吧」
「竟然让我随便……你太过分了!」
「好了,明天学校见吧」
我突然中断对话,关上了窗户。
而在窗的另一侧。来夏脸上带着就像要被关到笼子中的动物一样绝望的表情,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角正微微泛着泪光……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嘛,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不管怎么说,刚刚所说的都应该是让人开心的事,所以我根本想不出她为什么会哭。
话说,她为什么要说我『过分』啊?我可是觉得自己的话一点都不过分。
不过这种无意义的思考随着被我拉上的窗帘一起抛在了脑后。天使袭来了。现在不是想那种无聊事的时候。
我拽出藏在壁橱深处的手提箱。拨动密码将那打开,里面装的是整齐的手枪和子弹。
拿出已装好子弹的S&W,一脚将箱子踹进壁橱就冲了出去。
跨上自行车,一路狂蹬奔向街道。
我集中精神感受着《不协调感》,将车把转向那感觉强烈的方向。因为只要按照这让我恶心的感觉前进,就一定能到达天使出现的地方。
要是我没能赶在天使前到的话,那城市就会被破坏。所以我必须要在变成那样之前到达。
我拼命蹬着自行车,不知不觉的嘴边轻声哼起歌来。
歌名是——《Loves,sothatwanttokill.(爱得想杀死你)》
这是首灰暗的老歌。因为“那个人”在同天使交战前,总是唱着这歌,所以我也记住了。
Imagines.Tomorrowwhenyouarelost.
(我想像过,如果明天你不在了会怎样。)
Thesunislost.Astardoesn’ttwinkle.
(那太阳将不再升起,星将不再闪烁。)
Abreezestops.Thesongofalittlebirddisappears.
(风亦会停止,鸟儿也将不再歌唱)
Iloveyou.Ifyouarelost,theworldismeaningless.
(我爱你。如果失去你,整个世界将变得毫无意义。)
Iloveyou.Loves,sothatwanttokill.
(我爱你。所以爱得想杀死你。)
此时浮现在我脑中的,
不是来夏的面容,也不是同学们的样子,更不是什么天使,
而是“那个人”温柔的笑容。
这通向天使出现之处的道路——我深信就是通往“那个人”消失的樱云另一侧的道路,在继续拼命蹬车前进着。
我知道来夏和尊交往,已经是那第二天了。
【距毕业还有36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