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第一次搭飞机的经验是发生在三年前。
那时我是和一名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少女一起,她的双亲恰好在伦敦工作。在对方父母要求我与他们女儿一同前往英国玩的半强迫招待下,我终于搭上了首度的空中旅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像世上常有水到渠成的机缘巧合一样,我就在非出于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搭上了那班飞机。那是梅登航空公司(Maiden Atlantic)从成田机场起飞的MS九○一号班机,飞往伦敦的希斯洛机场(Heathrow Airport),时间则是我即将升上中学前的春假。
当天的我其实正为了两件事情而苦恼。
其中之一是我患有严重的惧高症。
近在眼前的飞机比我想象中来得更为庞大、沉重。要搭乘如此丑陋的机器在半空中飘浮,简直是令我难以接受。前一天夜里,我做的梦更是糟透了。包括入学考试失利、在悬崖边失足、搭乘的太空船在太气层中坠落烧毁等,总之,都是一些宛如坠入无止境深渊般的恶梦。在漫长得令人厌烦的出关检查手续后,我终于抵达机票上指定的飞机座位。当时,其实我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做好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
而另一个令我郁郁寡欢的理由,则是与我同行的那位青梅竹马,看起来心情好像比我还要糟糕。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操绪。
全名水无神操绪,双子座AB型。原本十分期待能与双亲见面的她,却在今早与我会合后出现了奇怪的举动,甚至不知为何生起了闷气。即便我问她理由,她也不肯告诉我。操绪那天早上曾问我她今天的打扮如何,我只不过回了一句“差不多”,难道这也值得动怒吗?况且她那天的发型及所穿的大衣都与平常大同小异,我还能怎么回答?就算我跟她从幼稚园时代便认识了,但操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当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而操绪则坐在我的身旁啃着巧克力。
“呃。”
“……”
我唤了对方一声后,操绪默默地转过头,故意半眯着那双颜色略淡的大眼。其实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渐渐长成令人心动的美少女了,然而正因如此,所以生起气来的模样反而更加吓人。
“你现在在吃的巧克力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耶。”
“那又如何?”
就是这种压抑怒火的感觉。
“……好吧。对了,你有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吗?”
“没有。”
“长得很漂亮呢。应该还是中学生吧,不过个子很高喔。”
“那又如何?”
“……我觉得她可能是艺人喔。腿很长,胸部也很傲人。”
“笨蛋!色狼!变态!性骚扰!”
操绪怒吼道。
其余乘客闻声纷纷转向我们,当然位于前面的那位美女也是一样。她瞥了我俩一眼,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凝重了,操绪的心情甚至比先前还要恶劣。
飞机与空桥脱离后,缓缓转向了起飞跑道。飞机的窗户位置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光是从这里往地面俯瞰就让我感到轻微的晕眩。
“咦……”
我将目光转向操绪,想提出与她换位子的要求。就在此时,我终于察觉出在她的大衣领口底下多系了一条陌生的领带。
“咦?操绪,你底下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原本大口啃着巧克力的操绪终于停止动作。
她慢慢转向我,以刻意的冷漠语调回答:
“没错,这是中学的制服。我想要穿给爸爸妈妈看……”
说到这里,操绪就打住了,并死命地盯着我。依据我长年的经验,她正在催促我接话,而且倘若我说的话不中听,接下来事情铁定会更加大条。
“啊……你穿起来很棒、很好看!”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
操绪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还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以可爱的动作递到我面前。
“讨厌,你每次都这么迟钝。来,这个给你。”
那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东西吗?况且把制服穿在大衣底下谁会去注意啊。算了,比起那些事,先跟她换座位比较要紧。
“耶,你害怕搭飞机?怎么会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惧高症。飞机既然会飞上天空,当然也有可能坠机。我哥还告诉过我,空难大多发生在刚起飞后与即将降落前。”
“放心啦,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坠机。”
操绪以柔和的表情对我微笑着说道,并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她的手掌既袖珍又暖和,让我兴起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即使已经过了那天许久,我也难以遗忘操绪当时传达给我的温暖,每每回味不已。
“——放心,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所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即使只实现了一半。
当天我们所搭乘的飞机真的坠入了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