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的遭遇真是惨透咧。”
根据真日和亲口转述。
原本他以为安全突破了机巧护卫机的包围,没想到却在地下水道再度迷路。
薇薇安被宛如工厂废水的臭气所迷惑,引着他闯入了真正的下水道。除了被不知是由甲烷气体或电浆所形成的鬼火追逐外,还在途中遭遇了神秘的巨大螃蟹,与其进行苦战,最后不知不觉漂离到距洛高数十公里外的海边。
他在港湾的入口处与正在走私军火的黑手党进行交火,最后在饿得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搭上好心司机的便车,好不容易才活着返回学校。
或许里面有夸大的成分吧,但真日和那疲惫不堪的脸孔又不像在说谎。看来这几天他确实过得很辛苦。
另外一方的樋口则……
“没错,那一定是UMA!”
只见他盯着我的脸兴奋地大喊。
事实上,真日和怕他途中醒来会制造麻烦,于是给他嗅了某种奇怪的药物,令其昏睡。在蒙胧的意识中,樋口的确对自己遭遇机巧护卫机与真日和的使魔留有印象。这对身为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的他而言,简直是瞬间点燃了热情的火种。
他除了努力画出异常精细的薇薇安肖像画并征求目击情报外,还寻找有名的催眠大师对他进行逆向催眠,精力充沛地持续采取行动。最后他甚至被第一学生会标示为校内的危险人物。
但话说回来,喜新厌旧的樋口顶多撑一个礼拜就会淡忘那些事吧,我想放着他不管应该不会产生问题。
至于阿妮娅则被大家扔在无人的图书馆将近一天。等我们想到这件事并匆匆忙忙过去找她时,她已经独自缩在一片漆黑的阅览室角落拚命发抖了。
阿妮娅本人虽然强调自己没问题,但满是眼泪、鼻水的僵硬表情却是最好的证据。被我们指出这点的她开始闹别扭,坚决不肯再度踏入图书馆。无可奈何的我为了让她心情好转,只得放着她尽情吸取运气。为了这件事我还过了整整两天倒楣透顶的生活。
至于最关键的老哥遗产,则出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是什么……不可能吧。这么宝贵的资料,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在科学社的社办,也就是理科教室大楼的化学准备室,樋口紧盯打开在工作桌上的手提箱,忍不住发出讶异之声。
“你看你看,这位女明星因为电影大卖座后就惜‘肉’如金了。那片则是某位奥斯卡奖得主的女星在没没无闻时代拍摄的成人电影。唔哇!这本书因为法律修改过所以现在光是持有就已经构成犯罪事实。如果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去拍卖,加起来应该可以买一辆全新的宾士吧。这根本是绝版商品的宝库嘛——!?“
我冷眼对着极度亢奋的樋口叹了口气。就我看来,这里面只是放了一堆A片与A书罢了。
没错,我那混帐老哥为了我与科学社社员所隐藏的遗产真正内容,竟然是装满一手提箱的色情书刊与录影带啊。虽说以普通的高中社团活动而言,这种情节倒是经常上演啊。
上述东西确实不能带回我们的老家。想要保管在难以入侵的地点——我非常能谅解那种心态。光是持有就已经构成犯罪事实的色情书刊,除了危险物以外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唔哇……真了不起耶。妈呀!这胸部是怎么回事!?要吃什么东西才能变这么大?’操绪轻飘飘地越过樋口的肩膀,一同窥看并说道。
“主食是肉类的人种果然跟日本人不同——”
朱里学姐也光明正大地翻阅A书并冷静地道出感想。
“讨厌……奏,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
“……”
被嵩月遮住眼睛的阿妮娅因为抱怨不公平而激烈反抗着。嵩月雪白的脸颊也染上了红晕,只能困窘地将视线从工作桌上移开。
我则满怀无奈地用手撑着脸颊。要说完全没兴趣当然是骗人的,但自己的亲哥哥做出这种丢脸的事还是让我不得不同感羞愧。那个白痴老哥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了这些东西我还拚命与六夏的机巧魔神进行战斗,简直是蠢到想哭。
这时,原本在自己座位上呼噜呼噜吃着泡面的科学社顾问——化学老师市原终于开口了:“啊——你们几个,这种东西怎么能拿来学校?”
他莫可奈何地叹口气后便站趄身,很难得露出了教师该有的态度。
“全部没收。”
O
我因为无法继续忍耐化学准备室中的愚蠢骚动,便独自来到校舍屋顶上。
操场的角落有几名田径队成员正在进行拉筋运动,当中也包括杏在内。我不自觉以视线追踪她。
那位个头娇小的少女将运动毛巾披在头上,同时喝着运动饮料。
至于她的身边——理所当然并没有我的身影。
“……”
我露出带有自嘲意味的微笑后不禁摇摇头。
这时,突然有谁轻飘飘地走到了我的身旁。正当我以为来者是操绪并转过身时,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刚好掠我的视野。
“嵩月?“嵩月奏按住被风灌入的制服下摆、伫立在我眼前。在夕阳下,她脸上浮现出如梦似幻般的微笑。我总觉得这个场景以前似乎发生过,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只有嵩月一个人吗?操绪他们呢?”
“啊……现在正跟市原老师讨论……把那些东西拍卖当科学社的预算……希望老师不要没
收。然后第二学生会的会长又突然跑来,主张那是她的东西。“
嵩月说到这露出淡淡的苦笑,我听完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果然没错,六夏的确会干出那种事。“我有事,想跟夏目同学说……可以吗?”“咦?啊,当然可以啰。”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慎重——我不解地思索着。虽说嵩月平常就对我非常客气,但今天这种
气氛又不太一样。
她似乎不太敢开口地低下头,最后才好不容易掀动嘴唇。
“我也……看到了。”
嵩月静静地表示。
“耶?”她是指A书的内容吗?不,这跟嵩月的形象太不合了。她这个年纪虽然会对那种东西产生兴趣,但应该不会刻意来找我讨论那种事吧?“当时,在遗迹,我想,我看到的幻觉跟夏目同学一样。”
“……耶?”
在我的世界中,除了嵩月以外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几天前在遗迹的祭坛附近我所见识到的幻觉。
我参与了田径队的社团活动,里头还有感情很好的同班同学佐伯妹、樋口登场,此外更有被称为供与者的嵩月,以及飘浮在玻璃球中的“她”。
没有恶魔也没有机巧魔神,平和的——黄昏世界。
嵩月也看到了相同的场景吗?“放在箱子里的书与电影应该是障眼法?令兄留下的真正遗产我们当时亲眼看过,那就是‘第一轮世界’的影像……对吗?”
“……我不知道。”
缺乏信心的我只得摇摇头。那种可能我当然也想过了,但却没有任何根据可以支持。搞不好那单纯只是一种幻觉也说不定啊。
但当嵩月告诉我她也看到了一样的画面后,我的想法便彻底改观了。
为什么在场的人只有我跟嵩月能看见?这个道理或许我可以解释。因为当时在遗迹中的四人,曾于“第一轮的世界”亲眼目睹那场面的,只有我跟嵩月两人而已。
光学姐与操绪并没有跟我在一块——
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主动拥着嵩月了。
我很害怕。
那场幻觉对我而言根本是难以忍耐的恐怖记忆。
如今唯一能跟我共同分享那种恐惧的,只有站在这里的嵩月而已;嵩月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救赎。
嵩月让兀自颤抖的我尽情抱着,还轻抚我的背。
她那纤细的身躯在我双臂中似乎感到不太舒服,我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抱她的力道太重了。
“啊……对不起,嵩月。我……”
我慌忙解放对她的束缚,而且还突然感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很羞愧。唔哇——我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在这种地方要是被人撞见了怎么办?嵩月见状却轻轻笑了一声。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很生气。”
说完她便对我低下头,不知为何又很害臊地偷笑起来。唔哇——我再度暗地叫苦。像这样突然被异性抱住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嵩月的口吻却与我的反省内容刚好相反,显得十分愉快。
“因为夏目同学只对沙原学姐温柔。”
“咦?”“我要回社办了。”
嵩月尚未解决我的疑惑便飘逸着一头秀发、脚步灵活地迅速离去。
我愕然地望着她那越来越远的背影。
刚才嵩月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吃醋——我无意间想起操绪下的注脚。
‘——智春。’说曹操,曹操就立刻从我的背后出声。差点被吓死的我不由得发出惨叫。
‘智春,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呀……?’操绪一边伸出腿在屋顶扶手外的空问闲晃,一边以意味深长的眸子白眼瞪着我。
我感到很心虚。难道这家伙一直躲在附近偷看?“不……没什么啊。你不要冷不防冒出来好吗?吓死人了。”
‘那智春的脸为何这么红?’“夕阳的关系啦。”
‘是吗……’
尽管这么做没有意义,我依旧静静地抚摸着表情转为微笑的操绪头顶,就好像在面对年幼的孩子似的。操绪的双眼因意外而略微瞪大,但并没有对我多说什么。
我为了将烙印在眼睑的幻觉驱除而用力摇着头。
这时突然浮现于我脑海的某个想法,我立刻就对青梅竹马的幽灵脱口而出——“——我想去找哥。”
操绪并不作声,只是露出促狭的微笑并点点头。
接着我们便一同凝视远方正在西沉的夕阳。
校园一角崩塌出的火口湖倒映着暮色,就好像变成了天空的一部份。
这段光阴似乎会半永久性地持续下去。
卷末短篇“catintheRain”
或许是受到正在逼近中的台风影响,雨势越来越强了。门窗紧闭的校舍内从早就显得十分闷热,甚至地板都因吸饱了湿气而开始反潮。
尽管第一堂课即将开始,但大概是因为公车误点之故,校内的学生人数比平常要来得少。
我一边擦拭在来程途中淋湿的头发,一边走进自己的教室。巨于我察觉出教室内弥漫的异常气氛,则是没多久之后的事。
‘哇!’操绪惊讶地屏住呼吸。她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此刻正对准一名先来到教室的同学背影。
在小猫两三只的教室中,有位同班的女同学,正独自挺直背脊、端坐在位子上。
这位留着一头笔直黑长发,身材玲珑有致的美少女——嵩月奏,如今正处于教室内这种不太平静的气氛中心。
夏季制服让嵩月的姣好身材变得更醒目了。我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习惯如此动人的她。艳丽的长发这阵子都以朴素的缎带绑着,大概是为了对应湿气吧,不过这样也很好看。
其余同班同学之所以会感到不安,完全是因为嵩月发际露出来的另一项装饰品。那玩意儿从她的左右两侧头部份别傲然竖起,刚好是成对的三角形。
跟某种小动物的感觉器官似乎很像。
‘猫……猫耳?’操绪的咕哝声在寂静的教室内扩散开来。嵩月头上长出的那两片,的确是名符其实的猫耳没错。关于这点我也感到很困惑。
虽然不能说不好看。不,应该说长在嵩月的头上异样地合适才对。但在这种下雨的日子戴猫耳来学校——我不认为我认识的嵩月会自行做出如此引人瞩目的行为。
“啊……早安。”
察觉我与操绪到校后,嵩月立刻恭敬地低下头。头上的猫耳也配合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如丝绒般光滑柔顺的漆黑毛发,淡粉红色的真实肌肤。我不觉得那对猫耳是假的,而且在这种近距离下观察更显得完美。猫耳还会对应四周的声响不时可爱地抽动。该怎么形容?让人超想摸一把的。但我却不敢确定是否该对嵩月询问猫耳的事。这种话题适合当面讨论吗?
正当我因迟疑而站着发楞时……
“——嵩月同学。”
同班同学佐伯玲子大跨步朝我们逼近。只见佐伯妹满怀怒意地挑着棱角分明的眉毛。
“你的猫耳是怎么回事?”
佐伯妹直接找本人质问,教室里的其他人立刻陷入一阵骚动。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嵩月答复。
“……因为,低气压。”
她不太好意思地喃喃说。因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同学都陷入了沉默。
谁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啊?没想到佐伯妹可以接受这种答案。
“呼……就好像下雨前猫咪会洗脸、湿气使得头发翘起来——之类的?”
“应该,是吧。”
我听了不禁苦恼起来。这种对话为何能自然而然地进行下去?因为气压变化而使身体不适我还听说过,但长出猫耳又是什么怪异的体质啊?“既然你有这种体质那就没办法了。”
佐伯妹用力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双手插腰。
“不过,嵩月,这种话我只在这里说一次。你那种外型再加上F罩杯、猫耳,实在是太过份了吧!属性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乱加、越多越好哩!”
“咦……呃……对不起。”
不明就里的嵩月还是低头道歉了。我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但她戴着猫耳恭敬弯腰的样子
轻尖叫一声,然后才奋力转过身。我叫她的时机似乎不太好,让她吓了好一大跳。就连猫耳都—倒竖毛发、剧烈颤抖——她应该还好吧?“今天已经宣布放假了,朱里学姐找大家去家庭式餐厅——嵩月想去吗?“
操绪对嵩月那双微微颤抖的猫耳似乎很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观察。嵩月虽然暂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最后终于轻轻却又明确地点了点头。
“啊……我想去……”
学校附近的那问家庭式餐厅人声鼎沸。嵩月在众人中显得非常醒目。笔直黑长发加美少女加巨乳高中生加猫耳,会引起骚动也是理所当然的。身着可爱制服的女服务生看到嵩月后,也露出了“你真行啊”的挑衅笑容。
“哎呀……小奏,你的百汇……”
朱里学姐望着被端到嵩月面前的甜点后,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奇异果、木瓜、芒果等水果撒在冰淇淋上,那是一种仅限这个季节贩售的水果百汇。
“咦?”
嵩月一边将百汇送入口中一边歪着头。朱里学姐则轻轻耸了耸肩。
“啊,嗯。抱歉抱歉,没事。”
朱里学姐很难得会说话这么不干脆。到底是怎么了——我不解地思索着。但学姐却不愿再说什么。我们只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继续用餐。
“长出猫耳后,为什么说话语尾没加上‘喵’字……?”
樋口冷不防认真地对嵩月提出这个内容非常无聊的质问。在这个平和的午后,台风雨依旧不停地下着。
“……啊。”
结果嵩月的身体这时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她甚至无法继续维持坐姿,就这样直接倒了下去。一旁的我赶忙扶起她。
被我抱住的嵩月显得四肢发软,而且脸颊也莫名地红润。看起来好像发烧了,但又不像是生病的感觉。相反地,她此刻的表情似乎显得很舒服。
“啊……咦?”
“果然被我猜到了。”
朱里学姐观察瘫软的嵩月好一会儿,终于露出温和的苦笑。
“学姐的意思是?嵩月怎么了吗?”
我不安地追问。朱里学姐听了微笑地摇着头。
“我想她应该没事,只是有点醉了。”
“……醉了?”
“嗯。你想想看,奇异果不是*木天蓼科的吗?”(译注:猫吃了木天蓼科的植物会陷入类似喝醉的恍惚状态。)
“啊……”
我俯瞰着嵩月面前的食器,随即陷入沉默。嵩月此刻已像是在撒娇般缩着背、倒在我的膝盖上,还发出沉睡时的微微呼吸声。
“……喵。”
等嵩月清醒已经是接近傍晚的事了。她自床铺爬起上半身后浮现出不安的表情。那就好像是稚子被单独抛弃在不知名的场所般,侧面显得极为孤寂。生来就带有恶魔血统的她,或许过去都一直活在如此的孤独当中吧。
“嵩月,你醒了吗?“
我将读到一半的文库本放下,对她如此关切着。嵩月这才松了一口气似地转头望着我。
缓缓环顾房间一周,她终于察觉自己身在何处。这座拥有明显特色的古老洋房正是我租赁的鸣樱邸。
“因为你睡着了,只好趁风雨还没正式转强前先送来我家。朱里学姐跟其他人在隔壁打电动。台风前不久好像离开了,外面也没在下雨——你的身体情况如何?”
“啊……”
嵩月以手抵住额头,似乎还有点头晕的样子。她的动作似乎有点不自然,但猫耳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还不舒服可以继续睡啊。你会不会热?要不要我开窗户?”
“……嗯。”
嵩月轻轻点头后再度缓缓地躺下。她以枕头挡住半边脸,朝上凝望着站在窗边的我。接着,她又忽然以非常严肃的表情开口。“呃,夏目同学……”
“唔?”
我转过身,嵩月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问。
“你……喜欢猫吗?”
我笑了。
“嗯,喜欢啊——嵩月呢?”
她的脸一路红到耳垂,表情很尴尬地点点头。接着又露出得救般的笑容。
“……我也是。”
窗外吹来的风使得窗帘扬起,让我们可以窥见天空的模样。那是一整片鲜艳的金黄色夕
照。
明天想必是晴朗的好天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