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般的长刀,与其说是武器不如更像是突显她的一件装饰品。
里见恭武的部下们全失去意识昏倒了。他们的量产型机体都被摧毁殆尽,而从那堆残骸里
面找不出装有副葬处女的痕迹,则是我唯一宽心的一点。
“——量产型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
凤岛冰羽子以朗读般的口气淡淡地说道:
“他们是透过分配装置(distributor)这种扩充功能操纵,也就等同苍铅的子机吧。既然里
见恭武已经不再是操演者,他们也会恢复为无力的平凡学生——这么一来就全部结束了。”
她那对大大的眼睛上几乎没有任何情感,对里见的部下们也不厌到哀伤,只是露出浅浅的
微笑而已。接着冰羽子便踏着如同跳舞般的轻快步伐,咻地再度挥动长刀。
位于冰羽子背后的里见恭武则发出惨叫。
一边鬼吼鬼叫一边痛哭的那家伙,右手手腕已经被切断了。
但冻结的伤口却没有流出半滴血。这种过于平滑的剖面反而显得更恐怖。那根指挥棒也从里见被切断的右手上滑落。
指挥棒的尖端开了一个貌似枪口的洞。至于握把上的开关则应该是扳机吧。那家伙本来想从冰羽子的背后用这把秘密武器反扑,结果反而被切断手腕。
“凤岛讨厌交响乐团的指挥者。为什么那些人总是这么傲慢自大呢?”冰羽子对正在痛苦的里见嘲讽道,还发出了娇笑声。
这样的她在我眼底真是无比恐怖。
我不清楚眼前这位少女究竟是敌是友。到底该信赖她,还是把她当作邪恶的存在,我根本无法判断。毕竟我手中的资讯太贫乏了。
“为什么……?”
我以嘶娅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总不会是特地赶来帮我的吧?
冰羽子愉快地偏着头。
“凤岛是受了主命监视诸位。如果有必要再略微协助。”
“……主命?”
冰羽子点点头。发现她的左右两边眼睛同时冒出淡淡的绿光后,我不禁倒吸一口气。巨大的影子也从冰羽子背后的幽暗缓缓浮现。
那是一只鸟。拥有透明的美丽羽翼——一只冰冻的不死鸟。
翼长恐怕有将近十公尺吧。这么巨大的体积让那只鸟看起来更接近翼龙。它呼出的气息足以让空气结冻,被翅膀碰触到的地板也瞬间盖上了一层冰。
当然,这并不是自然界原有的生物,而是以魔力自异世界召唤来的幻兽。
“使魔……”
毫无疑问地,那是一只使魔。既然是冰羽子召唤的,就代表她确实是一名恶魔。然而既然使魔存在……
“等等……耶!?你已经有契约者了吗……!?”
我以超乎正常的激烈反应大叫道。昨天下午被她强吻的事也再度浮上心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但冰羽子却露出了早已忘却一切般的微笑。
“如果您有意,凤岛可以协助诸位离开这里。只不过,需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代价……?”
“是的。”
冰羽子对非常不安的我点点头。
“就是加贺篝先生取得的手提箱,必须交给吾主。”
“咦?”
我回过头,望着那根靠近炉心、已经遭破坏的柱子。加贺篝本人正随地坐在柱子的残骸附
近,默默听着我与冰羽子的对话。
至于银色的神秘手提箱则搁在他脚边。
“你是指这个吗?”加贺篝以疲惫的口气问。
“正如您所说。”冰羽子则有礼地点点头。
加贺篝以嘲讽的表情扭曲着被鲜血沾污的嘴唇。
“如果我拒绝呢?”他若无其事地反问。
这一瞬间垄罩着周围的冰冷杀气,令我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冰羽子脸上依旧保持微笑,只不过却眯起了眼睛、举起长刀。
“那样东西放在诸位手上也不会有任何用处……如果您想要一战随时奉陪。”
“住手啊!”
我反射性地大叫一声,并跟《黑铁》一起介入冰羽子的面前。
我虽然没有保护加贺篝的必要,但已经很厌倦眼前再发生血腥的场面了。此外为了保护我,嵩月也冲到了冰羽子的面前。
唔——她在口中发出低鸣,并准备好手里的炎之刀。
冰羽子也丝毫不敢大意地重新握好长刀。两位容貌难以分出高下的美少女,正各自拿着兵器对峙着。
如果真的要跟冰羽子打起来,《黑铁》的对手就是她的使魔了。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我方的胜算并不高。毕竟我们根本不清楚敌人的能力是什么。
此外经过激烈消耗的嵩月,应该也敌不过拥有契约者的冰羽子。
嵩月自己大概也察觉到劣势,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摆出舍身攻击的姿态。
空气中的杀气黏稠到令人喘不过气的程度。
正当紧绷感即将超过极限之际——
“还是住手吧。”
呵呵呵——冰羽子微笑地宣布道。
接着她又以哀怜的表情望向嵩月。
“请自重。现在的您是无法战胜凤岛的——仅存的一点余生,就请安心度过吧。”
嵩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并没有将瞪着凤岛的视线挪开。由于感受到冰羽子话中的嘲弄,嵩月的火焰反而比先前更旺盛了。那缓缓舞动的热气将她的身体周围染得一片赤红。
加贺篝这时以低沉的声音制止随时都要动刀的嵩月。
“——够了。你要就拿去吧。”
他粗鲁地一脚将手提箱踢开,接着又以毫无遗憾的口吻说:
“反正我已经用不着了。”
加贺篝这种带有强烈自嘲意味的笑,让大伙先前的紧张感瞬间消失无踪。
杀气也急速褪去,留在每个人心中的只剩下无力感而已。
我疑惑地望着加贺篝。他辛辛苦苦追寻的目标,也就是让副葬处女复活的关键,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让给别人?
结果首先发现真相的人是嵩月。
“从什么时候……?”
嵩月以纤细的声音间道。
只见加贺篝以手撑住脸颊,眯起冷漠的双眼。
“从受到第一次攻击时,我就知道已经结束了……那之后为何蔷薇辉还能反击,我也搞不清楚……呼,说起来还真丢脸啊。”
我愕然地望向他那架蔷薇色的机巧魔神。
从身受重伤的那只巨大人偶上,感觉不出任何魔力。
跟佐伯哥之前的情况类似,琴里小姐的气息也消失了。《蔷薇辉》的副葬处女已然消灭。
加贺篝的原始目的是让她复活没错,但如今这个愿望已经没有达成的一天。
“——凤岛确实收下了。”
冰羽子拾起神秘的手提箱,边说边消去手中的冰冻长刀。
她已经没有跟我们战斗的理由——应当就是这个意嗯吧。
我叹了口气,环顾遗迹最底层的光景。包括负伤倒地的GD们,以及惨遭破坏的蔷薇辉残骸。阿妮娅正恍惚地坐在地板上。一想到这些残酷的结果,我就忍不住摇头。牺牲者明明这么多,却完全没得到半点成果。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最后一幕啊。这就是我所选择的结局吗——
“可以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让机巧魔神沉入自己的影子中,同时问冰羽子。
她点点头。
二闲说。”
我与嵩月肩并肩、瞪着那位少女。
“……凤岛冰羽子,你的契约者,是谁——?”
笑意从冰羽子的脸颊缓缓扩散开来。
“那是您非常熟悉的人。夏目先生,现在凤岛只能告诉您这些。”
我无言以对。那么有缘再会了——只见冰羽子转身背对我们。
她的回答方式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冰羽子以几乎感觉不到重力的移动方式,轻飘飘地飞上使魔的背。冰冻不死鸟的羽翼大大
舒展开来。而那位美丽少女的轮廓,也缓缓沉入幽暗中并逐渐消失。
O
“对不起……”
嵩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持续走在厌觉好像无边无际的幽暗废墟中,她将柔软的身躯与
体重都交给我的背。加贺篝与阿妮娅则跟在我后面不远处。
“对不起……那个,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所以……”
嵩月保持被我背负的姿势,似乎很不好意嗯地低声表示。
“不要紧,这没什么。”
我则尽量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凤岛冰羽子离开后,嵩月再度因贫血而昏倒,大概是紧张感一下子被切断的缘故吧。话说回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适合战斗。大病初愈的她参加这次冒险实在太勉强了。
我背着略显冰冷的嵩月身躯,朝向遗迹的出口走去。嵩月会将体力消耗到几乎无法自己走路的程度,有大半的责任都该归咎于我。此外,虽说并不算完全没咸到负担,但她的体重背起来一点也不辛苦就是了。
“对不起……”
嵩月再次小声地喃喃道,还低着头将脸颊放在我的肩膀上。
“没关系啦。有事的时候本来就该互相帮忙。”我苦笑地回答。
“对呀对呀,反正操绪平常也是这样。”
飘浮在我身边的操绪对嵩月露出开朗的笑容。这么说来确实是如此,我心想。会揽着我肩膀移动的,一向都是操绪。
“嗯,偶尔这样操绪也可以接受啦。反正智春也乐在其中嘛。”
“我有说我很乐吗?”
我慌忙否定操绪的评论。真希望她少说几句废话。至于背上咸觉到的嵩月胸部,就尽量不要去意识吧。
这时,我突然以有点意外的心情眺望着操绪正在笑的侧脸。
“嗯?什么?”
操绪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便转过头。我则轻轻对她摇头。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为什么你要笑呢?如果是平常的操绪,看到这种状况就连不爽都懒得隐藏起来。结果操绪这时又咧嘴一笑。
“是吗?操绪不会抱怨哟。因为这是打赌嘛。”
“耶……”
我讶异地停下脚步。所谓的打赌,难不成是指我要在打工结束前交到女友那件事吧?那个无聊的约定到现在还有效力吗?
发现我出现自己没料到的激烈动摇,操绪更得意地点点头。
“……打赌?”
嵩月这时不解地问我。
“不。呃,没什么啦……对吧?”
我焦急地要求操绪表示附和之意。
“嗯嗯……打赌哟。有效期限大概只剩下两天了吧。啊,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刚好剩下一天吧。”
操绪以清爽的语调宣布着。嵩月脸上的疑惑之色越发浓厚了。
“有效期限是?”
“不……那个……”
我的前额浮现了豆大的汗珠。虽然没什么好隐瞒她的理由,但总觉得就是很难开口。
樋口想把我跟嵩月凑在一块儿这件事,总不能对她本人明说吧?正当我进退两难时,通道出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啊,找到了找到了。智春、小奏,你们都平安无事吧?”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沉稳、艳丽音色响起。一名高姚的美少女,边对我们挥着手,边从堆积如山的瓦砾跳下。
“朱里学姊::”
我回应对方,朱里学姊则眯起闪着赤红光芒的眼睛。经历了先前的战斗她也很难全身而
退,所以如今她那纤细的身躯也多处绑上了绷带。至于残破不堪、几乎变成抹布的黑色大衣,
则代替衣服缠在身上。幸好她本人看起来还满有精神的。
“学姊也没事吧?”
我不禁露出放心的表情。
“勉勉强强罗。”
呼呼呼——朱里学姊发出声音微笑着。随后她又马上轻喟了一口气。
“那个女孩叫凤岛冰羽子吧,她具备凤岛一族的冰冻操纵能力……我就是被她所救。”
“……凤岛同学她……?”
我大吃一惊,不过这其实也满合理的。在那种状况下唯一有能力救朱里学姊的,除了凤岛
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控制冰之不死鸟的她,是拥有契约者的强力恶魔,绰号冰山公主。
朱里学姊再次轻轻叹息道:
“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在监视我们。虽然我不清楚她的目的,但确实是欠了她一次人情。
不只是我,还有那个男的凤岛也一样。”
“凤岛……?”
朱里学姊指着自己的脚边,我道这时才察觉到那家伙的存在。
凤岛蹴策正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墙壁边喀哩喀哩地刻着涂鸦。这种光景真是异常灰暗啊。简直就像他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停止流动一样。
“那家伙是怎么了?”
我胆战心惊地对朱里学姊确认道。朱里学姊则疲倦地摇摇头。
“不必管他啦。从遇到凤岛冰羽子以后,那小子就开始作怪了。”
“是这样啊?为什么呢?”
“天晓得。”
朱里学姊放弃似地耸耸肩。
“大概是被亲妹妹救了一命感到很不满吧?因为自己的难堪模样让对方看见了……”
操绪以装懂的模样解说着。
“不对……!”
凤岛马上回过头粗暴地大叫一声·
“那种女人,才不是我的亲妹妹……”
“铁定是吧。”
操绪完全不信服对方的说法。
“根本不会有其他可能吧。除了姓氏一样,使用的能力还有穿着风格也……”
“对喔……果然她是凤岛的妹妹……”
我也忍不住点头赞同。
“我就说了她不是我妹妹嘛!”
只有凤岛依旧在进行无谓的抗议。
“你们听好了,我理想中的妹妹天底下还有一大堆!那个冷血女,特地帮助黑崎还替她包扎伤口,结果却放着我在一边不管。还说什么是‘因为太暗了所以没注意到’。我差点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嗝屁耶!”
“唔哇……好惨……”
操绪露出怜悯那小子的表情。
“所以说,凤岛的妹妹很讨厌凤岛罗?”
“不对!我才不承认那种人是我妹……我真正的妹妹……应该……”
说完凤岛便抱住头,表现出好像无法忍耐头痛的姿势。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吧?我有点不安
了。该不会是因为受重伤影响到脑袋,才会发生记忆障碍之类的症状吧?
“才不是咧!”
凤岛突然仰头望着天花板长啸,接着便急促地喘着气。
“没错……话说回来我真正的妹妹……小妮娅呢?”
他好像临时想到似地喃喃说着,同时站起身。只见那家伙亢奋地环顾四周,最后终于发现
阿妮娅就跟在我们的后头。
“你、你没事吧?My sister?被里见那臭小子抓住还能顺利逃脱,真是太好了。那个变态有
没有对你怎么样?对喔……我得向把你救出来的人道谢……”
“啊……笨蛋……”
我瞪着凤岛咂舌道,还以不安的心情偷窥阿妮娅的侧脸。
舍命救出阿妮娅的人,很讽刺地,就是加贺篝与他的契约恶魔——克莉丝汀。面对刚失去
血亲的这位少女,凤岛竞故意去提及她的伤心事。
结果阿妮娅却只是紧握着象征克莉丝汀的那条首饰。
“放心……我没事的,智春。你不必担心我。你做得很好……”
她以哭得红肿的双眼对我勉强挤出微笑。
口头上虽然说没事,但她那空虚又茫然的神色却让我难以抛下挂念。只是在这种时机,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几乎是坐视克莉丝汀丧命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安慰阿妮娅。
“已经没事了喔!你不必担心!对吧,妮娅。你还有我这个乾哥哥。”
不会察言观色的凤岛发出了无谓快活的声音说道。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让我心中升起
一股无名火。正当我想要开口斥责凤岛时,一声带有叹息意味的噗哧一笑却突然冒了出来。
原来是阿妮娅正以温柔的眼神仰望凤岛,并表现出跟她年纪相称的稚嫩动作。
“谢谢你。”阿妮娅轻轻说了一句。
凤岛似乎被吓傻了,几度愣愣地眨着眼。他重复了好几遍“啊这也没什么啦”,并直直地望着前方,脸一路红到了耳垂上。
阿妮娅的话虽然让我意外,但我更担心凤岛的后续反应。
这小子真的没事吧?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忧虑地叹息着。
“话说回来……凤岛冰羽子不是说了要帮我们离开这里吗?”
操绪突然想起似地冒出一句。
经她如此一提,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们现在却没受到她的半点协助。望着操绪那不满且绷得紧紧的脸,一旁的凤岛不知为何,很是得意地忿忿说着:
“哈!我就说吧。根本不能相信那个冷血的女人,你们被她耍了!”
“哎呀……”
朱里学姊这时平静地反驳凤岛:
“她好像有遵守约定喔。你们看……”
朱里学姊指着我们好不容易才看见的遗迹出口。
在这个时间理应还沉在海底的隐藏通道洞窟,外墙却莫名闪烁着耀眼的白色光芒。当我们发现事情的真相后,都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闪烁的白色物体其实就是冰块。洞窟的墙面都被冰所盖满,正反射着从外头射入的阳光。
这层冰一直延续到洞窟外,也就是海面。
“海水……分开了?”
我以难以置信的声音咕哝着。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光景。
遗迹的出口,距离建有教堂的暮海崎岬角大约有数百公尺。湛蓝的海面被分为左右两半,道路则在海的正中央浮现出来。原来那是以厚重的冰墙扮演阻挡海水的水坝角色,才能完成我们眼前的成果。
我想这恐怕是出自冰羽子身旁那只使魔之手吧。
要说这是冰冻的回廊也可以,总之宽度要让人通过绰绰有余了。
冰羽子确实达成了对我们的约定,帮我们留下一条逃生用的通道。
我感到轻微的头晕,同时有点不耐地抱怨着:
“应该还有更……该怎么说……比较不显眼的方式吧……”
现在已经是日出时分,太阳正逐渐高升。沙滩上也慢慢有要来游泳的旅客聚集。
与季节不符的海面流冰,使原本平静的海水浴场掀起了一阵恐慌。
O
勉强避人耳目地穿越这条冰冻回廊后,终于返回了暮海崎。结果,现在也将近正午了。
打工的时间不必说,已经完全错过了。总之我只好与嵩月一起在早晨才回民宿,还得期待能找到应付樋口与杏的巧妙藉口。
在道别时,我把握与加贺篝最后交谈的一点机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恢复普通的生活。先花两、三个月在国外闲晃、旅行,同时开始作曲。”
加贺篝以雨过天晴的表情说道。
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是“普通的”生活,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吧。同时失去机巧魔神与使魔,变成‘前操演者’的他,如果再度遭遇与恶魔有关的事件,可是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现在的加贺篝只是个单纯的旁观者,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在这里跟他话别,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也说不定。
我察觉自己似乎为此而寂寞,不禁感到有点惊讶。
没错。我并没有要将他的所作所为正当化,但加贺篝也只不过是抱持跟我一样的目标在行动罢了。毫无疑问地,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理解我的人,甚至可说是我的同伴。
或许是发现我脸上流露出感伤之色吧。
加贺篝“呼”地微笑着,并从皮衣的口袋中取出某样物品。
“少年,这个送给你。我想以后我也不需要了。”
那是纪录电脑资料用的光碟,也是克莉丝汀在遗迹内的研究所搜寻到的。
“这样好吗?这对你来说,应该等同克莉丝汀小姐的遗物吧……?”
我怯生生地接过光碟。加贺篝则若有所嗯地对我点点头。
“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他表示。
“耶?”
加贺篝远眺着海平面。
“就好像缠着我的东西终于甩掉了一样。我记得过去曾经爱过她,许多回忆也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但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记忆就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为什么当初我会发了狂似地深爱她呢?我已经想不出理由了。恐怕这就是契约者的宿命……吧。”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紧握拳头抵住自己胸口的加贺篝,以嘶娅的声音又说:
“我只觉得很痛苦,就好像这里被开了一个大洞……”
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起在遗迹里克莉丝汀说过的话。她说“希望你们不要责难隆也”——我现在可以充分理解她的用意了。
谁都没有资格责备他。他为他的罪过已经亲自付出了代价。想要以恶魔之力完成一己的心愿,所必须付出的抵偿就是自身的灵魂。他剩余的人生,都得永远抱着这种灵魂穿孔的感受度过。
“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告诉我。”我趁机改变话题。
“什么事?”
加贺篝回过头。他已经不再落泪了。
我有点踌躇地暂时停顿一下,随后才接着说:
“关于钢铁色的机巧魔神,还有其操演者……你知道任何资讯吗?”
“……钢铁色的机巧魔神,吗……”
加贺篝不知为何笑了出来。不过那就像是听到无礼的恶质玩笑话一样,是一种带有困惑意味的苦笑。
“我确实知道。”
“真的吗?”
“是啊,不过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没办法好好对你说明理由,总之,那不是你该知道的。至少在合适的时机来临之前——”
那是什么意嗯——我百嗯不解。加贺篝则露出对真相胸有成竹的从容表情。
“给你一个小提示好了。”
“啊?”
“去调查关于水无神操绪她姊姊的事。”
“耶?”
加贺篝提起的这个名字完全超出我的预期,我有种突然被人捅了一刀的错觉。
脑袋一片空白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操绪的反应也跟我差不多。姊姊……?她动着嘴
唇但却无法发出声音。这时我终于恍然大悟道:
“……是指环绪姊吗?”
“啊,我也记得是叫那个名字……”
我与依然混乱的操绪对看了一眼。那位姊姊比操绪年长五岁,目前跟她们的双亲一起定居
英国。不知为何加贺篝会突然提到她姊姊的名字。
但加贺篝已经不肯再给更多提示了。
“如果你见到她,你就会明白了。前提是你找得到……”
加贺篝最后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背对我们离去。
他缓缓消失在朝阳中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虽然我有点忌妒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样子真
是帅呆了。我愣愣地在原地目送加贺篝离去。
曾身为魔神相克者的那个人,今生大概再也不会碰面了吧——
O
“我们在此暂时分别吧,智春。”
对着正在目送加贺篝的我们,朱里学姊如此表示。
“咦?”
发现我一脸呆滞,学姊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总不能这样回民宿吧?已经拜托律都姊过来接我了。况且我还有好多地方要修理。”
说完,朱里学姊便对我挥舞右手。与里见恭武战斗时破损的那只手其实只是以绷带缠着,底下就像透明人一样什么都没有。假使以这种姿态大剌剌地在观光区闲逛,结果一定会很不妙。可能会演变成都市传说之一吧。
朱里学姊对我“呼呼呼”地愉快笑道:
“遗迹变成那样,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关于里见恭武的事,我还必须报告给学生联盟了解。至于我的行李,就麻烦你帮我带回鸣樱邸罗。”
“我明白了。呃……那阿妮娅呢?”
我对着那个抱着丑陋无尾熊的金发少女问道。她则以有点疲惫的口气回答:
“我要一起回去。因为还有很多需要调查的资料。”
“耶?”
“就是姊姊留下的光碟啊。加贺篝交给你了吧?拿出来给我吧。”
阿妮娅瞪着我粗鲁地要求道,然后又擅自从我的口袋里抢走光碟。我这时有点焦急了。
“呃,这样好吗……?”
我小心翼翼地向对方确认。克莉丝汀找出来的光碟确实可算是她的遗物,但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拿给阿妮娅呢?
结果阿妮娅却以一点都不可爱的表情嗤之以鼻。
“哼,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解读里面的内容?”
“啊……呃。”
我平静地摇摇头。已经结束搜寻姊姊任务的她,现在并没有继续留在日本的理由。然而阿妮娅愿意主动调查光碟的资料,或许纯粹是为了帮助我们吧。加贺篝交给我的那片光碟,如今也是寻找副葬处女复活技术的唯一线索。
“……谢谢你,阿妮娅。”
“吵死了。我才不稀罕你道谢哩。”
阿妮娅不耐地驳斥我,但耳垂前端却有点发红。
这时,另外一个家伙貌似亲密地走近阿妮娅。
“哈,你尽管放心啦,夏目。My sister就让我照顾吧。”
凤岛不知为何嚣张地强调道。看着额头还在冒出鲜血的他,我只能叹息。
“不对吧……你这家伙,现在还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去医院比较要紧。”
“哈哈——别开玩笑了。这种小擦伤,在我们伟大的兄妹爱之前根本不构成阻碍。”
这时凤岛又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踉呛了一下。这当中朱里学姊已经带着阿妮娅离开,走到
了大马路上。凤岛察觉后慌忙追赶那两位女性的脚步。剩下的人则以疲惫的眼神目送他离去·
过了一会儿后,操绪才说:
“啊……是樋口跟小杏耶。”
位于坡道上方的白色石灰外墙民宿,有两位眼熟的打工人员,正站在露台上对我们挥手。
看到我们跟嵩月过了一晚才回家,那两人都掩饰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我突然开始觉得厌烦了
——真不知道要用什么藉口才好。
“我们走吧,嵩月……”
我对着坐在长凳上的嵩月说道,不过她并没有反应。
取而代之地,却是宛如羽毛落地般的轻微呼吸声。操绪这时则盯着嵩月熟睡的脸庞。
“她睡着了耶?”
“嗯……看来应该是累过头了吧。”
我脸上不自觉浮现微笑,并蹲在嵩月的身边。
总之还是背她回民宿吧。然而这时我才冷不防警觉,她上衣领口裸露出来的锁骨边,也就是连接肩膀的部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反射着阳光。
我为了确认那是什么,而掀开她的衣服。
“等一下,智春在偷看什么呀!”
操绪理所当然地火大起来。
“啊,不是啦……我只是要看一下。”
“色狼!变态!巨乳控!”
“……这么做碍着你了吗。”
“犯罪行为另当别论!”
我只好以失落的表情直接背起嵩月,并朝着樋口他们等待的东方龙白色建筑物出发。
从以前我就隐约有感觉,为什么刚使用完魔力的她身体总是特别轻?这让我不禁稍微为她
担忧。
魔力其实是异世界带来的影响力。倘若在我们这个世界使用就会遭受排斥,最后导致非在
化的结果。
此外如今的嵩月并没有防止非在化的灵魂供给来源——也就是契约者。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凤岛冰羽子对嵩月忠告的那句话。
——仅存的一点余生,就请安心度过吧。
嵩月左肩上那宛如美丽玻璃工艺品的透明部分,此刻依然绽放着淡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