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疾病或灾祸扩散、蔓延开来。
私立洛芦和高中既然有三个正式的学生会,学生会长自然也有三位。
第一学生会统管体育类的社团,另外要负责校内的治安。第二学生会则监督全校各股长会议,确保校内各项设施的正常使用。
剩下第三学生会所分配到的领域就是文化类的社团了,主要工作则是举办文化活动及提升学生成绩。
会长的名字则是橘高冬琉。
她的另一个名号则是‘斩人的橘高’——
某个秋老虎发威的初秋午后,那位冬琉会长突然把我叫了过去。
『——一年七班,夏目智春。』
校内广播无预警地响起,毫无疑问那是我的名字。
『请立刻至第三学生会办公室报到。重复一遍,一年七班,夏目智春……』
广播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接着又很仔细地将内容重复一次。
「……」
我无言地眺望着结束任务后恢复沉默的扩音器半晌。留在教室的其他同学似乎也很好奇,但由于不想牵扯上关系,只敢在一旁用胆战心惊的表情偷偷瞄我。
『第三学生会办公室,是冬琉会长找吗?』
操绪漂浮在我头顶,以不解的表情问。
她是一位颜色与存在感淡薄,仿佛幽灵——应该说其实就是幽灵的少女。除了能无视重力待在半空中外,身体还呈半透明。
『智春,你做了什么坏事吗?竟然被冬琉会长点名……』
为什么幽灵会混在普通学生当中?比起我被校内广播点名,上述那个才是更难解的谜吧。
习惯还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在已经没人会质疑操绪的存在了。
「不,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啊……应该吧……」
尽管多少有些心虚,但我还是用力摇头否认。最近这个月,我好像没做什么会被学生会关切的事吧。
至少像是以飞弹把教堂屋顶射穿、让室外游泳池整个陷入地底,或是在校内进行枪战等等,我都不记得最近有参与啊。
『呼——那智春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已经自暴自弃了。不论是本校哪一个学生会,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都不要靠近,但假使无视冬琉会长的广播,结果铁定会更恐怖。
一想到一定又是些狗屁倒灶的小事,我的心情便忧郁起来。
然而事实上,那并不是如我所预期的结果。
O
总之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与操绪搭上一辆行驶方向刚好与学校相反的公车。
虽然离上班尖峰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公车内已颇为拥挤。我抓住吊环,站在走道的正中央。
操绪则光明正大地坐在我面前的座位上。幽灵还占什么位子啊——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坐着可以让她较为不显眼,所以我也没再多说半句。假使车内因幽灵而掀起骚动,最后倒楣的主要还是我。像这样乖乖坐在椅子上,操绪乍看之下就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也不必担心被幽灵缠身的我会遭他人白眼——理应如此才对,只可惜……
「你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我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她立刻讶异地扬起纤瘦的下颚。
『嗯?不对劲?』
「嗯,总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偷偷监视我们。」
我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打从一上车,我就感觉有某个家伙紧迫盯人的观察我们,那应该不是错觉吧。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真希望能不让他发现我被幽灵缠身之事,顺利抵达目的地。
仰望着露出不安表情并提高戒备的我,操绪脸上浮现出颇为无奈的苦笑。
『会被人注意可不是操绪的错哟。』
「怎么说?」
『会被人注意,是因为友叶太可爱了。』
说完操绪终于忍俊不禁,发出咯咯的笑声。我则死命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贴在脸颊上的长发令人心浮气躁,我把那玩意儿拨掉。
正在过弯的公车这时晃了一下。
踏着平日没穿惯的鞋子害我稍微踉跄,幸好站在附近的一个别校学生及时撑住我。那家伙大概是要赶体育社团的晨练吧。剃三分头,是个体格很好的高中男生。如果是平日的我随便跟这种人讲话,铁定会被那个臭脸的家伙饱以老拳。
但这时即便我无意踩到他的脚,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你、你还好吧……」
那家伙红着脸,很关心地对我问。面对他这种反应,我只能以复杂的心情陪笑脸。静静叹了口气以后,我望向倒映在车窗上的自己。
衣服是再熟悉不过的洛高制服没错。
只不过那是女生的制服。
上衣是以黑白两色为基调,搭配十字架形校徽的外套。下半身则是略短的裙子,搭上学校指定的过膝袜。据说这套制服在外面还挺受欢迎。老实说,我也觉得设计蛮可爱就是了。但,那并不等于我愿意穿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过短的裙摆让我一直无法保持冷静。
裙底下我套了运动用的热裤,就算走光应该也无妨才对,但我还是很难不去在意裙子。这种微妙的心理,似乎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粉底、唇膏、眼线,加上假睫毛。这种自然的化妆法恐怕大部分男生都不会察觉出来吧。
另外还有又黑又长又直的假发,这就是我如今的装备。
也就是说,我再度扮起了女装。
倒映在窗上的自己,客观来说并不算太差。以女生而言有点太高了,不过还是像个普通的女孩无误。甚至要说有点可爱也行。此外附带一提,像这样扮女装对我来说,早就不是头一遭了。
然而,穿自己学校的女生制服毕竟还是第一次。由于是平日看惯的服装,穿在自己身上反而会有种强烈的不适应。正当我不由得再次叹气时……
『不必担心啦,没那么容易穿帮的。』
操绪以平时那种不负责任的口吻道:
『啧啧——每次看到智春的女装都让人叹为观止耶。据说每个人都有他与生俱来的长处,看来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哟。』
……那家伙以为这是夸奖吗?
我不耐地按了按下车铃。没多久公车就停下来。我在众人发出的视线压力下,无言地步向公车门口。偷偷瞄我的人表情可说是形形色色。有视线一交会便害羞低下头的少年、用有色眼光欣赏我大腿的大叔,还有浮现忌妒加羡慕眼神的大姊。扮女装这事总算没被拆穿,不过我还是快累死了。要当个美女看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我们从公车步下沿着河滩建立的住宅区,步行还不到一分钟就抵达了预定拜访的住址。
从远处看,会觉得那是一块巨大的墓碑。
被两栋民宅包夹的中庭中央,矗立着一个发出耀眼光芒的钢铁制黑色箱子。
每边的长度都有六、七公尺左右。以体积而言,大致跟普通的仓库或储藏室相等吧。
然而以厚重铁板围住四面八方的那个装置,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建筑物。
除了没有窗户跟通风孔外,入口也以好几道锁严密封住。光从建筑物的外观只会让人联想起一种用途——那就是核生化避难所。
然而那并不是避难所。
不,或许应该说那是一个极为接近避难所的替代品,但至少现在的用途不是那个。
老实说吧,那是某位高中生用来念书的房间。
更正确描述的话,原本用来当念书房间的组合屋被其中的住户自行改造,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仿佛月面巨石碑的玩意儿。虽然没有人看过这建筑物的内部,但据传闻里头有冷暖气与高速网路,还有大尺寸电视搭配游戏主机,营造出极为舒适的空间。那家伙的日常生活也有一大半是在这黑箱子里度过的。至于结果,就是导致他的学校出席天数明显不足了。
这个黑箱子的住户叫炫塔贵也。他是洛高三年级生,同时也是科学社的现任社长。
意即,他算是我们的直属学长。
『嗯……社长的房间,还是一点都没变呀……』
操绪很感慨地叹息道。
她会发出这种无奈的抱怨也很正常。大概三个月前,我们为了将社长从这栋避难所里挖出来,可是费尽了心思与功夫。既没有人有办法说服他,设置结界的外墙还能抵消机巧魔神的威力,害我们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不过,那也罢了,至少跟今天我们的目的无关。
『那,操绪要暂时消失啰。友叶,你加油吧。』
操绪以促狭的口吻说完后,便名符其实地消失在我面前。空气就像水波纹般略微发生扭曲,随后她的身影就看不到了。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好吗……』
我自言自语一句,并朝避难所迈步而出。
友叶是我的假名。之前有次我因为很无谓的理由扮女装时,临时冠上了这个名字。当初完全没料到这个假名竟然会跟我这么久,就算是「惊喜」也该有个限度吧。
抵达避难所前方,我立定脚步观察四周。
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
犹豫了好几秒钟,我终于伸手按下避难所表面唯一的一处按钮。
那玩意儿的设计简直就像自爆装置的启动钮一样,但其实只是单纯的对讲机。这也是与避难所内部通讯的唯一手段。
「早安,社长……呃,我叫夏目……」
我朝对讲机说道。装女性的声音跟认识的人讲话,比单纯穿女装还要丢脸好几倍。我究竟是打赌输了什么,才要接受这种惩罚啊?
不,如果这只是打赌的惩罚那倒还好。
其实这是一次极为严肃的作战行动。而且还是学生会长直接委派给我的最高机密,绝对不容许失败。一失手搞不好还有丧命的危险。
幸运的是,避难所内立刻就出现回应。
噗咻——伴随着一阵排出空气的声响,原本密闭的避难所舱门打开了,里头有个穿洛高制服的人影走出来。那是一位头发乱蓬蓬、戴眼镜,身材高挑的男学生。
是社长本人没错。
尽管他的长相不算难看,但散发出的气质就是让人无法信赖。
此外不知为何他现在看起来极度憔悴。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般。
结果他一发现来者是谁后,脸上立刻转为明亮的表情。
「嗨,早啊!我等你等很久了。」
社长张开双臂走向我。
「——友叶,我的甜心,我好想念你啊。」
他以亢奋的口气拥抱我。
「我、我也是……」
被社长胸膛挤压令我感到浑身僵硬。不过即便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我还是勉强在脸上挤出微笑。这种强烈的恶心感让我快昏厥了,如果一不留神恐怕就会当场倒地。
「来,我们今天也手牵手去上学吧。」
社长以死板的口气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并对我伸出手。
我则尴尬地对他点点头,握住他的手。
「嗯、嗯……好的,塔贵也同学。」
心情无比沉郁的我挽着社长的臂膀向前走。老实说,我真的很想哭。
以空虚的眼神仰望天空,在混乱的意识中,我回想起自己为何非得干这种事不可。
起因必须回溯到昨天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
O
我的名字被校内广播点到后没多久——
「夏目智春,你来得正好。」
冬琉会长在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内侧、自己那张会长办公桌上,静静地迎接我。
副会长兼书记兼会计兼秘书的那位眼镜男不在,学生会办公室就只有她一人。
这位名为橘高冬琉的少女,乍看之下只是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
她并不是什么亮眼的美少女,但仔细看就会觉得五官还挺端正的。体型也比女性平均要稍微娇小一点。只有右边留长的浏海勉强算是特征吧,不过也不到让人过目难忘的程度。
以学生会长的职务而言,她算是稳重又有才干。既没有被一群肌肉男簇拥,也不会一边喝着高浓度的糖水一边数钞票。在洛高与学生会相关的所有人当中,她应该是唯一一个正常人吧。
但世界上也有一些因为普通而让人感到恐惧的事物。就好比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却会一手拿菜刀一手扭着鸡脖子半夜在路上徘徊。这种光景搞不好比看到流氓还吓人。
当然冬琉会长手上没抓鸡就是了。
她所抓的是另一样东西——刀。
长度比她身高还高的豪迈日本刀。
那可不是角色扮演用的装饰道具,而是连护手都没有,只以布缠住刀柄的奇特款式日本刀。这把黑漆日本刀随时都可以上战场杀人。一名女高中生背着这玩意儿在校内逛来逛去,除了诡异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冬琉会长似乎完全没自觉那把刀的异常性,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你先坐下吧。」
她指着正前方的椅子对我说。
虽说她本人没那个意思,但我总觉得不乖乖照做就会被砍一刀,所以不自觉心惊肉跳起来。
「——恕我失礼了。」
我战战兢兢地坐在她所指定的位置上。
「我帮你泡茶。你稍等一会儿。」
「啊,不,那个,不必客气了。」
我小心翼翼地劝止背刀站立身的冬琉会长。她以那种装备绕到我背后会使我强烈不安,所以极力希望她不要这么做。
「……是吗?」
冬琉会长有点不解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就迅速进入正题吧。今天请你来这里,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啊……有事要,拜托我?」
我嗅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位干练的学生会长大人,竟然会以广播叫来一个普通又没啥能力的学弟,并且拜托他事情?
冬琉会长似乎难以启齿地暂时陷入沉默。
「……我要拜托的,其实就是关于塔贵也的事。」她表示。
「咦?科学社的社长吗?」
这时我再度想起,炫科学社社长是冬琉会长的青梅竹马。他们的家就在隔壁,两方的父母似乎也很熟。社长现在住的避难所,原本应该是两家父母为小孩准备的共用读书房才对。
冬琉会长对我点点头,同时耸着肩膀。
「没错。他啊,又开始不来学校了。好像连续关在房间里都没出门。」
「怎么……又来了?」
我讶异地蹙着眉。
炫塔贵也那家伙,是个自称机巧师的天才技术人员,脑袋理所当然地非常灵光。外表也不算差。何况还有位对他很关心的青梅竹马女孩,理论上应当可以度过自由自在的愉快高中生活才对,然而他的日常生活却有个致命性的问题。
炫社长是个重度的茧居族。
从去年秋天左右他就关在自己房间完全没去上学,终于演变成出席日数不足、即将被留级的地步。看不下去的冬琉会长一声令下,要我们科学社设法把他从里面拉出来,害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那件事在暑假前才刚结束而已。
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不到三个月,那家伙又再度把自己关入了避难所内。
「不过,这回跟上次不同,塔贵也足不出户是有理由的。」
冬琉会长以小朋友做坏事找借口般的语气反驳道。平日沉着冷静又聪明的她,一旦遇到社长就完全没辙。说难听一点,根本是对社长到了过度保护的程度。那两个人的关系姑且不论好了。社长这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有什么理由?
「你看这个。」
冬琉会长在我面前拿出一纸信封。
邮戳是三天前的日期。收信人明白写着社长的名字,不过寄件人的栏位却保持空白。
「……照片?」
信封里装着一叠照片。全部大概有五十张吧。包括刚起床的社长、上学途中的社长、正在补习的社长、在中庭打瞌睡的社长、吃饭中的社长、穿便服的社长,总之全都是社长的相片。
那些都是以望远镜头偷偷拍摄的。照片甚至还包括入浴画面与背景是男生厕所的几张。
『请问……这些照片是……』
「难不成是会长你……?」
操绪与我用胆怯的眼神望着会长。本来还以为这位学姊人格没问题的。偷拍可是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啊。
「不、不是啦……!?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我才不会拍这种东西!」
察觉到被我们怀疑,冬琉会长慌忙摇头否认。她这种焦急的反应反而更让人起疑心就是了。
「如果不是会长,那到底是谁干的?」
「就是不晓得啊。前天这些照片才突然寄给塔贵也。」
「……直接寄到社长的家?」
这么做的目的是——我感到相当不解。
如果寄去的照片全都是社长在犯罪时被偷拍到的画面,那我还可以理解;目的一定是为了胁迫或勒索他,至少可确定对方一定充满了敌意。
然而现在这些照片怎么看都只是社长的日常生活,就让我完全搞不懂有什么用了。社长总不会拥有喜欢被人偷拍的变态嗜好吧?呃——我猜应该没有。
「这种照片不是第一次寄来了。塔贵也说,在这之前也寄过好几次类似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监视社长啰?』
操绪检视着相片说道。
听到这句话让我毛骨悚然起来。从清晨到大半夜,是谁毫无间断地监视着社长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在那些照片当中,也包含了社长毫无防备的睡脸……
「然后,你再看看这个。」
冬琉会长说完,在我面前摆出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那是模仿动物外型的布偶。
一看到那玩意儿,我胃里的午餐差一点又要重见天日了。这种布偶这种布偶对我就是有如此强烈的不良印象,老实说还非常恶心。
那不是社长常使用的远距离操纵无尾熊替身。如果是那玩意的话,尽管不可爱,但还没有严重到像这个宛如梦魇的种度。
脸部的设计虽然还算有幻想风格,但五官与表情却充满了露骨的邪气。此外还要加上内脏从腹部散出,故意刺绣上去的溅血痕迹,实在很难认同这玩意儿的设计者是个脑袋正常的家伙。
『啊,是内脏动物嘛。』
操绪有点怀念地眯起眼。
「内……内脏动物?」
这种命名未免太没水准了。
『好几年前某家玩具厂商发售的角色商品。特色就是布偶的内脏都是掏出来的。这只应该是股裂熊猫吧……那个系列商品现在还有人放在家里吗?操绪以为根本没人会买哩。』
想也知道没人会买,我对操绪的说法深表同意。甚至应该要问怎么可以允许这种商品发售,厂商的企划人员是不是吃错药了?
然而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内脏动物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呃……冬琉会长喜欢这种内脏动物吗?」
「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冬琉会长以手撑着脸颊,似乎被我的质疑伤到了。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意外地稚嫩,老实说还有点可爱。
「这也是别人送来的东西。在学校塔贵也的鞋柜里,每天早上都会多出一只,此外还有一束鹅莓花。」
「……送花?所以说这是礼物啰?」
「我想应该是吧。鹅莓的花语好像是‘如果被你讨厌了,我就要死’。」
「……」
我与操绪脸色难看地对望彼此一眼。这种植物的花语也太阴沉了吧。
总之我大概可以看出事情的端倪了。
即便濒临留级的危险,社长却再度不敢出门。
自己遭监视,加上意味不明的大量照片,此外还有充满邪气的布偶及花束礼物。
就上述线索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我小心翼翼地望向冬琉会长。
「呃……难不成有人对炫社长……」
「就是那个没错。」
我还没问完冬琉会长就点点头,然后她有忧郁的撩起前发。
接着说道:
「塔贵也遇到跟踪狂了。」
O
所谓的跟踪狂,是指针对特定对象进行持续纠缠的人。另外根据我国「规范跟踪行为的相关法律」,跟踪狂是可以被起诉的。不过先不要管那么多,总之社长再度恢复茧居族的生活完全是因为跟踪狂——
原来如此啊,我心想。
社长的感受我可以理解。不管是从持续监视他生活的行动力,或是礼物的特殊安排,都可以确定那个犯人不是什么脑袋正常的家伙。本来就有不出门倾向的社长,因害怕与犯人遭遇而躲在家里,其实也不能怪他。
「犯人的真实身分还没查出来吧?」
「虽说已过滤出几个可疑人物,但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对方似乎也很小心谨慎,不敢留下任何线索。」
「是吗……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真的很像犯罪行为了。」
「不是很像,是本来就是犯罪。」
冬琉会长以闷闷不乐的表情指正道,还斜眼瞪着我。
「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啊……?」
我有点不解。当然我对社长站在同情的立场,但这种事找我也没用吧。不是应该去找警察或社长的导师讨论比较好?
然而冬琉会长却对我摇摇头。
「根据情况研判,犯人应该是校内分子。我不想让警方牵扯进来,教师们的搜查能力又严重不足,至少在确定犯人是谁以前我们必须自己侦办。」
「喔……」
嗯——原来是这样。会长的考量我也可以理解。
「那个……请问难道是要我去找出犯人是谁吗?」
「当然。你有疑问吗?」
冬琉会长似乎很不解地歪着头。这种时候会质疑的人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我才想质疑咧。
「不,为什么要找我,我又不是什么名侦探,可以透过上述的线索拼出犯人的模样。」
「我也没期待你那么厉害呀。」
冬琉会长发出苦笑。
「你只要负责扮诱饵。跟塔贵也在一起借此引诱小犯人。」
「诱饵?」
「是的。当有第三者在场时,塔贵也受到直接危害的可能性就会降低。犯人想要继续纠缠他也会变得很困难。」
这样的逻辑还算合理。
「所以说,是要我当社长的护卫罗?」
「大致类似那样。从该犯人的性格判断,只要出现了他纠缠塔贵也的障碍,就很有可能为了排除而主动现身。我们希望能当场逮捕那家伙。」
「当场逮捕?」
等一下,如果犯人会自己出来排除障碍,那有危险的不就是担任诱饵的我了吗?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成为犯人的优先目标?
「请等一下,我不太想参加了。」
「……你是说你要拒绝我的请托?」
冬琉会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她身上突如其来爆发的猛烈杀气,使我的背脊都结冻了。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轻易退缩。
「提到护卫应该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吧。例如冬琉会长自己,或是科学社的朱里学姊……」
「我跟她都不行。」
冬琉会长直接否决我的提议。
「咦?为什么?」
不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她们比我更适合护卫工作吧?冬琉会长的高超剑术连机巧魔神都敌不过她,朱里学姊这位改造人更是全身都暗藏重兵器的单人机甲军团。不要说什么跟踪狂了,就连CIA的特殊部队都不是她的对手吧。
但冬琉会长还是摇头。
「监视塔贵也行动的那个犯人,铁定明了我们跟塔贵也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跟塔贵也在一块,一下子就被看穿是在护卫他了。这么一来反而会让嫌犯提高戒心。」
『这样啊……』
原来如此。会长的理论说服我了。话说回来,即便是再无谋的跟踪狂,也不敢跟一个背日本刀上学的女高中生正面冲突才对。
「所以根据同样的理由,黑崎也不行。」
冬琉会长直接了当的表示。
「将犯人引出来的诱饵,也不能让人轻易人才是科学社的学弟妹,最好是谁也不认识的神秘美少女,突然冒出来与塔贵也你亲我侬,这么一来犯人就会因焦虑而自己现身。」
「……啊?」
我困惑地反刍会长的说明。她的立论我可以理解,但前提似乎有点怪怪的?
「那个……请问神秘美少女是指?」
要当诱饵的不是我吗?我要跟社长你侬我侬?
冬琉会长对我露出强忍大笑的表情,瞬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令我颤抖。
「你不需要再装蒜啦。」
「不,我是真的无法理解会长的用意?」
「这张照片是黑崎给我的。」
说完冬琉会长桌上又多了一张快照。
照片上是一位正在家庭餐厅忙碌工作的打工店员。以女性而言个子略嫌太高,身上则穿着有许多轻飘飘蕾丝的可爱制服。看了那张照片以后,我感觉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
「这是!?为……为什么……!?」
我焦急得说不出话来。冬琉会长所拿出的照片主角,就是我自己啊。
为了归还因某些理由欠下的巨款,我只好扮女装在家庭餐厅当女服务生。而这就是那时的照片。
「老实说。」
冬琉会长脸上露出冷静的笑容。
「起初我也打算找黑崎护卫。不过跟她讨论后,她说有另一个更好的方法,还把这张照片给我。」
「呜……唔呜……」
我有气无力地呻吟着。这确实很像朱里学姊会做的事。她铁定是为了躲避麻烦,才会将护卫社长的职务推到我身上。不过那就姑且不论了,这张照片究竟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冬琉会长轻松地甩了甩手上那张我穿女装的照片。
「这么可爱的女孩要当诱饵我也没得嫌了。很抱歉,夏目同学,从现在开始你得暂时伪装塔贵也的女朋友才行。」
「女……女朋友!?」
「是的。直到犯人自己现身,或是对方放弃跟踪塔贵也为止。」
「啥……!」
我因为太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除了再扮女装充当诱饵外,还得变成社长的女友?除此之外,那个跟踪狂也可能何时向我报复?为什么我非得过战战兢兢的人生不可?
『有什么关系,就试试看嘛?』
操绪以不负责任的口气说道。她很明显流露出看好戏的心态。
「不要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什么我要假扮社长的女友啊……」
『可是……智春,这也算助人呀。』
「有这么恶心的助人方式吗!」
「哎呀……你对假扮塔贵也的女友有什么不满吗?」
冬琉会长冷静地望着我问。
「呃……不,我不是那个意……」
被她的气势所压倒,我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既慈悲又有才干的第三学生会会长,只要遭遇那位青梅竹马的事就会性格大变。
难不成这次的难题不抛给朱里学姊而专挑我,也是因为会长不想看到其他女孩扮演社长的女友之故……?
「你说什么?」
冬琉会长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时机精准地问。我慌忙摇摇头。会长这时一语不发,只是面露微笑,同时做出拔刀的动作。拜托别吓人好吗。
「不……没事。」
「是吗。那你就是接受啰。」
冬琉会长终于将刀收回鞘内。
她脸上又恢复成先前那种强忍笑意的表情。
「那就多指教啦,夏目友叶。」
「……」
我浑身无力地当场趴了下去。
O
——回想到此为止。我再度搭上了反方向的公车。
社长本人就坐在我旁边。
肩膀紧密靠着彼此的我们,从旁人看来就好像普通的男女朋友。社长的心情似乎意外地好,不时打量我的侧脸。
「呵……我事先听过传闻了。但没想到你真的那么适合穿女装,有种特殊技能相当难得……这就是所谓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吧。」
社长莫名感慨地表示。或许他是想夸奖我吧,但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总觉得他用那句话语形容好像怪怪的。
「那个,可以请社长不要一直盯着我吗?」
我以微弱的声音拜托对方。于这种近距离被一个大男人死命观察,在生理上很难让我忍受。然而社长听了却不解地侧着头。
「这有什么问题吗?在这种近距离对看彼此,是男女朋友基本的行动模式才对。」
「呃,或许是那样啦。」
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认真把脸贴过来。我会不舒服啊!
「社长都不会觉得恶心吗?两个大男人……」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啊……?在这种状态下,比起道德观念,科学上的好奇心影响更加强烈。」
「好、好奇心……」
难道我已经变成某种珍贵的生物样本了?我今天之所以得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帮助你耶。
「当然我也没忘了原本的目的。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到谁在监视我们?」
「我没办法感觉出来,因为我太显眼了。」
我边叹气边环顾四周。
这班车是只有早上上学时才开的洛高交通车。
理所当然地,乘客几乎都是洛高学生。在这当中,我与社长的身影异常引人瞩目。
以长期茧居的社长来说,光是被人看到出门上学就是一件大新闻了。而此时此刻,他身边竟然还多了一个谁也没看过的女同学。
此外,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今的我外表的确很有吸引力。
「那女的是谁?」
「我们学校有那位美女吗?」
「不过……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光是听那些乘客们的窃窃私语,我的寿命就要缩短好几年了。
在这种状况下要是泄漏我的真实身分,我以后就得背负女装变态的名号度过高中生活了。那是我绝对不愿看到的结果。仔细想想,这项任务确实是危机重重。
「你不必担心啦。只要操绪同学没现身,你的真实身分就不可能被揭穿。」
社长以自信满满的表情断定着。
「是、是吗?」
「嗯。要不是因为你被幽灵缠身,像你这种长相平凡的男生才没人会记得哩。」
「所以——社长的意思是,大家都把操绪当做我的标记……?」
「不不,也不光是那样而已。此外还有外表的特征,人格等等……」
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份也被贬抑了,但现在我并不想吵这个。这种时候,当个平平凡凡没有存在感的人,也比因为太显眼而曝露身分要好。
「话说回来,那位操绪同学现在人呢?」
「呃……她在进行监视。」
「监视?」
「就是在车外站岗。仔细观察有没有跟踪社长的女性。」
我迅速朝背后瞥了一眼,刚好看见从后车窗上方、以忍者姿势倒立露出脑袋的操绪,她正在检视公车内部的情形。就某种角度而言,她这种姿态还比较像幽灵。在公车后方行驶的其他车辆驾驶,都被她的存在吓得脸色发青。
「原来如此,这个主意倒是不赖。不过这里的乘客这么多……」
「是啊。除非对方做出非常可疑的行动,不然恐怕很难查出来。」
愈接近洛高车上的乘客就愈多,到最后终于挤满了整车的洛高学生。就算这里面有跟踪社长的犯人,想要特定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也罢。今天早上让犯人知道你的存在就够了。对方要采取下一步行动,大概得等到今天放学以后了。」
「唉……」
应该没错吧,我想。为了排除我的存在,犯人自己也需要准备的时间。
「总之,放学后也拜托你罗,友叶同学。」
「嗯、嗯?」
「我想到,放学后我们顺便去其他地方逛逛也不错。随便买个东西,或是到咖啡厅之类的场所消磨时间。」
「呃……是啊……」
我忍不住发出失落的叹息声。一天穿两次女装就已经够残酷了。现在我还得在放学后陪男生约会?前辈子我究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今生才会遭遇如此悲惨的命运啊。
但社长对我这种无言的抗议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我们放学后见咯,友叶同学。」
他对我附耳说道,随后便站起身。这时公车也刚好抵达学校门口。
「唉……」
我疲惫地吐了一口气,与社长分别走下公车。
我当然不能以这幅打扮进入教室,必须先去学生会办公室换装才行。路程相当麻烦,途中又不能遇到认识的人。光是在意这些就够累人了,精神上的疲惫自然不言可喻。
我穿越校门后,迅速步往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校舍。独自一人行动时,对周围的视线就会变得更敏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非常显眼。难道是被误以为转学生吗?毕竟我的长相大家都不熟,制服也太新了,此外还单独前往跟其他人不同方向的建筑物。会被联想成转学生也不奇怪。虽说那种误解也不值得高兴就是了。
我就在这种焦燥的心情中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的校舍。一边留意很不习惯的裙摆,我一边将这双借来的皮鞋——尺寸有点小——褪去。
就在这之后,有人主动出声叫我。
「那边的女同学,这个入口是一般学生禁止进入的地方。如果你找学生会有事,请走正门……」
对我警告的声音我很熟悉。
我抬起头,一名男学生就伫立在我面前。他身着修改过的纯白学生服,外表俊美得让人喘不过气——这不就是佐伯兄妹当中的哥哥吗。
「友叶……小姐?」
佐伯哥愕然地瞪大眼睛。
我则因陷入慌乱而无法出声。当下的情况真是糟糕透了。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这家伙!?
话说回来,佐伯哥到现在还以为扮女装的我是一位实际存在的小姐。我原先以为友叶这个身分应该不可能再度出现于他面前,所以就放着他没管——
「果然没错……你就是夏目友叶小姐吧!」
佐伯哥冷不防将脸凑近我。
我在心中发出惨叫。完了。假使我的真实身分被他察觉,一定会因为欺骗他的感情而遭灭口。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被他拆穿我扮女装的事——但,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你还记得吗?我就是之前在极山庄跟你碰过面的佐伯玲士郎。」
「……啊……唔呜。」
「那次以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你的身影。没想到,你竟然是洛高的学生……」
佐伯哥以过度端正的脸孔紧盯着我,同时还将手搁在我的肩膀上。咿——我差点就要尖叫出声。强烈的焦虑让我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不……那个……对、对不起!」
「咦?」
我以蛮力撞开朝我走来的佐伯哥,同时拔腿逃离现场。
「……友叶小姐!?」
我也不看后头正在发出惊讶叫声的那家伙,死命的向前跑着。途中不小心掉了一只鞋子,但我却没时间捡。
等伫立不动的佐伯哥身影终于完全看不见后,宣告早自习即将开始的预备铃也响了。这简直就像《灰姑娘》里告知魔法失灵的午夜钟声嘛——我心想。
O
接下来再度到了放学时间。
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觉放学是件如此让人心情沉重的事。躲入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后,我又得再次变身为女孩子。
负责指导我换装的,是操绪以及冬琉会长。包括反折裙子的腰部调整裙摆长度,结领带的方式以及发型等等,连这些细节她们都不放过。我到了换装途中就失去抵抗的气力,只能照她们所说的去做,仔仔细细打扮漂亮。最后……
「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夏目智春吗?比照片上看到的还可爱……」
冬琉会长打量变装完毕的我,愣愣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暗地似乎有些不爽,这部分也表现在脸上了。
这种从指甲尖端一路看到黑色长假发、仿佛舔过我全身的观察方式令人难以承受。我不自觉垂下视线并低着头,冬琉会长却还不肯轻易放过。
「怎么会美成这样,真是气人啊。这种低下头害羞的动作看了就火大……明明就是个男的……」
「为……为什么会长要生气啊!?」
「还有你的胸部是怎么回事,到底塞了什么?」
「哇,请不要乱揉……住、住手啊!」
冬琉会长被某种奇怪的执着所驱使,自背后一把抓住我的「胸部」。我尽管扭动身躯试图逃脱,但还是无法闪避冬琉会长动作熟稔的玩弄动作。其实以男生的立场来说,她紧贴在我背上的胸部弹性反而更让我在意——
「唔呜……所以,接下来我该怎么行动才好?」
等冬琉会长终于满足后,我才发出微弱的声音问。
「这个嘛,塔贵也的补习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结束,在此之前你就在正门等他吧。」
「耶?站在那里太显眼了吧?」
这个提议让我非常焦虑。洛高的正门前从每间教室几乎都可以清楚看见。一个女孩单独站在那里等男友,想要不被大家瞩目是根本不可能的。
「有什么关系,当诱饵怕被人注意吗?」
「这、这么说也是啦……」
但一想到要在全校学生面前扮女装,我的心情就跌落谷底。
在冬琉会长的怒目逼视下,我连怨言也不敢发出,只能以几乎是被撵出去的姿态离开学生会办公室。
这个时间刚好有许多「回家社」学生要离校。我巧妙地混入那些人当中,姑且先来到正面的楼梯口。到了那里我才终于想到——
我的皮鞋没了。
今天早上在佐伯哥面前掉落的皮鞋,结果一直没机会捡回来。我想后来应该被佐伯哥拿去了吧。
偏偏今天我又没带备用的运动鞋。就算想再买一双,福利社也关了。这么一来好像就只能穿室内鞋回家。穿室内鞋回家的女孩——简直就像个糊涂的大傻瓜嘛,那样又更引人瞩目了。
此外老实说,即便是借来的东西,自己的鞋子落到佐伯哥手中还是很令人不安。虽说那家伙应该还不至于用脸颊磨蹭鞋子,或凑近闻味道之类的……
我对自己的想像感到全身发寒。正当我站在鞋柜前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正在找东西?」
背后突然有人对我问。那种做作的说话口气我绝对不可能听错。表情僵硬地转过头后,果然发现脸上挂着爽朗微笑的佐伯哥,正以双手抱着我的鞋子。
「佐伯哥……呃不,佐伯会长……」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失礼,不过我确实是站在这里等你。我想,在鞋柜前应该能确实遇见友叶小姐才对——请收下。」
我从佐伯哥手中接过那只被擦得晶莹剔透的皮鞋。
不得已露出尴尬微笑的我,就这样与满脸笑容的佐伯哥四目相交,谁也没有说话。我只觉得冷汗不停从我背后滑落。
「那……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再会。」
说完我便转身背对他,想要快点离开这。
但在那之前,佐伯哥便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请等一下,友叶小姐。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请、请放开我……这样我很困扰。」
我故意不看佐伯哥的眼睛说。刚才那句话一点也不假,我简直困扰得半死。
结果佐伯哥似乎有点受伤。
「为什么?你总是躲避他人的视线——简直就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那、那是因为……」
佐伯哥的猜测可说是歪打正着。只不过我所害怕的,恰好就是自己身份被那家伙所拆穿。况且那家伙在这种醒目的地方掀起骚动,简直是故意找麻烦嘛。
然而佐伯哥那凛然的脸孔上此刻却浮现忧心之色。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商量吧。假使有人想要危害你,我会尽一切力量提供保护。」
他那种步步逼近的压迫感,让我从鞋柜一路退到了校舍的正面出口。
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积极的佐伯哥,令我感到有些不对劲。那家伙的性格好像变了?还是因为我故意躲着他,反而让他焦躁起来?据说人类的心理总是希望能得到看似难以追求的目标。
「那,我们走吧,友叶小姐——站在这里讲话不太方便。我请你到外面喝好喝的红茶。」
佐伯哥在我耳边亲密地提议着。他的五官其实跟同在我班上的他妹很像,就算是同为男性的我也不自觉会被他俊美的外型吸引。在佐伯哥如此半推半就下,我几乎就快点头了。
「——慢着,佐伯会长。」
但这时有个人在佐伯哥的背后现身,制止他这种行为。那家伙是个又瘦又高的高年级生。他粗鲁地介入我们之间,并将佐伯哥扣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拍掉。
「炫塔贵也……科学社社长?你想做什么?」
佐伯哥不快地皱着眉。把我挡在背后保护的,正是刚结束为了避免留级而参加的补习,脸色明显出现疲惫的社长。
他以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的表情,交相比对我与佐伯哥的脸。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友叶同学已经跟我约好要一起放学了,请你不要做出这种破坏热恋情侣的粗鲁举动。」
社长以强忍笑意的表情说道。
知道幕后真相的社长当然很想哈哈大笑,不过佐伯哥似乎以为对方在侮辱他,于是便以冷酷的表情回敬社长。
「热恋情侣?那是怎么回事?」
佐伯哥将视线移往困惑的我。
「你的心意我是不可能看错的。友叶小姐,你真的爱炫社长吗?」
「咦?不,那个……呃……」
见鬼了,谁会去爱炫塔贵也啊!佐伯哥自信满满的观察力确实很惊人。只可惜他虽然看出了细节,在根本的症结上却像个瞎子一样。
「——炫社长,我想我已经搞懂了。」
佐伯哥义愤填膺地瞪着社长。第一学生会会长出现如此横生枝节的反应,似乎也让社长焦虑起来。
「咦?」
「抓着友叶小姐的把柄加以胁迫,并且令她烦恼无比的人,想必就是你吧。」
「胁、胁迫?」
「我们走吧,友叶小姐。请不必担心,我们第一学生会会负责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我还来不及反驳,佐伯哥便把我强制拉回去。社长见状慌忙抓住我的手臂。
「给我等一下。我可不能让你把友叶同学带走。我们待会儿还有行程呢。」
「怎么能让你得逞。今天我就姑且饶了你,炫社长。关于你的处分问题,我日后再主动找你解决。」
「等、等一下你们两个,住手……这样很痛耶!」
左右手分别被蛮力牵扯,我痛到忍不住发出惨叫。
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也愈来愈多了。两名本来就在校内有知名度的男同学,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女同学上演争夺战,想要不被看热闹也很难吧。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还留在学校的学生几乎全众集过来了。甚至还有人被挤到很远的地方看戏。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是揭穿了我扮女装的事,恐怕任何借口都救不回来了。
由于想不出什么妙计能解决如此囧境,我只好任由面前这两位男子摆弄。
然而就在之后没多久,我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足以刺穿人的冰冷视线。
「唔!」
「——哇!?」
社长冷不防放开我的手。由于突然失去一边的力量,我便一个踉跄撞上了佐伯哥。
这时,某个物体也以高速咻咻地掠过我头顶。
咕咚——接下来附近则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
声音的来源是出自佐伯哥。他就像拳击手吃了一记强烈的上钩拳般,整张脸都往后仰,还露出毫无防备的喉部。随后,他的身躯便以慢动作往后倾倒,最后终于仰躺在地板上。只见他眼冒金星,就好像古老的格斗游戏般,几乎可以看到小鸡图案在他的脑袋瓜上打转。
一瞬间我搞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颗白色的球落至佐伯哥脚边弹跳为止。
「棒、棒球……!?」
那是一颗硬式的棒球,也就是高中棒球比赛所使用的那种。刚才从楼梯口的窗户外直接飞入,刚好命中佐伯哥的脸。
不,从球的飞行角度研判,本来瞄准的恐怕是我才对。要不是因为社长突然放开我,这颗硬邦邦的球就会击中我的后脑勺了。究竟是谁想要暗算我?
谁——到底是谁!?
「一定是犯人啊。就是那个跟踪狂。」
社长以莫名冷静的语气表示。我听了也深有同感。为了引出送内脏动物布偶的跟踪狂,我才不得已以女装的姿态上学。尽管依然有点半信半疑,但那家伙真的开始使用暴力了。
「——操绪同学。」
社长以冷静的声音喊道。
『在这里——』
空气出现了仿佛水面的波纹,颜色淡薄的幽灵少女在背景一阵扭曲后现身。刚才我还在想操绪上哪去了,看来应该是在不远处默默监视我们吧。
「怎么样?你刚才有看到犯人吗?」
『没办法耶。』
操绪摇摇头,一下子就粉碎了我的期望。
『等操绪飞出校舍时,那家伙已经逃走了。我猜那人应该是躲在某间教室的窗口进行狙击吧……』
「呼,是吗……以球的飞行角度来看,这种推测很合理……」
社长这种冷静的声音反而让我有点火。那个跟踪狂的目标应该是你才对吧?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点。
「那个……既然找不到犯人。是不是代表诱饵已经没意义了?」
我怯生生的问。
「嗯。我们起初都没考虑对方会采取远距离的狙击方式……」
社长似乎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还露出爽朗的笑容。
「总之也只能接受现实了。下次再努力吧。」
「下次……」
你还想拿我的性命当诱饵吗?用那种硬式棒球当武器,就算不是职业选手也有可能砸死人的!况且下次搞不好会飞来比棒球更危险的玩意儿也说不定。
不过总之,今天已经被犯人顺利逃跑了,剩下来的问题就只有——
「呃……这家伙该怎么处理?」
我俯瞰躺在地上、额头出现棒球缝线痕迹的佐伯哥。
社长则以漠不关心的表情扫过对方全身。
「嗯……大概不会有生命危险。让他躺一下应该就会自己醒来了吧?」
炫社长不负责任地表示。
操绪见状也露出愉快的微笑。
『智春要让他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等他清醒吗——?』
我白眼瞪着发出咯咯笑声的她,随后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天色愈来愈暗了。
O
接着又过了数日。
这当中我依然受到某人穷追不舍的暗算。
例如在等红绿灯时突然被撞向车道、盆栽从头顶上方砸下、莫名其妙飞来一颗臭掉的鸡蛋等。单纯去便利商店闲逛也被误以为是小偷,上衣还被人洒了番茄酱。
不幸中的大幸是,我只有扮女装时才会受袭击,但这么一来,我上下学时所必须承受的精神压力也更大了。这种生活要是再持续下去,我自己都快躲在家里不想出门了。
事实上精神的疲劳与压力之大的确惊人,因为我在三天内就瘦了五公斤。一开始借来的裙子也托这种结果的福,从「腰围略紧」变成「非常合身」了。
『智春呀……操绪觉得你愈来愈适合穿女装了。』
操绪以不大甘愿的口气表示。这也算是在夸我吗?
我懒洋洋地抬起头。
「比起讨论那个,不如早点帮忙找出犯人吧。我再继续撑着当诱饵,总有一天会被玩垮的。」
『人家有呀。可是犯人的心眼也太细丁吧?对方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被目击的机会,而且也没有任何线索。』
「唔……这么看来我们的对手并不是普通角色……」
连社长与冬琉会长都难以掌握的犯人,交给操绪单独侦查确实太勉强了。那个炫社长怎么会被如此难缠的家伙盯上啊?
『嗯……再继续用普通的招式大概没效吧?智春呀,你们要不要试试更进一步刺激那个跟踪狂?』
「你指的是什么?」
『呃,例如友叶突然化身性感女郎,去诱惑社长之类的?』
「免谈。」
我为什么非得沦落到那种地步不可啊!穿女装就算了,还得去诱惑男人,那么一来就变成彻底的性变态了!如果真的变成我的癖好怎么办!
操绪无奈地耸耸肩。
『老实说……操绪心里是有个怀疑的目标啦,但总觉得跟大家的印象不符。』
「印象?」
『嗯。操绪觉得那种人不太可能变成跟踪狂才对。』
「等一下,你那是什么意思?」
心里有底,就代表操绪在犯罪现场看过同一个人好几次。这不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吗?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说哩。
『嗯嗯,可是那个人……』
正当操绪要开口时,她突然望向公车的入口。
有一位新的乘客恰巧步上了公车。
对方应该是与我年纪相仿的高中生吧,而且还是位非常标致的美人。尽管她给人的印象并不华丽,但以花朵图案及白色为基底的甜美萝莉风打扮,依旧散发出浓郁的美少女气息。
这位萝莉美少女走了过来,操绪为了不让对方看见,便自动消失了。
公车再度启动。
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社长他家。今天是假日,已经事先跟他约好要在车站前碰面了。按照计划,我要与社长在闹区度过大半天。
扮女装跟男人约会简直是倒胃到极点,但心底想成是男性朋友间的出游就会稍微好过一些。听博学多闻的社长闲扯其实也挺有趣的,何况他也表明了今天吃饭钱都由他出,假使背后不要多那个跟踪狂,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正当我这么想并不自觉叹气时——
「——不准动。」
有个刻意压低的冷静说话声传来,同时我的脖子也感觉到某样尖锐的物体。喀叽喀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那应该是推出美工刀刀刃所造成的。
「什……!?」
「保持安静。不要出声,听我说。」
缺乏抑扬顿挫的冷漠声音是从我后方的座位传来。在颈动脉被美工刀抵住的状态下,就算对方不这么命令我也不敢出声。
「你……你该不会就是……」
「只有我可以说话。你闭嘴乖乖听就好了。」
在我脖子上的美工刀刀刃加重了力道。
我只好浑身僵硬地勉强点了点头。演变成这种情况似乎不大妙啊,行驶中的公车又不是很稳,要是因摇晃而失手刺了进去该怎么办?
「这只是警告。都是你不好,谁教你要接近我的塔贵贵。」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我感到一阵激烈的冷颤,但还是努力聆听。很显然,那女的心中怀抱着强烈的杀气。不过话说回来了,塔贵贵是哪来的绰号?
「我要你乖乖回家,以后不准再靠近塔贵贵。不然的话,下次就不会是警告了事了。明白吗?」
公车抵达下一站。有许多乘客都在这里下车,刚才的萝莉美少女也是。其实我本来也预定在这里下车的,但如今的情况已经吓得我站不起来了。毕竟,刚才那把美工刀依然抵在我的脖子上。
「……」
等公车再度启动,我还是动也不动地固定在座位上。背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但这种沉默反而让我觉得更恐怖。焦虑逐渐化为了强烈的恐惧感。
没多久公车又抵达另一站,这里应该是终点了。犯人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我就在这种疑惧下不停因可怕的预感而发抖。
『——智春,你在做什么?』
再度现身的操绪,讶异地皱起眉对我问。
我心底其实很想大叫一声。为何她要挑这时候出现呢。拜托别做出会刺激犯人的举动好吗?然而操绪发现我的焦躁表情,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犯人已经走了。刚才就下车了。』
「……耶?」
但我的脖子上——我边说边回过头。美工刀确实还抵着我没错,但并不是握在犯人手里。
那里有一只布偶。
一只颜色很恶心的牛布偶,因为刚好夹在椅垫缝隙间,所以可以保持美工刀的位置。那种内脏都被掏出来的思心设计……
「内、内脏动物……」
我以强烈颤抖的双肩拔出布偶,本来想用力砸在地板上,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这种设计,会让人担心如果粗暴对待它是否会遭受诅咒。况且,这玩意儿也是重要的证物。
『就是刚才那个人。操绪觉得很可疑的对象。』
「……刚才那个人?」
『对呀,不是有个穿萝莉风束腰外衣,头发轻飘飘的美少女……』
「耶!?」
刚才那个美女就是纠缠社长的跟踪狂?
『怎么样?一点都不像吧!』
「是啊,嗯……」
单纯以外型来看,没人会觉得她是跟踪狂。如果那种美少女跑来拜托男生跟她交往,大部分的男生都会点头吧。就算有人甩了她,周围的其他男性应该也不会让她单身太久。
「……」
一想到这我就愈来愈火。社长被那种美少女纠缠还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甚至还连累我跳入火坑一起玩这种把戏?而且还害我必须穿上女装!
不,最该检讨的还是那个犯人才对。长那么美究竟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无法原谅。」
『……智春?』
「这次我真的生气了……我要反击。」
『……』
我肩膀不住地颤抖并低声喃喃说着,操绪则面露不安的表情望过来。
公车终于抵达终点站的停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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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所目击的犯人,是否就是这位呢?」
在约定碰面地点现身的社长,一听完我的描述,便取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里有一位穿制服的洛高学生。那人仿佛时装模特的发型我确实有印象,脸很明显就是我在公车上看到的那位。
『这……这个人,就是我刚才在公车上遭遇的!』
「果然没错。」
在沿着公园旁设立的露天咖啡座上,社长一面眺望想要等人喂食的鸽子群,一面呼噜噜地啜饮咖啡。
「果然……等等,所以说你早就知道了!?」
我眯起眼狠狠瞪着社长。
既然已经有特定的嫌犯,还找什么诱饵啊?一开始便针对那家伙进行搜查不就得了?这么一来我也不必长时间扮女装,或者是被臭掉的鸡蛋扔中。
「很抱歉,不过友叶同学,请你不要在扮女装的时候瞪我。一旁经过的人或许会误以为我对女性做了什么残酷狠心的事呢。」
「我才不管那么多。」
女装模式下的我,以手撑起毫无表情的脸。坐在咖啡座上相互瞪着对方的两人,确实很像是正在吵架中的情侣。然而在这种情绪中,我怎么可能还挤得出亲切的笑脸啊。社长困窘地拨了拨前发。
「呼……也罢。这张照片里的人叫宫村伊织,是洛高的三年级生。」
「连名字都晓得了,怎么不赶快处理?」
「嗯,确实。但我们会拜托你一定是有理由的。要把宫村伊织找来兴师问罪,就必须有确切的证据。由于某些因素,我们无法直接把那人当普通的跟踪狂处理。」
「某些因素……?」
话说回来,第一次被冬琉会长找去时,她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以带有攻击意味的目光睥睨社长,言下之意就是,不准再继续隐瞒我,快点把所有资料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呃,那是因为……」
社长不知为何似乎面有难色,但就在他稍微停顿的当下——
啪喳——一股横向的冲击力朝我袭来。
某个沉甸甸的玩意儿击中了我的头部侧面,我就像被打飞一样倒在咖啡桌上。貌似鲜血的赤色水沬四散开来,染红了我的视野。
一抹湿黏的液体自我额头滑落。
「友、友叶同学?」
社长面色铁青的将脸凑过来。尽管他看起来好像很关心我,但他那由于害怕下次攻击而举起托盘当盾牌的动作,还是很难让人信任。
『智春!?不对……友叶!?你没事吧!?』
本来应该要躲起来的操绪,这时也慌忙现身了。她会如此狼狈也是很正常的。毕竞我整张脸完全被染红,看起来就像一具腐败的尸体。
这时我缓缓抬起头。
「……」
无言地叹了口气后,我拿出手帕仔细擦拭自己的脸。一股熟透果实的芳香气息,伴随破烂的果皮啪喳一声滑落地面。
『番……番茄?』
操绪的嘴无法闭拢。
被熟透的番茄直接命中,我的上半身变得既黏又恶心。其他在喝咖啡的客人,察觉到我的情况后也不禁发出尖叫。
这时我察觉,那个萝莉风格打扮的跟踪狂,站在远处想要混入看热闹的人群内。
我默默地把脚上的鞋子扔掉,并以手抓起裙摆,一口气撕裂到大腿以上,让它瞬间变成极短的衬裙。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进行追逐战!
「……气死我啦!」
我发出一声大吼并站起身,踢开碍事的咖啡椅,猛然开始加速。这么一来就算我没刻意推开人群,看热闹的家伙也会自行逃开、为我让出一条路。只要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高大女子甩着一头乱发冲来,任何人都会拔腿就跑吧。
『智、智春!?』
操绪讶异地大叫道,但我已经无暇理会了。
宫村伊织发现我突然冲出来,似乎吃了一惊而愣在原地。她大概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姿态下层开反扑吧。不过伊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先将手中的另一颗番茄扔向我,随后才起步狂奔。
我以肩膀顶开朝我飞来的番茄,丝毫没有停步地继续追逐她。这回番茄汁喷了我全身,不过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不要过来!」
伊织边发出尖叫边逃跑。大概是激发出她潜力的缘故,速度比我预期的要快很多。
只可惜,她的对手可是前田径队队员,而且真实身分还是个男的。双方之间的距离很明显在缩短。
「给我站住—我要让你尝尝被跟踪的恐怖—」
『啊啊啊啊!?』
伊织发出惨痛的叫声。
路人都以愕然的表情观望我们表演。拼命逃跑的萝莉风美少女,后头则是满身血浆的女子疯狂追逐。怎么看都让人联想起都市传说才会有的场景。
到了最后,伊织终于看出自己逃不了了,便在停放于马路上的工事车辆前停下脚步。她顺手从车辆货台上取出一根长约两公尺的铁棒。
「看、看招!」
大概就跟火灾时肾上腺素爆发一样,普通女性根本很难拿起来的铁棒,伊织却开始粗暴地向我挥击。
「都是你不好!谁叫你要黏我的塔贵贵!」
我赶忙停下脚步,铁棒尖端刚好从我的鼻尖前掠过。
顺势往下挥的那根凶器,划开了人行道上的地砖,并进发出激烈的火花。原本是我在追逐对方,没想到一下子就转变为遭遇反击。被那种玩意儿打到铁定会没命吧?
但脑中充血的人可不是只有她。
「搞什么鬼啊!?」
我一边闪躲伊织的攻击一边大叫。番茄汁跑到眼睛里让我很难行动。
「既然你那么喜欢社长,去告白不就好了!从朋友开始做起不好吗!」
「因为我做不到啊!」
伊织的铁棒再度用力一挥。我蹲下身子,只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声响从头顶上传来。
聚集在周围的看热闹群众,口里也发出了混杂有欢呼的喊声。他们或许以为这两个女人是街头表演者什么的。
「假使塔贵贵的对象是橘高学生会长或黑崎那样的女人,那我就会乖乖放弃了!在远处静静凝视他也算是一种幸福!只要让那些孩子代替我,待在塔贵也身边守候他,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伊织口中的「孩子」,应该是指塞满她手提袋的内脏动物布偶吧。用那种东西代替自己强迫别人接受,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才好。
「那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既然冬琉会长跟朱里学姊她愿意退让,为什么我就得这么倒楣?
伊织恶狠狠地瞪着困惑不解的我。
「只有你就是不行!」
「为什么嘛!?」
我也愕然的反瞪着宫村伊织。令人诧异的是,那个丧失理智并手持铁棒乱挥的跟踪狂,眼中充满了泪水。
『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是男的!』
静寂笼罩着我们,就好像时间被暂停了一样。
「……耶?」
光是要挤出这个字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周围的看热闹群众开始窃窃私语。「男的?」、「是男的?」、「两个都是?」、「嘘,不要看他们的眼睛。」这些议论纷纷虽然让我很在意,但我还是由于过度惊讶而无法动弹。
宫村伊织的真实身分也是男人,就跟现在的我一样?
仔细想想,以女性而言,伊织的脚程的确是太快了,声音好像也有点粗娅。况且能轻易识破我扮女装,搞不好他真的是我的同类?
「……够了,宫村伊织。」
我听见一个冷静的说话声,还有一只从旁边迅速伸出的手。那只手将伊织所持的铁棒夺走。伊织则回过头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塔……塔贵贵……」
社长手握着铁棒,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想。社长能跟伊织直接对话当然好,但也用不着在我费了那么大气力后,才以这种帅气的姿态登场吧。
社长把铁棒放回车辆货架上,接着便站到我旁边,加入与伊织的对峙。
「这么一来你就懂了吧?我之所以无法与你相爱,并不是因为你是男的,而是因为我有其他钟情爱的男性。」
社长以冷静的口气说完后,便搂住我的肩膀。
他所提到的「钟情爱的男性」,看来似乎是指我。我勉强忍住窜过全身的寒意,在脸上挤出笑容。如果不在这时配合社长演出,事情就会变得更难以收拾了。
「啊……」
大受打击的伊织摇摇晃晃地后退好几步。
面对这样的他,社长依然报以温柔的微笑。
「其实你十分有魅力。我想你应该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对象。来,快把眼泪擦干,重新出发吧。」
「塔贵贵……」
伊织颓丧地垂下头与双肩。
会被这种理由说服的伊织或许很儍,但能够面不改色说出这种愚蠢台词的社长更是让我无
言以对。我们的社长或许是个大坏蛋呢。
「我明白了。」
判若两人的伊织乖乖低下头。
接着他义深感遗憾地抬头望着我。
「那个……很抱歉,也给你制造了那么多困扰。」
「啊……哪里……」
我心情有点复杂地摇摇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对面那家伙是男人。像这样冷静下来以后,他怎么看都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少女嘛。要说他就是纠缠社长的跟踪狂,确实会让人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伊织摇摇晃晃地踱步而去,模样就好像刚失恋的少女一样。
我们则默默目送她的背影。
这时,社长终于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哎呀……我差点以为没办法好好收场呢,幸好终于按计画解决了。」
我听了白眼瞪着他。按计画?
「喂,社长,你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吧……!?」
之所以找我扮他的女友,目的就是为了让身为男性而无法告白的伊织,终于能完全死了这条心。
当然啰——社长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一定要这样嘛。不然他才不会放弃纠缠我咧。我说我有其他喜欢的女性,他也不会在乎。不过假使有个相同条件的男性魅力却胜过他,我猜他就会乖乖打退堂鼓了。」
「相同条件……」
简单来说,就是指同样都是扮女装的少年吧。我早就觉得冬琉会长希望我扮女装的动机很可疑,没想到那两人竟然联手利用我。害我今天不但被番茄砸得汤汤水水,还差点就被铁棒打死了。
然而社长脸上却半点反省之色都没有,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想到夏目学弟竟然有扮女装的癖好。托你的福,这几天我总算不再被宫村伊织打扰了。对喔,这项特技要是放着不管未免太可惜了,应该要以科学社的立场理性思考该如何活用女装癖好才对……嗯嗯,夏目学弟,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
我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
「友。」
「……友?」
社长不解地偏着头。我则抬起头瞪着他。
「友……友叶踢!」
对准我发出爽朗微笑的社长头部,使出全力来了个上段回旋踢。
O
过了数周以后,冬琉会长又想起了我。
『一年七班,夏目智春,请立刻至第三学生会办公室报到。重复一遍……』
我再次被令人厌烦的校内广播点名,只能无奈地步向学生会办公室。
在走廊上与我错身而过的同学们,一看到我的脸便交头接耳起来。
『……冬琉会长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操绪搭在我的肩膀上问道。
谁知道啊——我耸耸肩。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会被学生会长直接叫去的事啊。宫村伊织自从那天以后,就遵守约定再也没打扰过社长。社长也不再把自己关在家中,乖乖来学校补习。这次找我去大概是为了跟踪狂骚动事件向我道谢吧。但如果真是那样,隔好几个礼拜会不会太久了一点?
「……打扰了。」
我小心翼翼地敲门后才走进办公室。
「夏目智春,你来得正好。」
冬琉会长在第三学生会办公室内侧的会长办公桌上,静静地迎接我。我总觉得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
但今天跟上一次还是有个决定性的差异。那就是这回办公室内不只冬琉会长一人。有位令我意外的人物,正以宛若「烦恼中的哲学家」的姿势坐在会议桌后方。
「佐伯……会长?」
我惊讶地喊出对方的名字。那位身着改过的纯白学生服、长相俊美到令人喘不过气的男高中生,正是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他怎么会待在立场对立的第三学生会办公室里?
佐伯哥发现我进门后,便缓缓拾起头。
操绪一看到他,便「哇」地掩住自己的嘴。
这跟平常的佐伯哥实在差太多了。只见他双颊严重凹陷,眼睛下方浮出明显的黑眼圈。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畏惧什么似地,嘴唇也干燥到裂开了。
「夏目智春……救我。」
佐伯哥以虚弱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嗄?」我不禁怀疑自己的听力。佐伯哥会向我求援?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从以前都没想像过这种场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实说从两个礼拜以前,他就被不知名的跟踪盯上了。」
冬琉会长代替无法好好发言的佐伯哥解释着。
「耶?」
我讶异地反问回去。佐伯哥被人盯上了?难道又是另一个跟踪狂?
「听说你之前曾帮忙击退纠缠塔贵也的人,所以佐伯会长才会跑来找我商量。」
冬琉会长平淡地说明下去,但我的脸色却迅速铁青起来。
佐伯哥这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论是睡觉、起床,或者是上课、放学,总觉得背后一直有其他人的视线。每天还有足以证明我被二十四小时监视的照片与信寄来,另外就是类似这种礼物……」
说完,他对我递出一个小包裹。
里面是完全不符合这个时节的向日葵盆景与布偶。
「……」
一种猛烈的不祥预感袭来。我记得向日葵的花语是‘我在注视你’。
此外那个附在里面的布偶,是只外型思心、内脏都被掏出来的哺乳动物。这种充满恶趣味的设计一看就知道是所谓的内脏动物系列。
我背上的冷汗像水龙头打开一样。
「呃……难道纠缠佐伯会长的跟踪狂,又是……不会吧……」
冬琉会长看着面露怯色的我,微微发出一笑。
「你愿意提供协助吧?」
她以不让我拒绝的口气表示。
这次她还没说完,我就当场双膝一软、倒在地上。
「——!?」
我的口中还发出了不成言语的惨叫。
内脏被掏出的恶心布偶,似乎正以怜悯的目光俯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