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落入无尽的深渊一般,我在身体自由落体的错觉中惊醒。慌乱着的呼吸,满溢视界的只是一片白亮。透过灰色的薄窗帘,朝阳的晨光静静地洒在我脸上。
“……操绪!”
我含混不清的叫声,空洞地在狭窄的房间里回荡了一会儿,就悄然散去了。
并没有声音回应我的呼唤。一直以来都缠在我身边的那位幽灵少女,现在也不在了。
我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了不经意间硬直着的身子。不过,浓烈的丧失感仍萦绕在我的心里,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沉浸在刚爬起来的朦胧感里,我回忆起了和操绪的对话。
“刚才的是……梦吗……?!不过……”
我把脸颊半沉在松软的枕头里,小声地嘟哝着。
要说是梦,这印象也太过鲜明了。那肯定不是单纯的梦境。那肯定是我在和她在对话——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这样由来不明地肯定着。
操绪并不只是一个幽灵,她是机巧魔神的“副葬少女”。因此她可以通过在我的大脑里“设立”的“术式”,和我共同拥有一部分的感觉。就算是并不能进行完全的“射影体化”,至少也能在我梦里出现的吧。
果然她现在是平安无恙的呢。我不禁再次放松地叹了口气。
从无意识的紧张中解放开来的我,反而更觉得枕头的柔软触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舒心。微微残留着的体温,恰到好处的弹力。还有甘美的发香。甘美的……发香……?!
“喂。”
我的正下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禁让我联想到风铃般,清脆而澄净的话音。不过,总感觉话语里渗透着相当不愉快的心境。
“诶?!”
大吃一惊的我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用上臂支起了身体。然后在至近距离,一张少女的面庞映入我的视野。就像人偶般精细的面庞,还有很不高兴地半睁着的碧蓝眼瞳。从睡帽里漏出的金色长发,如波纹一般松软而自然地卷着,在晨光中显得更加丝滑。
少女就这样仰躺着,瞪视着我,没好气地向我问道。
“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智春?!”
“阿、阿尼娅……?”
我只是呆呆地念着她的名字。念着这位由于诸多原因,才稍微移开一下眼,就都成长到十五岁了的金发美少女——这位极富天才的原交换留学生的名字。而也就是这位被称为“噬运者”的“恶魔”,不知为何正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稍微有点细微动作都会和她触碰到的至近距离里,她樱桃色的丰润双唇下弯成不悦的形状。我的心脏跳动频率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三倍速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问题……应该是我想问的才对吧?!”
阿尼娅用一口差点儿能把人整个冻成冰雕般的语气向我问道。虽然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太阳穴附近却“噼啪噼啪”地青筋直震。
看来,昨晚的我似乎把她当成一条舒服的枕头,抱着睡着了。原来如此,难怪昨晚睡得这么香甜。虽然的确是成长了,不过阿尼娅小巧的身材还是那么惊人地奢华,同时难以置信地柔美。而且现在我的手,也如被吸住了似的抚着她的胸部——
“这里是我的房间——不是之前都说过了么,你这大笨蛋!我咬!!”
阿尼娅露出尖利的犬齿,狠狠向我的手腕咬了下去。
“好痛!稍……等一下,这是误会。只是一个不幸的偶然……求你别吸了!”
“闭嘴,色魔!不仅边呼喊着其他女人的名字,还边放肆地揉、揉着别人的胸部。像你这样的无礼之徒就该被吸光运气出门就遭遇大祸被抬进医院全身打石膏卷绷带在病床上吊成一个木乃伊!!”
“都说了,这个、是我不好……不过我睡着了也不知道这个的嘛……!”
“自己下地狱里去慢慢解释吧!”
“都说了我错了嘛!”
我因为手腕上的激痛而呻吟着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我所借宿的这座宅邸,是一座名叫“鸣樱邸”的古老洋馆。这里也的确是我的房间,这里的床也是我的。只是,这是在“二周目世界”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并不是这样。由于被卷入机巧魔神“钢”的暴走,我们都飞到了这个“一周目世界”来。而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既可以说是已经毁灭的过去,也可以说是一年后的未来,就是这么一个很是纠结着的奇妙地方。
并且,在这个“一周目世界”,住在这个“鸣樱邸”里的是阿尼娅。
既然这个房屋的使用者是阿尼娅,很自然地,拥有这个床所有权的也是她。昨晚我的确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搭了一张毛毯就寝的。
不过这个常年的习惯真是令人生畏。我似乎在半夜里昏沉沉地去了趟洗手间后,就习惯性地潜进这张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般情况下,人都能察觉到床上是不是已经有人睡着的吧!”
“我以为那是操绪正睡着嘛。那家伙平常就都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嘛。”
“这样更不可饶恕!!”
阿尼娅粗暴地向我抛出这句话,就把一脸狼狈的我一把推开,还趁机把我反压倒在床,骑到了我的腰上,熊熊燃烧着的双眼就这样俯下视线紧盯着这个只能仰面望着她的我。睡得松散开来了的阿尼娅的睡衣,从敞开的衣襟里能窥见她那白净的肌肤。其实刚才我碰到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难道说,阿尼娅现在并没有戴文胸的么?真说起来,要是现在这个姿势被人撞见了的话,肯定会招人误解的——
毫无来由地心头一紧,我不禁把头转向了房间的门口。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从门口传来了“咚咚”地轻轻敲门的声音。稍过了一会儿,房门就被慢慢地推开了。可能是受阿尼娅房间里吵闹的影响,觉得比较在意因此过来看看情况的吧。在门口站着的是身着制服的嵩月。
“嵩……嵩月?!”
被骑在阿尼娅胯下的我,就只能这样仰面望着门口的嵩月。
制服之上还套着一件围裙,浑身都飘散着就像是新婚妻子一般的气氛,这不禁又倍增了她平时本来就很让人怦然心动的魅力。如果没有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想必会看得入迷的吧。不过现在她的身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绝望的象征。
面对就这样穿着睡衣在床上扭打在一起肉搏着的我和阿尼娅,嵩月只是睁大了眼睛伫立在原地成了一尊雕像。
“嗯……来得正好呐,奏。”
阿尼娅浮现出了一副胜利者的春风得意表情。
“你来听一下。这个大笨蛋,突然就潜入我的被子里,还进行了性方面的凌辱行为。具体来说,就是在睡醒前的无意识状态里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进行诸如搓揉胸部之类的猥亵行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的吧!只是因为习惯成自然地回到这个原来是我卧室的房间来睡觉而已嘛。碰到胸部了的那个事情,只是一个不幸的偶然……”
我头脑飞转着拼命辩白着。不过这番话,却让阿尼娅的眉毛都痉挛了似的抽动了起来。
“能摸到这个我的胸部居然是种不幸?!”
“啊、不是的、这个只是个言语上的表达问题……”
虽然的确是很舒服的。
“无论怎么看,你这家伙人生里的运气似乎都太过剩了呢!作为‘噬运者’的‘恶魔’,这样异常的存在可不能漏过呐。你这份多余的运气,就让我来帮你消化吧!我开动了哦!!”
“你就饶了我吧!”
我边绝叫着,边拼命地抵住阿尼娅满眼血丝地亮出犬齿瞄准我颈子的头。
“要说起来,你这家伙还边叫着操绪的名字边揉着我的胸部,这个到底是打的什么注意?!居然还会把我的胸部和那个搓衣板的弄混?!给我老实坦白,你到底喜欢的是谁的胸部?!”
“你到底是在生什么的气哦?!都说了这里面是有些个中缘由的嘛!”
在“无意识领域”里和操绪的对话,这件事看来就是这一切的元凶了。操绪你也是,反正能在梦里相见的话,你就选个我睡得比较正常的时候嘛。难道说,是你这家伙故意的么?!
“呣……怎么了,奏?你也在生气的么?”
阿尼娅停下了对我如暴风雨般的攻击,向嵩月转过头去。
嵩月就一直保持着那张若有所思的表情,暧昧地摇了摇头。
“没有……虽然并不是这样……”
“……?”
觉得嵩月这样的态度很不寻常的阿尼娅,微微倾了下自己的头。不过能不能拜托你骑在我腰上的地方别这样乱蹭了?从各种方面来看这可都是很容易引发问题的。
嵩月就像想说什么似的张开了嘴巴,不过紧接着就像改变主意了似的闭上了嘴,俯下了眼睛。
“我去准备早饭了哦。两人也请尽快换好衣服吧,别感冒了。”
留下了这句态度异常柔和的话,嵩月就这样转过身子,离开房间平静地朝厨房走去。
望着嵩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的走廊,阿尼娅自言自语地嘟哝了起来。
“那个……看来是相当生气的呐。”
“……”
我只是无言地,拭去了额头上冒出的大粒冷汗。
桌上摆好的是鸡蛋卷、纳豆和味噌汤,而不知为何,搭配的主食却是生菜沙拉和小披萨饼,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日式和外国风味并存的混合型早餐。是我和嵩月各自负责一些这样合力做成的。
虽然最初的意图的确应该是打造一道纯日式早餐的,不过一不留神,嵩月就已经开始烧着披萨的酱汁了。今天的她,有时会突然就呆呆地仰望着天空或是做些其它什么发呆的事情,总感觉似乎一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总让人觉得心神不宁。
“……在做饭方面,比起直贵,还是你更拿手呐。”
一只手拿着一块披萨,另一只手端起味噌汤啜饮着,阿尼娅淡淡地描述着感想。
“是这样的么?”
我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那位名叫“夏目直贵”、曾经被我称为哥哥的人,其实本质上是在这个世界里的另外一个我。把我和他做比较,无论是什么形式上的,都让我觉得有些情绪上的不安。
不过也不知道阿尼娅究竟察没察觉到我这样复杂的心境,她继续往下说道。
“原来拿手的并不只有女装呢。”
咳咳,我差点把莴笋哽在喉咙里。
“我哪有擅长女装的哦。说起来,你把这个记这么清楚干嘛!”
我不禁尖起了声音反驳她的话,不过阿尼娅却只是装出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躲开了我的眼光。
“……怎么了,奏,没胃口吗?”
被搭上话的嵩月,似乎吃了一惊般地抬起了头。
心不在焉地正坐着的她,餐盘里的早餐似乎只有被动过一两小口的样子。嵩月似乎在勉强自己般地,绷出了一张僵硬的笑脸。
“啊,没什么的。”边这样说着,边摇了摇头。
“呣”地一声,还把筷子的一头咬在嘴里的阿尼娅向她说道。
“今晚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哦。这个‘夏目色春’还敢半夜爬起来到处游荡的话,我和这边的诅咒人偶们可就不会忍声吞气了呢。”
“你在说谁是‘夏目色春’……!”
我愤然低语道。然后环顾了一下鸣樱邸的客厅。
“说起来,这些果然是诅咒人偶的么?怎么要把这些让人心寒的东西堆这么多在这里哦?”
“没办法吧,毕竟是商业货品嘛。”
阿尼娅只是淡淡地回答。
无论是在静静地吃着早餐的她身后,还是在一边的墙上,总之整个客厅里是摆满了人偶。在一面的墙上的壁棚里,陈列着上百数量的庞大人偶群。一大群身着豪华衣衫、飘散着久远年代气息的古董人偶们。
无机质、无感情的无数双水晶眼瞳,就这样静静地眺望着正在早餐中的我们。真要说的话,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到了极点。本来,光是这样被她们盯着都已经很有觉得被诅咒的感觉了,哪知道她们还真的是诅咒人偶!
“……你说、商业货品?”
“我有在经手古董人偶的回收与再销售的生意。这个国家里,人们都有供奉人偶的习惯吧?对亏了这个习惯,收集这些贮藏着大量运气的陈旧人偶变得轻松多了呢。”
“原来如此……为了收集运气么……”
我终于理解了。
吞噬运气,这是阿尼娅家族与生俱来的能力。虽然几乎没有什么直接的战斗能力,不过却有一定程度上操纵命运本身的能力。似乎还是数量极度稀少的“恶魔”种类。
不过,即使是能自由地操纵运气,她们自己也无法自己积蓄运气。她们自身消耗掉了的那些运气,都必须从其它地方来获取。
如果不计后果地在人群里肆意夺取运气的话,就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各种各样的迫害吧。因此,阿尼娅就选择了这种方式,选择与主人经历了长久的年月、积蓄了主人常年以来的运气的人偶,通过吸取它们身上储存的运气来维持自身的这种方式,这也是她自己非常中意的平和地吸取运气的方式。毕竟,浸润在主人常年以来的爱里的人偶,也是积蓄运气的最佳触媒。
以满足的眼光眺望着人偶们的阿尼娅,得意地稍微挺起了胸膛。
“经过养护后了的人偶还可以再次卖出去赚钱,这可是一箭双雕的绝妙主意呐。为了寻找稳定的运气供给源,我平常都要花费很多心思的呢。虽然有像你这样已经习惯不幸的家伙在的话,我都可以不去多动那些心思尽情地、毫不客气地吸取运气,生活也会轻松多了哈。”
“拜托你客气一下吧!真要说的话,求你别来吸了!这边也不是喜欢这样变得不幸的好不!”
我已经是露出拼命的神色了。本来就已经够不幸了的体质,再这样被你把仅剩的那点儿运气都吸走我可受不了。看到我这样慌张的反应,阿尼娅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另外,那边的那些人偶们,还是被稍微动了一点儿的手脚哦。”
“手脚?”
对浮现出惊讶表情的我,阿尼娅稍微摆出了一张严肃的脸,向我点了点头。
“现在的你难道还无法理解么,智春?”
“诶?我?”
我满脸疑惑地向她反问道。而就在这个阿尼娅正准备回答我的时候。
“哐当”地响起了一个巨大的碎裂音,久久回荡在整座鸣樱邸里。
嵩月端来的饭碗因为手滑掉到了桌上,于是摔碎飞散的饭碗破片,撞倒了我身边的茶杯,而被碰翻的茶杯里流出的热滚滚的茶水就淌在了我的脚上。
“呜哇!”
“啊……”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呼呼!”
“啊……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让我来擦吧,让我马上来。”
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的嵩月,拿了条毛巾站了起来。
“啊、不用了,没事的。这点儿小事就让我自己……”
“让我来擦吧!”
瞪视着客气的我,嵩月斩钉截铁地向我断言道。
“啊,好的。十分抱歉。”
被她言语里莫名的迫力压倒,我情不自禁地向她道了个歉。跪在我的两腿之间,嵩月认真仔细地擦着我被茶水浸湿的脚。虽然是一个挺招人误会的姿势,虽然似乎也应该是一个挺让人高兴的状况,不过因为她的样子的确和平常大相径庭,始终让人无法从心底里涌现出欢喜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禁向阿尼娅递了下眼神询问道。不过她也只是很随意地别开了脸。看来就连阿尼娅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呢。
“那个……嵩月?难道说,你在生什么的气么?”
迫不得已,我提心吊胆地问出了口。
不过嵩月只是睁大了她的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抬起头来仰视着我,摇了摇头。
“不是的。只是……有些稍微有点儿在想事情。”
“想事情?有什么很在意的事情吗,嵩月?”
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我,试着深入点儿地再次提出了问题。
“如果是和‘财团’相关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哦,奏。”
嘴叼着披萨一角的阿尼娅,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含混不清地咕哝着些什么。
“智春拥有作为‘恶魔’的能力,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也肯定是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事情吧。而且最近应该都不会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强硬手段了。至少在下次相接触之前,他们必须要准备好交易中对等的砝码才行。”
“交易……?”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没几天前,我们才被名为“财团”的一群人制造的“量产机”袭击。虽然有勉勉强强地击退他们,不过都已经是差点出现牺牲者的情势了。
“就算是‘财团’里,也有所谓的派阀之争。像之前那样采取无谋行径的人在其中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而已。毕竟‘财团’的根本目的,可能要比你想象的来得正统得多哦。”
“这倒是看不怎么出来呢。”
我不禁讽刺性地挑起了嘴角。阿尼娅对这样的我轻轻叹了口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和我们的立场很相近的一群人。知道了这个世界正走向灭亡的一群人。同时也是为这个不可磨灭的事实而手脚慌乱着的一群人。仅此而已。”
“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们想获得机巧魔神的力量么?”
“应该是的吧。”
“咝咝”地,阿尼娅又轻啜起了味噌汤。
我就这样目不转睛地仔细观察着她的侧脸。
“你有提到过,他们的正式名称……是‘克雷乌森布鲁赫财团’对吧?”
“嗯。和我家族的领地是同一个名字。”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的吗,阿尼娅?”
我故意地慢慢提出问题。金发的美少女,吐出舌头玩弄起了正放在唇边的葱头。
“呼呣,有点微妙呐。”
“你想说什么哦?”
“虽然要说的话,这个应该只是个偶然,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应该说,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呐。”
“原来如此。并不是相识的熟人呢。”
呼,我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这样的我,阿尼娅很难得地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都说了,虽然你在之前是有想过把他们都杀掉,不过也不需要为此太过自责的哦。那种情况下,作出这样的判断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你不出手的话,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单方面的伤亡了。”
我的肩头轻轻震颤着。被她看穿内心纠葛的我,不禁露出了微微的苦笑。我所知的这位名叫“阿尼娅”的少女,没多久以前都还只是个丝毫不在乎别人心情的霸王小公主呢。没想到也没过多久,就都能听到她安慰我的话,这个还真是让我心里五味杂陈呐。
再怎么说是因为时间的偏差,不过仅仅才过去几天,就成长为了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感觉就像是遇到了一位陌生的女孩子一般,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
“真是谢谢你了,阿尼娅……”
我这样一说出口,阿尼娅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埋头嚼起了纳豆。只是脸颊上微微地泛着红晕。可能是害羞了吧。就因为这个让人觉得很新鲜的反应,让我不禁觉得想继续追问“财团”底细的这件事也变得越来越困难的呢。
我转过头去,向正在收拾饭碗破片的嵩月投去了视线。
“嵩月也是在为财团的事情而担心吗?”
“不是的……当然,也有点儿关系,可能还是有点儿的吧。”
嵩月用含混不清的语气回答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禁偏起了头。于是,嵩月便回过头来,正面凝视着我,终于在心里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小声地问出了口。
“那个,关于夏目君,爱好的问题,之类的。”
“诶?”
可能是关于料理的调味问题吧,我不禁反射性地这样想到。不过这还真是唐突得有点让人手足无措。
不过,嵩月还是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死死地盯着我。
“比如说女孩子的胸部大小问题……之类的。果然,还是小一点的胸部,你更中意么?”
“哈?!”
一阵强烈的眩晕如风暴般袭来,我赶紧向差点因全身脱力而让饭碗掉地上的手指重新注入力量。坐在身旁的阿尼娅连耳朵都动了一下。
“怎、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我不自觉地连话音都高了一个八度。于是,嵩月的视线又不知怎么游离在了阿尼娅的胸口附近。
“这个是,那个……一边梦见水无神同学,一边……那个……”
“其实我也是相当在意的呐。”
阿尼娅不禁严肃地将脸转过来,死死地盯住了我。我没注意到手里的筷子都“啪啦啪啦”地掉地上了。
“为什么哦?!”
“就算是为了编制从近以后的特别对策,我也一定要弄清楚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摸我胸部的!”
“并不是因为想摸才来摸的嘛……而且,和操绪相遇的那个并不是一个梦。我可是有和她对过话的哦。还是在一个叫‘无意识领域’还是叫什么的地方。”
我绞尽脑汁用尽我能想到的词汇尽全力避免误会地解释着。明明是个平和的餐桌,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哦!
“‘无意识领域’?”
紧闭起了双唇的阿尼娅,表情变得越来越严厉。
“原来如此……‘副葬少女’和‘演操者’,的确有共用一部分大脑的机能呢。就算是因为一些什么特别的原因造成了连接的断裂,也不能排除在无意识中进行信息交换的可能性呢……你们的情况更是特别,毕竟还有‘安定装置’增幅了你们之间的联系呐。”
“嗯,应该就是这样。虽然还是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吧。”
我小幅地点了下头。话题突然转到这样超越常识的话上来,我正为该怎么办而六神无主的时候,还好,似乎我的话被她们相信了呢。不过,阿尼娅还是一脸狐疑的表情盯着我。
“在你的‘无意识领域’里,操绪是个什么样子?”
“你问什么样子……我先说好哈,她可是好好地穿着衣服的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穿的是水手服。因此,我可是没做任何不正经事情的哦。”
我坚决地断言道。毕竟事实上,我也的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嘛。
“水手服?”
阿尼娅只是“嗬”地一声,眯缝起了双眼。
“特地强调操绪穿着衣服,也就是说,你就没穿衣服的么?”
“啊、不……那个是……”
我顿时语塞。这太过突然的问题,让我连想出一个合理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阿尼娅的眼光越来越带着北国的严寒气息,嵩月的脸上也是浮现起为难的神色。
“水手服和全裸么。原来如此,你是这种嗜好么。”
“怎么可能!那个是无意识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嘛?!而且,那个就像是毫无修饰的本我……”
“别用那种肮脏的借口来污染我的耳朵。操绪的样子本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用着醒悟了什么似的口调,阿尼娅继续向我发问。
“……啊,这样说起来,那家伙感觉好像变年轻了。她身着的水手服,也是她行踪不明当天的穿着,还是我们中学时候的制服……”
是这样的么,阿尼娅好像理解了什么似的呼出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黑铁,果然在那里么……这还真是棘手了呐……”
听到阿尼娅这样的自言自语,我不禁大大地向她探出了身子。
“知道……什么信息了吗,阿尼娅?”
“嗯。”
一脸僵硬表情的阿尼娅点了点头。嵩月也大吃一惊似的睁圆了眼睛。
“知道了什么……吗?水无神同学的所在地?”
“应该是吧。小智、奏,去学校了。快点去准备。”(特别注解:我有拿放大镜仔细观察,这里阿尼娅口中的“小智”的确是某人对某人的御用爱称:TOMO,真是意味深长呐)
将碗里剩下的一点儿味噌汤一饮而尽,阿尼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只能惊讶地仰望着她飘起来的那头柔顺的金发。
“去洛高?”
对比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日历和电子钟。今天的确是星期天。学校也应该是休息才对。这也是寒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不过阿尼娅仍然是一口冷淡的语气。
“有想给你们看的一个东西……而且,来迎接你们的人也该到了。”
“迎接?”
我和嵩月不禁同时满脸惊讶地望向窗外。
正好在房屋的大门前,一辆摩托车响着轻快的引擎声驶了过来。
摩托车还是那辆已经挺上年纪了的意大利亚制小摩托。就是之前阿尼娅骑着到处转悠的那辆。被强迫坐在货架上,一路上险象环生、无数次与死亡失之交臂的那段惨痛经历。为了躲避警方的搜查,当时应该就是找了个适当的地方弃车而逃的,不过后来似乎被谁把它又找回来了。
在小摩托车上的是一个身着洛高制服的年轻男学生。一张我很熟悉的面孔。和在“二周目世界”里的他,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男学生,轻轻瞥了一眼从鸣樱邸的玄关里走出来的我们,露出了他那一贯的轻浮笑容。
“哟,一切还好吧,小娅。似乎和财团有干上了一架呢。”(特别注解:“小娅”只是一般爱称“小妮娅”的缩略型而已,坚决把YY扼杀在摇篮里,以后同表达形式都是这个意思)
“哼。还是那个老样子,就只有消息来得快呐,樋口。”
阿尼娅只是用着粗鲁的口气随便应付着他。这位男学生——樋口琢磨笑着点了下头。
“那是当然。这个,就是之前拜托的摩托车了吧。为了回收这个可没少花工夫呢。”
拔出摩托车上的钥匙,向阿尼娅抛了过去。阿尼娅伸出手在空中接过了钥匙——似乎失败了,她慢吞吞地弯下腰去把掉到了地上的钥匙捡了起来。即是如此,她摆出的那副大架子也还是没有丝毫崩落的迹象。
“嗯,辛苦了。”
我只是在一段时间里,呆呆地眺望着她们间的对话。
虽然我很清楚,在这个世界里,樋口继承了科学俱乐部的部长职位,也很清楚他还有提供情报以协助阿尼娅击退“幼体”,然而。
“你这家伙……樋口么?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我凝视着骑在摩托车身上的樋口,不禁困惑而苦恼地问出了口。樋口身着的的确是洛高的制服。这一点上倒没有任何问题。其实他还有在制服外套了一件大衣。这一点上也倒没有任何问题。毕竟都是冬天了。而真正的问题在于这间大衣的设计样式。
与其说这是一件大衣,还不如说这是一件风衣更准确一些。一件异样的、甚至长至脚跟了的漆黑风衣。难道你就任凭它这样随风呼啦呼啦地飞动着,骑在摩托车上赶过来的么?这样居然都没被警察盯上,你还真是三生有幸呐。
“不管怎么说,都如你亲眼所见嘛。这可是洛高科学俱乐部部长身份象征的黑衣哦,”
这样说着的樋口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黑衣……”
这样一说,这黑衣还真的有些和在“二周目世界”里朱浬身着的那件有些神似呢。不过,为什么会把它套在制服外面?你想装吸血鬼么。穿着这件黑衣的自己真是帅呆了,对有着这样感觉的人,我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头痛。
对我这样在内心里拼命地吐的槽毫无察觉的他,只是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我的全身。
“呼哼……你就是‘二周目世界’的夏目智春?原来如此,虽然稍微显得有点孩子气,不过还是跟我所知的那个智春是一个模子里的呐。正如小娅所预言的那样呢。”
“阿尼娅的预言?”
我一本正经地向他反问道。樋口随即就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里的原版智春,越过世界的境界线跑到那个世界里去了吧;而与此同时,你就会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预言。”
“诶?”
望着满面惊讶的我,樋口默默地笑出了声。
“别摆出这么一张难以置信的脸嘛。事情的来由我可是都有听说的哦。我们所在的‘一周目世界’,已经面临毁灭的危机了吧。”
因为极度的动摇,我不禁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回望着樋口毫无顾虑的笑脸,我只是用着虚弱的语气小声说道。
“啊……嗯。我也是这样听说的,只是……这样好吗?”
“你的‘这样好吗’是指的什么?”
樋口一脸茫然地歪起了头。要说世界面临毁灭,也就意味着作为你的这个存在也即将消灭,难道还会指什么其它意思么?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
“当然。我可是很激动的哦。你看,世界都要毁灭了哦?能赶上这样史诗级的历史大事件,我可是万分感谢我运气的哦。我们在小孩子的时候可就对那个‘恐怖大王’的预言大失所望的呢。这次可别辜负了我的期待哦。”
我这次真的只能闭上了自己的嘴,愣在原地眺望着樋口那眼瞳都已熠熠生辉的神情。说起来,樋口这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一个缺根筋的神秘现象狂哎。在这家伙的眼里,世界毁灭这是事实只是满足他好奇心的一个研究材料而已吧。虽然原来就一直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不过我都仍然错误估计了他笨蛋程度的下限,倒是能笨到这种境界的话,也该算是个大人物了吧。
“忘了么?樋口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嘛。”
抬头望着由于过于吃惊而失语愣在原地的我,阿尼娅一口恶作剧的语气对我说道。
“一个神秘现象狂能疯到这种境界,不能不叫人敬畏呢。”
我情不自禁地小声感叹道。的确,虽然樋口的行动原理是无可救药地扭曲着的,不过作为他本人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不仅成绩优秀,面相也还长得可以。交际范围很广,也让他的情报消息来得快而准确。对只身一人地飞到了异世界去的阿尼娅来说,樋口的存在无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现在阿尼娅信赖着樋口的理由,我也不由得有些理解了。看来这个继承了科学俱乐部部长职位的他也不是徒有虚名的呢。
我就像这样硬让自己尽力接受眼前的事实。
“对了,樋口。我想把这两个人带去学校一下。你来当下向导吧。”
阿尼娅唐突地说出这样毫无责任心的委托。
“诶?!”
我不禁叫出了不满的声音。要和这样一个诡异的风衣男一起去学校的么?再怎么说对方是一个很难得的帮手,我都还是从心底里希望你们饶了我吧。
瞄了一眼身边的嵩月,她也是浮现出了一脸慌张的神色。她在这个世界里,也是辛辛苦苦地通过变装来把自己藏进人群里小心翼翼地在生活。如果和这个风衣男一起出入学校的话,她至今为止的各种努力都会化为泡影了。
不过,樋口还是没有察觉到我们心中的不满,一脸轻松的表情竖起了大拇指。
“喔!当然没问题。说起来,小娅你要去做什么呢?”
阿尼娅边围着围巾,边把樋口推向了一旁,然后自己跨上了摩托车。
“我稍微有个地方要去转转。就先走了。”
樋口的表情稍微变得认真了起来。
“呼哼,要去本家么?”
嗯,阿尼娅微微点了下头。
“这次就算五花大绑了用拖的都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还五花大绑……要把谁揪出来?”
我一脸困惑的表情向阿尼娅问道。于是,那位金发的少女转过头来用锐利的眼光盯住了我。
“哼。就是把你们卷入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披着羊皮的狼一样装成旁观者的那个女人……一切风波的元凶。整个事件发展的幕后操纵者。”
用着这样焦躁的口气,似乎发泄着怨气般地叨念着。
“幕、幕后操纵者?”
一头雾水的我只能呆呆地重复着她的话语。不过阿尼娅似乎并没有准备回答我的意思,只是发动了摩托车的引擎。连发动引擎时的尾气都还没散尽,她就像一阵风似的骑车驶出了院子。她那如旗帜般迎风飘扬着的金色卷发,没过多久也消失在了视野里。然后,留下了两眼发愣地伫立在大门口的我和嵩月。
一双手轻拍在了我和嵩月的肩上。
“好了……那个,嘛,我们也出发吧。”
似乎显得异常高兴的樋口笑了起来。
与此相反,我的心里只是激荡着澎湃的不安。说实话,心情很沉重。连目的都不知道地就这样跑到学校里去,对我们来说危险太大了。
“呃,那个,樋口。嗯、樋口……同学?我们知道的可是在‘二周目世界’里一年前的洛高……”
然而樋口只是投来了对我感觉饶有兴致的视线。
“你在搞什么哦,智春。还在后面跟个什么‘同学’,还真是见外呐。别这样嘛。”
嬉皮笑脸地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然后向我亮出了一张自信满满的笑脸。
“都说了不要紧的嘛。就放心地交给我吧。肯定不会让你们露馅的,我百分之两百地向你保证哈。”
完全没一点儿可信度,虽然我是这么想,不过也很清楚再这样磨嘴皮子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我浑身脱力地垂下了肩头,没办法,开始做起了去学校的准备。
“……”
嵩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我和樋口间的吵闹,摆着一个似乎在深刻地考虑着什么的表情,久久伫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