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
「……克•可可•好甜•又好吃•巧克力……」
一名少女伫立于蓝白色的火光面前,在四周的幽暗底下咏唱出诡异的咒语,同时还搅拌着正滚滚冒出热气的黑色液体。
「……克•可可•好甜•又好吃•巧克力……」
没错,这正是召唤出邪恶七十二柱恶魔用的黑弥撒——
「唔哇,姐姐干嘛在大半夜爬起来啊,黑弥撒又是?」
啪——客厅的灯突然被点亮。
「哇,好刺眼!」
全身漆黑的少女忍不住以手覆面。
……等等,那位少女不就是我吗?
「讨厌——别来烦我啦,人家好不容易才把爱情注入巧克力里面耶!」
我叉着腰并怒斥道。
「巧克力?」
身着睡衣在客厅现身的老弟——聪史听了,讶异地皱着眉。
他生着白皙的肌肤与栗色头发,还有一双灵活的大眼。虽说我是他亲姐姐,但也不得不自夸这个老弟还算是俊俏,在班上应该颇受女孩子欢迎吧。
聪史「呼哈」地打了个大呵欠并步向厨房。
「今年姐姐竟然亲手做,看来是拚了老命喔——」
「呼呼,因为今年不一样啊☆」
我以卖关子的口气说着,聪史则露出有点被吓到的表情。
「嗄、嗄啊,难道——」
「嗯?」
「要、要送给喜欢的人吗……例如,男、男朋友之类的?」
「什么?身为我的老弟果然还是会在意这种事吗?」
呼呼——我再度发出促狭的笑声。
「笨、笨蛋,谁会在意那种事啊。只不过,要当姐姐男朋友的那个人一定很辛苦,我只是替他担心罢了。」
「好好好,随便你……对了,希望明天雪那也能送你!虽然是人情巧克力啦。」
「姐、姐姐很烦耶——」
聪史满脸通红。
我则从装在箱子里的巧克力中取出一颗。
「来,我也送你一颗吧。就当作宵夜吃。」
我轻轻扔给对方的那玩意儿是森野市特产——『海狮』。
取名为『海狮』的这种巧克力长得就跟某小鸡型点心很像,不过话说回来,它只在表面上涂了薄薄一层巧克力而已,外形可爱又物美价廉,充当基于礼貌而赠送的人情巧克力可说是大受欢迎。
分配给班上男同学这种巧克力,也是身为班长的重要职务哩。
「嗯,谢啦……啊,是小塔摩耶。」
老弟剥开糖果表面的银色铝箔后开心地喊着。
小米塔摩其实是几年前某只不小心闯入森野市多茂川的流浪斑海豹。由于牠的两眼四周有类似墨镜的花纹,当时还被媒体大幅报导、风靡一时。(译注:这里的「塔摩」与「多茂」在日文同音。塔摩利则是一位戴墨镜的知名艺人。)
事实上,在本市特产『海狮』里,确实偶尔会找到上头撒有白芝麻的特殊版本(那大概是为了区隔出海狮与海豹的差异吧)。
聪史啪哩啪哩地开始啃起『海狮』外层的巧克力。
「喂,摆在那锅巧克力旁边的玩意儿是……白巧克力吗?」
「嗯?不对不对,那星豆腐啦。来自京都的高级嫩豆腐。」
「嗄?豆、豆腐……姐姐该不会想把那个加入巧克力?」
唔嗯——聪史露出想吐的表情。
哼,真没礼貌。
「你管我,反正那女孩最喜欢这种食物。」
「那女孩?」
「……呃,跟、跟你没关系啦。你快回房去,不然明天我不帮你转交雪那送的巧克力!」
「唔哇,妳不要用沾有巧克力的手摸我头发啦,哇——!」
※※※
总而言之……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对女孩子来说可是最重要的一大件事。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我一边哼着卡通『魔力小金鱼』的片头曲,一边沿着平常上学的路线前进。
但在这时,前面墙角的转弯处,却突然窜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哇,是大野狼!」
「唔嗯?」
结果,转头看我并发出惊愕之声的家伙却是——
沐浴在朝阳下的灿烂、闪烁着淡金色的秀发。
有着透明的湛蓝色眸子,白皙的肤色宛如刚挤好的牛奶。
骑在大狼背上的德鲁伊——荷林•夏蕾亚小姐。
「啊,夏蕾亚,早安——」
「唔嗯,夏穗,早安。」
我们对彼此打过招呼。
虽然我并没有跟夏蕾亚约好每天要一起上学,但由于路线刚好有部分重叠,所以才会经常在半路上遭遇(认真的夏蕾亚坚持要绕远路从正门进学校)。
「今天又是个清爽的早晨,请好好感谢太阳、风、森林、大地,以及水。」
时下的中学生应该没人会感佩这种事吧?原本跨坐在巨大灰狼——瓦儿背上的夏蕾亚一溜烟跳了下来,并排在我身边一起走着。
「夏穗,怎么了?看妳今天的表情好像很困。」
「嗯。还好啦——有点没睡饱……啊,对啰,话说回来,夏蕾亚很喜欢甜食吧?那个。譬、譬如,巧克力之类的……」
我怯生生地试着提起这件事。
「唔嗯,所有甜食我都喜欢。尤其是使用可可豆制作的点心,在阿尔斯特省的森林可吃不到啊。」
夏蕾亚边说还边咽下口水。
「还、还有,豆腐妳也喜欢吧?」
「唔嗯,我最喜欢『豆唬』了。一想到那种滑嫩爽口的触感通过喉咙。就让人难以按捺!」
夏蕾亚那对湛蓝色的眸子闪闪发亮,这种表情平常可是非常罕见。仿佛整个人都快要融化的她,还在嘴角垂下一抹长长的口水。
「对嘛对嘛——我就知道妳很喜欢。太好了☆」
得意至极的我也忍不住轻轻拍打夏蕾亚的脑袋。
但,就在这时……
咕嘻~~
她的肚子突然剧烈地叫了一声。
「……!」
夏蕾亚立刻变得满脸通红。
「……?哎呀,难道妳没吃早餐?」
「不、不是的,因为我从两天前就开始断食修行——」
她慌忙摇头否认。
「好啦好啦,不过妳这样是不行的。早餐很重要耶。啊,话说回来,其实这样也好,因为我等下就要把这个送给妳——」
我一边苦笑一边伸手进书包摸索。
「来,请收下上」
我取出一只用亮丽包装纸包裹住的小盒子。
「快打开吧。」
「唔嗯?」
夏蕾亚点点头,以手解开盒子上的红色缎带。
至于从里头跑出来的礼物是——
小熊形状的巧克力。
这可是我昨晚熬夜赶工完成的特制豆腐巧克力呢。
「喔喔,原来是小熊啊。真可爱,看起来也很好吃!」
夏蕾亚双手捧着巧克力,开心地蹦蹦跳跳。
啊——我好想吐槽喔。「不,真正可爱的是妳才对」——好想这样吐槽喔!
肉眼看不见的折扇在我手中蠢蠢欲动。
不过,她能这么开心真是太好了——我胸中的大石头这才放下来。
「夏穗,这要给我吗?」
「嗯,当然啰。来,别客气,快吃吧。妳的肚子不是很饿了?」
我对夏蕾亚微笑道。
「……嗯、嗯唔。」
但不知为何,夏蕾亚却突然面带忧愁地低下头。
「?」
「……不,只是觉得很遗慽,我目前正在进行德鲁伊的修行,除了水以外其它东西都不能沾口。」
「耶?」
「可是夏穗给我的礼物又不能浪费。」
夏蕾亚终于下定决心。
「对了,瓦儿正在养育牠的孩子,很需要补充养分。」
她对在一旁漫步的那匹大狼说道。
「唔喔呜!」
「唔嗯,所以这礼物就转送给妳啰。」
「等一——」
我赶紧阻止夏蕾亚。
咕噜。
「啊!」
嚼嚼嚼。
「……」
嚼嚼嚼……咕嘟。
「……」
「唔喔呜、唔喔呜!」
「唔嗯,牠说很好吃。太好了,要乖乖向夏穗道谢喔。」
「唔喔呜!」
大狼很满足地吼了一声,接着便开始舔起残留在嘴角边的巧克力。
「嘎……啊、啊……」
我的巧克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肩膀不住地颤抖。
接着——
「怎、怎么会这样嘛——!」
我惨叫道。
「……怎、怎么了吗?夏穗?」
「妳还敢问我!」
我将手指伸向瓦儿,试图将牠的嘴掰开。
瓦儿哀鸣了一声后泪眼汪汪地拚命摇头。
「讨厌——还给我,把我的巧克力还给我!」
「夏、夏穗,妳在做什么?快住手!」
「不要。人家不要!」
夏蕾亚只能从我背后扯住完全失控的我。
「巧克力~!」
这只是逼我将瓦儿勒得更紧了。
「唔嗯——夏穗,不可以欺负瓦儿!」
夏蕾亚大大打开双手并挡在我面前。
「……!」
那对透明的水蓝色眸子几乎要射穿我的眼。
「……」
「……」
我们相互瞪了几秒钟,然后——
「为什么……妳为什么要送给牠啊……」
「唔嗯?」
夏蕾亚蹙着眉。
「妳为什么要把我送的巧克力拿给别人!」
「……?刚才不是说了,我现在正处于断食修行的阶段,况且瓦儿最近要照顾孩子,很需要摄取营养。夏穗怎么会突然变得不讲理了。这种零食分给伙伴吃应当不打紧吧!」
「……!」
夏蕾亚说出的那番话。
重重地打击了我的心。
我觉得血液瞬间逆流回脑部。
……人家、人家千辛万苦才完成的手工巧克力。
竟然被形容成「这种零食」……
「……夏蕾亚是……」
我反射性地挥起手。
「大笨蛋——!」
啪哒!
使劲弹着她那圆滚滚的额头。
「咿呀,妳、妳在做什么!」
「……妳不懂,夏蕾亚什么都不懂!」
我以制服袖口用力擦去眼角涌出的泪水,转身就冲了出去。
「笨蛋,夏蕾亚的额头,皮肤好嫩——!」
「唔嗯——夏、夏穗才是只大钝龟!」
※※※
……经过了上学途中的事件后,我走进了早晨的教室。
我一脸不爽地趴在自己的课桌上。
不必说,这都是因为刚才跟夏蕾亚吵过架的缘故。
「……唉。」
我刻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并朝前方的座位瞥了一眼。
浑身散发着滞重气息的夏蕾亚就坐在那。
闷闷闷闷闷闷……
我几乎可以用肉眼确认黑烟自她的体内飘出。
「哎呀,夏蕾亚同学,妳身上怎么会冒出黑色的气体呢——等等,呀啊啊啊!」
无意间靠过来的法香瞬间就被黑色气体咻噜噜卷了起来。
……啊,原来那不是什么象征情绪的气体,而是诡异的吸血植物。
「不要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斯夫兰啊啊啊!」(译注:特摄电视影集「超人奥特曼」中出现的植物怪兽。)
……这么说来,待我仔细看看。
平常就茂密生长在夏蕾亚四周的植物群,这回全换成了色彩狰狞的有毒或食虫植物,看来完全是反应了她此刻内心的不悦吧。
「夏穗,早啊——」
砰——教室的门被拉开了,刚从晨练回来的我行我素眼镜女对我打招呼。
「……?」
她稍微看了一下被吸血藤蔓缠住的法香,然后又交替瞄着气氛阴郁的我与夏蕾亚,随后便立刻改口。
「怎么,妳们吵架了吗?」
「……」
真不愧是我小学时代就认识的童年玩伴,眼光真是锐利。
「……才、才没有咧。」
我迅速将目光撇向窗户,并刻意轻松地吹起口哨。
前方的夏蕾亚似乎起了反应,耳朵还掀了一下。
「……算了,随便妳们,总之还是赶快和好吧——最好是在教室变成格林童话里的诅咒森林之前和好。」
雪那耸了耸肩并叹息道。
「……又、又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夏蕾亚害的。」
闷闷闷闷闷……
夏蕾亚的四周再度喷出黑色气体(其实是吸血植物),坐在附近的女同学们「呀啊」地惨叫一声后拔腿就跑。
喀哒——夏蕾亚本人也冷不防从椅子上站起。
「怎么了吗?」
雪那问。
「去吹吹风。我的郁闷似乎会影响到其它人。」
夏蕾亚若无其事地说完后,便朝着教室外踱步而去。
我以目光追踪她的背影——
结果却刚好与回头的她四目相交。
「……哼!」
「……唔嗯!」
我俩马上像触电般再度别开脸。
「啊——呀。」
雪那无奈地耸耸肩。
「唔……」
我则重新趴回课桌上。
我明白了。
其实夏蕾亚先前的举动并没有恶意,这点我看得出来。
她只不过是将零食分送给饿肚子的伙伴而已。
至于什么情人节的习俗,她完全没听过。
可是……
我紧咬着下唇。
那可是人家熬夜亲手制作的耶。
本来以为夏蕾亚会很高兴地吃下去。
我自己一个人搞得那么辛苦,又得意忘形,擅自幻想她开心的反应……简直就像个傻瓜。
呜唔——我死命将几乎要涌出的泪水忍住。
自己脖子上挂的铃铛也在这时发出翻转的声响。
那是去年圣诞节夏蕾亚送我的德鲁伊之铃。
我最要好的朋友,给了我最珍贵的礼物。
「……」
「啊,对喔——」
雪那似乎突然想起来似地自书包取出一只小盒子。
「?」
「来,这是巧克力。要给聪史的。」
「嗯,啊……谢谢。聪史的就由我转交吧。」
我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
价值六十元的巧克力球……看来聪史的恋情也是前途茫茫啊。
「唉——情人节啊……」
我沉重地叹了口气后,将目光焦点集中在教室其它角落。
「……」
果然有。
心神不宁的男同学将手偷偷伸入课桌抽屉里摸索,还不安地东张西望。
女同学们紧张兮兮地确认自己的书包内容。
彷徨浮躁的气息充斥着整间教室。
「……唔唔!」
啪沙。
不知不觉,雪那要我转交的巧克力盒子已经被我捏爆了。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这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气氛,看了就让我火大。
……真是的,不可原谅。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简直快气炸了!
咕唔咕唔……呼咕唔唔唔唔唔……
「等、等等夏穗,妳的脸怎么变得跟不动明王一样?」
「——是嘛?天晓得?」
呼、呼呼……我压低音调咕哝着。
雪那则忍不住发出「咿」的短促悲鸣。
本来就是这样吧!
这种节日。本来就是这样。
什么情人节,分明就是扭曲的现代资本主义所设计的颓废无意义节日。
「就是因为有这种混帐节日,我们才会吵架啦——!」
我以迁怒的态度吼道,并砰地一声从椅子上跳起。喝——(聪史的)巧克力也被我一口塞入嘴中。
「啊,夏穗在做什么?我有另外帮妳准备巧克力啊!」
雪那对我突如其来的奇特举止提出抗议。
「哈,我再也不想吃巧克力这种东西了——!」
「妳几秒钟前不是才嗑掉一盒!」
「那是克林的份!」
「妳在胡说什么啊,难道是喝醉了?」
「耶——妳很烦喔!」
我将雪那的手甩开,并朝四周狠狠瞪了几眼。没想到我竟能用双眼瞪着不同的方向,好一个斗鸡眼的暴君啊。
没错。今天早上我会情绪如此恶劣,完全都是这个无聊节日的错。什么情人节,真是混帐。
如果我没兴冲冲地熬夜做巧克力,现在就不会跟夏蕾亚吵得不可开交了。
「……都是情人节害我的!」
「耶?」
「都是情人节的错!!」
因为很重要所以要喊两次。
终于,我化身为满腹恨意的恶鬼。
※※※
「这是我亲手做的巧克力,要送给高志同学。昨晚我都没睡呢。」
「喔、喔,谢谢……」
午休时间。
在走廊的正中央,有对男女正散发出强烈的爱意。
「那个,我,一直对高志同学……」
「我、我也对美雪同学……」
「耶耶,你们两个兔崽子在做什么——!」
「哇,有生剥!」
「生剥胞出来了!」
咻噜噜——一道诡异的身影窜入了那对狗男女之间。
原来是头戴秋田县传统习俗道具——生剥面具的我。(编注:面孔凶恶、长有獠牙的妖怪;会在岁末时拿着菜刀挨家挨户拜访,口中喊着「有没有哭泣的小孩呀?」生剥会惩罚懒惰的人、或是为居民驱邪。)
为了对悲惨的过去复仇,白川夏穗已经化身为生剥王。
「谁是生剥王啊!」
听了不知由谁发出的无礼吐槽后,我迅速将生剥面具摘下。
「嗄——妳是……!」
从面具底下出现的家伙——
栗色的头发绑成麻花辫,还戴起四方形镜框的黑边眼镜。
此外,手臂上也套着黄色的臂章。
「纠、纠察队……怎么会!」
「对啊,纠察队这种东西不是在90年代初期就绝迹了吗!」
那对男女不约而同发出愕然之声。
「哼,我就是从此时此刻复活的纠察队。你们已经违反校规,乖乖让我逮捕吧!」
我以完美的纠察队风格宣布着。
「咕,可是纠察队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我们又没做什么不正当的事——」
「Shutup!看了这个你还敢狡辩吗?」
我从制服胸前口袋取出学生手册,并大剌剌地尽不给那两人看。
「啊,这不是荷林同学在校庆时的照片吗?」
「不是叫你看那个!」
我满脸通红地迅速翻页。
这回则打开了森野学园的校规部分。
「看好了,上头写『森野学园的学生禁止携带与上课无关的物品入校』,所以任何零食都是禁止的!」
「……不、不,可是……嗄?」
「对、对啊,情人节这天应该可以法外开恩吧!」
「你们太天真了,比GODIVA的高级巧克力还夸张!」(译注:日文的「天真」与「甜」写法相同。)
我以折扇敲打那位女同学的头。
「GODIVA的巧克力其实并不算太甜啊……」
「那只是一种形容……一种修辞的方法啦!总之,带这种东西来学校就是违反校规,神圣的学习场所怎能容纳零食进入,这巧克力就暂时交给我保管了!」
我将巧克力从女同学手中迅速夺走。
「等一下,妳太不讲理了!」
「我要向学生会申诉。」
「烦死了。看我的纠察队攻击!」
「呀啊,不要乱喷黏鸟胶!」
「可、可恶,我完全被黏死了!」
我先是以黏鸟胶彻底封锁那两人的行动,接着才潇洒地安然离去。
「这、这可不是为了你才做的!」
「哼,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礼貌上的巧克力嘛。」
在某个冷清的楼梯转角处,我又察觉到一对正散发着傲娇气息的男女。
「才、才不是哩,笨蛋,我、我对你,其实我对你——」
哔~~!
「哇,是摩希根人!」(译注:美洲原住民的一族,外貌特征是头发只留下脑袋正中央的细长一线,两旁全部剃掉。)
「怎么可能,摩希根人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嘻哈——!污物接受消毒吧——!」
我边发出奇特的叫声边在那两人面前跳出来。
虽然身上还是维持纠察队的打扮,但头顶却多戴了摩希根族的假发。
「妳、妳在胡说什么?不要把别人讲成污物好吗……会让我联想到那个!」
「哈,谁跟妳说巧克力啊。我讲的是大便、大便啦,颜色跟形状都很像!」
「喂,青春年华的中学少女不会使用比较含蓄的说法吗!」
「哈啊,而开始这怎么看都像那个……」
「欺人太甚!」
趁女同学因愤怒而失去注意力时,我将她的巧克力迅速抢走。
「啊!」
「这玩意儿我等情人节结束再还你们!」
「咕,给我站住——!」
「老师,这个……请收下!」
「同学,这样不行啊。我是老师,而妳是学生。」
在充满化学药品气味的理科准备教室里,一对师生正散发出有违常理的危险气息。
「我不在乎。因为我、我……」
「喝呀——扶清灭洋、扶清灭洋!」
「哇,有义和团!」
「义和团太扯了吧!」
「谁是义和团啊。来,在原地跳几下,把你们身上的巧克力抖出来!」
「咿~!」
在我的强势逼迫后。理科老师还真的在原地跳了几下。
咚沙、咚沙咚沙。
老师的西装口袋掉出好多巧克力。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其它女同学也送你吗?」
「男老师收女学生的巧克力天理不容。这些我全部没收咯!」
「怎、怎么这样~!」
——在一阵大取缔后,我光荣地动身返回教室。
「……真是的,这所学校的风纪太过败坏了。」
我抱着大量自学生与老师手中抢来的巧克力,一个人在走廊上前进。
正当我独自抱怨时,前方的走廊刚好有一大群牛羚急速通过。不过那就算了,校规并没有规定学园里不可以出现动物。
「那么,这些巧克力该藏在教室的哪里……嗯?」
一股气味突然窜入我鼻腔。
好甜的味道啊……
我顺着气味的来源跟踪过去,最后抵达楼梯的转角处。
结果在那里现身的竟是——
「哈——!?」
一群戴着恐怖分子头套的神秘集团。
那群家伙将卡式瓦斯炉架在楼梯转角处正中央,还在上头的锅子里搅动浑浊的黑色液体。
「你、你们该不会是……」
不会错了,这些家伙是——
「革锅派的余孽!」
「不对!」
一名头上罩着红色头套的男子站起身大声驳斥。
那家伙甚至还绑着写有『杂煮有理』几个字的头带。
革命锅解放战线——通称『革锅派』。
他们经常出没于校园各角落,以打游击的方式煮起火锅,总之是个非常惹人厌的激进火锅组织。
去年底在黑暗火锅大战中败北后,这个组织应该就解散了才对——
「……什么,我猜错了吗?」
我皱着眉质疑对方。
……不管怎么看,那些家伙都是在煮火锅嘛。
「哼,别把我们跟革锅派的家伙混为一谈。我们可是只在情人节活动的时尚甜品传教士——」
说完,红色头套男便将刺成一串的棉花糖浸入那锅黑色液体。
「等、等一下,那该不会是……」
「没错,我们是巧克力火锅派!」
巧克力火锅。
将草莓、奇异果、香蕉等水果,与棉花糖、饼干等甜食浸入融化成液体的巧克力后食用,是一种非常优雅的甜点。
这可说是少女们最为憧憬的甜食之王吧。但在家里独自弄这种东西总觉得非常寒酸、可怜。要吃这种火锅,最要紧的正是气氛。
「没错,我们正是优雅享受巧克力火锅之乐的秘密组织——」
红色头套男将泡过巧克力的棉花糖大口咬下。
「唔~嗯,delicious!」
「耶耶,你们很烦耶,有种就把头套拿掉!」
「哇,妳想干嘛!」
我一把抓住那名男子的红色头套,试图凭借蛮力将其扯下。
「住、住手,唔哇——!」
底下露出的脸孔。没想到竟是——
「……」
……呃,就像那个、那个嘛,老电影出现过的那位演员——
没错,就是他!
在那部『巨型怪蜥(TheGiantGilaMonster)』曾登场的——
「嘎啊啊啊啊啊,妳也差不多一点,到现在还记不住我是同班的须田翔太!」
「啊——讨厌,人家只差一点点就要想起来了,须田真是大笨蛋。」
我鼓着脸颊、怒气冲冲地说。
「抱、抱歉……不对,为什么我会在那种奇怪的电影里出现啊!」
「唔,什么奇怪的电影啊。『巨型怪蜥』可是完全没用剪接或布偶装等技术,直接给真蜥蜴来个大特写的怪兽电影史伟大杰作耶……啊,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啦,我只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须田以「妳总算言归正传」的态度傲然地回答。
「哼,没女人缘的男生们也只能在这种地方疗伤了。结果情人节连一份礼貌性的巧克力都收不到,只好自己去买巧克力来这里加热,呜呜……」
他愈说愈难过,最后还哭了起来。
其它同伴也纷纷跟着啜泣。
「这、这种组织也太悲惨了吧。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
我愣愣地咕哝着。
「……嗯?」
须田突然注意到我怀中那一大堆巧克力。
「那些,该不会是,情人节巧克力……吧?」
「嗯,应该是啰。」
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这时,须田的脸突然胀红起来。
「啊——难道说,要给我……?」
咳——说到一半他还干咳一声。
「……」
我忍不住窃笑,同时轻轻挥手招来须田。
「那这份巧克力就送你吧。」
「耶?」
我握起拳头,对着将脸凑过来的须田。
接着又从拇指一一打开所有手指。
情、
人、
巧、
克、
力。
「五指爆炎弹!」(译注:出自漫画「勇者斗恶龙达伊的大冒险」。)
「嘎啊啊啊啊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啊啊啊啊啊!」
「这是夏穗的四十八种必杀技之一,将五根手指巧克力同时刺入他人的鼻孔,可以发挥五次美拉佐马的威力——」(译注:电玩「勇者斗恶龙」中的高等火焰魔法。)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雪那冷静地进行解说。
「哈,你就当作是巧克力吃太多所以流鼻血吧!」
我双手叉腰,俯瞰底下那个正按住鼻子、痛苦不堪的须田。
「夏穗,妳到底在做什么!」
「……!」
凛然的说话声突然自走廊响起。
我回过头。
果然是正领着一大群狼的夏蕾亚。
她以杖尖指向我。
「大家都因为零食被夏穗抢走而感到很苦恼!」
「……唔,要、要妳管,这又不关夏蕾亚的事!」
我立刻将目光别开。
「这又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善尽纠察队的职责罢了。」
「……唔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的夏穗感觉好怪。」
「我、我又没有——」
夏蕾亚那双透明的湛蓝眼珠凝视着我。
「总而言之,夏穗如果再任意抢夺他人的零食,身为掌管秩序的德鲁伊,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她以严峻的口气告知我。
「……唔!」
我听了则——
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以颤抖的声音吶喊:
「什么嘛……笨蛋!」
「唔嗯?」
「为什么妳就是不明白!」
啪哒!
「咿呀!」
我将巧克力盒扔向夏蕾亚那圆滚滚的额头。
夏蕾亚泪眼汪汪地对我抗议。
我则以衣袖拭去自己的泪水,全力朝楼梯上方冲去。
「笨蛋,宽额头夏蕾亚,金发贫乳萝莉脸——!」
「唔嗯——夏、夏穗……唔唔唔……夏、夏穗才是大傻瓜!」
嗄,妳的脑袋里词汇也装太少了吧!
※※※
在这一幕发生过后——
我依然无法与夏蕾亚重修旧好,就这样来到了放学后。
我将课本使劲塞入书包内,同时偷瞟了前面那颗圆呼呼的头一眼。
「……」
……今天早上的事真对不起,我们和好吧。
只要说这句话不就成了。
重点就是自己要先开口——
「唔……」
我朝前伸出手,但却像个傻瓜一样僵住了。
啊啊啊啊,讨厌啦!
我紧握住挂在胸口前的铃铛。
正当我试图再尝试一次时……
「喔呵呵,夏蕾亚同学,这是我送妳的情人节巧克力。」
法香一边发出尖锐的笑声一边走过来。
「……嗯,怎么会是法香?我现在的心情很恶劣。」
夏蕾亚的口气难得会这么不耐烦。
类似黑色气体的吸血植物又再度自夏蕾亚的脚边扭动、升起。
「呀啊啊啊啊……等、等一下,先把人家的话听完嘛!」
「唔嗯?」
植物的蠢动停止了。
「讨厌,我说我有礼物要送妳。」
「礼物?」
夏蕾亚歪着脑袋,接过法香递来的小袋子。
「可以打开吗?」
「当然。」
喀沙喀沙……
凤来袋子里装的是巧丸力棒。
只不过——
「……唔嗯?」
包在巧克力里的并不是坚果而是干燥的毛毛虫。原来这是派对道具中常看到的『有虫糖果』巧克力版。老实说,这种东西光看一眼就让人想吐,柔弱的女生收到搞不好会哭着逃跑也说不定。
「呵呵呵,吓到妳了吧?这可是毛毛虫巧克力!」
法香以想要退避三舍的姿势高声笑道。
她自己才是最怕虫的人吧。
「……等等,咦?」
夏蕾亚看到毛毛虫巧克力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且还直接——一口咬下去。
「耶耶!」
只见她毫不迟疑地放入口中。
嚼嚼嚼……
「唔嗯,我的肚子正好饿了。感谢。」
「咦?耶耶……不客气。」
法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过,这种事并不需要大惊小怪吧。
对于长年住在森林里的德鲁伊而言,毛毛虫可是珍贵的蛋白质来源。
不过比起那个……
「喂,等一下!」
我想也不想就从椅子上蹦起来。
「嗯?」
口中含着巧克力棒的夏蕾亚转头看我。
「……妳,我说妳,不是在断食修行吗!?」
「嗯唔,修行只到今天中午为止。」
夏蕾亚以不解的表情回答。
「……啥!」
我听了立刻砰咚一拍桌。
「既、既然如此。妳可以把我送的巧克力留到中午以后啊!」
「可是瓦儿已经很饿了,为什么不能先给牠?」
「那、那是因为,那份巧克力,是特别给妳——」
我说到一半忍不住咬着嘴唇。
「……唔。」
将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够了。」
「唔嗯?」
「我说够了,我再也不想理夏蕾亚了,妳这个宽额头,亮额头!」
「唔嗯——我的额头不宽也不亮!」
夏蕾亚泪眼汪汪地将浏海往下拉。
「夏穗今天为什么老是欺负人!」
「我、我才没有欺负人!只要夏蕾亚稍微道个歉,我就——」
「为什么我要道歉。我又没错,才不道歉!」
「……唔。妳、妳这个固执的~!」
我使劲扯着夏蕾亚的脸颊。
「哈、哈喔,呼呼喔哈~!」
「哇!」
夏蕾亚冷不防用力撞向我。
虽然力道并不怎么强,但却使我一时失去平衡、摔在地板上。
「好痛,讨厌,妳在做什么啦!」
「唔嗯——我才不知道妳想做什么!」
夏蕾亚按着浮肿的脸颊大叫道。
「真是,夏穗——」
她双手的拳头剧烈颤抖。
「我最讨厌妳了啦!」
「……耶?」
霎时我还听不懂夏蕾亚究竟说了什么。
「……」
短暂的沉默过后——
我的脑袋终于理解那句话的意思,眼前立刻变得一片昏黑。
……讨厌。讨厌,呃……应该不是机械水雷的简称吧……(译注:日文中的「讨厌」与「机雷」同音。)
夏蕾亚说她讨厌我。
我的脑袋中彷佛发生了一场强烈地震。
「……我被讨厌了。我被夏蕾亚讨厌噜~噜噜噜……」
由于太过震惊之故。我似乎有点失去控制了。
「唔嗯。」
夏蕾登见状后,立刻正色对我表示:
「抱、抱歉,刚才我说得太过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
我将蹲在我面前的夏蕾亚撞飞,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教室。
「我、我不当乖孩子了,我要去学坏——!」
呜呜——我边嚎啕大哭边从夏蕾亚的视野内离开。
※※※
咻——啪喳。
我位于河岸边,对着流经森野市内的多茂川扔出一颗小石子。
——尽管刚才撂下狠话并逃了出来……
但行事认真的班长是不可能一下子成为不良少女的。话说,突然去买袋溜溜球也觉得好像很怪,最后只能屈膝坐在这,愣愣地眺望灰色的天空了。(译注:溜溜球在早期是日本不良少女的惯用武器。)
「呜呜,我竟然被夏蕾亚~被夏蕾亚讨厌了……唉~好难过好难过……」
我一边以衣袖擦去自眼角喷出的泪水,一边哼着自创的失恋歌曲。那首歌的曲调是多么悲痛,就连MV的背景都不自觉浮现出寒冷的日本海海景。
等到进入第二段副歌时……
沙——
脚步声于我背后响起。
「夏蕾亚……」
我赶忙拾起头并转过身。
「不,我是——」
「……」
原来出现在我面前的——
是跟夏蕾亚外表一模一样的AnDruid——亚瑞安。
她身着藏青色的日式围裙与帽子,手上还提着蔷麦面店的外送箱。
「……亚瑞安,妳在这做什么?」
我边擦去眼泪边问。
「因为雷达捕捉到夏穗小姐——不对,是在外送途中偶然遭遇的。」
「唉……」
原来是帮荞麦店外送啊。
为了她那个糟糕的主人,她还真是什么工都得去做。
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像她那么积极的少女了。
「那个,夏穗小姐请收下!」
喀锵——亚瑞安从背后取出一只小盒子。
乍看下是包装得很可爱的点心容器。
「……巧克力吗?」
「是、是的。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亚瑞安的两耳喷出了白烟,同时还喀锵喀锵地点点头。
「其实这是……我做的。」
「唔哇,谢谢,我一定会感激地吃光光☆」
我紧紧抱住对方送给我的巧克力。
亚瑞安真是个乖孩子。跟那个额头真是差太多了。
我忍不住抚摸起对方的头顶。
噗咻咻——
「请、请问……」
「嗯?」
只见亚瑞安似乎很困窘地喃喃说着。
「外送的蒿麦面快要泡烂了……」
「啊,对喔。抱歉,耽误了妳的时间。」
我慌忙将手缩回去。
「不。那么,我该告辞了……」
「啊,嗯,谢谢妳的巧克力啰……对、对了,亚瑞安——」
「?」
亚瑞安已经要爬上河堤,这时又喀锵一声转过头。
「……呃,突然问这个好像很怪,不过如果跟朋友吵架了,妳会怎么做呢?」
「……」
亚瑞安整个人静止不动。
「我是机械人,并没有朋友的概念……『发生错误』迅速进行修复。」
「……嗯,原来如此。好吧——」
「告辞!」
亚瑞安在河堤上对我行了个礼。
下一秒钟,她的身影便伴随着一阵沙尘消失了。
「……那么,接下来呢。」
我站起身并拍了拍裙子上的沙子。
灰茫茫的天空突然「波波波」地下起了雨。
呜哇,惨了,快回去吧——
但正当我要冲上河堤的同时……
「喔,这里怎么有个可爱的女孩。妳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啊?」
「哪里哪里?呼——真的耶!」
「那不是森野学园的制服吗,应该还是中学生吧?」
——那群人是不知何时现身的。
几个身着高中学生服的男子从河堤的另一边朝我走近。
直挺挺的飞机头、染金的长发,还有一个则是摩希根头,简直就是标准的不良少年大集合嘛。
至于他们身上的制服,则是属于某间赫赫有名的流氓学校。我们学园也有学生被那所学校学生恐吓过,上次的班长会议还讨论过这个议题。
「……!」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不,就算逃了他们也能轻轻松松追上我。这种时候或许以开玩笑的方式蒙混过去比较好……正当我在犹豫时。
「……啊。」
我已经被那三人包围了。
动、动作好快……
这么一来就更难脱身了。
被高头大马的三名青少年围住,压迫感远超乎我的想象。
「跟大哥哥们一起玩吧,反正现在下雨了。」
「我带妳去躲雨好不好?找间卡拉OK什么的。」
「还是说,妳想去更好的地方?」
喀哈哈哈——男子们发出低级的笑声。
「唔,呃,那个……」
我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是什么?银制的首饰吗?很可爱嘛。」
「……!?」
当长发男企图碰触我胸口前的那玩意儿一瞬间——
我顿时脑充血起来。
「——不准碰!」
啪——还将对方的手拍掉。
「嗄!?」
对方似乎压根没料到我敢抵抗,还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我紧紧握住挂在脖子十的铃铛。
铃——铃铛发出微弱的一声。
这是夏蕾亚送给我的珍贵礼物。
怎么能让这种肮脏的家伙碰到呢。
「臭婊子……!」
男子以激烈的肢体动作抓住我的手腕。
「咿呀!?」
我很自然就甩开手、试图抵抗——
咚!
结果只听见钝重的撞击声。
「啊。」
亚瑞安刚才送我的那盒巧克力直接打在男子的鼻粱上。
啪——长发男喷出了大量的鼻血,直接仰躺在地面。
「……这、这是哪来的凶器巧克力啊。」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巧克力的包装本身倒是毫发无伤,难道这是用月神钛合金制成的?(编注:出自「机动战士高达」,为打造初代高达的金属,亦称「高达合金」。)
「妳、妳这小丫头,竟然敢对阿龙出手啊啊啊!」
另外一名摩希根头的同伴以怒发冲冠的气势大喝道。
「啊,不是啦,刚才那纯属意外……」
「这家伙,我绝对饶不了妳——」
怒气攻心的小流氓轻而易举便扭住了我的手臂。
「放、放开我,好痛,这样很痛耶……嗯、嗯咕——!」
我的嘴也被对方压住了,还一路被拖往河滩的方向。
「闭上妳的嘴!」
正当飞机头男举起拳头时——
轰——一道蓝白色的闪电突然劈过。
接着……
唔喔——呜!
足以搋动大气的咆哮声响起。
再来则是强烈踩踏地面的撞击力道。
在倾盆大雨当中——一只漆黑的大狼自河堤朝我所位于的地点纵身跳下。
「什、什么!」
「好、好大的野狗——救命啊啊啊啊啊!」
冲上河滩的瓦儿咬住了摩希根头的手臂。
让人不忍卒听的惨叫声传来。
突然自束缚力量解脱的我则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呜噜噜噜噜噜噜噜——!」
瓦儿睁大肉食动物独有的灿烂金色双眼,并露出锐利的獠牙、发出狰狞的低鸣。
在雨水下闪闪反射着凶光的利爪,漆黑的鬃毛也因为强烈愤怒而根根倒竖。
「咿,噫噫噫噫!」
剩下的两名不良少年一边发出丢脸的惨叫声一边鸟兽散了。
呼——呼——!
「嘎噜噜噜噜噜噜噜——!」
我剧烈地喘着气,同时朝还想继续追过去的瓦儿后方道。
「冷静点,已经没事了——」
顺便紧抓住牠的尾巴,阻止牠的追击。
「瓦儿……谢、谢谢妳。」
我喃喃说完后,便无力地瘫坐在原地。
从紧张状态一下子解放开来,让人不由得腿软。
瓦儿则以端坐的姿势靠向我身边。
「……」
愈下愈大的骤雨正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身上。
我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与制服皆紧紧黏在肌肤上。
我将手搁在一边「哈——哈——」喘气的瓦儿头顶,温柔地抚摸牠。牠那三角形的耳朵也顿时抖动起来。
「……」
「咕呜——?」
瓦儿那对金色的圆眼正目不转睛地凝视我。
过了这几个月与夏蕾亚在学校的朝夕相处,我似乎也能对动物的心思略知一二。
这只母狼比其它动物要聪明多了。牠似乎认为我跟夏蕾亚吵架都是牠的错。
「……那不是瓦儿的关系啦。今天早上对不起,竟然迁怒给妳。」
我紧抱住湿润的瓦儿脖子。
「咕噜——?」
「对不起。可以让我稍微抱一会儿吗?」
「……」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背上,但瓦儿的身躯是那么温暖、舒适。
「……啊——呀,我到底在想什么,这是蠢透了。本来是为了让夏蕾亚开心才做巧克力,结果最后却大吵一架。」
「……」
「夏蕾亚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瓦儿听了用力地摇摇头。
「……嗯。对啊。我懂妳的意思。我并不是真心那么认为的。嗯,明天我一定要好好向她道歉,重修旧好!」
我轻轻将手臂从瓦儿的脖子边缩回去。
「今天一整天跟夏蕾亚吵架后,我才发现平常能跟她在一起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嗯——虽然她经常惹麻烦啦,但毕竟是个很顽固又很有毅力的女孩,我们继续相处下去一定还会发生很多鸡飞狗跳的事——」
我不禁面露苦笑。
「不过,人家最喜欢这样的夏蕾亚了。」
我用力摩娑瓦儿的头。
「咕噜……」
瓦儿这时突然伸直背脊。
随后——
舔。
牠冷不防以长舌舐起我的脸颊。
「呀啊!」
那粗糙的舌头触感让我不由自主缩起身体。
舔、舔。
「嗯,讨厌,不要,等一下,很痒耶——!」
舔舔、舔舔。
「咿呀,讨、讨厌啦,呼,恩啊……」
我缩着身躯试图闪避,但还是因难以抗拒的酥麻感不住地反仰身子,整个人的感觉变得很怪。
瓦儿以强而有力的四肢推倒我,接着又开始舔起我的后颈部——
「……嗯?」
这时,我突然察觉出异样。
……瓦儿的体重有这么轻吗?
我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眨一下。
手上的触感也不大对劲。那并不是蓬松的动物毛皮啊。
而是既柔软又细致的肌肤。
轻飘飘垂在我脸颊上的头发则散发出微微的香甜气息,对方的吐气中带着牛奶香。
「……?夏蕾……亚?」
「?」
透明如蓝宝石般的水色眸子。
艳丽的湿润樱色双唇、圆滚滚的可爱额头。
此外,还有在头部两侧不停抖动的三角形兽耳。
「……」
一阵沉默。
只有雨声依旧哗啦哗啦地响着。
「……呃。」
「……唔嗯。」
夏蕾亚她——
这时忽然以愕然的表情抚摸着自己的脸。
「……」
随后,又缓缓俯瞰自己的身体。
湿透了的森野学园制服,此外还有一条持续摇动的尾巴自裙襬下伸出。
「……啊,唔……啊,啊……」
只见她瞪大了眼,嘴巴不停地开合。
「……夏蕾亚?」
「……夏、夏穗,这、这是……呃……」
「唔,嗯。」
我以被她推倒的姿势尴尬地点点头。
「我只是想、想向夏穗……道歉。」
「嗯。」
「听了夏穗的话,好、好高兴,不小心就解除了变身……」
「嗯。」
她那微弱的气音语尾逐渐化为沉默。
然后——
「~~唔!」
夏蕾亚的脸颊以惊人的速度胀红起来。
噗砰!
看来是因为害羞超出极限而产生过热吧。
「咿呀啊——!」
她突然发出吓我一大跳的尖叫,还胡乱朝某个方向冲出去。
——等等,那边是多茂川耶!
「夏蕾亚!」
我边叫边追了上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
陷入错乱状态的夏蕾亚却径自啪沙啪沙地走入河川中。
啊,她跌倒了!
砰沙!
她那娇小的身躯随着这轻快的声响而没入水中。
不过很快她又浮了起来。
「嗯唔,咳咳咳!」
「……等等,难道夏蕾亚不会游泳!?」
「偶、偶可是森林的德鲁伊——」
咳咳。
「游、游泳不是必备的……技能!」
咳咳咳咳。
「大笨蛋——!」
我立刻狂奔过去——
我先把制服背心甩掉,然后又解开裙钩、褪下裙子。
伴随着剧烈水声冲入河川中。
河水的流速比想象中急,湿透的内衣裤整个黏在我的身体上。
我使劲踩着脚底下的河床,努力拨开眼前的冰冷河水,不顾一切地朝夏蕾亚游去。
「再撑一会儿,夏蕾亚!」
「夏穗!」
夏蕾亚紧紧抓住了我伸过去的手。
但霎时——
「——唔!」
河川的流速突然急遽上升。
我一不留神便失去平衡,视野也跟着天旋地转起来。
下一秒钟,我整个人已经摔入河水中了。
咳咳咳咳……
我死命挥动着手脚挣扎。快没办法呼吸了,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
意识——逐渐离我远去。
夏蕾亚……
在我即将昏过去之前
一道黑影挡在我面前。
※※※
「夏穗、夏穗——」
有个声音自远处呼唤我。
「唔呜……」
我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河滩上。
「夏穗!」
眼前则是哭成泪人儿的夏蕾亚。
泪水遮蔽了她那通透的湛蓝色眼珠。
「太好了,妳终于醒来了——」
「……看来我应该是得救了吧。」
我朝四周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后,才恍惚地喃喃表示。
大概是运气好被冲上岸边吧。但不会游泳的夏蕾亚又怎么……?
总之,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就好——我放心地轻叹了口气。
「嗯,已经没事了。快把眼泪擦一擦吧。」
「……唔、唔嗯。」
我伸出食指,抹一抹夏蕾亚梨花带雨的眼角。
接着才缓缓坐起上半身。
「后来法香跟雪那才告诉我『情人节』的意义。夏穗送我的巧克力也是为了特别重要的对象所准备。我因为不明白那些所以才犯错,还对夏穗做出很残忍的事。」
「别这么说啦,我才该道歉哩。今天早上的事的确是我不好。」
我轻轻对夏蕾亚摇头,胸口前的德鲁伊之铃同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铃声告诉我夏穗的位置。」
「原来如此……」
我一边紧握住铃铛,一边靠向夏蕾亚的身旁。
讨厌啦——在我身边不停掀动兽耳的夏蕾亚真是有够可爱。妳太可爱了夏蕾亚。真想带着如此可爱的狼少女上街叫卖辛香料。
我将对方的头搂近自己——并不舍地在她发旋上磨蹭。
「……嗯、嗯唔?」
接着又以自己的头顶抵住夏蕾亚的额头。
「……呃,我们和好了。对吧?」
「唔嗯,已经和好了。」
夏蕾登在双方几乎要碰触彼此嘴唇的趾离内点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
……嗯?嘴唇?
我突然察觉到。
我、我的嘴唇……怎么、怎么残留着一种又湿又温暖的感觉!
嘎!
「不、不会吧——」
我顿时从夏蕾亚身上逃开。
「夏蕾亚,妳为了救我,刚才该不会进行过人、人、人工呼吸吧~!」
我因为太亢奋而晈到舌头。
「……嗯,怎么了夏穗?」
「嗯?啊,不,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我慌张地挥动双手。
「……话说回来,刚才是小塔摩恰好经过这里我们才得救。还得好好感谢牠。」
「耶?」
……小塔摩?
「唔嗯。就是这条河川的主人,最近才变成我的伙伴。」
「……」
「怎么了吗?」
夏蕾亚不解地猛然转头望着我。
「呃、呃——让我问一下。刚才救起我的家伙该不会就是……」
「就是小塔摩。」
夏蕾亚若无其事地答道。
「那、那人工呼吸也是……」
「是小塔摩做的。牠就在那里。」
夏蕾亚以手杖指向对方——
一颗黑漆漆的头冷不防自水底下冒起。
那只两眼好似戴了墨镜的海豹正开心地拍打前腿。
「……妳、妳……妳、妳……」
「?」
我气得肩膀猛烈颤抖。
「妳这个笨蛋德鲁伊!」
啪哒——!
我再次用力弹向夏蕾亚的额头。
「嗯、嗯唔,妳在做什么!」
夏蕾亚泪眼汪汪地按住额头。
「为、为什么救我的人不是夏蕾亚嘛,笨蛋!」
「嗯唔。小塔摩水中救难的技巧比我高明多——唔嗯,好痛,很痛耶夏穗!」
「妳很吵耶,把、把人家的初吻还来啦——!」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嗯、嗯唔?」
「夏蕾亚这个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