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话 夏蕾亚的爸爸来啰!?

「——那么,现在要宣布学生会选举的投票结果了!」

负责开票的男同学严肃地朗读写有结果的便条纸。

站在体育馆讲台上的夏蕾亚显得异常紧张。

闪亮的淡金色长发、透明的湛蓝色眼眸、散发着乳香的细致白嫩肌肤,就算是站在远处也能领略那位少女的美。

三月初的今天是学生会选举开票日。

为了实现校庆时与我交换过的誓约,我们家的荷林•夏蕾亚小姐决定参加学生会会长的选举。

我就不用说了,班上的其它同学也为了今天全力支持她。

除了帮她贴海报,进行推荐演说外,还利用口耳相传的方式散布夏蕾亚的可爱程度(试图制造阈下刺激效果)。(译注:指刺激强度足以唤起感觉,却未让本人察觉刺激存在。)

夏蕾亚自己也很拚命。她虽然因长年住在森林中而显得有些怕生,但在放学后还是努力协助有困难的同学,或是利用德鲁伊的秘术帮老师的忙,也趁修行的空档尽量参与各种义工活动,这阵子过得非常忙碌。

关于学生会长应有的端正礼仪,之前已经利用放学后让红蔷薇大人彻底指导过了。她的伙伴动物们也前来发传单,或是帮她在走廊演说时壮声势,总之在可行的范围内出了许多力。

齐心恊力下,原本其它班级还犹豫不决的学生,最近都逐斯习惯经常带着动物出现的她了。

如今小在讲台上的夏蕾亚,手中正握着德鲁伊一族的至宝『命运之石(LiathFail)』。那是她每次都挂在胸口前的三叶草形状首饰。当这件宝物的拥有者正式君临王国时,那颗神奇的魔法石就会发出大吼声并说出预言。

——当上森野学园的学生会长。

当时我们所立下的誓约,究竟能否实现呢。

「得票最多者,一百七十三票——」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下一任的学生会长是。」

我以祈祷的姿势闭上眼睛。

「2年A班的银河曾根同学!」

一名少年朝前跨出一步。

「大家好,我是辣弟曾根,之前虽然当过革锅派的王牌,但我现在已经彻底反省过了。最喜欢的食物是拉面。擅长个捞浮油。请多指教!」

银河曾根露出洁白到刺眼的牙齿,清爽地对众人竖起人拇指。

「等一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有我一个人发出的吐槽声在体育馆中回荡着。

※※※

「唉,真没办法啊……」

「至少也拿了八十票以上。算是努力过了吧。」

「没错没错——起初我们还以为除了自己班的同学外根本拉不到票,况且那些动物们投的票又不算数。」

返回教室的夏蕾亚正接受我与雪那的好言相慰。

「……」

「总之妳还是要打起精神。虽然我知道妳现在一定很震惊啦。」

我从桌子底下偷偷观察她的情况。

「……」

只见夏蕾亚整个人正剧烈地发抖着。

「事情不妙了,灾祸即将降临!」

看来她是在恐惧因誓约被打破而即将发生的灾难。

我砰砰地轻敲她的肩膀。

「不必这么害怕啦。反正其它誓约都达成啦。我们也已经帮彼此擦过背,只有一项没达到应该不会多严重吧。」

「话、话是没错,不过……」

夏蕾亚泪眼汪汪地抬头望着我。

据说她这辈子还没有违反过这种誓约,所以具体而言会降临哪些灾祸她也不清楚。

「嗯——突然提到灾祸这种东西,我也一点头绪都没有耶。」

「夏穗,妳不要觉得事不关己。跟我一起订下誓约的妳也会遭殃的。」

「唔……」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喔——我喃喃自语着。

就在这时——

「呵呵呵。真是遗憾啊,夏蕾亚同学!」

很后悔喔很后悔喔——法香一边模仿天狗的口吻一边傲慢地走过来。

「唔嗯——法香,妳过来做什么!」

夏蕾亚被气得头发都倒竖起来。

「呼,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来嘲笑选举惨败的妳——」

「嗯唔——!」

火冒三丈的夏蕾亚猛然站起身。

叩咚——结果头却不小心撞到桌子。

「唔嗯——好痛。真是倒霉透顶了。」

「妳这个小女孩还是呆呆的嘛——」

喔呵呵——法香双手叉腰高声笑道。

嗯,虽说法香的口气听起来很欠打,但其实她也是想鼓励夏蕾亚赶快站起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应该说,只有夏蕾亚本人没发现这点而已。

「……无法原谅。」

夏蕾亚压低声音喃喃说着,随后便倏地举高德鲁伊之杖。

「……克•凯特尔•拉姆卡•基列•拉姆卡……」

「哇,等、等一下!」

喀哒喀哒喀哒——教室内所有课桌椅同时动了起来。

四周的同学就像海水退潮般一口气逃个精光。

夏蕾亚一旦失控,大家就会自动采取避难措施,这已经是本班习以为常的景象了。

「——古老的森之精灵啊。请给予这个愚蠢的人类女孩严正的制裁!」

「呀啊啊啊啊啊啊!」

法香尽管缩着身体还发出惨叫,但却完全不考虑逃跑。这也是大家看惯得场面。

「……出来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

「……出来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

「……出来……嗯唔!」

……咦?

平常早该出现的大量诡异食虫植物哩?

夏蕾亚皱起眉,叩叩叩地敲打杖柄。接着甚至对杖尖的槲寄生吹了口气。

「妳以为是红白机的卡匣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香本人也不可思议地偏着脖子。

「……用了。」

夏蕾亚以微弱的音量咕哝一句。

「耶?妳说什么?」

「夏穗,怎么办……」

我回过头,只见夏蕾亚表情恍惚,还喀啦一声摔落手中的木杖。

「德鲁伊的魔法没办法使用了!」

「耶耶!……魔法不能用了。怎么会呢?」

「嗯唔,我也不清楚……」

夏蕾亚摇摇头,额头上很明显浮现出冷汗。

「夏穗,教室的样子也很奇怪……」

一旁的雪那以意味深长的表情提醒我。

「奇怪?」

我蹙眉环顾四周。

「?」

——没错,确实跟平常不同。

从地板下冒出来的花一下子就枯萎了。

缠绕着课桌椅的藤蔓也迅速变成没有生命力的棕色。树木的果实则因干裂而直接掉落。

「……这是怎么回事?」

我愕然地喃喃问道。同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头的走廊也传来悲鸣。

「……!?」

喀啦啦——我立刻拉开教室的门冲出去查看。

「呜啊啊啊啊,牛羚,有一大群牛羚冲过来了!」

「科摩多巨蜥把我的便当抢走了!」

「呀啊——手贱的猴子偷走我的内裤!」

「红毛猩猩,红毛猩猩要侵犯本大爷啊!」

「唔呵☆」

「吼——!」

「嗷——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情、情况怎么会变这样?

「喂,夏蕾亚,听我说,动物们的秩序全乱了!」

我恢复班长的立场正色严斥。

夏蕾亚立刻拾超木杖冲了出去。

「嗯唔,你、你们是怎么了?快住手——!」

夏蕾亚边叫边冲入动物群中——

砰咚!

「咿呀!」

「啊啊,夏蕾亚竟然……!」

她居然被动物撞飞、弹回了教室!

「嗯唔——好痛!」

夏蕾亚边流泪边按住自己的额头。

「等等,这应该不可能吧?那些动物竟然不听夏蕾亚的指挥——」

唔喔呜、唔喔呜、唔喔呜、唔喔呜、唔喔——呜!

这回轮到数十只的狼群冲了过去。

率领牠们的则是一只拥有漆黑鬃毛的大狼。

「瓦儿,妳怎么也……!」

夏蕾亚毫不犹豫便冲向狼群。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

结果却被数十只狼腿狠狠践踏而过,差点就被踩扁了。

只见狼群若无其事地从我们面前冲过。

「骗人,连瓦儿都……!?」

瓦儿跟其它动物不同,可是从小就与夏蕾亚一起长大的狼,简单地说就是童年玩伴。牠的外表虽然吓人,但脑袋却异常地聪明,举止也比一般的圣伯纳犬还有礼貌、可以说是一只让人感觉很温柔的狼。

瓦儿会直接从夏蕾亚身上踩过去,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牠现在处于叛逆期?」

我抱起倒在地上的夏蕾亚并喃喃问道。

「……不、不是那样的。」

夏蕾亚静静地摇着头。

「咦?」

她以颤抖的声音告诉我。

「这恐怕就是……打破誓约所带来的灾祸——」

「啊——」

原来是——这样啊。

包括突然无法使用德鲁伊的魔法。

原本是伙伴的动物们也不听使唤。

「……」

夏蕾亚拄着木杖,愣愣地站在原地。

对于这样的她,我们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完全帮不上忙。

「呀啊啊啊啊,猴子跑进教室了!好色的猴子——!」

「把、把人家的内裤还来啦!」

「可恶,你们这些鸵鸟,不要抢别人的眼镜~!」

「吼——吼吼——!」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原本在走廊乱窜的动物们一一闯入每间教室。

嘈杂声、惨叫声、玻璃破裂声。

这幅景象宛若人间地狱,情况比夏蕾亚刚转进本校时还要凄惨。

「夏穗,怎么办……」

夏蕾亚紧抓住我的制服袖口。

「我好像失去森林的庇佑了……」

「……」

听了这番话,我砰地敲了一下呆若木鸡的夏蕾亚肩膀。

「妳先站好吧。这种丧气的样子根本不像夏蕾亚。」

我对她露出「放心吧」的微笑。

「……唔嗯。」

「先找夏蕾爷谈谈看。他或许能提供他的智能与经验。」

「不行。祖父还在南国的岛屿。」

「……啊,对喔——」

这回连我也垂下肩膀了。

夏蕾爷为了负起将怪物龙虾任意弃置海中的责任,正在与地方上的渔夫一起对付其余怪物。

真是的。那个老爷爷,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远在天边——

「夏穗,这件事该由我负责。我来收拾善后吧。」

咚——夏蕾亚慨然地重新拿起木杖站好。

「夏蕾亚……」

「就算少了神秘的力量保护。我依旧是掌管森林的德鲁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嗯唔——你们给我站住!」

「先、先等一下啊——」

但夏蕾亚已经边吼叫边冲入正经过走廊的一群飞羚了。

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

那群飞羚毫不客气地从她的背上踩过,接着便扬长而去。

「……嗯唔。我、我还没被击败……」

全身被搞得狼狈不堪的夏蕾亚依旧摇摇晃晃地勉力站起身。

「你、你们……」

她步履蹒跚地在走廊上前进。

咚喀!

这回却又被失控的犀牛辗过。

「夏蕾亚!」

「嗯唔……」

夏蕾亚以木杖拄着走廊地板,第二度尝试爬起身。

「……够了!」

我则从后方紧抱住她,避免她再做傻事。

「夏穗,放开我。那些伙伴一定要靠我才能阻止!」

「不行,我绝对不让妳去送命。」

「嗯唔——!」

夏蕾亚在我的双臂中挣扎着,我则拚死按住她。

……话说回来,的确不能放着这种情况不管啊。

「得趁没有其它人受伤之前……咦?」

咚咚咚咚咚……

长长的走廊另一头。

这回又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扬起漫天沙尘朝我们逼近。

原来是巨大的绵羊啊。

牠背上的毛秃了好几块,模样看起来非常生气。

「咿噫噫噫噫,是、是之前的那只德斯诺玛顿!」

「夏穗!」

夏蕾亚趁势将我的双臂推开,并阻挡于我的正前方。

她大大张开双手,就像是要保护我一样。

「夏蕾亚,不可以!」

喀沙啊啊啊啊啊——!

霎时,只听见玻璃窗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接下来则是「咚」的钝重一声。

「……!」

四处扩散的沙尘几乎遮蔽了整个视野。

我用力揉了揉双眼——

「……耶?」

在依旧盘旋上升的烟尘底下。

『那玩意儿』傲然挺立着。

就位于我与夏蕾亚的前方不远处。

是一名巨人。

身高起码超过两公尺,浑身肌肉都极为发达的雄伟男性。

健壮结实的肉体、如钢铁般坚硬的背部。以及表面浮现出粗大血管、直径如原木的两条腿。

他那头淡金色的长发留到腰部,在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

……男子,几乎是全裸的。

除了腰际缠着一条白布外,什么也没穿。

「呼喔喔喔喔喔……」

男子静静地吐了口气。

一瞬间,他的肩膀肌肉突然大幅隆起。

随后。

「呼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以双手抓住绵羊的角,奋力将那只怪兽扔出窗外。

「叽耶——!」

那只德斯诺玛顿发出了不太像绵羊的惨叫声,就这么直接坠楼了。

啪喳——!

位于校舍正下方的游泳池激起了惊人的水柱。

「……」

我跟夏蕾亚只能愣愣地欣赏对方唱独角戏。

这位及时赶来拯救我们的男子,终于缓缓朝我们转过身。

只见他深呼吸一口气。

接着便张开双手。以几乎要摧毁校舍的巨大音量。

「通通给我安静下来!」

如此大吼道。

静——

原本失控的动物们——

啪。

这下子全都僵住了。

「……」

这一带被足以听清楚水花声的静谧所支配。

「……呃。」

我干咳了一声后缓缓站起身。

随后。

喀锵!

我从怀中取出手铐,铐住了男子的手腕。

「……我想,你应该是变态吧?」

「唔嗯,我……」

「你这个变态,有什么话到教职员办公室再说!」

大白天侵入校园,上半身什么也没穿的男子不是变态还会是什么?

「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我现在就去找州警——」

我取出自己那绑了奇怪吊饰的手机,开始拨打号码,但就在同时——

「父亲大人!」

夏蕾亚冷不防叫道。

「……啥?」

呃……她、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我手中依旧握着电话,但却只能愕然地蹙着眉。

「……我不是变态。」

肌肉男茫然地喃喃说道。

啪哩——只见我的手铐被他轻松破坏掉。

「——我的名字叫荷林•安格斯。」

男子以通透的湛蓝色眼珠低头俯视我。

「是夏蕾亚的爸爸!」

什、什么——!

※※※

「……」

漫长的沉默——笼罩着我们三人之间。

「呃、呃——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以依然在剧烈颤抖的指尖对准眼前这名壮汉。

这、这个浑身像是由肌肉堆成的大叔竟是……

夏蕾亚的爸爸?

……不,不不不。

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因为,因为夏蕾亚她。

她是那么娇小、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用力抱紧,是这么可爱至极的女孩呀。

但她的父亲看起来却像是大变态——

「……」

我仔细打量那个自称是夏蕾亚父亲的男子。

……然而话说回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五官的特征可说是颇为类似。

再加上闪亮的淡金色头发、透明的湛蓝色眸子、处女雪般的白皙肌肤。

至于这位男子的脸孔嘛——要说美形应该也及格吧。就像是外国电影中常见的端正俊男。

不过……

我还是白眼指着对方。

「他是……妳爸爸?」

「唔嗯,是我的父亲大人。」

夏蕾亚想也不想便承认了。

「呜呜~!」

我随即抱头在走廊上打滚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失望透顶的感觉?

这根本是基因在恶作剧啊——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对了,父亲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夏蕾亚不理会我,露出复杂的表情问道。

「问我为什么?」

夏蕾亚的爸爸(以后简称夏蕾爸)脸色煞是难看。

「爸爸是来这里带妳回去的!」

男子冷酷无情地表示。

「……!你、你说什么……」

「父亲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俩不约而同朝对方凑过去。

「什么……还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夏蕾爸二话不说,便以粗壮的手臂将夏蕾亚一把搂住。

「啊,住手。你这变态!」

我慌忙想将夏蕾亚救出来,但对方那抱紧的手臂根本无法被我挪动半分。

「喔喔,好可爱好可爱我的女儿——!」

夏蕾爸以满是胡渣的下巴磨蹭夏蕾亚那光滑白嫩的脸颊。

「呀啊——!」

「变态——你想对夏蕾亚完美无瑕的肌肤做什么——!」

我使劲敲打那名男子的背部,结果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这家伙!

「真是的……突然想起离家出走的妳,妳知道爸爸有多么担心吗?我找遍了康诺特省跟伦斯特省的森林,甚至还问了刚好路过的候鸟。谁会想到妳竟然跑到这个遥远的东方岛国。」(译注:Leinster。爱尔兰东部的省分之一。)

「父亲大人,随便离家出走是我不对。不过我——」

「……很好,看来妳能明白爸爸的苦心。即使是为了一族着想,爸爸也不该没问过妳就把妳许配给蓝道鲁夫阁下。以后我不会再逼妳嫁人了。」

夏蕾爸忍着泪水,继续用胡渣磨蹭女儿的脸颊。

「那、那么父亲大人,我可以继续待在这——」

「不过!」

夏蕾爸突然停止脸部的动作,并用力挺直身子。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竟然让妳一个人跑来这里度日,我该怎么对长老交代才好?现在妳立刻返回故乡阿尔斯特省的森林,跟爸爸一起进行德鲁伊的修行吧!」

「……好痛,父亲大人,您想做什么!」

夏蕾爸不管女儿的悲鸣,执意揪住她的手臂,似乎想这样强迫把她拖回家。

「父亲大人,我已经立过誓约,要跟夏穗一起——」

「不必多说了,回阿尔斯特省的森林吧!」

拖拖拖……

那名男子扯着夏蕾亚的手臂,我则望向那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等、等一下,请稍微留步!」

我终于忍不住叫道。

「嗯唔?」

那巨大的身躯缓缓转过来。

透明的水蓝色眼珠,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

「刚才妳没凭没据就叫我变态,这个国家的女性似乎不怎么有礼貌……」

「啊?时下的中学女生早就练成了一眼就能看出变态的功力。你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变态。身为变态侍酒师的我绝对不可能搞错!」

我狠狠指向夏蕾爸那厚实到夸张的胸口。

「唔嗯,确实我的世界变态排名足以压倒蓝道鲁夫阁下没错。」

「……什么世界变态排名啊。夏蕾亚,妳跟这种人断绝父女关系啦。」

「……嗯、嗯唔。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件事。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听了!」

发现这震惊的事实后,夏蕾亚似乎深受打击。

「对不起,女儿,爸爸不是要故意隐瞒妳。」

「我觉得还是好好隐瞒比较好喔——」

我忍不住吐槽道……现在才开诚布公有什么用。

「总而言之,我跟夏蕾亚已经是LoveLoveDynamite了。你这个变态不要来碍事好吗?」

「唔嗯,妳跟我女儿是……LoveLoveDynamite……?」

夏蕾爸的脸部表情出现激烈动摇。

我则洋洋得意地将右手放在胸前。

「没错。我跟夏蕾亚曾一起洗澡并帮对方擦背、在雪山上相互温暖彼此的身子、在放学后进行不可告人的钢琴练习,甚至连接、接接、接吻也……做过了!」

「什、什、什什什、什么!——」

我这番冲击性的告白让夏蕾爸忍不住大惊失色。

「……咕……叽叽叽……嘎嘎……叽叽叽叽叽……」

他浑身的肌肉又开始隆起。

淡金色的头发倒竖,额头也浮现不停抖动的青筋。

「咕喏喏喏……是吗……妳这家伙……」

随后夏蕾爸便发出宛如来自地狱的怒吼。

「原、原来拐走我可爱女儿的家伙就是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劈哩劈哩劈哩劈哩!

走廊边的每扇窗户都出现激烈晃动。

夏蕾爸露出白眼,以几乎随时要昏倒的表情继续发泄道。

「无法原谅,无法延亮啊啊啊啊啊,计蓝感倍半偶啊啊啊啊啊啊!」

「耶耶。滑舌语都出来了!」(译注:在日本特摄片「假面骑士剑」中。主角剑崎一真因口齿不清而将台词念得难以分辨原意,于是网友便故意为他整理出专用的「滑舌语」。)

对方这种判若两人的惊人变化让我不由得叫苦着。

……有、有够恐怖。我刚才的挑衅似乎太过头了点!

只见夏蕾爸缓缓地逼近我,而就在这时……

「——父亲大人!」

夏蕾亚尖锐的喊叫声划破了整条走廊。

「……唔喔?」

夏蕾爸不禁低头看依然被自己抓住的女儿。

「父亲大人,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已经跟夏穗约定好了——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一定要跟她一起顺利自学园毕业!」

夏蕾亚毫不畏惧地直盯着父亲的双眼强调道。

「……妳在胡说什么。妳身为德鲁伊的技巧根本就尚未纯熟。连自己立下的誓约都无法达成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他人带来更多困扰!」

「那、那是因为……」

夏蕾亚听到这也不禁语塞。

夏蕾爸手指的方向——正是先前因动物们破坏过而凄惨不堪的教室场景。

「要不是爸爸出面阻止那些动物,事情要如何收拾?不,就算妳没有破坏誓约,想必也已经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太多麻烦了。以前之所以没出事,一定是因为妳周围的人勉强忍着。妳想继续留在这里的念头,只是一种单纯给他人制造困扰的幼稚想法。」

「……」

一点也没错。

我听了虽然很火大,但也不得不承认。

那家伙说的完全正确。

因为太过冠冕堂皇,所以我们找不出辩驳的方法。

我们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才任性妄为。

不过——

不过这样又犯了什么错?我心想。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忧郁。

因此,我心里的答案早就昭然若揭了。

是的,那种决心已在我胸口中酝酿多时。

「我——」

夏蕾亚很平静——但却非常斩钉截铁地表示。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跟夏穗在一起!」

「啥——」

夏蕾亚推开父亲的手,啪哒啪哒地迅速跑向我。

「夏蕾亚——」

「夏穗——」

我一把搂住她那娇小的身躯。

一双手还同时十指紧扣。

她的手既柔软又袖珍。

夏蕾亚第一次来到我们班上时,我也是像这样跟她手牵着手。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给大家带来那么多鸡飞狗跳的事。不过,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跟夏穗以及其它人在一起。」

「嗯,这样很好啊。」

我砰砰地轻拍她的背,同时对她点点头。

接着我便保持跟夏蕾亚牵手的状态,瞪着依然愣住不动的夏蕾爸。

「……」

这家伙——夏蕾亚的父亲,对我来说就是所谓的『灾祸』。

也是无法达成誓约的惩罚。

所以他才要从我手中夺走夏蕾亚。

——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呼喏唔唔唔。」

夏蕾爸的低沉吼声中饱含着沸腾的怒意。

「这样的话——我只好以蛮力把女儿带回去了。」

「哼,你有办法的话就试试看啊!」

我以手指对准夏蕾爸,气势惊人地一喝。

「父亲大人,我不想回去。」

夏蕾亚则静静地举起木杖。

「哼,无法使用魔法,也失去了那群动物伙伴,身上完全没半点德鲁伊之力的妳要怎么违抗我?」

「伙伴的话!这里还有很多!」

喀啦啦——教室的门被突然拉开,从里头现身的人则是——

「法香同学!」

只见法香双手叉腰,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

……她方才一定是一直躲在门后面,等待恰到好处的登场时机。

「呼,妳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说了。之前向妳挑战已经累积了五十六败,怎么能看妳就这样扬长而去!」

「法香……」

「还有我喔!」

法香背后又冒出了一个我行我素的眼镜女。

「雪那……」

——不只是她而已。

窸窣窸窣窸窣。

窸窣窸窣窸窣窸窣窸窣。

2年C班的全体同学依序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喂变态,我才不把荷林同学让给你咧!」、「没错没错!」、「荷林同学到我们班上之后,大家都觉得好开心!」、「我也是!」、「对啊,一开始虽然有点困惑,但那些动物真的好可爱。要是牠们走了我会很寂寞!」、「大家都很喜欢荷林同学!」、「我爱荷林同学!」、「荷林同学嫁给我吧!」

一共24人。

为了自夏蕾爸手中抢救夏蕾亚。班上的同学们组成了人墙。

「大家……」

夏蕾亚几乎要哽咽了。

那对透明的湛蓝色眸子不禁浮现泪光。

……确实没错,起初我也觉得她很麻烦。

不过,她却拚命努力——最后让大家终于接受她。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融入了我们班上。

「……嗯唔。我……好高兴。」

「嗯,太好了,夏蕾亚。」

我轻轻以食指抹去夏蕾亚眼角的泪珠。

但就在这时。

「……无法原谅。」

夏蕾爸的说话声就好似来自地底深渊,光是听了就让人毛骨悚然。

「……!」

霎时,附近的空气都冻结了。

「这种任性的行为。我绝对绝对无法原谅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蕾爸的肩部肌肉像是要爆炸一样地大幅隆起。

他的下颚膨胀到跟普通人的脑袋一样大,原本湛蓝色的眸子也全部变成白眼。

滴着口水的嘴巴伸出尖锐利牙,头发则一根根化为刺,头顶喷出的血柱简直就像船帆一样高耸矗立着。

「唔喔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这是!?」

夏蕾爸竟变身成绝非人类的其它玩意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战斗力l0000……18000……骗人,还在上升……」

随后——

啪哩!

雪那的眼镜也碎了。

「不可能,战斗力测量器竟然坏了!」

雪那露出战栗的表情大喊道。

「……(弗摩尔人的激情)。」(译注:Fomorians。爱尔兰神话中的巨人族。)

夏蕾亚平静地喃喃说道。

「耶?」

「我们德鲁伊一族的男性都具备这种特殊体质。就跟阿尔斯特的英雄古夫林及其父鲁格(Lugh)一样——只要变身为这种状态,战士就会像猛犬般无止境地战斗下去。」

「狂战士(Berserker)……」

「『TheUltimateEnymy』那本书也有提过……」(译注:由美景幻小说作家FredSaberhagen撰写的作品。)

我与法香不约而同用力咽下口水。

这时,已化身为异形怪物的夏蕾爸持续发出吼叫。

「喏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哈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我忍不住转向夏蕾亚。

「……呃……你爸变身还挺拖戏的?」

「唔嗯,他那个样子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啊,是喔——」

「妳们还在发什么愣啊?不赶快趁现在逃跑——」

「唔、嗯!」

※※※

我与夏蕾亚手牵手穿越漫长的走廊。

雪那与法香也紧紧跟在我们后头。

「不过,说是要逃,能逃到哪呢……?」

「去满布陷阱的后山好了。就算是父亲大人想要侵入那也得花上数天的功夫,这段时间我们可以等祖父回来。」

「要采取守城战吗……」

既然如此就先前往校庭吧。我决定步下距离这里最近的楼梯,以便通往校舍的正面玄关——

但,就在这时……

「啾耶耶耶耶耶耶!」

走廊的窗户突然有黑影一边发出怪声一边闯入!

「什、什么!?」

我不禁发出尖叫。

那是四个身披鸟兽形状头套的家伙——

而且全都是上半身赤裸的男子。

「哇,又来了一堆变态!」

「说谁是变态!」

半裸男子们的回答声整齐划一。

「你、你们该不会就是……赤枝战士团(Redbranchchampion)!」

夏蕾亚瞪大了眼,发出惊愕的质疑。

「夏蕾亚妳认识他们啊?妳身边的变态也太多了吧?」

「唔嗯。他们是研究过德鲁伊特殊武术的阿尔斯特佣兵集团。父亲大人竟然还带了这些家队过来!」

「呼哈哈哈,正是。我等即为赫赫有名的赤枝战士团。而我们几个更是其中最精锐的四大天王!」

「我叫锁缣手斯莱尔!」——戴老鹰头套的男子自报名号。

「我叫毒吹箭手摩依托拉!」——戴牛头套的男子自报名号。

「人偶傀儡师科诺尔!」——戴熊头套的男子自报名号。

「幻术法师卡斯凡斯!」——戴狼头套的男子自报名号。

「……嘎!?」

锁缣、毒吹箭、机械人偶、幻术。

……等等。

「什么嘛,怎么每样武器感觉都是小喽啰常用的!」

「唔喔,妳这家伙,竟然被妳偷偷发现了!」

鹰头男——也就是锁缣手斯莱尔大叫道。

……啊。他们果然很在意这件事。

「光是什么『四大天王』这种名号听起来就很像来送死的。」

「嗯。况且自己都承认自己是幻术法师,那幻术还会有效果吗?」

法香与雪那也分别对这群人吐槽。

「吵、吵死人了,别叫我们是小喽啰!」

我们的评论似乎严重打击到对手的自尊心。

四大天王的其中一人『锁缣手斯莱尔』开始挥舞手中的锁缣。

咻!

至于他所瞄准的目标——竟然是夏蕾亚的腿!

「……唔!」

「岂能容你放肆!」

霎时,一名从男生厕所冲出来的家伙,刚好挡在斯莱尔的正前方。

他戴着红色的头套,双手拿着热腾腾的火锅。

「……革、革锅派?」

听了我的这句质疑后。

「不对——!」

那家伙立刻把头套摘掉。

「你、你不是……呃——」

「我叫须田,须田翔太,在南国的岛屿曾驾当地的渔船来帮助妳们!」

「……!」

喔喔。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话说回来,在南国小岛,我只记得那家伙的最后一幕是被章鱼抓走了。

「抱、抱歉。呃——那之后我们就忙着击退巨大龙虾……」

「……不要紧了。」

须田少年貌似很疲惫地叹了口气。

「总之,这里就交给我,妳们先逃跑吧。」

「须田——」

「千万不要回头,跑得愈远愈好!」

须刚催促着我们。我们则望着他坚定地点点头。

谢谢你须田。须田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永志难忘。

「——唔喏,休想逃跑!」

『锁缣手斯莱尔』再度对准夏蕾亚甩出武器——

须田见状立刻用力蹬地。

他手中那以筷子夹住的竹轮就这么直接插到了斯莱尔口中。

「唔喔,好烫,竹轮好烫~!」

「咕,不妙!锁缣手的弱点就是被敌人闯入怀中!」

『毒吹箭手摩依托拉』大声叫苦道。

……什么鸟锁缣手啊。

「烫啊,烫烫烫,烫死了~~!」

「趁现在!」

我们看准锁缣手不得不狼狈吞下须田送上的竹轮时——

一口气冲下楼梯。

「我们欠你一次人情……呃,山田……」

我喃喃对恩人道出谢意。

「站住站住——!」

但这时。一尊手持棍棒的人偶又挡在我们面前。

那不是美术课用来摆出各种人体姿态的木制模型吗?

「休想逃跑。我是四大天王的一人,人偶傀儡师科诺——」

啪叽!

法香无视对方冗长的开场白,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木制人偶瞬间化为碎片。

「喏唔,竟敢无礼,看、看看这招如何!」

人偶傀儡师生气了,只见他高高举起手。

相同的人偶劈哩啪啦自天花板大量坠落。

「哇,怎么会有这么多!」

「唔嗯,又是克尔特的魔法吗?」

成群结队现身的人偶逐渐缩小对我们的包围圈。

「呼,这里就让我来拖延时间吧。班长妳先带夏蕾亚同学逃走。」

法香利落地撩起长发,同时将制服背心褪去。

「嗯唔,法香,不可以。我也要一起战斗——」

夏蕾亚以耍弄铁头木棍般的架势举起那根橡树杖。

「班长,她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于是我像抓猫一样拎起夏蕾亚的后颈根。

「唔嗯——妳在做什么夏穗!法香一个人——」

「夏蕾亚,妳想白白浪费掉大家拚命帮妳争取的时间吗?」

「唔嗯……」

「既然明白就赶快走吧,傻女孩。」

砰——法香将手掌搁在夏蕾亚的头顶上,用力搔着她的头发。

「……」

夏蕾亚终于乖乖点头了。

「……好吧,这里就交给法香了。」

「呼,妳放120个心吧。」

法香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

「妳可以用这个——」

这时,夏蕾亚突然将那根槲寄生木杖推给法香。

「……妳要把这么重要的物品给我?」

「唔嗯。现在我拿着它也没用。当然,不论托付给谁都无法发挥效果,但我还是决定交给法香。因为我很尊敬法香。妳是只自傲又拥有高贵灵魂的野兽。我一直觉得能跟妳变成好朋友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夏蕾亚透明的湛蓝色眸子直盯着法香眼睛。

「……笨、笨女孩。」

法香接过木杖后立刻转身背对夏蕾亚。

然后又用制服衣袖偷偷抹着眼角。

「我们应该是永远的死对头才对吧?」

法香以爽朗的口气如此告知道。

接着,她便咻噜一声挥动木杖。

立刻有两只人偶应声被她击碎。

「——放马过来吧。你们这群小喽啰,就让我神代法香好好教训你们!」

这惊人的压迫威逼使人偶们节节向后退。

我则趁机拉起夏蕾亚的手。

「快走吧,雪那,夏蕾亚!」

「唔嗯!」

利用法香制造出来的空档,我们三人一溜烟突破包围网。

正当我们想一口气冲下楼梯抵达一楼的玄关时——

楼梯……

楼梯……等等,怎么没完没了啊……

「……这、这究竟是?」

「想必是幻术吧——」

在我身旁奔跑的雪那喃喃表示。

「……啊,对喔。刚才有个家伙说自己是幻术法师。」

原本以为他都自己掀出底牌了,幻术应该不足为患才对。

「既然不能往下走,那就向上爬吧!」

我们立刻转身改朝三楼前进。

「唔唔,竟然敢无视本人的存在——!」

背后那个愚蠢的幻术法师说话声再度传来,不过我们决定彻底不理会那家伙。

喀喀喀喀喀——

边冲上楼梯我边回忆着。

对喔,之前在校庆的时候,我为了赶上打算回故乡的夏蕾亚,也曾爬过这段楼梯。

我蓦然与并肩而行的夏蕾亚对望一眼,忍不住露出微笑。

……看来她现在的思绪跟我一样。

咻——

但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的破风声掠过我耳边。

「危险!」

在我还来不及反应前——雪那便已经跳向夏蕾亚的前方。

锵——金属声顿时响起。

一根锐利的毒针先击中墙壁又弹了回来。

同一时间雪那也倒在楼梯上。

「雪那!」

「……不用担心,只是稍稍划过我的肩膀而已……」

雪那按着自己的肩头呻吟道。只见她的制服裂了一道口,底下还微微渗出血。

「喏唔,竟然没射中,真是碍事的家伙!」

「……!?」

我听见后迅速回过头。

果然看到正在装填下一发毒针的『毒吹箭手摩依托拉』。

「……夏穗……不要管我,快点……噗,咕咕,啊哈哈哈哈哈!」

雪那说到一半忽然弯着身子狂笑起来。

「啊哈哈。咿哈哈哈哈!」

她笑到边在地上打滚边用力槌打地板。

「嗯唔,看来是中了笑菇的毒了……」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夏穗竟然穿草莓图案的内裤,啊哈哈!」

「等、等一下,妳在想什么啊,那是小学时代的事吧!」

我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夏穗,草莓图案的内裤是什么?」

「不、不重要,总、总之我们快逃吧!」

虽然对雪那很抱歉,但我现在没空救她。

我拉着夏蕾亚的手再度狂奔。

三楼——我一冲到走廊便二话不说推开窗户。

「跳下去!」

「唔嗯!」

我随即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把手放开后,直接跳入校舍正下方的游泳池。

啪沙!

水柱因我们而高高溅起。

一股几乎要拆散我全身骨头的冲击力道随之袭来。

「……噗哈啊!」

「夏穗,妳还好吧?」

我从水面下伸出脸,发现夏蕾亚正啪喳啪喳地打着水。

「嗯,还可以……等等,妳是几时学会游泳的?」

「唔嗯,就是夏穗在南国岛屿教过我以后啊。」

夏蕾亚将黏在自己额头上的金发拨开,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喔喔,妳真行耶!」

我忍不住抚摸她的头。

我们就这样攀上池畔,用力扭干裙子的水。

「那么,从这里就可以直接通往校庭了——」

噗沙!

但这时从校舍的二楼,突然又有什么巨大的物体从天而降。

那家伙降落时还将游泳池畔踩得一片狼藉——

「呼喔呵呵呵呵呵,我的女儿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翻着白眼、边流口水边咆哮的夏蕾爸。

「……唔,快、快逃啊!」

我拉着夏蕾亚的手冲向铁丝网的方向。

然而一瞬问,夏蕾爸竟然——飞起来了。

那应该不算跳跃吧。普通人怎么可能一跳就轻易超过五公尺。

咚!

夏蕾爸的巨大身躯再度挡住我们的去路。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爸爸不能原谅妳喔喔喔喔!」

咕——我只能紧紧握住夏蕾亚的手,霎时——

啪咻啪咻啪咻!

咻噜噜噜咚——!

从远处飞来的数十枚飞弹一一击中夏蕾爸的身体。

就连他的巨体也无法承受如此攻击,直接被爆炸的威力推入泳池中。

水面再度喷发高耸的水柱。

「……?」

我回过头,只见——

「亚瑞安!」

在开了一个大洞的铁丝网对面……

机械夏蕾亚——也就是亚瑞安正伸出双手的飞弹发射器,伫立在我们面前。

「……亚瑞安,妳怎么会跑到这里?」

「感应到森野学园有巨大的能量,因为担心夏穗跟姐姐才会赶来。」

亚瑞安面无表情地报告道,然后便喀锵喀锵地跑了过来。

「……是吗。多亏有妳及时搭救。」

谢谢妳——我这回改抚摸亚瑞安的头顶。

「不,这种小事……」

「唔嗯——!」

夏蕾亚不知为何气得用力鼓起脸颊。

「那个,请、请看这里。我的身体终于换成水陆两用了。」

亚瑞安似乎很开心地表示着,还在原地灵活地转了一圈。

……啊,真的耶。她身上好像多了一个类似背包的零件。

「喔喔,真了不起,看起来好像高战蟹!」(编注:HighGogg,出自「机动战士高达」的机体,又称高性能葛克。)

我忍不住评论道。

「这、这么一来就可以一起洗澡了……啊,哈哈,呀啊☆」

亚瑞安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开始噗咻喷出七彩烟雾。

「我还用零用钱买了连、连身式泳装。」

「啊,是喔——早知道上次去南国岛屿时就找亚瑞安一起去了……」

「……南国岛屿?」

「嗯,大家之前才一起去过滨海校外教学——等一下,哇!」

噗咻咻——!

喀锵喀锵喀锵!

亚瑞安全身都伸出了飞弹发射器。

「怎、怎么了……」

「我也好想去……」

她面无表情地咕哝道。

「我也好想去南国岛屿——!」

咻咚——!咻咚咚咚——!

「呀啊啊啊啊!」

「夏穗,走这边——」

我们急忙从突然失控的亚瑞安身边逃开。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夏穗是大笨蛋!」

「哇,怎么办?她好像哭了耶。对、对不起,亚瑞安!」

我边逃跑边莫名其妙地向对方道歉。

「女儿啊啊啊啊啊啊!」

咚咻咚咻咚咻!

另一头,再度复活的夏蕾爸正发出惊天动地的骇人巨响逐渐追上我们。

只要绕过校舍、经过校庭,最后就可以直达正门了!

「休想逃跑!」

结果,赤枝战士团的四大天王竟然埋伏在我设定的逃脱路线上。

「……唔!」

「女儿啊啊啊啊啊啊!」

后有怪兽夏蕾爸,前有四大天王。

「万事休矣……」

我咬住下唇感慨着,然而就在这时——

「叽咕——!」

啪沙啪沙啪沙!

几位狠角色伴随着恐怖的咆哮声现身了。

「你、你们不是!」

夏蕾亚也忍不住高声大喊。

没错——那是夏蕾亚之前曾面临过的强大对手。

牠们是——

魔风杀戮鸟『罗德兰纳』。

飞天参谋『柯梅』。

狂鸟『卡里古拉』。

以及会用沾有米○共之爪子乱踢的『杰奇』。

才刚转来本校没几天,我与夏蕾亚就跟这四天王鸡于养鸡小屋上演了一场死战。

「叽咕,叽咕咕咕咕,叽咕——!」

「叽叽咕——!」

「啾耶耶耶耶耶——!」

鸡只的威武叫声响彻整个校庭。

「……呃,牠们说了些什么?」

我好奇地对夏蕾亚问,因为我只听得懂『想吃更多米』这句而已。

「唔嗯。『这所学园是我们的地盘,你们竟敢不打声招呼就大摇大摆闯进来』,另外就是『我想吃更多米』——」

夏蕾亚流畅地翻译道。

魔风杀戮鸟罗德兰纳冷酷地一甩鸡冠。

啪——随即便用力蹬地。

「哈,不过就是几只鸡罢了——」

「我们可是克尔特的精锐佣兵,赤枝战士团——」

「区区小鸡也敢出来挡路!」

「叽咕——!」

「呀啊——!」

啪沙啪沙啪沙!

「叽咕,叽咕咕——!」

啪沙啪沙啪沙!

「咿噫噫噫!」

四大天王被残暴的四天王鸡狂啄眼睛、鼻子,难堪地四处逃窜着。

……真的是来送死的小喽啰啊。

算了,平常人根本对付不了四天王鸡嘛。

咚咻咚咻咚咻!

「……唔!」

宛如地鸣的声响吓得我瞬间转过头。

原来夏蕾爸的巨大身躯又迫在眉睫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叽咕——!」

狂鸟卡里古拉也用力蹬了地面一脚,对准夏蕾爸的鼻子啄过去。

「喏唔呼呼呼呼,竟然是鸡啊啊啊,看我把你们变成宫崎南蛮鸡!」

夏蕾爸边吼叫边从缠腰布内取出宫崎县的名产——烹调南蛮鸡用的塔塔酱。

「怎么能被挡下来咧,几只鸡也敢阻挡本大爷前进!」

全身沾满塔塔酱的怪人与鸡们就这样展开一场恶斗。

「夏穗,父亲大人从缠腰布里面拿出塔塔酱了!」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不过妳爸的变态程度确实在蓝道鲁夫之上!」

「嗯唔——才不是这样!」

夏蕾亚泪眼汪汪地猛力摇头。毕竟她也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得知父亲是大变态,想必会伤了她的心。

我只好拉着夏蕾亚的手穿越并排的银杏树,直接来到校庭。

只要一直线冲过去就可以通过学校正门了。

「给我站住!」

与四天王鸡战斗过后,全身都淋满塔塔酱的夏蕾爸再度冲来。

他的脸变得既湿又黏,简直是恶心到了极点。

「咿噫噫噫,有变态,变态又追来了!」

「我快要抓到妳啦啊啊啊啊!」

夏蕾爸边冲刺边对着夏蕾亚的后发伸出手。

「……唔、喏唔!」

结果他那只粗壮的手臂却被另一只不相上下的巨大手臂给抓住。

「……喔呵,原来是树人啊!」

夏蕾爸狰狞地咒骂着。

原来帮我们挡住夏蕾爸的家伙,正是以前藉由夏蕾亚施展魔法而幻化成的树人,也就是原本森野商店街的那棵圣诞树。

即使现在夏蕾亚失去了德鲁伊的力量,只要树干上依然保有『欧甘字母』这种克尔特的魔法刻印,树人就能继续活动。有了魔法刻印以后,不管施术的德鲁伊本身情况如何,树人都能保有自主性。

树人缓缓拖着自己的巨大胴体,与夏蕾爸硬碰硬地相互角力。

这幕光景简直就是怪兽大决战嘛。

「夏蕾亚,我们趁现在——」

「唔嗯。」

我俩再度紧握对方的手。朝正门加速冲刺。

但头顶却瞬间被黑影笼罩。

「耶?」

我仰头向上看,顿时——

轰轰轰轰轰——!

被摔出来的树人,在越过我们头顶后便滚落于我们的正前方。

「……!」

这么一来通往正门的去路反而被堵死了。

「咕……」

「夏蕾亚啊,快点……回故乡的森林吧……」

呼噜……呼噜……

夏蕾爸缓慢地朝我们走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全身上下都受了伤。

「父亲大人……」

夏蕾亚忍不住扯着嗓子唤道。

我则用力打开双手,挡在夏蕾爸的面前。

「不要……妨碍我……小女孩……」

「我不会把夏蕾亚交给你的。」

怎么能在此退让!

我死命瞪着对方那双湛蓝色的眼珠。

「我知道你很宝贝夏蕾亚这个女儿。但她本人想继续留在这,跟这里的朋友们一起生活!」

「……让开。」

「我不要——」

瞬间,夏蕾爸便挥下如铁块般的拳头。

被横向击飞的我在校庭地面上弹了好几下。

「……唔喔。」

恶心的血腥味在我口中扩散开来。

我以膝盖跪地,勉强撑起自己,但视野依旧严重地摇晃着。

「夏穗!」

夏蕾亚立刻奔向我身旁。

夏蕾爸则缓缓地朝我这里走来。

「女儿的……朋友……只在森林里……!」

「错了!」

我再度大大张开双臂,努力说服这位父亲。

「这里也有,就在森野学园里面,有许多夏蕾亚的好伙伴。包括我、雪那、法香同学……甚至不只这些!」

我边吼叫边用力指着校舍的方向。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这里还有许多想拯救夏蕾亚的同伴。例如亚瑞安、树人,甚至是那几只鸡……」

我用力吸了口气。

「大、大家为什么要这么拚命,就是因为喜欢这个老爱惹麻烦的德鲁伊啊!」

我使尽全身的气力大喊道。

「夏穗……大家……」

夏蕾亚慢慢地从我身边站起。

她那淡金色的秀发轻柔地在空中飘逸。

「耶耶,吵死了,闭嘴,爸爸我绝不承认,绝不承认——!」

夏蕾爸则怒发冲冠地死命摇头。

这回轮夏蕾亚张开双手、挡在我面前了。

就跟那时一模一样——她刚刚转来森野学园的时候。

——这些小朋友是我的伙伴。既像我的家人,也是我珍贵的好友。

她当时背对着那群动物对我如此宣示。

「……」

「……」

「妳这个——」

夏蕾爸再度举高铁块般的拳头。

「讲不听的坏孩子!」

「夏蕾亚——」

我忍不住紧闭双眼——

碰!

只听见彷佛岩石碎裂的声响。

「嗯唔~~!」

还有呻吟。

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点缝隙。

夏蕾亚竟然用额头挡下了铁拳。

「呼、呼唔咕咕咕咕咕……」

夏蕾爸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夏穗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竟然敢伤害她。」

夏蕾亚的眼睛染上了带有怒气的血丝。

「就算是父亲大人……我也无法原谅!」

只见绿色的气息自夏蕾亚全身一股脑儿喷发。

不,那是——

「植物……奇怪的植物又从夏蕾亚身上长出来了!」

啪喳啪喳啪喳——

每当夏蕾亚踏入地面一步,她身旁就会顺势冒出茂密的植物。

「不、不可能啊!竟然能从违背誓约的灾祸中解脱出来!」

夏蕾爸也发出了愕然之声。

「吼——!」

变身为熊的夏蕾亚顿时扑了过去。

那并不是之前常见的那只灰熊。

而是身长高达五公尺的超巨大熊。

熊的背部还长着尖锐无比的角状物体。

之前夏蕾亚应该有告诉过我这件事。我记得在她的故乡阿尔斯特省森林,住了一种传说中的熊——魔熊(Direbear)。

「吼——吼——!」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魔熊之爪插入了夏蕾爸的下颚。

夏蕾爸的铁拳也戳进了魔熊的腹部。

这对德鲁伊父女打起来真是壮阔凄厉、毫不留情。

「不过,为什么誓约被破坏了还能使用德鲁伊的力量……」

我不自觉喃喃自语道。

「因为她已经毕业了。」

「耶?」

突然传出的说话声让我忍不住回过头,结果站在那里的人是——

「夏蕾爷!」

夏蕾爷的手上拄着拐杖。

「怎么?我突然想起最近要选学生会长,所以就连忙赶回学园了。」

老爷爷边抚弄胡须边说道。

「……您刚才说的毕业是什么意思?」

我赶紧追问。

「喔呵呵,所谓的毕业,并不是指学习完某种知识,而是得到了更重要的事物,例如在与同伴紧紧相系的羁绊中获得心灵上的成长。刚才听了妳所说的话,加上学园里所有同伴的努力,我确定夏蕾亚的心真的成熟了不少,她已经跟在森林时截然不同。因为感受到全新的羁绊而……」

对啰。尾○丰不是也说过吗——夏蕾爷接着补充。

「他有说过吗……?」

这个问题日后再讨论吧——

……原来如此。虽然并没有十分完整,但从森野学园顺利毕业的誓约也算实现了。

因此灾祸才会突然告终,对吧。

「……」

我再度转向还在校庭正中央痛殴对方的那对德鲁伊父女。

「唔喏唔唔唔唔唔唔唔!」

「吼——!」

夏蕾亚。

夏蕾爸。

两人同时朝对方冲刺。

这么看来是要使出最后一击了吧。

「夏蕾亚,加油——!」

我从她的背后大声为她打气。

决胜点就在一瞬之间。

夏蕾亚的拳头深深嵌入了夏蕾爸的心窝。

「嘎喔——」

只听见夏蕾爸的口中吐出了低沉的叹息。

「……嗯唔,真悔恨。没想到妳已经可以变身为魔熊了……嘎。」

「这都是托了夏穗还有学园的大家之福,让我一下子成熟不少。」

夏蕾亚一边变回原貌,一边用尽全身气力似地瘫软在地上。

「夏蕾亚!」

我立刻朝她飞奔而去。

先撑住她的背部再温柔地将她抱起。

「小女孩……」

这时,一只巨大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肩头。

「……」

「我输了。随便妳怎么料理她吧……」

只听见那位父亲如此低声吩咐。

夏蕾亚的爸爸这才砰咚一声睡死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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