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金卡达。
留着刺猬头、外型像神父的男子。
看似安详的眯眯眼。
人类。
否定怪异存在的……人类。
专门消灭怪异的……人类。
手上没有武器。
靠着自身信仰,来消灭吸血鬼的专家。
照姬丝秀忒所言,他是「新兴宗教」的大主教,里特务部队第四团所属的黑分队的影队长。
他是一个圣职者。吸血鬼混血艾比所特,说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就连姬丝秀忒也说应该要多提防他。
那是因为……夺走姬丝秀忒双手的人,就是奇洛金卡达。
「哎呀!你是用跑的过来吗?辛苦你了。不过连雾化都不会,从这点看得出来你变成吸血鬼的日子还不够长。」
奇洛金卡达开口说。
他用非常礼貌的语调,愉快地说。
「…………唔!」
我哑口无言。
没有回应他。
这里是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操场。
上个月底和昨天晚上,我在这里跟德拉曼兹路基,以及艾比所特交过手。就在同一个地方,奇洛金卡达严阵以待,等候我的到来。
他一手抱着羽川翼的身体。
没拿武器的手——
牢固地扣在羽川的脖子上。
「阿、阿良良木——!」
羽川目前还平安无事。
她毫发无伤,也没有昏迷。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她是用来对付我的人质。
要毫发无伤才有意义。
当然,只是目前毫发无伤而已。
「抱、抱歉!阿良良木,我——」
「你不要擅自说话喔。」
奇洛金卡达把手指用力一掐,
强迫羽川闭上嘴。
羽川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喂、喂!你!」
我知道现在不能随便刺激对方,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怒吼。
「嗯?」
奇洛金卡达用非常沉稳的语调,举止温和地说:
「怎么了吗?怪物先生。」
「她……她是女生耶。」
「我讨厌男女有差别待遇。」
「可是,她是普通人。」
「是啊,不然就不会变成人质了。」
「不——」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不要对她……那么粗鲁。」
「粗鲁?例如像这样吗?」
奇洛金卡达掐着羽川的脖子,把她举了起来。这画面如同在吊刑一样。
「呜……呜呜!」
羽川痛苦呻吟。
奇洛金卡达听见她的呻吟,
「你好吵啊。」
说完,他把手放了下来,让羽川的脚触地。
羽川的喉咙承受了莫大的痛苦,但她却不允许自己咳嗽。因为她知道,就算是生理反应也可能会刺激到对方。奇洛金卡达要是受到刺激,难以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所以羽川只是全身瘫软,让身体放松。
「你……你!」
我没有轻匆的打算。
艾比所特和姬丝秀忒说的话,我绝无轻匆的打算;但我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搞懂。
奇洛金卡达。
或许是因为我听到他是「人类」时,内心稍微松了口气吧。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他不像吸血鬼和吸血鬼混血一样,拥有一身怪力和不死之身。在这层意思上,我以为他会比较容易对付。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
这家伙毫不犹豫就抓了人质——
然后还向我下战帖。
「这都是我的错。」
当姬丝秀忒总算起床时,忍野回到了补习班废墟二楼。
他把羽川被抓走的事情告诉我之后,非常严肃地向我道歉。
语气中,少了以往的吊儿郎当。
「之前先不管,昨天晚上我已经答应你要照顾班长妹了。不过,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艾比所特用十字架攻击班长妹,这点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是还算是一种战斗行为。不过照理来说,活在我们这种世界的人,包含像我这种立场的人在内,都不会想把一般人牵扯进来啦。」
「所以……你才会一直躲着羽川吗?」
「我没有躲她啦,不过我确实没打算和她碰面。因为我觉得,她不应该和我这种人说话。对,我也一样,不只是班长妹,我不会主动把普通人卷入这个世界,也不会制止他们,更不会煽动他们,因为我是中立的——可是奇洛金卡达呢,」
忍野说。
「他可以毫不犹豫就做出这种事情。我实在是失策了,我完全错估了对方的器量和力量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抓走羽川?羽川应该不知道我们在哪吧?」
「大概是因为艾比所特那一战,奇洛金卡达有跑来偷看吧。搞不好德拉曼兹路基的时候,他也有来偷看。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会分别和他们三个人交涉的。结果反而被将了一军。」
就像羽川躲在校舍暗处观战一样。
就像忍野躲在某处观战一样。
奇洛金卡达……也有来观战吧。
「就算他跟踪班长妹,结界还是会妨碍他。不过,班长妹又不是住在这里……只要找一下就能知道她家在哪里。」
「…………」
也就是说,
羽川离开补习班——离开结界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被对方抓走的吗?
也可能是在自家门口,中了对方的埋伏。
「……该怎么办?」
我问忍野。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有出言责备忍野。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做。
我的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条件还是一样。你和奇洛金卡达一对一决斗,你赢的话奇洛金卡达就会把刃下心的双手还来。对方要是赢的话,你就要告诉他刃下心的藏身处。」
「……羽川呢?」
「对方没把她算在内。大概是把她当成道具——不对,当成武器了吧。」
「你说武器……」
对德拉曼兹路基而言,就是巨剑。
对艾比所特而言,就是巨大十字架。
而奇洛金卡达则把羽川翼当成了武器。
用羽川翼来自我武装。
「地、地点和时间呢?」
「对方决定好了。地点和之前一样,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操场。他会选在那里,就是他至今都有跑来观战的证据。然后,时间是四月五号晚上。」
「咦?」
「也就是今天晚上。」
乍听之下,对方似乎急于分出胜负。不过如果站在奇洛金卡达的角度,揣摩他那种令人思心想吐的思维,还是能看得出端倪。
因为羽川是普通人。
而且还是优等生,跟我这种吊车尾的不一样。她晚上跑出家门,连我都会担心了,要是她一个晚上没回家,她的父母肯定会报警吧。
奇洛金卡达想在那之前做一个了断。
他的手法令人作呕,不过确实专业。
他想趁事情闹大之前,结束这一切——不过在那之后,羽川不见得会平安无事。
我不认为他会放过知道内情的羽川。
不过,他讨厌「把事情闹大」这一点,对我来说应该是一个机会才对。
「没错。」
忍野说。
「很好,阿良良木老弟,就是这种气势。」
「忍野——」
「……这次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失误,我就稍微给你一点提示吧,一个救出班长妹的计策。只要你做得到……你一定可以赢过奇洛金卡达。」
「……他有人质我还能赢?」
「对。」
忍野颔首。
「首先……你要忘记那套校园异能漫画,把漫画主角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
接着,忍野又开口说:
「然后,放弃当一个人。」
时间并不充裕。
我没有时间烦恼。
所以,忍野在这两句开场白之后告诉我的策略,我只能照单全收。战前事先拟定好作战计划,风险也会随之而来。换句话说,事情若不照计划走,我就会不知所措——不过,我这次必须承担这种风险。
这已经是第三场战斗。
但我之前的经验,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场景转回现在。
「很遗憾,德拉曼兹路基和艾比所特已经回故乡了,我一个人要对付你们实在很吃力,所以要抓一个人质才公平吧?」
奇洛金卡达大言不惭地说。
眯眯眼露出喜悦的神色。
「德拉曼兹路基是刃下心的右脚,艾比所特是左脚,他们两个还真的乖乖把双脚还给你了。这叫做骑士精神吗?真是奇怪啊。」
「…………」
「换句话说,刃下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原本是人类的少年,刃下心的眷属,要是我和你正面交锋,绝对无法全身而退。」
因为我没有不死之身啊,他若无其事地说。
「你、你想……对羽川做什么?」
「不做什么,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的话。」
奇洛金卡达立刻回答说。
「你想救她,我也会给她一条生路啦。人质对刚变成吸血鬼的人类很管用,这真是轻松啊。如果是纯正的吸血鬼可就行不通了。还是说把眷属抓来当人质,情况会变得不一样呢?你要不要当人质,看看刃下心会不会有反应啊?」
「……开什么玩笑。」
「我是非常认真的。」
奇洛金卡达伸手一推——
把羽川朝我的方向推出,彷佛她的身体是盾牌。
彷佛手上的东西是道具一样。
他把羽川的身体当成了道具。
「我没有你那种怪力,不过我也有锻炼过;要杀一个小女孩,可是轻而易举。」
「呜……」
我知道他锻炼过。
看到他刚才单手抓着羽川,我就很清楚了——但是,这个男人锻炼的东西,其实不是身体,而是精神力吧。
他的精神力太强了。
在这个状况下,他完全没有破绽。
「顺便告诉你,我出手不会像艾比所特一样,还让你有时间救她。我会一招打烂她的脑子。人类的脑髓构造复杂,就算是刃下心眷属的血,也没办法让大脑完全恢复吧?」
「……你这样还配当人吗?」
「我不是。我是神。」
奇洛金卡达把另一只手放到胸前,如此宣言。
「所以和我敌对的你,不应该存在。我是神,换而言之我向自己起誓,我不允许你存在。」
「…………」
「要是你愿意像德拉曼兹路基和艾比所特一样,站在我这一边的话,我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喔?」
「……免了。」
我反射性地回答说。
这种邀请,让我起鸡皮疙瘩。
什么叫做神。
你比我们更像怪物。
忍野咩咩应该像之前一样,在某处观看我们的战斗吧。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出手相助。因为交涉的结果,是一对一单挑。
人质只能忽视。
我也可以请姬丝秀忒出手相助,不过如果她败在奇洛金卡达手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因为姬丝秀忒目前尚未痊愈。
而且就算姬丝秀忒赢了,奇洛金卡达也不会把双手还来吧,正所谓顾此失彼。
既然如此。
我应该以羽川的生命为优先。
「是吗?」
奇洛金卡达点头响应,语气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老实说,我本来以为刚变成吸血鬼的你,是赢不了他们两个的。想不到他们这么没出息。」
「你还真敢说……你不敢打头阵,是因为想利用他们试探我的实力吧?然后轮到你亲自上场的时候,再采取最有效的策略。」
忍野是分别和他们交涉没错,不过决定上场顺序的人是对方。
德拉曼兹路基是自愿打头阵,艾比所特则不在乎顺序。
然后,奇洛金卡达希望最后一个上场。
「我没有想那么多喔。艾比所特是因为我和德拉曼兹路基比较年长,所以才会让我们先决定;而德拉曼兹路基是因为想要赏金,所以才自愿打头阵。啊!不对……这么说来,德拉曼兹路基想要拉拢你对吧?那他应该是怕我和艾比所特先打倒你吧。当然,你说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他们两个不管是谁消灭刃下心,到头来都是我们教会的功劳。」
「……意思就是说,你想捡现成的是吧。」
原来出赏金的人就是你吗?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德拉曼兹路基的目的是赏金和劝诱,艾比所特是因为私情和赏金——钱不是主要目的,所以他才不在乎顺序——那奇洛金卡达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
是为了使命。
「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不惜劳心费力。如果可以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可以不辞劳苦。」
闲话说过头了,奇洛金卡达说。
他的确很多话。
或许他原本就是一个很多话的人;但也能说他是因为轻敌,才会这么多嘴多舌。
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时,有两种方法可以取胜。
一是让对方轻敌大意,二是让对方惊慌失措。
这次不管怎么想,都只能用第一个方法。
我前两场战斗,也是因为对方的轻敌而获胜。
而奇洛金卡达——
他现在也很轻敌。
他没有破绽,可是却很轻敌。
我有胜算。
但是为了取胜——
我必须要舍弃人类的身分。
「羽川。」
我无视奇洛金卡达的话,对他手中的羽川说:
「没事的。」
羽川没有回应。
因为她的脖子被勒住。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
「我绝对会救你。」
「……听了好不愉快啊。」
奇洛金卡达维持沉稳的语调,开口说。
「我的心胸没有宽大到可以陪你们玩这种高中生的友情游戏。神说,换而言之就是我说……我们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你说要开始……?」
我再次看着奇洛金卡达。
「要怎么开始?羽川在你手上,我根本没办法动手。我只能听从你的命令,这样算不上是单挑吧?」
「神说,换而言之就是我说,你只要在开始之后,举起双手说『我输了』即可。换句话说,这场决斗在开始的瞬间就会有结果。」
「我知道了。」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
因为我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所以你先放开羽川。」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要有输赢我才能放走人质,有哪个白痴会在战斗中放开武器的?」
这句话也是神说的吗?
鬼扯蛋。
你说羽川是武器?
她不一样。
她跟我们不一样。
不是你可以随便乱碰的人!
「阿良良木!」
此时,被勒颈的羽川大叫。
她的脖子就快被折断。
对方甚至威胁说要打烂她的大脑。
但她还是不顾自身的安危,放声大喊。
「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
我大吼回去。
这成了决斗开始的信号。
当然,奇洛金卡达没有移动身体,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眯眯眼微张,对我大笑。
那是一种高傲的哄笑。
我不想听到他的笑声,继续大吼说:
「我说过,我没有打算要作践你,让自己变回人类。如果不能再见到你,那我变回人类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用举起双手。
决斗开始的瞬间,胜败立判。
就跟奇洛金卡达说得一样。
「……咦?」
不过,赢的人是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撞飞了奇洛金卡达的身体,然后成功救出了羽川。
一切都非常简单。
简单至极,轻而易举。
「你、你……这——」
奇洛金卡达呻吟说。
「这难道是……吸血鬼的力量吗?」
「不对,是友情的力量。」
不过,我和他的距离有十公尺之远。
奇洛金卡达不允许我太靠近。如果要我丢铅球或是大滚轮,我没自信可以避开被当成盾牌的羽川,命中对方。
所以我没有移动。
没有移动,然后缩短距离。
靠着肉体的变形。
「……校园异能战斗漫画的主角,不会像我这样的吧。」
不可能会有。
这是敌方角色才会的招式。
如同德拉曼兹路基把自己的双手变成焰形巨剑一样,我把自己的双手变成了植物,尽最大限度往前延伸。我苦思了许久,不过我无法在短时间内,描绘出「把肉体延伸」的画面,所以我就把肉体想成了植物去思考。
植物的话我很擅长。
因为我每天都希望自己能变成植物。
我没想过要让自己变成怪物;不过此刻我就像怪物一样。
我和德拉曼兹路基都是吸血鬼,但我原本以为自己无法学他那样变身。不过,忍野否定了我的想法。
「你可以飞檐走壁,一跳就跳二十公尺。」
既然这样,他接着说:
「同理可证,让身体变形这种小事,你也做得到。听说螃蟹会仿造自己的壳挖洞,你没必要拘泥于人类的形体。奇洛金卡达认为你刚变成吸血鬼,不会有多大的能耐,这个方法应该会在他的意料之外。所以,你要跳脱人类的框架去思考,让自己的身体变形。」
「那种事情我做不到。」
我重申说完,忍野如此回答说:
「那对班长妹见死不救,你就做得到啰?」
忍野,你真的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于是,我让自己的双手变成了巨树,变成了一棵有如生长在孤岛上的千年神木,不停成长、分枝。而且,我可以操控每一根树枝,让他们自由弯曲。
所以,我成功击中了奇洛金卡达的胸口,
绑住了他的手臂。
然后成功救出了羽川。
这个变形已经超乎我的想象。
变成这样的确不是人类了。
我已经舍弃了人类的身分。
我会觉得自己无法模仿德拉曼兹路基,其实是因为我无法舍弃人类的身分。这是比无法脱离人类常识,还要更根本的原因。
因为我认为:想要变回人类的我,绝对不能学会那种事情。
我无法想象人类以外的自己。
然而,那是一种自以为是……到头来,真的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罢了。
因为我早就已经是怪物了。
我直接把奇洛金卡达摔在操场上,掐住他的脖子,让他闭上嘴。我不管他说的话是不是神的旨意,我不想再听见任何一个字从他的口中冒出来,所以我用树藤缠住他的嘴,让他昏死过去。
当然我有手下留情,没取他的性命。
我还需要他活着把姬丝秀忒的双手还来,而且都是拜你所赐,我才能做到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
都是拜你所赐。
让我觉得:变不回人类或许也无所谓了。
「……呼!」
我把手臂变回原形。
这次很快就变回来了。
因为这双手跟了我十七年,我根本不用特别去想象它的模样。要是变不回来的话,我的脑中已经想到一个血腥的备案,就是把自己的双手切断。不过幸好变回来了,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我的手恢复的同时,羽川也跟着被拉了过来。
「羽川,你没事吧?」
我把羽川搂到怀中,观察她的脖子。上头留有清楚的指痕,令人痛心,不过没严重到内出血。这样的话,指痕应该很快就会消失了。她的身体……似乎没其他的外伤了。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事情。
「阿……阿、阿良良木。」
羽川用双手推开我的胸膛,似乎想离开我。
「你、你放开我。」
「咦……好。」
我一松手,羽川又退开了几步。
她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那个……羽、羽川。」
「谢、谢谢你,阿良良木。」
羽川避开我的视线,小声说。
「不、不过,那个……你不要靠近我。不、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咦?」
她该不会是在怕我吧?
因为我害她过到这种事情?
因为我害她差点丧命?
还是说我让双手变形……吓到她了?
舍弃人类身分的我,让她感到害怕?
怎么会这样,因为我是为了要救……可是——
「不是那样的。」
羽川羞红着脸,一边整理乱掉的裙襬说:
「我现在没穿内裤啊。」
014
隔天,四月六日。
白天。
换句话说,对吸血鬼而言就是晚上。我和姬丝秀忒照惯例,睡在二楼那间窗户钉死的教室。
结果,有人把我叫了起来。
那个人就是昨晚到最后都没回来、也没现身的忍野咩咩。他跟平常一样露出吊儿郎当的轻浮笑容,昨天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不知道跑哪去了。
「早安,阿良良木老弟。」
「……我现在超想睡的。」
「别说了,快来吧。」
我还没睡醒,眼皮重得要命,就被忍野拉到外头的走廊去。姬丝秀忒在这阵骚动中,还是睡得像死猪一样,连一个身都没翻。
这家伙真是悠哉啊。
她没有事情可以操心吗?
「干么啊?忍野。」
「嗯?在走廊上不方便说……刃下心应该不会起来啦,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到楼上去吧。我们去四楼。」
「去四楼……」
就算我现在睡傻了,脑袋还是能判断。
「那边的窗户是开着的吧,你觉得我照到太阳会怎样?」
「不用怕,今天是雨天。」
「雨天?」
喔?
这么说来,最近都没下雨呢。
我变成吸血鬼之前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如果外头都没下雨的话,那这场雨就是进入春假的第一场雨。
不对,我白天会睡十二个小时,那段时间可能已经下过雨了……我没看天气预报,实际情况如何我也说不准。
「所以不要紧啦,而且凭你的治愈能力,万一太阳出来了,你也不会马上死掉吧?」
「等你身体蒸发过一次之后,再来说这句话看看啊。」
「Let's go!」
忍野飘飘然地爬上楼梯。我注意脚边,也跟着爬上楼。似乎只要到了四楼哪间教室都无所谓,所以忍野选了离楼梯口最近的教室。
那间教室的门把似乎有点故障,待忍野把门打开后,我看见室内一片狼藉,凌乱不堪。
这家伙选教室的运气还真差。
「嘿咻!」
不过,他老兄似乎不怎么在意,随便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反跨坐下。
我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不知为何,我就是想学一下。
「……那个。」
我指着忍野手上的波士顿包说。
此刻,我终于醒了。
那个包包,之前装过姬丝秀忒的右脚和左脚。
这就表示……
「嗯。」
忍野颔首。
「你猜对了。刃下心的双手,就在里面。」
「……是吗?」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忍野到早上都没回来,我原本还在担心,奇洛金卡达可能会不遵守约定。
反观姬丝秀忒倒是完全不在意,
「早上了,睡觉吧。」
清晨,她说完这句话就睡着了。
她真是悠哉,没什么操心的事情。
还是说,是我的器量太小了?
但是奇洛金卡达说过,德拉曼兹路基和艾比所特乖乖把左右脚还来,是一种过于老实的举动。所以,他极有可能会爽约。
不过就算我再怎么不安,谈判的事情也只能让忍野去处理。
「嗯?喔,我知道老弟你有话想说。」
忍野开口。
「你想说奇洛金卡达居然会乖乖遵守约定,对吧?」
「是啊,老实说,我真的这么想。」
「这就是我显神通的地方了,因为我是交涉人嘛。不过老实说,他本来是真的打算爽约啦。」
「果然是这样吗?」
「他给得很心不甘情不愿……我想也是啦。奇洛金卡达和其他两个人不一样,是靠使命在办事的。」
「使命吗?」
我回想起他说过的话。
「不过他那个样子,还可以自诩是正义的化身吗?」
「正义的定义因人而异,不能这么简单就否定别人喔。他对你来说是一个坏蛋,事情就这么简单罢了。而且他虽然说了一堆,不过从结果来看——」
忍野把波士顿包丢到我面前。
好粗鲁的对待方式。
「他还是还给我们了。」
「真佩服他还得出来啊。」
「所以说是我说服他的啊。」
「你怎么说服他?他是一个狂热的宗教分子吧。对没信奉宗教的我来说,他就像是疯子一样。要他把吸血鬼的双手还来,不就等于要他舍弃信仰吗?」
「我说过了,他们可以沟通啊。因为他们也是专家嘛。」
「专家啊。」
「对,专家。」
忍野似乎对我的追问感到厌烦,想到此结束话题。
「具体来说,我只是告诉他说,你收集完手脚之后想变回人类,然后刃下心已经答应你了。」
「……换句话说,奇洛金卡达是因为我才退让的吗?」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忍野的说法相当微妙。
我感觉他似乎在故弄玄虚,不过仔细想想,这个男人随时随地都在故弄玄虚。他的话就算全盘尽信,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他只不过是看透了一切。
有时候不过是这样罢了。
反正只要姬丝秀忒的双手能回来就好。只要这样就够了,其他的事情我不应该多言。
我不愿去想奇洛金卡达的事情。
我拉开波士顿的拉链。
被切下的右手下臂和整只左手,都在包包内。
「我有给对方做一点面子啦,不过绑架班长妹的事情,我有郑重警告过他了。如果是足球的话,他现在已经吃黄牌了。」
「是红牌才对吧。」
「闹出人命才会吃红牌。所以,艾比所特如果让班长妹伤重致死,那他就红牌了。不过,老弟你也想杀死他,所以大家扯平啦。」
「我没有打算要——」
我原本想说:我没打算要杀死他,不过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因为那是谎话。
当时我怒气攻心,无法克制。不,我甚至已经不顾一切了。
要是忍野没阻止我的话一一
我大概会杀死艾比所特。
因为我有杀死他的打算。
「——没什么。」
「搞什么啊,老弟你的声音忽大忽小,还真有精神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啦?」
忍野打马虎眼说完,用没点火的香烟示意波士顿包内的双手。
「总之……这样一来四肢都齐了。恭喜啦,阿良良木老弟,你的任务完成了。虽然不关我的事啦,不过我也很高兴呢。」
「不关你的事吗?」
「真的跟我没关系嘛。」
「…………」
哎呀!
他说得没错。
「我只有佩服的分啊。没有半点战斗经验的一介高中生,居然打得赢身经百战的吸血鬼猎人,而且还三连胜,我都想向你脱帽致意了。」
「你没戴帽子吧?」
「我打个比方嘛。」
说完,忍野叼着香烟。
就是不打算点火。
「……我问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忍野,你的香烟为什么都不点火啊?」
「嗯?点火的话,要做成动画播出的难度就会提高了吧?」
「…………」
他为何这么坚持要做成动画啊。
实在很不可思议。
「喂喂!阿良良木老弟,我都向你恭喜了,你怎么还一脸忧郁的样子啊。不管怎样,你达成目标应该很高兴才对吧?结果你现在给人的感觉,怎么好像在办丧事一样。」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忍野。」
我说。
这又是我另一件担心的事情。
我一直很犹豫到底该不该问,不过看到忍野这副悠哉的模样,我开始觉得自己一个人烦恼似乎很愚蠢。
有问题就该问清楚。
反正他如果不想回答,就不会告诉我。
「就是奇洛金卡达的事情。」
「嗯?」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啦,昨天的决斗是因为他太大意,所以我才可以毫发无伤地打赢他,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可是忍野……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是一介高中生,昨天第一次让身体变形,就有办法一招打倒奇洛金卡达那种危险人物,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对上传说中的吸血鬼,都能夺走她的双手对吧?」
「嗯——」
「不只是奇洛金卡达,德拉曼兹路基和艾比所特也一样。他们都有能耐夺走姬丝秀忒的右脚和左脚,结果却败在我这个,如你所说的没有任何战斗经验、顶多只跟妹妹打过架的人手上,而且还三两下就输给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说我是运气好。
也可以说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是……没有更具建设性的答案吗?
「是他们太弱?还是我……太强了?」
我这么问,可是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推测。
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已。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忍野知道答案。
因为这家伙比任何人都中立。
是一个想要维持平衡的人物。
「两边都有吧。」
最后忍野开口说。
「在他们眼中,老弟你太过强大;而在你的眼中,他们又太过弱小。因为你不是别人……而是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眷属。」
「可是光凭这种理由——」
「只有这种理由。」
他一口断定。
忍野咩咩断言说。
「像你这样的外行人,如果是因为什么理由才战胜他们的话,那就只有这个理由了。不过输的机率还是很大啦,应该说非常高才对。老弟你真是了不起啊。」
「不会非常高吧……你不是帮我把局势弄成五五波了吗?」
这是平衡。
忍野给了我地利之便,还订出禁止我们互相残杀的规则。羽川被当成人质时,他还帮我想了一个对我有利的策略。
忍野一定会把局势弄成五五波。
不过——
「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很奇怪吧?如果把你说的理由当成前提来思考的话,事情就说不通了。」
「怎么说不通?」
「我这个眷属都赢得那么轻松了,以姬丝秀忒原本的实力,就算他们三个一起上,她也不可能会惨败在他们手上吧?」
这是我实际的感觉。
姬丝秀忒原本的吸血鬼能力,再怎么样都不会比我差吧,而且她还活了五百年之久。
有五百年的人生经验。
战斗经验。
德拉曼兹路基的焰形巨剑、艾比所特的巨大十字架、奇洛金卡达可怕的小手段,这三者加起来,真的有办法扯下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四肢吗?
我的结论只有一个。
我不认为他们有那个能耐。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的直觉很敏锐喔,阿良良木老弟,只要锻炼一下,搞不好可以变成专家呢。」
忍野嘻皮笑脸地说。我原本以为他不打算认真回答我,然而并非如此。
他接着回答了我的问题。
「老弟你说得没错。他们单枪匹马肯定赢不了刃下心,所以才会三个人一起上;不过就算是三个人,他们也不是刃下心的对手吧。不过……」
「不过……」
「如果那个时候,刃下心已经不是完全体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吧?」
不是完全体。
这句话勾起了我的记忆。
不用搅动大脑我也想得到。
姬丝秀忒曾经说过,说她当时身体状况不佳。
我原本以为那是借口。
如果不是借口的话一一
「所以……刃下心和他们三个人的战斗,机率是一半一半啦。」
「…………」
「不管你有没有问,我都打算把东西交给你啦。既然你问了事情就好办了,阿良良木老弟。你又让我看见你敏锐的地方了。」
语毕,
忍野从夏威夷衫口袋,随意掏出了一样「东西」,朝我抛了过来。那是放香烟的口袋,我原本以为他丢过来的是香烟盒,事实却不是如此。可是从外观来看,忍野的夏威夷衫口袋,不可能放得下这种大小的东西。
那东西是——
一颗由鲜红色肉块所组成的……心脏。
「唔……!」
我不禁两脚发软,差点把那颗用双手接住的心脏掉落在地,但我还是设法站稳了脚步。
站稳之后,动弹不得。
然而,那颗心脏却和我成对比——
噗通噗通地,不停跳动。
「那是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的心脏。」
忍野说。
「她在缺少心脏的状态下,一个人迎战三个吸血鬼猎人——这样她的四肢会被夺走也不奇怪。」
「…………」
这是当然的。
血液即是吸血鬼力量的泉源,这一点连我都知道。少了输送血液的中枢——心脏,却能保住性命只少了四肢,这反而令人不可思议。
「……她大概没发现吧。」
「大概吧,她以为自己只有手脚被夺走。她大概觉得自己差点死在他们手上,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的关系吧。她对自己太有自信了,从来没想过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绊了一跤。」
「是吗……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
「我本来以为奇洛金卡达是一个爱要小手段的家伙,没想到他居然有本事偷走姬丝秀忒的心脏——然后他们三个再一起攻击,打倒了她吗?要趁姬丝秀忒不注意夺走她的心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这点我是不是应该赞许他呢?」
「不不不,阿良良木老弟。」
忍野否定了我的话。
还否定得很干脆。
「夺走心脏的人不是奇洛金卡达喔。」
「嗄?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夺走心脏的是另外两个人,然后他们再把心脏寄放在奇洛金卡达那里吗?」
「不不不不,也不是德拉曼兹路基或艾比所特。」
「那是谁啊?」
事到如今,难道会跑出第四个吸血鬼猎人吗?想到这一点,我就背脊发寒;然而,忍野只回答了一句话。
「是我。」
「…………」
我顿时哑口无言。
我的脑中闪过了好几句话,不过都不合乎眼前的气氛,所以我把话吞了下去。这时,忍野自顾自地开始说明了起来,语气就像古装剧中的反派一样。
「老实说,那个时候我也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我晚上在路上闲晃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力量大到不是在开玩笑的吸血鬼。我很容易就联想到她是怪异杀手——所以我为了维持平衡,把她的心脏偷走了。」
因为我同时预料到,会有几个吸血鬼猎人来到这个镇上,忍野说。
「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走了她的心脏。」
「那种事情……你办得到吗?」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这个问题很愚昧。对啊,我不是亲眼看过吗?
忍野曾经用金鸡独立的姿势,轻易就挡下了德拉曼兹路基、艾比所特和奇洛金卡达三人的攻击。
他有那种能耐,
所以才有办法和他们三人交涉吧。
「办得到啊。」
忍野回答。
「不过那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是费了我一番相当大的工夫呢。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摸走心脏。我拿着十字架和大蒜,把圣水当成武器,好不容易才藏住了自己的身体。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事情之后会怎么发展。姬丝秀忒和他们三人的胜率各是五五波,然后刚好运气跑到他们那边去了。」
「……然后四肢被扯掉的姬丝秀忒,死里逃生保住了一条命,最后遇到了我吗?」
「她喝了你的血,捡回了一条命。」
忍野说。
「然后你就变成吸血鬼了。」
「……原来如此。那我会赢过他们三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吗?
没什么好奇怪,反而让人恍然大悟。
因为我们之间的实力有决定性的差距。
「你告诉姬丝秀忒这间补习班废墟,让她藏身,是因为你想要赎罪之类的吗?」
「赎罪?我没做出什么需要赎罪的事情吧,那只是维持平衡而已。不过因为你的参与,局面有了改变。」
「局面?」
「我没想到怪异杀手会把人类变成眷属,那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原本摸走心脏之后,我的工作就告一个段落了,因为那样一切又要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
这么说来,他们三人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什么姬丝秀忒会制造眷属,是非常出乎意料的事情。
还说了什么原则。
说不制造眷属是姬丝秀忒的原则……等等。
「话说回来,从头来过之后,这次换刃下心的能力太过虚弱了——一对三,加上变成眷属的你,二对三也无法维持对等的局面。」
「……也就是说,姬丝秀忒拖着我走、还有我被他们攻击的时候,你会刚好路过都是计算好的啰?我一直觉得你出现得很莫名其妙,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忍野会把这栋补习班废墟告诉姬丝秀忒,
还有从他们手中救出我,
全都是为了要维持平衡吗?
「不是,那些都是凑巧的。」
忍野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算是你们运气好吧。」
「…………」
我觉得这不可能,但事实或许就是这么简单。
某些现象只能在有结果时,才能观测得出来。
「也就是说——光是抢回手脚,姬丝秀忒也无法恢复成完全体吗?」
抢回右脚、左脚和双手,
如果少了心脏的话,就什么也别说了。
「你说得对。」
忍野赞同我的话。
「所以接下来,你要从我手中把心脏抢回去才行。因为怪异杀手就算拿回双手,实力还是不如你。所以第四场,原本是我和老弟你的战斗,这样一切才能维持平衡。」
「……我、我要跟你打吗?」
「原本是啦。」
「原本是……」
「你一直以为我很浪荡(注:这边是指日本的双关语,这边的浪荡是用「ズボラ(zubora)」,跟最后的大魔王「ラスボス(rasubosu)」字面上相近,不过却没有一语双关的意思。),没想到我会是最后的大魔王吧。不过这个预先设好的伏笔,现在全都白费了。」
「不是吧,哪有这种伏笔。」
而且你的双关语根本搭不上边。
虽然字面上很像啦。
而且,我不记得有说过你吊儿郎当。
这表示就算我不说,你也有自觉吗……
「我没那个打算了。」
忍野懒散地叼着烟,动动嘴唇,用香烟示意我手上的心脏。
「你看,我已经还给你了吧?」
「咦……咦咦?」
「要说赎罪的话,这才是赎罪吧。班长妹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一般人会牵扯到这种地步,真的很稀奇。因为正常来说——人类都会逃离怪异。她有点脱离常轨了。光用善良两个字,没办法解释她的所作所为吧。」
「…………」
羽川翼。
并非自我牺牲,而是自我满足。
奇洛金卡达要杀死她的时候——
她都还顾虑着我。
事情结束后,她对我没有半句责备,反而还说了这种傻话:「抱歉,我太轻易就被他抓到了。我应该要小心一点才对。」
「让我说一句老实话,」
忍野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呢喃说。
「她温柔到那种地步,让我有点恶心呢。」
「……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
「你应该也这么觉得吧,我没说错吧?」
他还是老样子,一副好像把人看透了一样。
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我也对羽川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羽川听了我的话,还是一样没变就是了。
「……她好像一直在逼自己为善一样。当然,不能因为这样,就把昨天的事情全怪在班长妹头上。从结果来看,昨天是我的策略救了她没错,不过实际行动的是老弟你啊——所以我不觉得出了一个点子,就能抵销我的错误。」
忍野只有在说这句话时,才露出同昨晚一样沉痛的表情。
「我实在太失败了。这可以说是全日本所有姓忍野的人的错。」
「不要因为你自己的错,就把全日本的忍野都抓来当垫背。」
「哈哈!所以,你就把那颗心脏当作是赔偿金吧,老弟。那是我最大的诚意。」
「赔偿金……」
「这也是一种信赖关系啦。这样一来,平衡就——虽然有一点微妙,不过大致上算是对等了。」
忍野说完,从椅子上起身。
「右脚、左脚、右手、左手,然后是心脏。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失去的部位,你全部凑齐了。换句话说,你可以变回人类了。再让我向你说声恭喜,你很高兴吧?」
「……老实说,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我说。
「好像有人设计了这一切。」
「你想太多了。假设真有人设计出这种状况的话,那我也是被设计的一方吧。」
「我可不那么认为。」
「不管你认不认为,这都是事实。阿良良木老弟,你有点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我做事的手法像天才,可是我不是天才啊。」
「…………」
那种人只会给人添麻烦。
「我这个人会承担一切,可是不会设计别人。啊!对了对了,阿良良木老弟,我是因为感兴趣所以才这么问的啦,你最近肚子会饿吗?」
「嗯?我之前好像有说过吧,自从我变成吸血鬼以后,大概是因为不死之力的关系吧,所以我一直没什么食欲。」
「是喔。」
「怎么了吗?」
「没事,是有什么没错啦。」
「结果是有什么吗?」
「哎呀!我想说你差不多肚子也该饿了。因为都已经两个礼拜了嘛。哈哈!还真不容易啊……那老弟你平安变回人类的话,要小心不要再做出轻率的举动了。因为遇过怪异的人,以后会很容易受到怪异的影响,你要当心啊。」
忍野没把椅子放回原位,说话的同时,起身准备离开教室,丢下了坐在原地的我。
「喂!干么啊,别说得好像你要离开这里了一样嘛。」
「我是要离开啊,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虽然最后是以失败收场,不过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该结束的事情也结束了。啊!对了,阿良良木老弟,你欠我的两百万,还有班长妹那次的三百万,合计五百万也都一笔勾销吧。」
「吊……儿郎当?(注:日文中,吊儿郎当(cyarai)和一笔勾销(cyara)音近。」
「喂喂!那是在说我吧。是一笔勾销啦,两两相抵的意思。我的失误用刃下心的心脏来抵应该够了,不过这就当作额外奉送吧。」
「…………」
「你不要露出那种眼神,我没别的居心。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慷慨的。只要能维持平衡,我就不会说一些罗里罗唆的话。就这样啦,帮我向班长妹打声招呼吧。」
「你不见她一面就要走了吗?」
「嗯。到头来,还没见到她事情就落幕了呢,不过我也没必要见她吧。」
「是没错啦。不过那三个人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就算见一下羽川也不会害到她吧?」
「就算是那样好了,现在才见她也满尴尬的。而且,而且呢。」
忍野连续说了两次而且。
然后,
「我还是觉得她很恶心。」
他开口说。
语气爽快且尖刻。
「不过,我打算在这个镇上溜达一阵子啦,要是看到我的话,跟我打声招呼吧。」
忍野脸色一变,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如果那笔钱一笔勾销会让老弟你呢,觉得亏欠我的话——这个嘛,那你就调查下这个镇上自古以来的怪异故事,然后再告诉我吧。其实那才是我擅长的领域啦,像这次一样打打杀杀的事情,拜托饶了我吧,我真的没什么兴趣啊。」
忍野说话的同时,没改变走路的速度,随后打开了门把坏掉的门,到了走廊把门关上。
他没有开口道别。
这么说来,我从来没看过他跟人道别过。
不管是多么轻松的场面也好。
他都是一样,只是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
「啥啊。」
亏欠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会那么觉得吧——先不管这一连串的事情是谁设计的,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有一部分是你的错吧。
虽然也多亏了你,我才会得救。
不对。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家伙大概会这样回答吧?
是你自己救自己的。
「……这样一来,右手、左手,然后是心脏都到手了。」
奇洛金卡达交还了双手。
忍野咩咩交还了心脏。
缺少的部分都凑齐了。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怪异杀手——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完全复活的时刻,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