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生物就有可能会增加。
另一颗尼洛恰好位于从地球和惊天都无法观测到的位置;从它的形状看来,恐怕是尼洛的小孩,它根本就是远离地球的尼洛缩小版。
诺德等人为了称呼上的方便,将这颗称为小尼洛,而远离的那颗则称为大尼洛。
说它小,其直径也足足有八十公尺。
「小尼洛的轨道……果然和大尼洛一样。再这样下去,它会掉到卡露娜。」
娜基亚蜜哭着报告计算结果,诺德等人从各方转头看她。
「坠落到地球上会怎样?」
莎蓓莅盯着窗外的小尼洛,问娜基亚蜜。
娜基亚蜜咽唾一声,顿时语塞。
接着她环视全员,开始诉说可怕的结果。
「小尼洛的质量……没有办法毁灭地球,不过,卡露娜会被……超音速的冲击波和足以熔化玻璃的高热侵袭,坠落地点半径一公里内的人会全数蒸发,尸骨无存。半径三公里内也不会有人活下来。城市里不论住家、城堡都会全数消失,变成一片被火烧尽的原野……森林会失火……人类和动物都……」
「我的计算也几乎一样。」
娜基亚蜜对自己说出的地狱场景开始颤抖,莅琪莎美接在她后面说。
「要赶快通知卡露娜的民众才行!」
诺德大叫,莎蓓莅摇头说:
「没用的……已经太迟了,现在离坠落没多少时间了。」
「用、用宇宙密封舱撞击它呢?这样就可以改变它的轨道!」
蕾碧亚说完,娜基亚蜜和莅琪莎美同时用沉重的表情回答:
「娜基也想过这个方法,可是……它的轨道不会因此改变的。我们之间的质量差太多了……」
「可是,如果加速撞击它的话——」
就在蕾碧亚如此反论时。
『没那个必要。』
音镜石中传来一个声音,说话的不是在场众人……也不是尤昂。
『喀嚓!喀嚓!哗啦啦!』
这声音……是雷特莱亚思大王。
这么说来,音镜石基本上也有拉一条线路,能够和身处卡露娜的雷特莱亚思通讯。不过大王至今一直在当听众,没开口说话过。
「没那个……必要?」
话说回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修剪花草……诺德的嘴巴歪成「\」字形问。
『为了预防不测,我已经把立体魔法阵装在帕尼维恩Ⅱ上了。』
「什……什么!」
『上次之后我们做了改良,魔法阵的体积小了很多,相对地也变得比较精密……』
听到大王的话,诺德转头看莎蓓莅。
莎蓓莅轻轻摇头,表示她不知情。
所谓立体魔法阵就是用来召唤传说中的巨龙——邪黑龙的魔法阵。
邪黑龙是在历史故事中的魔界龙王,性格凶暴,仅用了一天就将当时的首都消灭殆尽。
能够召唤出那种东西的道具,迄今一直装在这具宇宙密封舱上吗?
「那东西什么时候……」
『搬出帕尼维恩Ⅱ的时候,我把魔法阵当作连接宇宙密封舱的零件,事先装在上面。抱歉没告诉你们。我必须隐瞒大家,因为召唤尼洛的人可能会妨碍这个备案,』
『你这个老狐狸!这件事奴家也不知道。』
『不是有句话说,欲欺敌先欺己吗?』
雷特莱亚思面对尤昂的抗议,泰然自若地回答说。
『蕾碧亚啊。』
雷特莱亚思突如其来的唱名,让蕾碧亚绿眼圆睁。
「在、在!」
『你应该也差不多知道,我召集你的用意何在吧?』
原来是这样啊。
诺德看着愣住的蕾碧亚心想。
这匪夷所思的人事调度——雷持莱亚思大王要蕾碧亚来宇宙,目的就在于大王想利用立体魔法阵一口气逆转这类的紧急事态,所以才会让一位魔法阵专家和我们同行。
至今只是「支援人员」的蕾碧亚——
现在变成最后的王牌。
诺德等人躲避尼洛的碎片,让宇宙密封舱靠近到距离小尼洛一百公尺的距离。
这样靠近一看,小尼洛一样大得惊人。就算不是娜基亚蜜也能知道,这种东西要是以秒速十公里以上的速度坠落地球,肯定会是卡露娜的末日。
仔细一看,小尼洛正在缓慢自转,它和大尼洛一样,向阳面的坑洞正喷着水蒸气。
从舱内来看,那些气体看起来不怎么多,不过要是站在上面,脚边突然喷出那种东西,肯定会被吹飞到宇宙,永远成了失踪人口。
因此,大家要绕过危险的向阳面,降落在背阴处,然后将定时式的立体魔法阵埋在上头。
事成之后,宙士们再利用「物质传送」的魔法阵快速返回宇宙密封舱,突入大气层。
如果在宇宙空间进行召唤,就算是邪黑龙也会必死无疑,因此要等到尼洛坠落大气层的时间点进行召唤,让龙在空气中破坏尼洛。
接着让邪黑龙出现三分钟大闹一场后,再让它返回魔界。
以上就是雷待莱亚思大王说的尼洛击退作战的备案。
诺德听到这作战,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乱来。
这实在太乱来了。要走钢索也要适可而止吧。
虽然不完全是纸上谈兵,但这计画绝不可能尽如人意。
我不能让蕾碧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让我来吧。」
蕾碧亚似乎察觉到诺德的顾虑,脱下太空帽说。
那对带有强烈意志的明亮绿眼,环视在场众人。
「没问题吗?蕾碧亚,这种计画……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喔!」
「绝对不是零,当你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可能性才会是零。」
蕾碧亚不容分说地戴上太空帽,开始固定扣环。
诺德看到她的举动,也拿起了太空帽。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去。你连一颗鸡蛋都打不好,哪能把卡露娜的命运交到你手上。」
「……你来的话,反而更容易搞砸吧?」
蕾碧亚皱起柠檬色的柳眉——不过看起来有些高兴——吐出舌头,诺德看到后有些脸红心跳,同时替蕾碧亚盖上遮光玻璃。
「我也去支援两位吧,因为这个任务不能够失败。」
莅琪莎美说着,用强而有力的动作拿起自己的帽子。一旁的莎蓓莅也不发一语,早已扣好太空帽的扣环。
娜基亚蜜不安地环视周遭,蕾碧亚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想让她放下心来。
「娜基亚蜜,『物质传送』的魔法阵没办法立刻改变设定好的距离和方向。尼洛和宇宙密封舱的距离就算差一公尺,我们都会回不来;所以你必须丝毫不差地控制好距离,这个工作只有你做得到。」
「蕾碧亚……我知道了,你们……大家一定要平安回来。」
蕾碧亚往气密门移动时,娜基亚蜜和她紧握双手。在地球上感情不好的两人,现在却彼此信赖互助。
诺德拍了拍娜基亚蜜的背,瞄了舱内的时钟一眼后,尾随蕾碧亚离开。
离小尼洛进入大气层,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
小尼洛和宇宙密封舱平行紧贴,在地球重力的牵引下,以惊人之势加速飞行着。
诺德等人来到宇宙空间,没空欣赏在眼下流逝而去的浩瀚地球光景,即刻开始作业。
装载在宇宙密封舱下方的立体魔法阵虽被小型化,但大小还是相当于一个小衣柜。材质几乎是纯金制,上头有好几块正方形的魔法阵板,复杂地堆叠成波浪形。
相当周到的是一旁还准备了两具带有锁链的小火箭——彗星,诺德一行人开始着手把立体魔法阵运送到小尼洛上。
诺德和莎蓓莅各坐上一具彗星负责操纵,蕾碧亚和莅琪莎美则抓着被锁链拖曳的立体魔法阵跟在后方。
「莎蓓莅,你不要紧吧?」
诺德用肉眼确认和小尼洛之间的距离,同时用音镜石问。
现在距离表面还有二十五公尺左右。
『什么东西不要紧?』
「你那个……高的地方……」
先前降落到月面时,莎蓓莅曾因为惧高症而磨蹭半天。
要是那个状况再出现可就不妙了,当诺德如此心想时……
『……?高的地方怎么了?』
莎蓓莅的声音十分平静。
应该说,她的语气彷佛忘了自己有惧高症一样。
「没有,你没事就好。」
诺德回答她后——
『那些不是重点,诺德,我们的速度可能太快了。你把你那边的彗星停下来。』
「是吗?知道了。」
诺德觉得莎蓓莅的样子有点不对劲,当他转头看去时——
莎蓓莅放开自己的彗星,用脚踢开上头的加速拉柄。
彗星瞬间加速,朝着小尼洛开始猛冲。
「——?」
诺德瞪大眼转头向后看。
连接在莎蓓莅彗星上头的锁链打直,急剧拉动立体魔法阵。
立体魔法阵上载着蕾碧亚和莅琪莎美,朝着小尼洛以惊人的速度猛冲而去。
接着一阵光芒炸裂,诺德转头一看,莎蓓莅的彗星撞上小尼洛爆炸了。
『呀——!』
蕾碧亚的尖叫声透过音镜石,响彻诺德的太空帽。
「蕾碧亚!」
诺德大叫的同时,再次启动彗星,但为时已晚。
蕾碧亚狠摔在小尼洛的表面上,立体魔法阵也撞击到小尼洛的表面损坏了。
『——?』
诺德的视野角落,莅琪莎美被爆炸弹回的锁链打飞。
随后她来不及发出惊叫声,整个人就往漆黑的宇宙飞去。
「莅琪莎美!莅琪莎美——!呜!」
诺德面向宇宙的方向想要救莅琪莎美,这举动刚好救了自己。从小尼洛弹飞而来的一块碎片,猛烈击中了诺德的彗星喷射口。
「喀!」
诺德想设法控制彗星,但彗星就像一头失控的马匹开始暴走。没想到彗星居然朝着蕾碧亚的方向飞去,诺德因此反射性用身体挡住它的前进路线,朝它用力一踹。
彗星偏离小尼洛,另一方面诺德则背部着地,猛摔在小尼洛的表面上。
「呜呜……!」
诺德忍耐住全身的剧烈疼痛,勉强把持住险些昏迷的意识。
诺德等人的太空服是新型的,各处装有控制姿势的小型移动自控器,诺德用指尖操纵自控器,让自己的双脚站在小尼洛的表面上。
小尼洛的重力和地球比起来相当小,因此没有上下之分。
不过双脚站在上头后,上下的感觉也相对稳定了下来。
「呜……!」
看到眼前一片有如恶梦般的光景,诺德倒抽了一口气。
小尼洛的表面上到处都有像落穴一样的坑洞,但叫人意外的是地质却是粉状的砂地,只不过砂地是由黑铁砂和冰粒构成的。
地平线的方向有一块面向太阳的区域,那里有好几柱气体像间歇泉一样喷往高空,那就是望远镜看到的尼洛尾巴。
由于小尼洛正在缓缓自转,因此向阳面步步朝这里逼近,如果这里变成向阳面,届时那些气体恐怕会从眼前无数小洞中喷出。
「……蕾碧亚……蕾碧亚!」
诺德双脚并用地移动自控器,急忙往蕾碧亚的方向靠近。走近一看,蕾碧亚趴倒在小尼洛
的表面,稍微埋进了铁砂和冰块的地表当中。
「你不要紧吧?蕾碧亚!」
『呜……诺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其他人呢……?』
蕾碧亚被诺德抱起,看起来似乎不打紧的样子,看来砂和冰似乎成了她的缓冲物。
「我不知道!莎蓓莅突然变得很奇怪。莅琪莎美被弹到了宇宙中!啊啊……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诺德颤抖地望向吸走莅琪莎美的漆黑虚空,就在此时。
「——!」
有人从死角靠近诺德,降落在他身旁。
诺德转头一看,那人穿着莎蓓莅的太空服,但却不是莎蓓莅。
太空帽中可以看见那人微卷的头发、长睫毛下熠熠生辉的浓粉红色双眸、雪白色的肌肤以及红宝石色嘴唇旁的性感美痣。
「……雅萝莲!」
诺德大叫的同时,在她的太空帽中看见一个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景象。
她的耳朵覆盖着一层像小鸟般的羽毛,有如一对小翅膀般朝脑后延伸。
诺德的视线被吸引住,雅萝莲上前轻握住他的手。接着,她趁诺德脑中还一片问号时,毫不费力地把诺德的手扭到后方。
『我手上已经握着剑啰。』
雅萝莲制住诺德的关节,从后方简短地告知说。
那甜美稳重的声音,确实是雅萝莲没错。
诺德呻吟一声往下一砍,法玛英家的锐利短剑暗藏在一旁,正抵在自己的侧腹。
只要剑尖稍微往上一刺,诺德的太空服和心脏就会开一个洞。
雅萝莲拉着诺德,离开蕾碧亚几步。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诺德咬紧牙根忍住手臂的疼痛,如此大叫的瞬间,他马上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惊天发射的时候。
诺德原以为那时候魔龙出现的目的是为了阻碍发射,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魔龙只不过是声东击西……对方真正的目的是——
『雅萝莲,你——假扮成莎蓓莅吗?』
蕾碧亚大叫,雅萝莲对她吐舌,神情愉快地开始说:
『虽然对莎蓓拉有点——不好意思啦,不过要假扮成对方,一定要找身高相近的人才行,为了可以确实假扮她,我甚至还请她让我看遍全身上下呢……呵呵!不过那算是额外的收获吧?」
雅萝莲还是一副傻呼呼的说话方式,这反而让诺德厌到寒毛直竖。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瞧,因为我少根筋啊。』
雅萝莲扭着诺德的手腕,环视小尼洛的黑色大地。
『结果事先忘了计算。那颗大尼洛要用来毁灭卡露娜实在稍微大了点,我召唤出来前都不知道呢。真是失败、失败。』
「毁灭……卡露娜……?」
『啊!不过啊、不过啊,要单程召唤那颗大尼洛可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喔。所以我觉得要制止它有点可惜,就跑来宇宙看它了。最后果然中了大奖。因为它替我生了一颗大小刚好的小尼洛。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针对丑陋的卡露娜,进行大扫除了。』
「原来……!尼洛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对啊,尼洛是我的东西,我不会交给你们这些卡露娜人的。』
雅萝莲背对水蒸气喷发的向阳面,用疯癫的语气说。
蕾碧亚和雅萝莲对峙,皱起柠檬色的眉毛。
『雅萝莲……你……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因为你的关系,无辜的卡露娜百姓们将会蒙受——』
『闭嘴。』
这冷淡的声音——
是雅萝莲一直藏在内心深处,带有沉重情感的声音。
『我们也一样很无辜……!我们只是在边境之地养山羊过日子而已……却因为你们卡鲁尼亚人的亚人狩猎,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
亚人狩猎。
诺德听过这个词。
两百年前,亚人在法律上还未被当成人类时,本来是亚大陆原住民的他们被卡鲁尼亚人的捕捉,当成动物一样贩卖。
雅萝莲的外表年轻,让人忘了她已经两百二十岁。
从她现在说话的语气来看,她是亚人狩猎的直接受害者!
『我被戴上项圈,在卡露娜的街道上像玩具一样……每天每天都受到残忍的对待……!我的青春是在被蹂躏中度过的……!这脖子上的疤痕,就是那时候你们留下来的疤痕!』
雅萝莲的语气逐渐严厉,开始流露出至今一直不为人知的情感。
诺德想起雅萝莲脖子上那让人心痛的疤痕。
原来那是卡鲁尼亚人的项圈造成的伤疤吗?
「可、可是你现在在卡鲁尼亚宫廷……」
诺德手足无措地大叫。雅萝莲用沉重的声音继续诉说自己的过去。
『……从前的战争中,卡鲁尼亚曾经缺乏魔导师。我被认为有「魔法素质」,所以被军队赎身。在那之后,我每天被施打恐怖又危险的魔法药,被强迫变成一个速成魔女。
但那却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趁战后的混乱藏住自己的耳朵,以魔导师的身分潜伏在宫廷中。我在宫廷收集资金和情报,一直等待机会要向卡鲁尼亚复仇。就这样等了一百年、两百年……!』
诺德听到这句话,皱起了脸来。
雅萝莲,难怪身为宫廷魔女的她会是一位宇宙宅女。
因为宇宙对她而言是一种划时代的道具,能够用来一扫她对卡鲁尼亚的长年积恨!
雅萝莲在诺德身后,大吸一口太空帽内的空气。
随后,她又回到平常柔软的语调。
『你们可能不知道亚人现在在亚大陆各地,还是一样受到欺凌吧?有人被抓后像以前一样被卖掉,还有人被当成奴隶或宠物……所以我每次听到那种事情,就会去保护那些孩子们,让他们藏身在比亚莅岛上。我在岛上发展产业,给他们工作,接下来要让那些孩子成立一个「国家」。只要我威胁说要让尼洛再次坠落,要从卡鲁尼亚独立根本不是件难事。然后,我会把国家变成雷克特原住民的乌托邦,让亚大陆中的亚人都能够平等生活。』
雅萝莲兴高采烈地诉说自己伟大的梦想。诺德想起在比亚莅岛的宾馆内,遇见的那位戴眼罩的女亚人。
「你是……哪一族的?你的额头……你也是被人类凌虐,最后被雅萝莲大人所救的吧……?」
雅萝莲救了许多在亚大陆各地受到不平等对待的亚人,让他们藏在比亚莅岛上,所以岛上才会有那么多亚人。
这次,她为了建造亚人的国家,利用尼洛掀起独立战争。
诺德对这计画感到背脊些微发冷,哑然无语时——
『来吧,蕾碧亚。可以请你马上画返回宇宙密封舱的魔法阵吗?』
『——?』
雅萝莲微笑下令,让蕾碧亚的眉头再次一锁。
『立体魔法阵已经坏了,小尼洛坠落卡露娜已成定局了吧?所以大家没有必要待在这里。来,我们回娜基亚蜜那里去吧?』
雅萝莲用悠闲的语调不停地说。蕾碧亚对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拔出挂在腰上的小刀。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命令我!』
诺德看到蕾碧亚摆出投掷小刀的姿势,呜地一声流下冷汗。
诺德变成人质,蕾碧亚手上拿着武器。总觉得这一幕和上次回地球被卢镜袭击的时候,角色完全颠倒了过来。
『……真是的,我还以为蕾碧亚是聪明的孩子呢。』
「上啊,蕾碧亚!用小刀丢她!」
诺德说话的同时——应该说他还没说完,蕾碧亚就朝这里扔出了小刀。
『真是的。』雅萝莲小声呢喃,用短剑挡掉蕾碧亚的小刀。
小刀以惊人之势,掠过诺德身旁。
「呜喔!好危险!」
『笨蛋诺德!你要闪开,让小刀射中雅萝莲啊!』
「哪有人真的丢的!你不知道什么叫虚张声势吗?」
看到诺德和蕾碧亚相互斗嘴,雅萝莲轻摇头。
接着,她反手拿短剑,把剑尖朝向诺德的脚。
『蕾碧亚。抱歉,已经没时间了。所以我要在诺德的衣服上稍微开个洞,这样你得快点准备魔法阵了。』
『等、等一下!』
手无寸铁的蕾碧亚慌忙挥手说。
『我只是稍微开个小洞。嗯——大概要一分钟左右才会死吧?诺德死掉后,接下来就换蕾碧亚的太空服罗。快点快点,赶快准备魔法阵吧。』
雅萝莲露出少女般的笑容,正准备用剑尖刺破诺德的太空服时——
发生了一件在场三人完全没预料到的事情。
小尼洛的圆弧地平线上,有一个上头是手把、外形酷似大型平底锅的东西……
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这里飞了过来。
「——!」
没有发出声响。
平底锅撞上小尼洛,从表面掠过,随后往地球弹飞坠落。
为什么平底锅会飘浮在宇宙当中!
诺德一边瞪大双眼,同时看到坠落的平底锅上写着「さくら(樱花)」的字样,不知是哪个国家的文字。
「さくら」的形状,感觉和旧人类四散在月球和宇宙的各种道具十分类似。
那大概是不同于NASA和CCCP的其他国家残留的人工卫星!
但宇宙如此浩瀚无垠,就算旧人类发射再多人工卫星,要撞上尼洛的机率就跟在外海撞上幽灵船一样不可能。
诺德如此心想,脑中想起一个讨人厌的美男子说过的话。
「我还会顺便诅咒尼洛一下。」
是卢镜。
肯定是因为那家伙的诅咒,平底锅才会撞上小尼洛。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卢镜的诅咒替他们扭转了情势。刚才平底锅的—击在小尼洛上施加了一股微妙的逆回转力,让它的自转几乎停止。
至今小尼洛像在烤鸡一样规则旋转,表面受到均匀的日照,现在突然只剩下半面向光,表面于是开始产生地裂。裂开的坑洞连着坑洞不停扩展开来,最后诺德三人的周围也开始地震,摇晃得十分剧烈。
此外,向阳面的方向还飘来一阵声势浩大的黑烟,过量喷出的水蒸气卷起铁砂成了沙暴,朝背阳面飘来。
诺德看见坏掉的立体魔法阵像骰子一样在滚动,四面八方猛喷而出的气体,让那黄金制成的立方体宛如撞球一样滚入小尼洛的内部。
面对终于开始发怒的大公儿子——小尼洛,不论是诺德、蕾碧亚还是雅萝莲,人类都是非常无力的存在。
『啊!』
『——!』
水蒸气突然刮起一阵暴风,扫过蕾碧亚和雅萝莲的脚。
「呜哇!」
诺德逃离雅萝莲的掌控,拼死想抓住地表。
但他被夹杂着铁砂的强风吹动,滑过了小尼洛的表面。
诺德有如被旋风玩弄的树叶般,在空中扭曲、飞舞、打转,最后他终于滚落到一个坑洞中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铁砂和冰粒的沙暴正在洞口的上方旋转。
在沙暴的另一头,已经可以看见地球——雷克特亚大陆。
气体吹入坑洞差点把诺德吹走,于是他慌忙爬往洞穴深处,逃离此地。这坑洞以昆虫的部位来说大概是气门,有如洞穴般一直往深处延伸。
呼!呼!呼……!诺德在漆黑的洞穴中调整呼吸。
急促的呼吸声迥荡在自己的太空帽中。
『诺德!诺德!你不要紧吧!』
娜基亚蜜几近悲鸣的声音,从音镜石传来。
「我勉强还可以!我现在在小尼洛内部!现在离突进大气层还有几分钟?」
诺德大声对音镜石喊道。
『五、五分……现在不到五分钟了!』
「蕾碧亚!莅琪莎美!你们在哪?你们现在人在哪里?快点回答我!」
诺德对音镜石大喊,但没有回音。
……他全身涌出一种复杂情感,想要全盘否定这一切。
现在可能已经是死棋了。
立体魔法阵坏掉,莅琪莎美失踪,与蕾碧亚也走散了。
作战失败了。
这种计画打从一开始就很勉强。尼洛实在太过强大,诺德拼死来到这里后,更实际体会到这一点。这家伙不是人类能够对抗的对象。
怎么会这样?我们实在太鲁莽了。原本不用丧命的莅琪莎美、蕾碧亚还有雅萝莲和诺德自己,现在已经和死人没分别了。
(该死!我们战胜尼洛的可能性打从一开始就是零吗?)
诺德诅咒自己的命运,此时在他脑海中——
「绝对不是零,当你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可能性才会是零。」
彷佛听见了蕾碧亚的声音。
(蕾碧亚……!)
诺德在漆黑的尼洛当中,强烈地、强烈地思念着她。
接着他闭上眼开始祈祷。
向「恋人共感」祈祷。
向那前阵子不知为何突然失去、诺德唯一会的小魔法祈祷。
这小小的能力可以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现在身处何方、在想些什么。
诺德心中已经没有任何顾忌。
就算蕾碧亚变得再伟大。
就算她不愿意住在诺德为她准备的房间。
就算她不喜欢我……也都无妨。
我不需要任何回报。我什么都不要。
你不要离开我身边!蕾碧亚!
「——!」
啊啊……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诺德张开双眼。
他知道了。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
藉由「恋人共感」。
他知道蕾碧亚现在身处何方。
诺德知道,他那「只希望待在她身边」的纯真心情,正化为一阵比那黑色沙暴还要强大的明晰清风,朝着心爱的蕾碧亚身旁飞去。
就在此刻,诺德感觉自己似乎了解到「恋人共感」的真正意义。
爱是不求回报的。
只是一种纯真的爱恋,仅仅如此而已。
可是,诺德因为无法把房间送给蕾碧亚,因为蕾碧亚出人头地,因为蕾碧亚在派对被男性们围绕,让自己的恋心不知何时开始混杂了芥蒂。芥蒂不断累积,最后害自己失去了那股纯真。
最后,爱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不纯真的爱,变成了焦躁、忌妒、占有欲等偏激的情感。
但,这种迷惘在男女之间其实是常有的事情。
「蕾碧亚……!」
诺德带着一种全新且确切的爱恋,在小尼洛体内开始前进。
这时,围绕在诺德身旁的黑暗,已经变得不再是黑暗了。
在蓝色的光芒中——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诺德找到了蕾碧亚,看到她的样子喜极而泣的同时……笑了出来。
蕾碧亚不知为何身体塞进了单薄的冰墙中,腰部挂在上头静止不动。她眼冒金星瘫在那里,就像鹿或者飞龙的标本一样,或者也能比喻成不小心被断头台夹住身体的死刑犯。
这个场景,诺德曾经在卡露娜的砖块平房中看过。去年,蕾碧亚因为魔法阵的实验失败整个人被炸飞,卡在墙壁里头。现在就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诺德抓住蕾碧亚的双手,想要先把她拔出来,这时她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了。
『呜……诺德……?』
「我说你啊……在这种地方就不用搞笑了吧?」
『亏、亏你还找得到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唉呀……我运气好刚好找到的。好!我要拉啰。」
『啊!好……好痛……你不能温柔一点嘛……』
诺德抱着蕾碧亚的双手一拉,一点一点地把她拔了出来。
呼——!诺德确定蕾碧亚平安无事后,暂时松了口气。
他抬头一看,地球已经盖住了眼前的视野。
地球的蓝色光芒温柔照耀着这静谧的空间。
「这里……好像是小尼洛的肚脐。」
诺德张望四周,发现此处是一个大凹洞的底部,有许多东西被暴风吹落于此,他的脚边积了厚厚的铁砂和冰粒。
其中还有一个黄金制的大型立方体,半埋在里头。
『立体魔法阵……』
蕾碧亚踢击冰墙飞到立体魔法阵旁,观察雕金的黄金板。
诺德也移动到她身旁。
立体魔法阵的其中一角整个被压烂,外行人也看得出来它已经坏了。
「没办法吗……?」
『……或许……把这边这样用……』
蕾碧亚对诺德的问题不置可否,从腰包中取出小工具,开始把弄黄金板。
诺德屏息看着蕾碧亚的作业。
『没问题,可以进行召唤。』
蕾碧亚抬头说。「喔喔!」诺德瞪大双眼发出欢呼声,但却无法喜上层梢。
因为蕾碧亚严肃的目光,正说明了立体魔法阵现在的状况并不完善。
『……莅琪莎美呢?』
蕾碧亚稍微改变话题问,接着她从背上的清素箱旁,拿出了几个类似铁扇的道具,俐落地把它们排放在脚边。
「没办法……她完全没有回应,她被雅萝莲最初的攻击打飞到宇宙中……」
诺德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这时,蕾碧亚表情严肃地转过头来。
『诺德……你一个人回宇宙密封舱去吧,这是简略版的「物质传送」魔法阵。」
她说了些奇怪的话,脚边有一个魔法阵已散发出金色光辉。
「我一个人回去……那你怎么办?」
『我要留下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
诺德苦笑说完,蕾碧亚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他。
『没时间了,我简单明了地告诉你……这个立体魔法阵坏掉的地方是这里,计时器的地方,所以现在无法用定时的方式启动魔法阵。不过可以用手动的方式启动它,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现在只有……这个方法了。』
蕾碧亚的绿眼带着强烈的觉悟,诺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蕾碧亚打算牺牲自己。
她要留在这里,忍耐到快要进入大气层——
然后独自一人召唤出邪黑龙,破坏小尼洛。
……怎么可以让她做那种事情……
诺德双手抱胸,勉强露出半开玩笑的笑容说:
「喔——你想要自己一个人出名吗?」
『——?』
「你打算一个人保护卡露娜,然后名留青史吧。好诈,你真是太好诈了。」
诺德一边说,一边走到蕾碧亚身旁。
接着……他把双手轻放到她的肩上。
就算隔着太空服也能感受到,其实蕾碧亚的肩膀……正在发抖。
蕾碧亚其实拼命压抑着恐惧和悲伤。
看到这样的蕾碧亚,诺德已经忍耐不住——
伸手抱住了她。
「蕾碧亚……你实在太不懂我了……你觉得……我有办法丢下发抖的你……自己一个人逃走吗……?」
蕾碧亚在诺德充满情感的双臂中,稍微张大眼抬头上望。
诺德已经不想离开蕾碧亚了。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和蕾碧亚一起留下来。
然后,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诺德。』
蕾碧亚轻碰他的手臂。
『……也对,一个人出名不太好呢。』
蕾碧亚似乎察觉到诺德的心意……眼角渗出了泪水。
从绿眸流出的小颗泪珠,漂浮在太空帽中,在地球光辉的照耀下像蓝宝石般闪闪发光。
『……那,我就稍微分一点功劳给你吧。』
蕾碧亚说完轻闭上双眼,身体已经不再发抖。
旅人旅人——无所不往的旅人啊
在好不容易到达的港口上和朋友手牵手
船帆拥抱春风以新的星光为标记
已经无法回去那个遥远的故乡
过去幸福的每一天现在闭上眼去回想
旅人旅人——总有一天也会到月球上的那位旅人啊
诺德和蕾碧亚坐在立体魔法阵上,朝着已经逼近地球的天空,唱出记忆中的船歌。
两人正要回到出生的故乡,现在秒速已经超出十四公里,速度还不停增加。
但是,两人已经无法活着踏上地球的土地。
『……啊——啊!没想到我居然要跟你一起殉情!』
唱完歌后,蕾碧亚突然改变态度,转向诺德。
「不喜欢吗?」
『不会……能够跟你一起真是太好了。』
蕾碧亚小声说完,从立体魔法阵的角落摸索出一块金色的小板子。那块板子是半圆形,上头有精致的雕金,看起来像一个量角器。
「那是什么?」
『这是开关。只要把这个……插进这个部分,魔法阵就会启动。』
蕾碧亚指着立体魔法阵的一角,同时将量角器交给诺德。
『小尼洛开始突入大气层后,你就把它插进去吧。』
「我才不要,你来插啦。」
诺德把开关丢回给蕾碧亚。
『啊——你怕了吧。』
蕾碧亚又把开关丢了回来。
「才没有,你才怕勒。」
诺德也丢了回去。
『啊哈!』
蕾碧亚似乎觉得很好玩,又把开关丢给诺德。
诺德也笑着丢还给蕾碧亚。
开关在诺德和蕾碧亚之间一来一往,闪烁着光芒。
此时——
蕾碧亚丢了一个不是开关的东西过来。
诺德看到飘到自己手边的东西吗,心中大惊。
那东西是诺德去年送给蕾碧亚的新月形项链。
『那项链……是一种恋爱符咒吧?』
「……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诺德面红耳赤地看着她。
『已经超过一年了,应该可以还给你了吧?』
「你、你早就知道了吗?」
『要假装不知情,其实还挺累的呢。』
蕾碧亚自己也红着脸,露出犬齿对诺德笑着说。
诺德手握着项链,僵在原地。
什么啊。
原来她已经知道啦。
早从一年前开始,就一直佯装不知情。
「那、那我也……给你这个。」
诺德从胸前口袋,拿出自己的项链交给蕾碧亚。
那条是「月面的蕾碧亚」给诺德的绿秘银新月项链,和刚才蕾碧亚给他的项链一模一样。
蕾碧亚给诺德这条项链也才过了几个月而已,但以时间上来看应该没关系吧。
『啊——!果然没错。』
蕾碧亚故意做出夸张的反应,想要隐藏自己的害臊。
『上次在公园我就看到你戴了。你偷偷准备了两条一样的吧?』
「我也是从你那边拿到的。」
『——?』
「啊,没有。算是我偷偷准备的吧……嗯,大概就是这样。」
诺德差点说溜嘴,支支吾吾地敷衍说。
『这样到头来,我们只是互换项链而已。』
「是啊。」
两人说着,同时替对方戴上项链,
蕾碧亚看到两条一样的项链不知是高兴还是害臊,在一旁窃笑着。
那表情十分可爱。
诺德身处这种状况,却觉得很幸福。
卡露娜中,有许多像我们一样的男女吧。
我们可以保护无数像我们这样的人。
一想到这点,诺德的心情不由得清爽了起来。
「蕾碧亚,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最近自己的心情告诉你。」
『——?』
「我之前看到你在贵族的派对上很受欢迎,而且你可能还会变成宫廷魔女……总觉得你好像要离我远去,这让我非常着急,那样真是逊毙了……不过,我觉得如果不把它说出来反而更逊。抱歉,我也不知道这算坦白还是忏悔……啊——抱歉,我说这些只能算自我满足而已吧。现在跟你说这些……」
蕾碧亚叹了口气,彷佛想制止诺德继续说下去般。
『真是的,笨蛋诺德。我老实告诉你吧,只有今天喔。』
接着,她抬眼凝视诺德,微笑说:
『我一点都没变啊。』
这句话……
让诺德长时间一直烦恼的问题在瞬间消失无踪,就像魔法一样。
没错,蕾碧亚的确一点都没变。虽然她的交友圈变广、出人头地,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但蕾碧亚一直都是蕾碧亚。
改变的人是诺德,独自一人在焦虑,最后整个人变了样。
失去和恋心相连的「恋人共感」,就是最丢脸的证明。
『那个啊,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蕾碧亚对着喜极而泣的诺德,露出淘气的笑容。
『你七岁……圣萨拿丹祭的时候,不是尿床被神父骂吗?』
「嗄?」
话题突然变得很奇怪,诺德双眼圆睁。
尿床。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抱歉,其实尿床的是我。』
啊哈哈!蕾碧亚大笑,嘴角可看见可爱的犬齿。
『我半夜突然想上厕所,不过那时候已经忍不住了。结果我就想说尿在诺德的床上……然后就钻进你的被窝里了。』
「喂!那太恶劣了吧!」
『啊哈!所以跟你说抱歉!还有啊……』
「还有其他的吗!」
『那个啊,我……一直很喜欢你。』
冷不防。
诺德听到蕾碧亚的告白,心跳差点停止。
蕾碧亚也露出「我说出口了」的表情,脸颊越来越火红。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两人沉默了片刻。
蕾碧亚似乎耐不住沉默,慌忙挥手说:
『就、就是那个啊,上次你从月球回来,我们一起去公园玩的时候……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所以——』
「蕾碧亚……」
诺德轻轻地,紧紧抱住她的肩膀。
在几近无重力的世界中,两人稍微浮起,彼此贴近。
『……那个时候,如果有接吻……就好了。』
蕾碧亚说。
现在两人戴着太空帽,当然无法接吻。
但诺德也很想亲吻她。
就算一次也好,想要占有她的朱唇。
想到这里——
诺德感觉至今不可动摇的觉悟,发出声响似的整个崩盘。
而且瓦解的速度快得惊人。
「我……还是……还是不想死啊!」
事到如今,说这种话实在太逊了。
这句话背叛了许多人、事、物。
但却是诺德的真心话。
就因为是真心话,所以诺德说出口时没有感到半点羞耻。
「蕾碧亚,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来送死的!是为了不让尼洛毁掉我的家!」
诺德抓住蕾碧亚的肩膀,望着她的脸庞。
「我加盖的那个房间……说这么多其实是为了你加盖的!」
『欸……!』
「蕾碧亚,现在才说可能太晚了,祝你生日快乐!那个房间是我送你的礼物!」
『欸、欸!』
「我们同居吧!」
『欸、欸、欸、欸——!』
「我想要活下去!活下去跟你一起生活,也、也想要跟你接吻!你也想要活下去吧?」
『是、是没错啦……可是……』
「不行不行不行!就算到最后一刻,也绝对不能轻言放弃!就算再怎么下定决心,死掉就什么都没了!」
诺德说完站了起来,这时——
小尼洛的震动突然增强。
宛如——不,就像地震一样在震动。
「呜……!」
诺德感觉到异常,抬头上望。
上方小尼洛的坑洞壁面,就像雪崩一样开始崩落。
由于地球的重力增强,让小尼洛的外壳开始往内侧崩坏。
小尼洛的碎片在空中飞舞,不规则地相互碰撞、弹开,有如想要掩埋诺德两人所在的坑洞一样,不断掉落堆积。
诺德和蕾碧亚慌忙躲到岩石后方,眼前落下的一个大铁块,压中了立体魔法阵。
「——!」
小尼洛因为坍方,有如被压缩般小了一圈,随后再度回到先前的安定状态。
『立体魔法阵——!』
蕾碧亚发出焦急的声音,赶到立体魔法阵旁。
诺德跟上前去,看到蕾碧亚脸色铁青,从立体魔法阵中摸索出一样东西来。
低头看去,那是一个碎掉的齿轮,大小如同硬币。
『这个齿轮……是启动时不可或缺的重要零件。我刚看了一下……只有这边和计时器坏掉而已……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启动它了!』
「怎么会……不能换一个新齿轮吗?」
『现在根本没有零件可以替换……!啊啊……就差一个小齿轮,只要把齿轮放在这里就可以了说……』
诺德拿起齿轮的碎片,一脸愕然。
立体魔法阵虽有惊人威力,但却是如此脆弱的武器啊。
这很明显是过度精密化、小型化的缺点,就因为少了一个不值一银的小齿轮,卡露娜的街道将会被摧毁。
这个事实让诺德哑口无言时——
一个影子不知从何处笼罩过来。
诺德觉得奇怪转头看四周时,有一个人面向侧面站在他的头顶。
那人以地球光芒为背景,使他成了剪影,无法看出他是谁。
『果然……你们没办法阻止尼洛。』
音镜石传来声音。
一个压抑住所有情感,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人影在岩石上一蹬,扭转身体靠了过来。光的角度改变之后……
莅琪莎美的面孔浮现在太空帽中。
「莅琪莎美!」
诺德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走到她身旁,惊见莅琪莎美的遮光玻璃内侧附着血迹。看来她似乎吐血了,但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冷静。
「你、你不要紧吧!我……我还以为你被弹飞到宇宙了!」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我昏迷了一段时间……刚才的地震把我震醒后,一张开眼就看到这个。』
莅琪莎美稍微转动身体,现出她的臀部。
彗星拖曳立体魔法阵用的锁链,有一部分缠在她太空服突出的尾巴部分。
雅萝莲假扮成莎蓓莅,让彗星冲撞小尼洛的时候——
飞来的锁链不只弹飞莅琪莎美,还缠住她的尾巴。
最后,锁链因为诺德的彗星与立体魔法阵的重量,将莅琪莎美甩回小尼洛上头。锁链大概是因为莅琪莎美撞上小尼洛的冲击而断裂的吧。
『真是的……我们担心死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马上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蕾碧亚和诺德半惊半喜,握住莅琪莎美的手。
但莅琪莎美放开蕾碧亚的手,把音镜石一个个切掉,同时对诺德说:
「诺德,能赶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请你也把我以外的音镜石切掉。」
「……音镜石?」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等到那个魔法阵要把你们传送离开的时候,我会再跟你说明原因。」
莅琪莎美说完,把手慢条斯理地绕到诺德颈部。
接着擅自帮他切掉音镜石,总觉得她的手部动作跟刚才的蕾碧亚一样快。
「喂、喂!」
诺德正想要阻止她时。
莅琪莎美反转身体,蹲在上方的岩石上。
随后她用力一蹬打直身体,冷不防把诺德撞飞开来!
「——!」
这一击力道浑厚,很难想像是身材娇小的莅琪莎美发出来的。
诺德被推到无重力空间,碰一声撞上了蕾碧亚。
蕾碧亚和诺德连环滚动,最后在「物质传送」的魔法阵上,又再度撞上停了下来。彷佛这是信号般,魔法阵的金色光芒瞬间增强。
「莅琪莎美!」
诺德慌忙想回到莅琪莎美身旁,蕾碧亚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
「诺德!不可以出去!『物质传送』已经要发动了!发动的时候要是在分界线上,身体会被切成两半的!」
诺德的音镜石虽然被莅琪莎美关掉,不过因为两人的身体接触,所以听得见对方的声音。
「可、可是!」
诺德内心焦急,莅琪莎美倒立站在斜上方的岩石上看着他。
「钦……什么?娜基亚蜜!」
蕾碧亚突然看着半空中。娜基亚蜜似乎传来重要的通讯,蕾碧亚离开诺德身边,不知为何突然蹲下,开始把弄魔法阵。
诺德不知如何是好,慌张地环顾四周。
这时,莅琪莎美和往常一样平淡的声音,在他的太空帽内响起。
看来莅琪莎美预先留下了和诺德的通话频道。
『诺德,我现在要说的事情,请你冷静地听我说。你曾经在月面上遇见十年后的蕾碧亚,应该可以理解我说的话。』
诺德听到她的话,心脏猛烈一跳。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诺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莅琪莎美的语调,比以往还要清晰许多。
诺德曾在月面上遇见十年后的蕾碧亚。
但在这个时代中,应该没有人知道那件事情。
『抱歉至今我一直瞒着你。我是为了阻止尼洛坠落,而从六十年后的未来过来的人。』
诺德目瞪口呆。
『在我的世界中,我出生的时候尼洛早已撞击到地球,我先前说的黑暗时代,在我的世界是现实存在的东西。』
「……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莅琪莎美不管诺德有没有听懂,淡淡地续道:
『就跟你所知道的一样,「物质传送」会伴随时光倒流,为了利用它的副作用,我从地球被传送到遥远的宇宙中,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传送的目标是六十年前早已被观测出来、飞行在尼洛前方的其中一块大碎片。「物质传送」把我传送到它的内部,和这个东西一起。』
莅琪莎美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到左胸上。诺德蹙眉:
「……这个东西……?」
『六十年后的立体魔法阵,已经可以做得和骰子一样小。相对地,它必须植入拥有魔力的人体内,让魔力包裹它才行。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你们可能不容易理解,我的胸口动过手术,植入了破坏尼洛用的立体魔法阵。』
「……!」
诺德感觉一阵寒意流过背脊。
莅琪莎美左胸的X字伤痕是手术的痕迹吗?
「等、等等……那就是说,你、你是……」
『我是为了改变灭亡的历史,而从未来过来的人肉炸弹。』
莅琪莎美的眼睛一下也不眨,依旧语气平静地说。
诺德的大脑没办法立刻理解莅琪莎美的话。
怎么会这样。
莅琪莎美居然是来自六十年后未来的人肉炸弹。
难以置信。
不,理论上来说这是可行的,这点诺德知道,但是……
「……为……为什么要这样……!」
诺德再次望向面无表情俯视自己的莅琪莎美。
从她字面上的意思来看,莅琪莎美一开始就想寻死,才会跨越六十年的时光来到这里。
想要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改变历史。
她明明还这么年轻。
『历史——自然是很强韧的。就算你把树木朝下扭曲,它的树枝还是会顺从自然法则,想要往上生长。就跟树木一样,就算人类穿越时空加了一些变数进去,历史的架构也不会轻易改变。必须要有一种更强大、更强制的……爆发力才行。』
「可是……那种事情……那种事情……!」
『你不用难过,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尽管死亡会成为自己的命运,但莅琪莎美的声音还是相当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诺德听到这声音,彷佛胸口要被撕裂一般。
「你说工作……哪可能有这种工作!工作是为了让自己幸福才做的东西!你上次不是说过『我的人生当中,没有半点幸福的事情』吗?结果你现在就要送死……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工作的!你的工作就是接下来要过幸福的日子啊!」
『诺德。』
诺德含泪大叫着,莅琪莎美用强而有力的声音制止了他。
『那个时候我虽然那样说,但我其实很幸福。在这个时代和你们共同度过的这三个月,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从心底觉得幸福的时光。
为了成功达成被赋予的任务,我从小就不断接受训练,压抑住自己全部的感情。所以我没办法像你们一样,将感情表露于形色。
不过……
我第一次在你家受到你照顾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在船上仰望的蓝色天空,跟大家一起潜入美丽的海洋,还有去参加我在书上看过一直很向往的「祭典」时,你买了天空蓝的洋装给我穿……这些对我而言都像在作梦一样。而且,这些事情全部变成了如宝石般闪烁的回忆。所以我已经满足了。』
「笨蛋!别因为那点小事就高兴!那种程度的事情哪能让人幸福啊!未来你的人生还有更多、更多幸福的事情在等着你呢!」
诺德如此大叫时——
小尼洛终于开始缓缓突进大气层了。
分隔地球和宇宙的稀薄大气层,就像缠上船只的水藻一样,开始挡住小尼洛的巨大身躯。小尼洛开始和大气的粒子产生冲突,因摩擦而逐渐升温。
小尼洛表面上沉积的冰粒变成了水滴,水滴开始逐渐蒸发。
水蒸气缠绕而上,满溢在诺德三人的周围。微小的水滴形成了三棱镜,开始造出七彩圆轮。一个、两个、三个……坑洞底部有如横生乱长的花田似地,充满了混沌的色彩。
『……啊啊!最后我又实现了一个梦想。诺德,彩虹就是指这个吧?』
莅琪莎美被无数的七彩圆轮包围,看着四周说。
「不对!这种东西不是彩虹!莅琪莎美……你不要死啊!对了,我也、我也留在这里!我们留下来寻找活下来的方法吧!然后你和我一起活下来……去看真正的彩虹!」
『不行。那样不行,诺德。如果让你和蕾碧亚分开的话,我的存在又会变薄弱,到时候会动不了,甚至无法启动立体魔法阵。所以请你和蕾碧亚一起活下去——』
「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你和蕾碧亚的孙子。』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惊人事实,让诺德惊讶到差点昏倒。
「——!你说孙子……可是你、你不是……」
莅琪莎美似乎感觉到诺德正在看自己的耳朵,补充解释说:
『我也是娜基亚蜜的孙子。所以我才会遗传到这对耳朵和人类计算机的能力。』
「……!」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马上就知道你们在这里,答案是因为我的体内也流有你的血液和魔法能力。』
「『恋人共感』吗……!」
『我的能力是「家族共感」。虽然精准度比你的能力低,但只要是血缘相近的人都能成为共感的对象。』
证据已经摆在眼前,诺德事到如今只能够选择相信莅琪莎美的话。
其实他内心很想否定,否定掉这一切。
『这次是我第二次拜托你……请你们两位要好好相处喔,然后生一个健康的孩子。然后,要是你有机会遇见在未来出生的我……到时候,请你像现在一样温柔地对待我喔。』
「诺德!」
诺德突然被蕾碧亚抓住手腕,转头看她。
「你干么把音镜石关掉啊!我们准备要飞了!我已经把传送范围调整到极限,我们不能再等了!小尼洛因为和大气摩擦,开始和密封舱的速度产生差异!如果再继续拖下去,距离就会拉开,到时候我们就没办法回宇宙密封舱了!莅琪莎美为什么不过来!已经不能再等了!诺德你有在听吗?」
「——!」
『再见了,爷爷。』
莅琪莎美的声音,让诺德心中充满了悔恨。
面对这无法改变的局面,他渗出了泪水。
诺德有如咆哮般,喊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要放弃!莅琪莎美!直到最后一刻,你都必须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爷爷……你真的和大家说得一样,是一个既有趣又努力,而且有点可爱……同时还是一个了不起、绝不轻言放弃的人呢。」
「莅琪莎美……!」
『最后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时代。所以,如果你回到地球的话,请不要忘记我。』
莅琪莎美的声音颤抖着,这是她初次流露出情感。
「物质传送」逐渐发动,诺德和蕾碧亚的周围已经飘舞着金色光芒。
『……好痛……?我早已决定不让自己感到疼痛……但我的胸口却好痛……』
莅琪莎美身后,铁块慢慢开始染成红色。
小尼洛开始正式突进大气层。
『我居然会有这种感情,真让我惊讶。』
莅琪莎美的声音开始嘶哑。
这是因为莅琪莎美落泪的缘故?还是因为诺德两人正慢慢从这里消失,准备要传送回宇宙密封舱的缘故呢?诺德已经不知道了。
莅琪莎美最后的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见。
但她的嘴唇,看起来像是在说:
爷爷……我不想死……
「莅琪莎美!莅琪莎美——!」
不知她是听见诺德的叫喊,还是不想让诺德担心,莅琪莎美朝这里,微微一笑。
那是莅琪莎美第一次,也是人生最后一次的笑容。
「——!」
正当他们要被「物质传送」回宇宙密封舱的瞬间。
诺德看见了。
莅琪莎美身后的岩石阴影处,踉呛地走出一个人影。
人影不知是被沙暴吹来,还是凭己力徘徊找到这里。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开始着火的太空服,手上拿着短剑。
是雅萝莲!
莅琪莎美发现有人影朝自己逼近,拔出诺德的遗物——短刀,回过头时……
诺德和蕾碧亚从小尼洛上消失了。
星体出现在天空中。
不,那不是星体。
没有星体会在大白天闪闪发光。
「尼洛……!」
尤昂一直在大御船的甲板上守候任务的结果,现在她瞪视着西北方的上空。
小尼洛的表面终于开始燃烧,突进大气层了。
娜基亚蜜的通讯表示,尼洛击退作战的成败现今还不明了。
「……来了吗……!」
眼看小尼洛大幅膨胀,有如天空中的第二颗太阳。
轰隆隆隆隆隆隆…………!
小尼洛自地平线的远方,绕行地球坠落下来。现在,它正发出天崩地裂般巨大声响,威震大气。
大公前来宣告世界即将走到尽头,其表面散发黄色的光芒,后方拖着一条橙色的火尾巴,悠然地横越雷克特亚大陆的上空。
响彻五脏六腑般的震动,擒住了地上的万物,让海面吐出白色的泡沫。
水平线上持续延伸的黑烟尾巴,以及飞在前端的小尼洛。
「……诺德……!」
尤昂咬牙切齿,悔恨呢喃时——
突然小尼洛白炽的表面,啪啪啪地开始被撕裂。
以这龟裂为开端——
砰隆隆隆隆隆——!
「——!」
小尼洛有如被木刀打中的西瓜般,在空中瓦解。
好几块平行飞行的碎片,就像被咬碎的糖球一样,接连融化在大气中消失不见。
「呜喔……!」
眼前不存在于人界的景象,让尤昂后缩了几步。
因为其中一块还在燃烧飞行的人碎片上,缠着一头巨龙。
乌黑的龙体就像鲸鱼一样,即使从这里远望,还是能明白它的体型大得叫人胆颤心惊。
尤昂下意识用扇子遮住惊讶张大的嘴巴。
那一定是传说中的邪黑龙。
眼看邪黑龙和小尼洛的碎片,逐渐被火焰包裹。
燃烧的黑龙发出苦闷的咆哮,转眼间把巨体缠住的碎片弄得更加粉碎。
接着,它用足以撼动大海的音量狂哮后——
邪黑龙只留下火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无数的碎片各自拖着一条小灰尾,一个个燃烧殆尽。这景象宛如无数的流星,让人联想到流星雨蔽空的夜晚。
惊人且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