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王子归来 一卷全

又听到了。

呼唤的声音。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可是我并没有醒来。

有什么紧紧地束缚住了我,把我强行埋在了黑暗之中。

呼唤我的声音就好像拍打着海岸的浪潮一样,一次次地靠近来,而后又远去。

一次又一次,只是不断的重复而已。

而我无法回应那个呼声。

尽管那个呼唤我的声音是如此地温暖,令人怀念。

我认识这个声音。

我的确应该是认识的。

可是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却一直无法回应一声“我就在这里”——

“夏纪!早晨了哟!快点起床!你要迟到了!”

母亲高亢而清朗的呼叫,让和田夏纪从梦的深渊里浮了上来。

自从七年前丈夫在交通事故中不幸身亡以来,她就以这个声音一个人把独子夏纪拉扯长大,因为她是一位音乐家。

为了把儿子叫起来而发出的呼叫声,很快就被威尔第那欢快的序曲所取代了。夏纪在梦境的浅滩中,暂时把母亲的声音当作了BGM,翻了个身。

生前担任医生的父亲遗留下来的房子,在高层公寓楼的最上一层。只要拉开百叶窗,就能从夏纪的房间眺望美丽的蓝天与一座座摩天大楼了。

可是遗憾的是,夏纪已经没有了缓缓地欣赏秋天清晨那一蓝如洗的高广天空的空间。

在闹钟宣告着最后期限的闹铃,以及母亲那重复到第五次的序曲同时响起之后,夏纪就只能匆忙地抓起最新式样的外衣,随便乱塞些早餐,就飞奔出公寓去才行了。

“喂!夏纪!都跟你说过多少次啦,早餐要好好吃才行哦!”

当女高音歌手的声音被大门的内侧完全吸收掉的时候,那个黎明时分所做过的梦已经完全从夏纪的头脑中消失了。

他以田径部看到了一定会来挖角的速度向电梯全力疾奔过去,跳也似地冲进了高速电梯中,脑子还在编辑者要为迟到作解释的各种各样的理由。

正因如此,在开向高中的巴士里,他完全忘记了用耳机来欣赏音乐,那是他用手机下载的最新的畅销歌曲。

高一。

无女友。

兴趣是摩托车。

觉得高中生活很酷,所以相当的喜欢。

对于今年春天才刚刚开始的高中生活,和田夏纪觉得好到没话说的地步。夏纪为人活泼,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刚进高中就交上了大票的朋友。而且他和女生之间都相当受欢迎。

在八岁时,他失去了最爱的父亲。那时他受到的打击比母亲还要厉害,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从伤痛中重新站了起来。

但是心头那深深的伤痕,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复原了。如今的夏纪是个怀抱着对未知的明日的憧憬与恐惧、但是又积极开朗地生活着的健康男高中生。

他以踩着旋律的脚步走在朝会开始后毫无人影的走廊上,边走边哼着轻快的歌儿。

作为一个迟到已成定局的学生来说,他这样的举动未免有点厚脸皮,或者说,也太不为所动了一些吧。

当把手插在牛仔裤的后袋里的夏纪走到教室门前的时候,他大胆地用力推开了讲台那一侧的门。

“对不起啦——!我睡过头了!”

稍稍有些低沉、但是却开朗万分的声音在教室中回响着——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一阵冷冷的风抚过夏纪的脸颊。

(……——耶?)

夏纪那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了海洋的景象。

在面前无边无际的延伸开来的碧蓝大海,在炫目的光芒中,雪白的波浪重重叠叠地闪耀着光辉。

(怎……怎么回事!?)

没有课桌,也没有讲台,只有涛声在夏纪的耳中回响着。

茫然地呆立着的夏纪的实视线,捕捉到了正在浪涛上移动的一头巨大生物的身影。

它以蔚蓝的大海为背景,缓缓地向着夏纪面前移动过来。

夏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地当场僵硬了。

他只是凝视着,凝视着那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迹般的生物。

那是美丽的浅蓝色的水龙。他在那线条优雅的背上,丛生着水蓝色的背棘。

龙那纤细而优美的颈项朝向了夏纪,然后温顺地垂下了头。

[我来迎接您了。]

(它、他说话了……!!)

[我的主人啊。]

(主人——?)

在呆呆地张大了嘴的瞬间,眼前忽然变得一片黑暗。

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

过去、未来与现在,所有的一切,甚至连自己心脏的跳动都被时间的洪流卷了进去,被吸进了巨大的漩涡之中。在彻底没入黑暗之前的一瞬间,夏纪发现到,这竟与今早的梦是一样的。

(名字——……)

在渐渐淡泊的意识的话角落里,夏纪拼命的回溯着那段记忆。

(有谁在叫着我的名字——!)

“呜……”

头颅似乎变得比铁块还要沉重。

也不知是视力还没有恢复,还是四下就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反正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闻到了草的味道。自己是在外面吗?这是不可能的,自己应该是在教室里的啊。

“可恶……”

在一片黑暗之中,夏纪咬紧了嘴唇,愤愤的抱怨了一句。夏纪原本就最讨厌黑暗的地方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这么喃喃自语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忽然袭击了他的右肋。

“呜!?”

紧接着,又有谁按住了他的后背,把他按得跪在了地上。

腹部传来难以忍耐的剧痛。

“啊……唔……”

夏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太黑了,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就在头的正上方,传来了金属相撞的尖锐的“锵”的声响。

“!”

有什么人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发出了叫喊,而后又是一个急迫的男生喊道:

“!”

(什么啊……?他们似乎是在说什么,可是我根本听不懂……)

夏纪按着腹部,试图抬起头来。

可是却有谁从上面按住了他的头,妨碍了夏纪的动作。而其他的人也抓住了他的脚踝。

夏纪的身体被整个拖倒在了地上,接着又被翻了过来。

四肢被拉开的感觉,让夏纪产生了糟糕的预感,他不由得发出了悲鸣。这让他把刚才腹部的剧痛都忘在了脑后。

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感觉到了许多人的气息。

他们的鼻息都像刚刚才全力奔跑过一样又粗又重。

“维克•路××!”

忽然间,黑暗被斩断了。

银色的月光映在了夏纪的眼睛里。

可是夏纪还没来得及确认身边的东西,视野就又被遮挡住了。

不知道是谁的灼热的身体压在了夏纪的身上。那是个比夏纪大上整整好几圈的男人。

这个身体热到让人恐怖地步的男人,就这样野蛮的夺走了夏纪的嘴唇,甚至还把舌头硬塞进来,肆意的侵犯着夏纪的口腔。

“嗯嗯……”

由于这一切是在发生得太过突然,夏纪无法做出任何的抵抗。好在男人马上就又离开了夏纪的身体。

夏纪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马上又有另一个人跨坐在了夏纪身上。

这次这个男人的目的不是嘴唇了。他一把拉开了夏纪上衣的胸襟,把脸贴在赤裸出来的胸口上磨蹭着。

“呜哇……干、干什么啊!住手……”

感觉到湿润的舌头舔上了皮肤的夏纪发出了惨叫。

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全身。

被碰触的感觉并不是恶心,而是属于另外一个范畴。

(好、好热……!)

强烈到让人惊恐的快感从夏季的身体深处翻涌了上来,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嘴唇再次被人碰触了,而后被撬开来,缠绕上来的舌头的热量一直传导到了身体的中心。

在下一个瞬间,夏季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他的脸瞬间变得一片灼热。

真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对陌生的、而且还是同性给予的刺激发生了反映!这里到底是哪里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鼻端传来浓郁的甜蜜花香。

就在夏纪拼命的挣扎着,想要从那些袭击自己的、有着灼热皮肤的人们身下逃走的时候,这甜蜜的香气飘进了夏季的鼻腔。

(咦——)

刚刚吸入了这个香气,身体就像中了麻药一样,产生了轻飘飘软绵绵的感觉。

而按住全身的力量也在同时消失,身体便已经没有人的存在感了。

夏纪慌忙站起了身。

就在这一瞬间,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银色的世界。

是月下的平原。

夏纪正站在高高的山丘上。

眼下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中央流淌着一条仿佛大蛇般蜿蜒曲折的大河。

夏季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自己明明才推开了教室的门的,怎么会变成这种景色呢。

他茫然的抬起视线,马上就又屏住了呼吸。

无数的黑影一个接一个的飞过上空。

“那、那、那是什么——!?”

一刹那,他连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以及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事情都忘在脑后了。

映入他的眼帘的,简直就是幻想电影中的一幕场景。

“……龙……?”

每条龙的背上都骑乘着一位持剑的骑士。有翼的龙飞翔在天空中,而无翼的龙则奔行在大地上。

那些只生活在神话中的生物在月光的映照下,在夏纪的眼前奔走着,全身的鳞片都放射着闪闪的光辉。

很快夏纪就明白过来,他们正在奔赴战场。

自己似乎是被扔到了战场的正中,目睹了两个军团交战之前的瞬间。

月光明晃晃的照着,也照出了平原上的无数马队。人喊马嘶的声音响得震天,很明显的表现出了对夏纪这一边的龙之战队的敌意。

(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夏纪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逼真的梦。

教室呢?朝会呢?同学和老师们呢?

就在推开教室的门的瞬间,就出现了这样一幅难以置信的光景。

绝对不会属于现实世界的生物们,正悠然的掠过夏纪仰望着的夜空。

那大大地伸展着的翅膀上,覆盖着翼龙特有的锯齿状的鳞片,而脊背与长长的尾巴也优美的排列着锯齿状的背棘。就好像那部得了奥斯卡奖的长篇幻想影片中的生物,或者只居住在神话的世界里的魔物活生生的走了出来一样。要是造得很精致的人造模型也就罢了,可从来没听说过龙这种生物真的是现实中的存在啊。

(这是梦!拜托,谁来告诉我这就是个梦啊?)

“维克•路!”

就在夏纪惊讶地回头看去的瞬间,他的身体又落到了一个强壮的男人的臂弯中。

夏纪惊慌的挣扎起来,可是面对那压倒性的臂力,他根本没法移动分毫。

紧接着,夏纪的嘴唇又被对方的嘴唇撬开,舌头也和刚才一样,大胆的探入了进来。

(呜呜呜呜,可恶啊!到底在搞什么啊!)

这一次,夏纪打算狠狠的踹这个武装骑士的腿间,趁对方放手的瞬间逃跑。

可是他却忽然从这个武装骑士的身上闻到了刚才那种甘甜的花香气。

(咦?)

他就错过了时机。

因为眼前的这幕场面,就好现实在透明的屏幕上上演的一出幻想剧一般。

光用这句话,简直难以形容这奇异的光景。

夺走了夏季的嘴唇的那位骑士放开了夏季,仿佛溶解一般的当场碎散了。就在一眨眼的工夫,立在相同的位置上的,已经是一头翼龙了。

它银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辉。

在身边等待着的骑士乘上龙背,翼龙就张开雄壮的双翼向着月光辉耀的夜空飞去了。而夏纪只能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而已。

只有甜美的花香残留了下来。

“……不是真的吧……”

夏季腿一软,瘫坐在了地面上。

“不是真的……这根本不可能的……是梦吧……”

出了茫然的自言自语着,他也做不到其他任何的事情了。

“维克•路。”

又是同样的发音。

跪坐在地面上的夏纪,又一次被陌生的男人拉了过去,遭到了同样的事情。

这个男人也和前一个男人一样变身成了龙的样子,搭载上身边等待着的骑士,飞向了天空。

几乎已经处于了时失神状态的夏纪,已经根本没有抵抗的力气了。

在被迫突然面对过于特异的状态时,人是无法迅速地做出反应的。

在那之后,夏纪也一任男人们的摆布了。向自己做出要求的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只要看到就知道,自己是根本无法一一做出抵抗的。

稍过了一段时间后,夏纪已经从最初的彻底混乱状态中稍稍地恢复了过来。于是他感觉到了,那些呼唤着自己的声音中,是包含着类似于敬意的东西的。

虽然刚才在朦胧中并没有注意到,但陆续的集中在夏纪身边的骑士们在走近之前,都会跪下单膝。他们就好象中世纪故事中骑士对公主一样,向夏季行礼表示着敬意。然后,他们才会来寻求夏纪的嘴唇,或者是皮肤。

现在看起来,这些骑士们如果不碰触到夏季就无法变身成那些雄伟的巨龙,所以他们才会一个接一个的向夏纪表示着要求。

发现到的时候,身体已经沾满甜蜜的花香了。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啊。

“……呜……”

不觉间,眼泪从眼中滑落了下来。

就算再怎么对自己说着是个梦,皮肤上红色花瓣般的痕迹也只是越来越多而已。这种无法言喻的真实感,让夏纪的感情单方面的越来越高涨。

夏纪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

无论被多少次的逼到极限,就是无法获得解放。

夏纪难以忍耐地紧紧抓住了地面上的草丛。

“唔……!”

细长的草叶割破了他的手指。

反射性的握紧的拳头,被身后的一个人抓住了。

“维克•路×××××”

夏纪被从背后抱了起来,一个声音在他的耳际轻声低语着。

那是深邃的、带着音乐般的抑扬感的声音。

夏纪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住了。

(……?)

在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个有着低沉的声音的男人从背后抱住夏季,就这样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缓缓地舔上了夏纪那身着鲜血的手指。

“嗯……”

身体顿时颤抖了一下。

这个人与刚才碰触自己的男人们是不一样的。可是夏纪也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怎么回事呢?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

夏纪想要回过头去,可是在他动作之前,背后的男人就又出声招呼了:“王子,您没事吧?”

(——)

那个声音非常的事务化,几乎不包含着任何感情。

(就是——这个声音……!)

虽然夏纪因为自己突然理解了话语的意味而受到了冲击,但是它真正震惊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是那个声音!在梦里一直呼唤着我的声音——!!)

夏纪惊愕地回过头去。

银色的月光,把这个男人的面孔映得很苍白。

带着蓝意的长长黑发,美丽的、给人以深刻印象的紫色。

(呜哇。)

夏纪直至的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定定地俯视着夏纪的这双眼睛,是惊人的带透明感的紫色。虽然眼睛的颜色很淡薄,但是他的眼光却是那么尖锐,充满了仿佛要紧紧抓住对手一般的迫力。长长的眉毛浓得好像用毛笔画就的一样,随着高高的眉骨伸展成理想的线条。

黑狼,或者说,黑豹。

也许是因为那颜色极深的头发的缘故,也许是因为那细长的眼睛的缘故,也许并不是因为任何要素,只是它的存在就给了人这样的感觉,如今他也有着仿佛马上就将跃起扑噬猎物的猛兽一般的冲击力,同时也具备着诗歌般的悠闲,可以说,是个同时具有着紧迫与从容双方面要素的男人。

(这男人……真是够了不得的。就跟专业模特一样。可是这个人到底是……)

夏纪仍在混乱之中。他连连向自己否定着,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怀念……?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怀念?我明明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的啊……?)

“王子?”黑发的男人用“那个声音”再次呼叫了夏纪。

不行了,夏纪想。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他的面孔,都是那么让人怀念,怀念到身体都灼热而焦躁起来的地步。

这绞紧了胸口的亲密感,到底又是什么呀?

夏纪再也难以忍耐心脏擂鼓般的动悸,不得不开口问道:“王、王子?你在叫我吗?”

“是啊。您究竟怎么了?模样好奇怪啊。是不是过分把精气(艾美)分给龙骑士们(迪兰)了?今天晚上因为是紧急出战,所以不得不带您到战场上来直接给予精气啊。”

“咦?”

(迪兰?艾美?那都是什么啊?)

忽然间,视野摇晃了起来。是头晕了,都是因为身体的热度过高的缘故吧。

“王子!”男人的手稳稳地抓住了夏纪的上臂。

他的手带着舒服的凉意。与刚才那些像火焰一样灼热的男人们完全不同。

男人以让纪季彻底动摇了的声音,静静地对他耳语道:“让我像平时那样帮助您吧。请到这边来。”

(像平时那样……?)

虽然男人的手上用力,想要带着夏纪向前走去,可是夏纪的身体就是怎样都无法自由行动。

“我、我走不了……”

男人展开自己的斗篷,把它覆盖在向前倒去的夏纪的肩膀上。

那件黑色的斗篷的衣裾长得几乎要拖到了地面上,布料也紧致厚实,一看便知是高价的东西。

“请饶恕我的无礼。”

“!”

身体漂浮在了空中。

男人就好像在抱着公主一样,轻轻松松地就把夏纪抱了起来。

夏纪的脸顿时变得一片通红,可是在身体的中心作痛的情况下,他想挣扎也挣扎不起来。

男人向着战场的相反方向走去,他以相当修长的腿脚,迈着大大的步幅快步走下了山丘。夏纪的脸埋在了他斗篷的前胸部份,感觉得到在这斗篷的下面,男人用什么坚硬的东西覆盖着身体。是锁链甲吧?难道说,他其实是全副武装的?

(他叫王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说我吗?开玩笑的吧?我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庶民而已啊?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王子?这个家伙的脑袋是不是秀逗掉了阿?话说回来,这里又是哪里?)

直到听到了河水流动的潺潺声,纪季才猛然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反射着月光、波光粼粼的河面。似乎是刚才在平原上看到的那条大河的支流的样子。

男人的目标是小河边的一片树林。他抱着夏季走进了树林的深处。

“刚才遭到敌人攻击的那时,我有一刻甚至以为您被敌人斩杀了。看来只是从我站的那个角度看来恰好像是这样吧。索幸您平安无事啊。”

在穿过树林的途中,男人以低沉的声音这样说着。

夏纪想起自己一开始感觉到腹部剧痛的事情来。可是现在那种疼痛早就被他忘在了脑后,肚子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现在最困扰他的问题,也并不是什么疼痛。

“这边就可以了吧。”

“?”

男人在树木稍微稀疏了一点的地方站住脚步,把夏纪放了下来。

在阴暗的绿色中,有着一眼小小的泉水。水面映照着洁白的月亮,飘荡着幻想一般的氛围。树林与泉水便边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只有宁静笼罩着这里。

男人把夏纪放在了泉水边,自己跪在泉眼的边缘,将手侵入水里。他的斗篷还披在夏季的肩膀上。

不只斗篷是黑色的,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一色的纯黑,几乎要融进了夜晚的黑暗之中,以至于夏纪看不清他衣服的轮廓。但是不管怎么看,那都不像是现代的服装。

锁链甲几乎覆盖了他的全身,上面罩着一件长度及膝的上衣,腰际还佩戴着一把长长的、看起来就知道很沉重的剑。夏纪真的很想开口问问他,这到底是不是电影在拍外景。可是很显然,他的这身装束可不是寻常人仓促之间就能穿戴得起来的。而且从刚才起,他的态度与作派就都是极其自然的。

夏纪拼命克制着混乱的头脑,望着在泉水中洗手的男人的背影,向他问道:“那个,请问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啊?”

身体还是滚热的,可是为了不让男人发现到这一点,夏季尽量装出了平静的声音。

男人站起了身,向着夏纪的方向走了过来。夏纪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

走到夏纪眼前之后,男人弯下身体,在夏纪的耳边低语道:“马上就会好了。”

痉挛像电流一样闪过夏季的脊背。是那个声音,绝对不会有错。自己是认识这个声音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呢?夏纪完全搞不清楚。

在他代呆立的时候,忽然发现男人的手的目的,啊的一声回过神来。

“别,别碰我!”

他向后退去,可是却被粗壮的树干拦阻住,一时后退不得。

“王子?”

“不、不用管了!我自己来就好!”

“怎么可能。”

“啊?”

怎么可能是什么意思?

男人理所当然一样的回答了呆然的夏纪:“如果让王子为这点小事弄脏了自己的御手,我这王子的教育官就将无颜面对众人了啊。”

“教、教育官?”

“是啊。无论是帝王学还是一般教养,王子的全部生活都是委托给我的。利亚兰国王希望身为独子的您具备不劣于周边强国的高度教育,所以教皇陛下才把身为红衣主教的我派遣了过来。这些您早就知道的吧?”

“呃、不,我完全不知道。”

利亚兰,红衣主教,一堆陌生的词语的罗列,让夏纪更加搞不懂自己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里了。

“那个,今年是多少年?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

“王子?”

黑发的男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您到底是怎么了?今天晚上您真的是很奇怪啊。换了是平时的话,您早就一次又一次的要求我的手,甚至到了让我困扰的地步的啊?”

“一次又一次!?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来!啊不对不对!”

差一点又陷入了混乱的夏纪拼命的主张了起来。

“我、我才不是你的什么王子呢!”

“王子,您怎么又说起这些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的怪话来了。”

他根本不听自己解释。他那规戒小孩一样的口气里,还渗透着轻蔑的感觉,让夏纪顿时勃然大怒:“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是……啊!”

男人的手迅速而准确的捕捉到了夏纪的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夏纪才发觉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是早上的那一身了。

在衣摆很长的上衣下面,是一条裤子,但是却不像牛仔裤那么硬,对方的手带来的感触,已经充分说明了裤子布料的柔软。

男人把整个人都僵硬了的夏纪的身体压在树干上,将自己的膝盖楔进他打开的双腿之间,在他的头顶上低语:“您的随心所欲也该有个限度才对,不然的话,我就必须要惩罚您了哦?国家的骑士们现在正在浴血奋战,如果身为王子的您再提出任性的要求,我就真的无法赞同您的举动了。”

“不、不是啦!我才不是任性……”

刚说到这里,夏纪的呼吸就停止了。即使隔了一层布料,男人的手还是正确地把握了位置。

“请您抓住我的肩膀。”

“啊,啊……”

腰居然摇晃了起来,就好像自己在诱惑对方一样,把震动传导给了男人的身体。

适度的压力,精确的位置,这份根本不可能是第一次的正确,让夏纪的混乱顿时升级了好几倍。

“住、住手啊!这、这个身体,太敏感了,我……!”

“是啊,我非常清楚您特别的敏感,王子。刚刚来到利亚兰的时候,我还曾经以为您是哪里的妓女。不管被什么样的男人碰,都会马上张开双腿。”

只听轰的一声,全身都变得滚烫了。

(这个混蛋!)

这是什么样的侮辱啊!是该对王子说的话吗!

可是男人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说了下去:“没关系的,因为您早就已经习惯了啊。”

他的声音不包含着任何感情,听起来是那么的冰冷,冰冷到感觉不到对王子的任何爱意。

不管怎么说,他也好歹是自称教育官的人。就算这个男人并不对被他称为王子的对象有什么爱情,也总该有些敬意才对啊。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男人的手已经侵入了柔软的裤子,直接碰触到了皮肤。

“住手……!我才不想被你这种人乱碰!”

这个人不管怎样挑逗夏纪,也都只不过是一种事务性的处理罢了。

就在夏纪这么想着的时候,内侧突然有什么东西爆发了。

“我不要!放开我!”

“您并不是真心不要的吧?”

“说、说不要就是不要!放开手!别碰我!”

夏纪用最高的声音叫道。哪怕只多个一分一秒,他也无法忍受在被这个男人继续碰触下去。可是他叫到嗓子都快哑了,男人也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心而已,仍然不动声色。

“没办法了。”

男人忽然低声这么说。接着,夏纪的嘴唇就被男人的嘴唇彻彻底底的封上了。

“呜……”

舌头是滚热的。从他那冰冷的手指完全无法想像的,带着灼热而坚强的意志的舌头闯了进来。

他的舌头压住了夏季舌头的里侧,只这一下子,夏纪就完全只能被他的意志摆布了。

他已经根本考虑不到抵抗之类的词语。

“嗯嗯……呜……唔……”

在男人的舌头卷上来之后,夏纪的身体彻底融化在了他的怀抱里。

在几乎站不住的情况下,夏纪只得抓住了男人。

奇怪,太奇怪了。

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而已,那就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这双嘴唇。

“……啊……!”

全身都微微的颤抖了起来,身体的中心传来了一阵冲击。

夏纪依靠着男人的身体,这才明白自己都做出了什么好事来了。

(撒……撒谎的吧……我、我居然在别人的手里……)

男人手上用力,紧紧地支撑住了到达之后浑身瘫软的夏纪,耐心地等候着它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不过他的这份温柔和体贴,其实也只不过来自身份的差别而已吧。

等夏纪的颤抖好不容易停止之后,男人就迅速的放开了她。

他又在泉水中洗过了手,然后从腰间那腰包一样的置物袋中取出了一块布,很仔细的为夏纪做了擦拭,并且还整理好了他凌乱的衣服。

夏纪在一片茫然之中任凭对方摆布,但是男人说出的一句话马上让他恢复了意识:“好了,王子。已经没什么时间了,请您早点回到战场上去吧。”

“回去!?你不会是说让我还得被那些家伙乱来吧?”

这突然的威胁,让夏季的声音都变调了。

“那些家伙?您是说‘那些家伙’吗?”

“就是那些有是人又是龙的家伙!”

“……请您说他们是龙骑士(迪兰),王子。”

听了夏纪的话,男人不悦的眯起了眼睛。可是夏纪却不管不顾的叫了起来:“管他叫什么!反正我不要就是不要!我死也不回去!”

“龙骑士是利亚兰王国军队中的主力部队。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周边的大国才无法侵略这个国家。而他们只有在得到王族的体液之后才能变身为龙形。所以说,您的体液是绝对必要的,王子。您到底明白了没有?”

“这我知道啦!刚才我是一时摸不着头脑,才随人摆布的,可是你还要我在去被那些男人们折腾一趟?打死我我也不干!你饶了我成不成!就算这是在做梦,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做梦?”

“呃,不是吗。”

凝望着自己的那个男人的眼瞳,仿佛吸收了月亮的光芒一样,紫得那么通透。

夏季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

“本来就是,我才不是什么王子。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打仗,可是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真的很对不起,你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搞错了?您的意思是说,如今正在我眼前发言的这个人,并不是维克•路王子?”

“维克•路?什么啊,这果然是个名字啊。”

“……”

男人沉默了。他现在真的弄懂了吧?夏纪偷看着男人的脸,想要确认。

男人忽然又把视线转回了夏纪身上,夏纪吓了一大跳,也会看着他。

不管怎么打量,这就是张陌生的脸孔。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的。

(可恶啊,那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么怀念啊?而且心脏还乱跳个没完,我的脑筋一定是秀逗了!)

男人向着夏纪的方向伸出手去。

“今晚的月光是如此明亮,还是请您在泉水中确认一下自己的样子吧。因为无论无怎么看,您就是为维克•路王子,绝对不会是别人。”

“泉水?”

男人不由分说地抓起夏纪的手,就把他领到了泉水的边上。

在明月那皓皓的光辉照射下,水面就好像一面平滑的镜子,映出了周围的树林。

夏纪心中扑腾的迈上一步,低头张望着映在水中的人物倒影。

“……您满意了吗?”

夏纪明白背后的男人正在语调平静地询问着自己,可是他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王子?”

男人再次以低沉的声音问道。

“……果然是个梦……”

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却因为哭腔嘶哑着,夏纪猛地把头向着后面转去。

长长的金发在肩膀上飞舞起来,这他自己也感觉得到。

“这不可能的!我才没有这样的金发!也没有这么蓝的眼睛!首先我也不可能有这么白的皮肤!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金发碧眼、整个轮廓好像西洋人一样深邃的少年的面容,还有苗条而修长的手脚,与身上王子的服饰。

“我、我的衣服呢?那可是NEVERFOD的最新样式啊!到底哪里去了?”

那件打了挺长时间的工才好不容易买来的最新外套,如今却踪影全无。

代替了NEVERFOD今年秋天的最新设计的,是一件带细小褶皱的布料做成的长摆上衣,而名牌的牛仔裤也变成了紧紧的贴在腿上的白色长袜。

再往下看,连原本的旅游鞋都换作了橄榄色的皮革长靴(脚尖的部分还跟小丑的靴子一样,翘起一个滑稽的大弯)。

这根本就是电影里的中世纪制服嘛。

夏纪嘶的大大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呼呼的慢慢吐出来。

(这是个梦。)

没错没错!他的肚子里回荡起大大的赞同声。

(就是的。我多半现在就在教室里。对了,第一堂课是根本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古文嘛。惨了,我一定是因为昨天打机打得太晚,就在樱井的古文课上睡死过去了啊。所以,所以,这就是个梦来的。)

想着想着,夏季就在自己的脸蛋上狠狠得揪了一下。

因为那是确定是梦的固定方法才对。

“疼疼疼疼,疼死啦!”

眼泪哗的一下冒了出来。揪得太狠了,真是笨蛋到家啊。夏纪捂着刺痛的脸颊就蹲了下去。

“撒谎吧?怎么会这样……?我很疼……”

呼吸在一瞬间就紊乱了。

就在马上就要陷入彻底的混乱中的时候,夏级猛地抬起了脸。

看着眼前的那个高个的黑发男人。

“王子,请您冷静一点。”

“跟你说了,我才不是王子!真的是你搞错了!我怎么可能是这种金发的王子殿下啊!我只是个普通的日本人,普通的黄种人而已!我只不过是早上去上学,推开了教室的门而已……!”

“王子!”

“——!!”

腰有再次被抓住,嘴唇重叠了上来。这种好像能试探到身体最深处一样的亲吻,让夏纪顿时又陷入了头晕目眩的状态。

“呜……你、你放手啊!”

差一点就哭出来的夏纪试图抵抗。如果再被多掠夺一下的话,身体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了。

夏季拼命的推开对方的身体,吼叫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难道这个世界里男人和男人接吻是常事吗!”

“不。平常的话,这种行为应该是男性与女性所做的。”

“那、那你干吗还!”

“因为您是利亚兰的王族。虽然我并不是龙骑士,但是这个国家的王族有着特别的习惯,为了表示敬意,男性间也会进行亲吻。刚才我已经对您说过了,利亚兰王族的体液是有着特别的力量的。而且命令我适应这个王族习惯的,不是别人,正是您啊。”

“我、我才不记得那种事!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才不是哪里的什么王子!”

“嘘。”

本来还要再说下去的时候,夏纪的嘴唇却突然被男人的食指按住了。

男人以低沉的声音向啪哒啪哒眨着眼睛的夏纪说道:

“如果您不想再被我亲吻的话,那么就请不要再说您不是王子之类的话了。”

“可,可是这是事实……”

在马上又要说出禁语的时候,夏纪忽然发现,赶忙吧嗒一声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里仿佛写着这样的文字:你想再被吻到软了脚吗?

“王子。就算您不让我称呼您为王子,但只要您有着着这样的姿形,那么您就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存在。因为王城里有很多的人都想对您不利。”

“相对我不利?我不是王子吗?王城不是王子住的地方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您的王位继承权为您招来了许多麻烦。特别是您的堂兄尤哈斯殿下,他一直不承认您是王位继承人。因为利亚兰的王位继承者都是在龙神殿……”

就在男人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

“哇!”

有什么东西夹着恐怖的劲风飞过了两人之间。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那东西就插在了树干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粗粗的长枪。

“怎、怎么回事!?”

夏季吓的缩起了身体,而男人却一脸平静,连拔剑的意思都没有。

“是敌人。看来我们在同一个场所停留太长时间了呢。”

“你现在那么冷静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那边杀过来了啊!?”

咚咚咚咚!伴着令人心生畏惧的震响,一骑马队在月光之中奔腾而来。

马上的骑手们全都带着铁板打成的头盔,看不见他们的长相。

可是从他们并不是骑龙,而是骑马看来,肯定应该使敌人了。

“喂!你也给我把剑!你一个人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的吧!我来帮你!什么是不是梦里的,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借给我!就算是我,也至少能挥几下的!”

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夏纪就不假思索的叫起来。要论千钧一发之际的无畏勇气,夏纪可是得到了父亲的真传的。

可是男人却毫无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吼叫的夏纪而已。

夏纪心头火起:“你看什么看!”

“我真的觉得您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啊?都死到临头了,你说这个干嘛!”

“因为维克•路王子是不会关心一个仆人的。”

“啊啊?”

难道他为此感到不满吗?夏纪仰望着男人的面孔,但那雕刻一般端正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感情。

从刚才开始他一连串的表现来看,它似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完了,天敌啊。

夏纪最不擅长跟这样的人相处了。

他的班里就正好有个这样的少年,而那个少年跟夏纪真可以说是天生的对头。天生表情丰富的夏纪和他就是处不来,两人甚至曾经激烈的对立过,那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那也是因为你这幅态度让王子殿下讨厌吧!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呜哇哇!”

就在他愤愤的骂人的时候,有一柄长枪嗖地扎在了树上。

夏纪迅速转身向着树荫下扑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很是轻盈。

陪他一起移动的男人把一柄剑向着夏纪递了过来。健剑身很细,两侧开刃,看起来似乎很轻,可实际拿到手里才发现它意外的重。

“请您用这把剑。因为他比较轻,所以对您来说正合适吧。”

“嗯,啊。”

发现到自己的语尾带着微微的颤抖,夏纪不由得咬住了嘴唇。

(不好了……)

头脑中响起了危险的警报。

刚才还觉得自己那个剑应该就跟街机上的格斗游戏差不多,实际拿到手中,却发现剑这东西和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虽然夏纪在初中的时候曾经练过一段时间的剑道,可是那种程度的技术在战场上压根就派不上任何的用场的。

身边的男人似乎看穿了夏季的动摇,低声对他耳语道:“王子,我很感激您想要协助我的心意。但是请您不用担心。这点的人我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请您保护好您自己,不要被掳走就好。”

“啊?”

(什么掳走?)

“只有有了利亚兰的王族,才能够建立起龙骑士团,所以利亚兰王室的成员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一样的存在。”

“——”

夏纪哑然。

也就是说,自己不但在王城里被许多人盯着,国外也有大票大票的家伙在打自己的主意了?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受欢迎啊。

“……这让我更想回去了啊……”

但夏纪的呻吟却被敌人的叫声彻底抹消掉了。

有着紫色眼瞳的男人的黑发在月下飞舞起来。

在近乎耀眼的月光下,只见男人挥起的剑在空中留下银色的轨迹,而敌人一个个的倒在了银色的轨迹之下。

那仿佛是一场舞蹈。

在男人们的惨叫与马儿的嘶鸣中,只有他所在的地方,沉静得好像与时间隔绝了一样。

“××××!”

“××!”

骑士们叫喊着什么,但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被黑沉沉的马匹在近距离包围起来,光只是那震耳的马蹄声,就足以让身体从心底颤抖起来了。

“可、可恶……!”

颤抖已经到了止也止不住的地步。虽然勉强还端着剑,但真的只有摆摆架势而已。

不对,说老实话,他只能想到摆着姿势往后退而已。

(根本不可能的。可恶!我连该往哪里刺都不知道啊!)

说时迟,那时快,位于夏纪正面的骑士已经一剑劈了过来,夏纪举剑去挡,他的剑瞬间就被对手的尖剑卷上了天。

夏纪慌忙向后退去,可是脚却在被夜露打湿的草地上一滑,失去了平衡。

“啊!”

长剑闪出雪亮的寒光,向夏纪逼来。

“王子!”

男人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无论什么时候听到,都觉得那么怀念的那个声音。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之内,所以夏纪一时无法把握自己眼前发生的事情。

(怎、怎么了……?)

有个什么东西伴着沉重的声音掉在了坐倒在地的夏纪眼前。

然后,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高大的骑士的身体就好像追随着那个东西一样,颓然滚落在地上。

同时喷出的喷泉一样的血液洒落在夏纪的身体上。

一声干哑而短促的悲鸣滑出他的咽喉。

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散发着强烈血腥气的红色海洋正中,正坐着的是一颗离开了胴体的首级。

虽然已经向这个世界告别了,但是他仍然心有不甘,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一片白浊的眼球直直地朝向夜空。

这是真实的。

已经无法再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境了。

夏纪知道全身的力量都在离自己而去,但是他却不可能再控制自己了。

他失去了平衡,身体偏离了中心。

就在他的身体要倒进血泊的那一个瞬间,一双强而有力的手从背后支撑住了他。

夏纪最后看到的,是映在紫水晶一样的眼眸中的金发王子的脸庞。

(维克•路……)

夜风吹起了金色闪闪的头发。

然后夏纪的意识就向着深深的黑暗之底坠落了下去——

在中世纪的城堡中醒来

夏纪在被柔软而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的幸福感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撩得他的鼻子痒痒的东西,原来是柔软到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的头发。就好像大红色的美人蕉花一样鲜艳的颜色。

原来红发是这么柔软啊,夏纪还没有完全醒来的头脑这样想着。

(——红发……?是谁的啊!?)

想到这里,他唰地跳了起来。结果俯在夏纪身体上的少女就因为反作用力而倒在了床单上。

夏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低低的天花板,石质的墙壁,小得像洞一样的窗子上盖着木板,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阳光从木板的空隙中射进来。看来外面很亮的样子,是已经到了早晨了吧。

这张带着顶篷的床里,很明显的絮进了鸟的羽毛。

看来这里是寝室。床虽然不算太大,但是让两个纤细的少年和少女睡来也是富富有余了。柔软的羽毛床垫上覆盖着一层色彩鲜艳的毛毯,再上面还铺了一床绢质的床单。通过美丽的布边的层层重叠,为床加上了最好的装饰。这个房间里虽然没有点着火,算不上太暖和,但是使用了毛皮作衬里的被子让人睡起来很是香甜。

(这里是哪里啊?保健室?怎么可能啊。)

夏纪拉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看了看,就知道噩梦还在继续了。

头发还是金的,皮肤也还是白的,身上穿的不是最喜欢的睡衣,而是光滑的丝绸长袍,好像是衣摆很长的睡袍的式样。布料本身还散发出清香的香气。

(血呢?)

夏纪把手腕贴到鼻子上,用力地闻了闻。

(一点味道也没了。是谁帮我洗了澡又换了衣服的呢……)

夏纪想起自己在那个噩梦里被大量的血喷到,然后就被吓昏过去的事情来了。

(是那家伙……是那男人杀的。)

所有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个黑发男人的剑,就仿佛是死神的镰刀一样。

夏纪甚至看到那些从剑尖上一滴滴落下的红色水珠。

“呜……”

他连忙捂住嘴,阻止自己继续回忆下去。

真是难看啊,刚一回想起那脑袋离开身体的瞬间,就又差点昏过去了。

(没办法啊。我是个现代日本人,不可能跟把那种事当家常便饭的家伙相提并论的。而且说起来,一个教育官能够那样杀人吗?这不是很异常嘛。)

总之先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说服了自己之后,夏纪的心情就平静一点了,他再一次的打量了周围。磨得很平整的石块叠成的石壁,上面几个地方带着有蜡烛的烛台,但是并没有一个是点燃了的。

(好暗。现在几点了?还有,这女孩子是谁啊……?)

夏纪的目光盯在了那个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把赤裸的后背朝向自己的少女身上。

那脊背是如此的洁白而光滑。纤细的肩膀,修长的手臂好像游泳一样的伸展在床单上,形状美丽、尖端是淡蔷薇色的指尖搭在床头。

夏纪几乎要倒吸一口气了。

真难以置信,跟在噩梦之后的,竟然是如此的美梦啊。

那个躺在夏纪身边的少女的侧脸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一动就可以听到清凉的簌簌声的光润红发,好象丝线一样在少女的脸颊上溜过。夏纪无意识的伸出手去,捏起了一绺她脸颊上的红发。

在这个瞬间,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她把头骨碌地转了过来,一双看到就令人觉得安心的温柔栗色眼瞳里,映出了金发王子的身影。

(好、好可爱!)

再加上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真的是个可以做偶像的美少女啊。

“啊,那个,你是……”

“×××××?”

“!”

夏纪刚刚张开的嘴巴又立刻闭合。他说的话就好象外语一样,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

(真是的,怎么回事啊?那个家伙的话我就明明听得懂的。)

“呃……啊……”

就在夏季混乱的时候,眼前的美少女莞尔地露出了一个天使一样的微笑,又张开了口。夏季不由得想要去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也许只不过是个借口吧。

她的嘴唇柔软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好像刚采摘下来的葡萄粒一样新鲜柔润,温顺甜美的应和着夏纪的嘴唇。

夏纪是第一次如此地沉醉在自己给别人的亲吻之中。

这种感触让夏纪着了迷,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停地变换着角度亲吻着。

“这么看来,您似乎并不讨厌亲吻的啊。”

正沉溺在与美少女的甜蜜接吻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屋门处忽然传来了男人那充满适度抑扬的声音。

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记住的天敌的声音。

这个天敌黑发的教育官以见怪不怪的样子大步走进两个人所在的寝床,小声地和少女说了几句话。

夏纪只听到了最后的一句而已,“服侍王子起身”。

少女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夏纪,微笑一下,就下了床。

她是全裸的。哎呀,这个国家的风气真是开放啊。

……不对。

不是这样的吧?夏纪哑然地张大了嘴巴,像是快窒息的鱼一样喘着气。

“王子?您怎么了?”

教育官问愕然地瞪着木门看的夏纪到。

而“美少女”丝毫不在乎自己像婴儿一样赤裸的身体,嗒嗒嗒地向出口跑去,径直地出了门。而夏纪的视线固定在某个地方,想动都动弹不得。

本应是少女的身体,胸部却没有任何的膨胀,代替的却有着多余的东西!那个东西正是夏纪生来就有的东西!

夏纪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声音:“那、那孩子,是男的啊……!”

“安德兰谢是您的乳兄弟啊。难道您连这个都忘了吗?看来您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的样子啊。”

“记忆?”

“也许是您昨夜在战场上受到了什么过大的刺激,发生了暂时性的记忆丧失吧。”

“才不是!我说过我不是王子……”

这句话夏纪并没能说完,因为他遭到了天敌嘴唇的阻止。

“嗯……!”

(畜牲!又来了……!)

他以一边膝盖撑在床上的状态,深深地吻了上来。身体也无法阻挡的又开始发热了。

“呜……嗯嗯……”

夏纪被自己嗓子里的哼声吓了一条,慌忙拼命的扭开了头。

“我、我知道了!知道了!不说就是了吧!我不说了!跟你约好,我再也不说自己不是王子了不就行了!”

“……您能理解这一点我非常高兴,维克•路王子。”

夏纪用手背胡乱的擦了擦被亲到发红了的嘴唇,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教育官:“真可恶。不管我再怎么不中意你,可是我也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得通而已。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这真是奇怪的事情啊。”

教育官把他那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回以低声的耳语。

虽然他嘴里说奇怪,可那冷静到令人火大的声音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这就是在梦中一直呼唤着我的声音。)

“因为我也是一样的,王子。”

“啊?”

“就算我现在在跟您对话,我也完全不知道您说的到底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啊啊。”

夏纪拼命点头。由于对方的冷静,他也终于从激动中平静了下来,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语言。可是只要你说出口来,我就能够理解是什么意思。就好象脑袋抢在耳朵前面理解了意思一样。要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昨天晚上见你,你舔了我手上的伤口那时候。”

“手上的伤口?不是接吻的时候吗?”

男人瞥了夏季一眼,夏季顿时面红耳赤。

但是男人却并不在意夏纪的难堪。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公式化,不表示出任何的感情。

“也就是说,在我摄取了您的血液,或者说是体液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产生了深深地联系了?”

“你别说得那么意味深长的好不好!我只是在猜是不是这样而已!也可能不是的!你不要过来哦!”

在至近的距离感觉到男人的体温的夏纪叫到。

看他那缩到床的角落里瞪着对手的样子,根本就好象是一只树起了全身的毛的猫儿一样。

男人一时什么也没有说,室内被难堪的沉默笼罩了。

见男人根本不为所动,夏纪尴尬得把视线从男人身上赚转开来,可是却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这个混蛋,别随便盯着别人看好不好!)

再也难以忍耐那个视线的夏纪发出了吼叫一样的问询:“你、你把昨天那些人全都杀掉了吧?”

“我是劳伦狄斯。”

“啊?”

“那是我的姓氏。”

“劳、劳伦狄斯?只有这样而已吗?没有其他的名字了?”

“……约书亚。约书亚•尤利乌斯•劳伦狄斯。可是您不用记住也没关系。因为您从来没有称呼过我的名字。”

那种好象后槽牙间咬着什么一样的说话方式,让夏纪不由火大。他抬起手来,粗鲁的抓住了自己头上柔软的金发。这是和田夏纪在为难或愤怒的时候的毛病。

他在床铺角落里狠狠地瞪向对手,愤愤地道:“你这家伙其实根本是讨厌维克•路王子的吧。”

“怎么会。”

虽然马上就得到了他的回答,但是却只是增加了夏纪对他的怀疑而已。

“为什么您会说这样的话?”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看而已,约书亚。”

夏纪故意的呼叫了他的名字。这一瞬间,劳伦狄斯的眼角似乎微微的堆起了几条皱纹,但那也许只是自己多心而已吧。

劳伦狄斯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迅速地跪在了地面上。

这正是骑士面对自己侍奉的国王才会做出来的姿势。

“你、你忽然干什么?”

吓了一条的夏纪慌忙把后背靠到了墙上,俯视向跪在地上的对方。

说老实话,他真的很讨厌自己像戒备心极强的野猫似的,对对方的行动一一做出反应的举动。

可是劳伦狄斯并不在意夏纪的态度,轻轻的行了一个礼后说道:“请您起身吧,王子。就算如今的您失去了记忆,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是梦境,今天您也必须作为王子去迎接国王陛下的归还才行。”

“国王?那也就是说,是这家伙的爸爸了?”

夏纪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反问道。劳伦狄斯稍稍皱了皱眉头。

“请您称为父王。”

“少来啦。你也知道的对不对?就算我叫了‘父王’,那位国王陛下也不可能听得懂的。因为我说的话只有你能听懂啊。所以甭管我了好不好。”

“那么,就像众人公布说您因为遭到敌人袭击,咽喉疼痛发不出声音来好了。我会陪同您对国王陛下这样回报的。”

“那为什么还必须得去出迎啊?就说我发烧起不了身不就好了?”

“王子。”

劳伦狄斯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严厉。

“就算您是这个国家独一无二的王位继承者,但您的立场是非常微妙的。王城中抨击您并不具备继承王位的能力的人并不在少数。而您的确也直到现在都没能拔起伊修特瓦的龙剑。”

“啊?伊修特瓦……?那是什么东西?”

见夏纪听得呆兮兮的张大了嘴巴,劳伦狄斯只得放弃的叹了口气。

夏纪通红着脸回嘴:“我现在可是两眼一抹黑啊,刚才不就跟你说过了吗。”

“嘘。”

劳伦狄斯忽然示意夏纪压低声音,这时门外传来了叩门的声音。劳伦狄斯迅速地站起身来,向着房门走去。

他和那个房门外的什么人小声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再次关上了门,快步回到夏纪的床边。

然后他拉开床脚边放着的巨大的木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条看来很柔软的罩衫,递到了夏纪眼前。

“王子,请您穿上这个。”

从他的举动里,夏纪感觉到了紧张。他从床脚里蹭了出来,接过罩衫,迟疑着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很糟糕的人啊?”

劳伦狄斯轻轻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把夏纪弄得乱七八糟的罩衫衣襟整理好,又重新把腰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等结束之后,才以很明显的是不让门外的人听到的声音耳语道:“是您的堂兄尤哈斯王子。如果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的话,就不要做任何回答,装作昏倒就好。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

“——”

尤哈斯王子。

就是那个盯上了王位继承权的堂兄了吧。

正想要问上一句的时候,门却被失礼地咣当一声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腰上佩戴着大大的剑,带着三个随从走了进来。

他的装束与夏纪身边的劳伦狄斯完全不同。

他上身穿着到腰的短皮革坎肩,下面是锁链甲,那身锁链甲一直覆盖到他的双脚,从剑刃的威胁下保护着他的身体。就是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夏纪看来,也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战士的装扮。

(这可不是进堂弟的房间该做的打扮吧?)

这个人身上很明显的散发出了敌意。

尤哈斯王子看都不看夏纪身边的男人,径直向着夏纪大步走来。

这是个会令人联想到凶猛的野兽的男人。

而且并不是百兽之王世狮子,而是会贪婪的吞噬腐肉的鬃狗,或者会一口咬断猎物的喉管的大灰狼。

他那久经锻炼的手臂粗壮得让夏纪瞠目结舌。不只是手臂,他全身的肌肉都好像一副坚硬的铠甲。真可谓身强体壮了。而且他还英俊到让人大吃一惊的地步。

他的头发是让人联想到仲夏的向日葵一样的金发。丰茂、卷曲,有着优美的光泽。

既然有这么棒的脸孔和身体,又有一头出众的金发,那么全国的女性们一定会为他骚动不已的吧。

可是不知为何,夏纪却从这个堂兄弟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亲切。

特别是被他那色素淡薄到接近银色的眼睛一瞪,夏纪几乎要打起冷战来了。

而且他还以野兽一样发着光的视线把夏季从头打量到脚,这种没礼貌的看人方式也是问题所在。

“××?×××××!”

果然听不懂他在讲虾米碗糕。可是就是听不懂,也不妨碍夏纪从那仿佛震得空气都在抖动的声音中感觉到敌意,而且还是恨不得马上就要把对手刺对队穿的那种敌意。

夏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这种时候,和田夏纪会意外的充满了从容。

这就好像狮子在面对对手的敌意时仍然从容不迫一样。

夏纪想起了在和同班的不良少年杠上的时候自己做出的反应。时至今日,同学年的人已经没有一个人再敢小看他了。这就是和田夏纪的为人。

尤哈斯王子带着挖苦的目光,又说了几句话,就走离夏纪越近。

似乎是对夏纪完全无视自己很火大的样子,在走到身边的时候,尤哈斯王子的手忽然抓住了夏纪的胸口。

夏纪反射性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尤哈斯王子像是在说“哦”一样的举起双手,夏纪的抵抗让他故意地笑了起来。

真是让人讨厌的笑法。

夏纪眯起眼睛,以不服输的表情打量这个男人。

虽然不到劳伦狄斯的程度,但这家伙的个头也相当的高。知道夏纪在瞪着自己,尤哈斯王子似乎很感兴趣的低头看着夏纪,而后还大胆的把身体靠了过来。

如果夏纪足够灵巧的话,他就顺势在这里装作昏倒了,可是夏纪本来就是一个极度不会演戏的人。

他以火焰一样的眼睛睨视尤哈斯王子。

就在这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咕嘟咕嘟的沸腾的一瞬间。

对方忽然电光石火的出手抓住了夏纪的下颚,向啃食一样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看到别人的脸就突然亲上来啊!)

夏纪,完全切换成为战斗模式。

尤哈斯王子那只万分无礼的手甚至侵入了罩衫,在胸口上乱摸起来的时候,夏纪以了不起的反射神经狠狠的踹在了尤哈斯王子的腿间,当场脱兔一样的逃了出去。

门前还有着几位其骑士一样的人在,但夏纪甩开他们的手,在石板铺成的阴暗走廊上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

尤哈斯王子愤怒的呻吟声在身后响起,但是仍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果然原因不是亲嘴啊。)

夏纪一边高速奔跑着,一边冷静的下了判断。像尤哈斯王子这样把敌意全摆在外面的对手,他反而可以冷静的对应。这比面对那种微妙的沉默着俯视自己的家伙可要来得简单多了。

(结果我就只对那个紫色眼睛的混球有反应而已。这算什么嘛。)

约书亚•尤利乌斯•劳伦狄斯。

他说他是红衣主教,那么它就是罗马那些身份显赫的大人物中的一员了?

那他为什么会被选来做教育官呢?难道是因为他头脑特别出众,还是出身特别高贵?

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在夏纪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就是无法不去在意这个劳伦狄斯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冷淡。

又为什么总是用蔑视的眼光看自己。

虽然知道尤哈斯王子带来的那三个侍从正在后面追,但是夏纪对自己的脚力相当有自信。从打很小的时候起,别人就总说他的运动神经是一流的,但是看来这个叫“维克•路”的家伙也具有相当的敏捷性与爆发力。

可是,如今的这个“维克•路”却对城里的地理一无所知。

在顺着石板走廊一口气跑到头之后,走廊就与走廊交织在了一起,不断地出现交叉的路口,再加上没什么照明,就好像黑暗的迷宫一样。夏纪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好不容易,视线才捕捉到了一个有光照进来的地方。

那是一个螺旋形的楼梯,阳光就是从楼梯的最上面照耀下来的。

夏纪什么也没想,就直接冲上了楼梯。他本来就不喜欢黑暗的地方。想要看到光。

跑着跑着,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弧形的拱门,夏纪毫不犹豫地就向着外面跑去。

耀眼的太阳光瞬间刺入了夏纪那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中。

他不服气的瞪向太阳。

(——!)

风吹拂过夏纪的脸颊。

夏纪屏住了呼吸,呆呆的站住了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城堡中最高的塔顶上来了。

因为城里很黑暗,给人一种外面已经是夜晚的错觉,但外面正充满着辉煌的晨光。

世界。

在这个一览无余的地方,夏纪遥望着天空、大地与地平线。

拂动着自己的金发的风吹向了遥远的远方。

秋高气爽的晴空中,洁白的云朵就像平静的海浪。

密密的森林一直绵延到地平线的方向,近处的民家小得好像路边的小石头,红色的屋顶一间连一间,围着排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形成了一个村落。

而村落与村落之间是美丽的金黄色的麦田,看来正是麦子收割的时期。还有广阔的草地,星星点点的牛与羊。在几条细细的小河旁,大大的水车正在缓缓地回转着。

“这,这里是哪里啊?”

夏纪一时把追兵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愕然的眺望着周围的风景。

这个天台延续到围绕塔外盘旋而下的阶梯上,走上阶梯,就看到面前是仿佛欧洲旅行指南书上一般的、雄伟壮丽的石头城墙。

这城墙真是漫长而巨大啊。城堡就在城墙的里侧,耸立起一座座高塔和类似的高耸建筑物。

以这座城堡为中心,广阔的农田、民家以及翠绿的森林延伸开去。

再望过去,就是河了。

那就是昨天夜里看到的那条大河吧。在阳光下看起来,它仿佛又大了几分。大河像巨大的蛇一样蜿蜒着,割开黄金色的旷野,流淌向无尽的远方。

(我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如今所有的五感都已经毋庸置疑地醒来了。

无论是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空气的温度,以自己的皮肤感觉到的风的触感,体温,双手被粘稠的血沾湿、而后又渐渐挥发变干的感觉,都实在太过真实了。

(我、我只不过是推开了教室的门而已啊……?)

夏纪在俯视着宽阔的大河的时候,又回忆起了那条龙。就在推开教室的门的时候,眼前就是一片蔚蓝的大海,一条水龙伴着波涛的声音向着自己飞来。

“他好像说他是来迎接我的吧。可是……那个也是梦吗……”

夏纪颤巍巍的扶着石头的护墙,探出了身体,俯视着眼前的世界。

他一个接一个的想起了与朋友们一起去看的好莱坞电影。罗宾汉,亚瑟王,要不就是勇敢的心……

夏纪用双手抓住护墙,想要把身体探得更远。

“哇!”

有谁用强大的力量抓住了他的腰。

不用回头就知道了,一定是那个紫色眼睛的男人。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是他。

他硬是一把夏纪从护墙上拽了下来,夏纪不由得就心头火起,向着他就怒吼:“你干什么!混蛋……”

他还没来得及瞪那男人一眼,脸上就响起了清脆的一声。

一瞬间,夏纪只知道把被打了的脸孔向旁边偏了过去,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这样呆在了哪里。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你、你、你……”

过度的屈辱,让眼前都变成了一片惨白。

夏纪的性子比别人急一倍,打架也从来只有比人先出手,让他默不作声的让人打,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夏纪的拳头刚刚挥起来,就被劳伦狄斯用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握住了。他惊得一下抽回了手。

那双曾经毫无所动的俯视着自己亲手杀死的尸体的紫色眼睛,如今正以危险的表情俯视着自己。他似乎非常生气的样子,背后的空气似乎都在嘶嘶作响的放射着火花。

即使气势上已经完全被他压倒,但夏纪还是死不服输的顶了一句嘴:“你至于那么生气吗?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远处而已嘛。我又不会傻到掉下去!”

“如果刚才到这里的人不是我呢?换了是您的敌人的话,这就是把您一把推下去的大好机会了啊。”

他的声音是那么冰冷。

夏纪用力咬住嘴唇,瞪向对方的眼睛。

“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这个世界也好,这个身体也好,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还说什么敌人,我连你的事情也一点都不知道啊!”

愤怒之下,叫得自己差点喘不过气来,心脏也剧烈的狂跳着。

但即使见了夏纪如此激动的样子,劳伦狄斯还是没有丝毫动摇之色。动摇的总是只有夏纪一个人而已。

(怪物……!)

跟他比起来,尤哈斯王子那种明显的表现出敌意的家伙到算好的了。至少比被人这么无动于衷的看着要好了太多太多。

“王子!?请您等一下,王子!”

听都不听劳伦狄斯的制止,夏纪就顺着塔身外侧的楼梯跑了下去。

途中他穿过塔内,跑到了与那一条阶梯交错设计的另一条楼梯上去。然后就这样一直跑下去,直到下了塔,来到了反方向的城墙上。

“哼,看我给你点厉害看看!”

见他似乎没有追上来,下夏纪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他爽快地在城墙上拔腿便跑了起来。

然后他就这么跑下了城墙,寻找着能够逃到城外的出口。可是城门的影子都没看到半个,夏纪的手腕就被人从背后大力地抓住了。

“看来您对扔下别人非常在行啊。”

“哈哈哈,你也不差啦!看你不是对突然袭击别人很拿手嘛,约书亚!”

夏纪很清楚,只要叫到这个名字,对方就会在一瞬间感到迷惑。

夏纪宜傲慢不逊的眼神望向劳伦狄斯。

“话先说在前头,这可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大色狼他先……”

可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身体唰的被勒住了,夏纪登时就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他甚至都来不及在至近距离凝视那双紫色眼睛。

劳伦狄斯又把自己的嘴唇重叠在了“维克•路王子”的嘴唇上,他强行撬开对方的嘴唇,强烈的吸吮着他的舌头,强到让王子的身体都失去了力气。

这与尤哈斯王子那粗鲁的吻完全不一样。

因为这个吻总是伴随着其他的东西的。

感觉到身体的中心已经笔直的屹立起来的夏纪陷入了狼狈的状态。

“维克•路王子”的身体,正直到了夏纪难以置信的程度。

如果自己的女朋友也有这么一幅敏感的身体,自己恐怕会紧张到不敢让她外出了吧。不然只要被男人引诱一下,就会简简单单的上钩了啊。

夏纪混乱到了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地步。

等男人的嘴唇好不容易放开的时候,夏纪已经是站也站不住了。一任劳伦狄斯抓住他的手臂,夏纪就这么跪到了地上。而劳伦狄斯接着吐出的话语,让他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为什么不回应呢?不正是您每天晚上都向我要求接吻的吗?”

夏纪瘫软地任他抓着自己的双臂,无力的摇了摇头。

这句话真是太过分了。虽然觉得这是自己的侮辱,可即使想反驳,身体也用不上力气。

可是这个每天晚上都求男人亲自己的“维克•路王子”,到底又是个什么德行的少年啊?

紫眼男人还在“维克•路王子”的头上继续说着:“您不会说您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吧?”

夏纪屏住了呼吸,因为那是让人的脊背都会冻结的冰冷声音。

夏纪拼命的甩开了劳伦狄斯的手。

失去了支撑的身体就这样滑倒在了城墙的地板上,可是就算这样,也比再让劳伦狄斯的手碰到来得好些。

“身为王子的人,面对只是那种程度而已的挑拨是绝对不能认真做出反应的。之后请您到尤哈斯王子那里去道歉。我会教给您道歉时使用的语言。

“!我才不要!明明就是他先来设计我的嘛!”

“王子。”

劳伦狄斯以冷静的声音劝阻着他,但夏纪的火气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是那小子吧!?就是他要抢王位继承权的对不对!我一看那小子那恶心的眼神就知道了!既然是敌人,那我打败敌人又为什么不行!?我绝对不要去向他道歉!”

虽然蹲在地上大喊大叫实在没什么气势可言,可是总比站起来膝盖打颤还得靠着城墙得好。

不管怎么说,就是看这个男人不顺眼。

尤哈斯当然也是讨厌的家伙,可还不到这男人的程度。

似乎自打掉到这个世界来的一开始,这双紫色的眼睛就已经把自己全部看透了,只要被他看着,就会说不出的刺激到自己的神经。然后只要一读出那双眼睛中蕴含着的轻蔑之意,夏纪就会产生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就好像永远隔着那么一段距离,远远地打量着自己一样。

这就更刺激起了夏纪的攻击性。

如今自己已经这么激动了,可是劳伦狄斯却仍然只是平静地望着自己,什么也不说而已。他还不如跟尤哈斯王子一样骂自己,这样还好受得多。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是兴奋过头了吧,竟然连眼泪都冒了出来。

夏纪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上,低声的嘟哝着:“就是这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连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人,我自己又是谁,所有的一切我都一点也不知道,而且也派不上用场。”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被劳伦狄斯冷淡对待而已,就觉得自己已经无处立足了。

这话说来还真是奇怪啊。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自然是不可能有和田夏纪的立足之处的啊。

“王子。”

劳伦狄斯的声音忽然在极为接近的地方响了起来,夏纪的身体瞬间抖动了一下。

抬起头来,只见他以侍从应有的态度跪落单膝,笔直的看向了夏纪的面孔。

“你、你干什么?”

“如果您有什么想问的,不管是什么,都可以问我。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一定全部都告诉您。”

劳伦狄斯的声音让夏纪顿时又兴奋了起来,总是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就根本冷静不下来了。

夏纪抱着膝盖,等自己的呼吸恢复平静之后张口问道:“这里是哪里?还有,今年是几几年?”

“是从耶稣基督诞生起九百九十九年。明年就将迎来千年了。”

“999年!?”

夏纪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啊啊啊?也就是说,这里是公元999年的世界了?我一下子跳跃了整整一千年的时间?有这种事吗?不对,还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时间跳跃呢?真的吗?)

在一片混乱之中,夏纪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下一个问题:“之前你说你是被教皇派遣到这里来的。那是在说罗马教皇吗?”

“是的。您也知道的吗?”

“别老是挖苦我了好不好。再不济我也在世界史上学过的,不至于连这点知识都没有啦。可是我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叫利亚兰什么什么的国家啊?这是在欧洲吧?是在欧洲的哪个部分?”

“在欧洲的中部。您知道多瑙河的吧?”

“啊,知道知道。难道那条大大的河就是多瑙河了吗?”

“是的。利亚兰王国就位于多瑙河的中游地区。往西是由皇帝奥图三世统治着的强大的罗马帝国,再西边一点的地方是法兰克王国,向南是拜占庭帝国,向北是波兰帝国。罗马帝国南面则是教皇领土,统治那里的就是所有宗教的支配者教皇格利高里六世,而再往南则是伊斯兰教徒们的……”

“等、等一下!我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东西啦!”

“抱歉了。”

他们在短暂的时间里陷入了沉默。垂着头俯视着城墙的石板的夏纪,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耳边的风声卷成了漩涡。

这是一个风很强的国家,利亚兰。是一个被很多的强国包围着的国家。是一个有着龙骑士团的国家。

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呢?

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直都没有醒来吧。

可是即使真的如此,到了现在,夏纪已经并不觉得身在这里的自己是在做梦了。

夏纪抬起头来,凝望着劳伦狄斯。

当他以如此宁静的声音教导着自己的时候,就与教育官这个名头十分相称了。

这个男人一直在望着“维克•路王子”,他是专属于王子的教育官,那么恐怕也要同时肩负起保护王子的工作吧。

(该说他是老师吧。就好像家庭教师那样的感觉……)

“您还有其他想问的事情吗?”

劳伦狄斯仍以一贯的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

已经重新振作起来的夏纪把背靠在了城墙上,毫无顾忌的伸展着双脚道:“问题太多了。可是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如何?”

从大大的木质酒壶里哗啦哗啦的倒出的饮料注满了夏纪那也是木刻的杯子,不过这饮料并不是果汁,而是葡萄酒。

“虽然我还没成年,不过算啦,喝就喝了。”

虽然心里也想着“难道一大早的就喝葡萄酒吗?”但还是伸出了舌头,稍微舔了一点点尝尝。

夏纪啪嗒地眨了一下眼睛。

“真意外,挺不错的呢。”

利亚兰的早晨是在清晨的弥撒后开始的。

无论是国王还是仆人,骑士还是农民,大家都是在清晨的祈祷中开始了一天的生活的。

夏纪也在挂着壁画的小型别室中设置的祭坛前跪了下来,向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像交叠双手做起了祈祷。

原本就不知道祈祷的时候该说什么才对,再加上还语言不通,无奈之下,夏纪只得无言的向着神明献上了现代版本的默祷,最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了声阿门。

虽然与跟在自己身后做祈祷的劳伦狄斯的虔诚度完全不一样,不过这样也就成了吧。

弥撒之后,几个身体健壮的男人将盛着热水的浴桶搬运到了房间里来,看来是洗浴时间了。

虽说葡萄酒原来是如此好喝已经是超乎预想了,可是中世纪的人居然已经有了洗澡的习惯,这一点更让人意外。看来自己对中世纪的欧洲世界有着相当的偏见呢。

虽然没有浴液,但是却有着味道很好闻的肥皂。夏纪得以把身体洗得干干净净。只是由仆人来做的洗发与擦背的事情都是由劳伦狄斯代做的,这让夏纪的心很是踏实不下来。

这里还真不愧是王子的房间,虽然没有用墙壁划分出来,但是却分别有着寝室、客厅、餐厅和浴室的功效。

墙边的床铺已经整理得清清爽爽了,床上放着好几个抱枕,如今又可以兼做沙发使用。可以说相当有效率吧。

洗完澡之后,夏纪原本要自己擦干身体,换上衣服,但是却被劳伦狄斯制止了。看来作王子的人是不能自己穿衣服的。而且劳伦狄斯甚者不许他自己擦身体,把吸水性良好的布从夏纪手中夺了过去。

夏纪当然想要抵抗,可是被劳伦狄斯那双紫色的眼睛一瞪,就乖乖的老实了。如果再违抗他的话,说不定又会惨遭亲吻的呢。

先穿上柔软的绢质罩衫,上面再披一件白色与棕黄色交织的长白上衣,用带着美丽刺绣的腰带系好。

看来平时这些工作并不是都由劳伦狄斯负责的吧,他看起来并不太习惯的样子,但是夏纪还是任凭他帮自己着衣,不知怎的,就是很习惯劳伦狄斯的手。

就连平时总是在发牢骚的嘴巴,如今也牢牢地闭了起来。

早餐由侍者们运进了房间。

这里并没有餐桌。代替的是在厚厚的地毯上再铺上一块大而圆的毯子,餐具都放在了那块圆毯子上。

这个房间不只是墙壁,地板也是石头铺成的,直接坐在上面恐怕会很凉,但是毯子织得很厚,坐起来还是又柔软又温暖的。

在这多彩的地毯上再放上许多的羽毛靠枕,就可以快乐的过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悠闲生活了。

最让夏纪吃惊的是,那些年轻的侍从少年们在摆上餐具之前,先在地毯上三撒了许多花瓣。他问劳伦狄斯这是什么花,劳伦狄斯说是玫瑰。看来这习惯未免有点优雅过头了。

根据从劳伦狄斯那里听来的话,平时的话,王子直属的骑士们也会一起在这个房间里用早餐的。但是今天听说王子身体不适,他们也就没有来打扰。

结果,早餐时间就是夏纪与劳伦狄斯教育官,还有那位有着少女一样的可爱面孔的少年,乳兄弟的安德兰谢三个人一起度过的。

首先吸引了夏纪注意的,是银色的大盘子中盛着的小山一样的水果。还有有着各种各样的形状的面包,冒着热气的牛奶色的浓汤,煮蛋一样的东西,还有切得薄薄的肉。

夏纪原本以为,中世纪的食物都是非常非常难吃的,可是看到眼前的一切,他马上就更正了这个错误的认识。

面包卷是刚刚烤出来的,正暖呼呼的冒着热气。有点混浊的牛奶浓汤是用味道很好的豆子煮成的,在木制的深盘里散发着香喷喷的味道。另外的盘子里是咸肉的薄片,摆得好像玫瑰花一样美丽。

“没有叉子吗?那我要怎么吃这个肉?用手抓着吃吗?”

“请您用短剑起肉来吃。”

“咦~?”

虽然多少有点问题,但倒也并不是做不到。

放进嘴里之后,更发现这些食物每一道都好吃到让人吓一跳的程度。虽然里面放了夏纪从来没尝过的香草,但是夏纪很快就吃惯了味道。特别是放了胡椒的牛奶浓汤,味道丰富到外表无法想象的程度,让夏纪一喝就大呼好棒。

可是只有一样东西他实在是接受不了,那就是带着臭味的乳酪。

刚咬了一口,他就把那东西啪地放到了身边安德兰谢的盘子里去。

安德兰谢很吃惊的看着王子,但最后还是面带着天使一样的微笑,柔顺的把夏纪分给自己的东西吃了下去。

坐在对面的劳伦狄斯默默的眺望着两个人的举动。他那盘腿正坐在地毯上的样子真可以说是堂堂正正、威风凛凛,就好像来自异国的王公贵族一样。夏纪偷眼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要出声管教的意思。也许是觉得只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在玩耍吧。

“呼——”

夏纪懒洋洋的靠在了羽毛靠垫上。虽说这是早饭,但是量给得十分充足,很快就把夏纪饥肠辘辘的肚子填到满得不能再满了。可是旁边那个红发的孩子看来还没吃饱的样子,仍然在一个劲的吃着。

看着安德兰谢的侧脸,夏纪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你真的很能吃啊,安德兰谢。明明身体这么瘦的,你吃下去的东西都跑到哪里去了啊?”

这句话刚刚出口,安德兰谢就抖了一下,立刻停止了动作。

他就好像仓鼠一样,用两只手拿着大大的面包,因为刚刚正要咬下去,嘴巴还张得开开的。

呜哦,好可爱哦!夏纪一时看得不错眼珠。不过他也发现自己的话似乎是吓到对方了。

“啊,对不起。我忘了我们语言不通。”

可能是劳伦狄斯事先找了什么借口吧,安德兰谢即使听到夏纪说了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也并没有作出任何指摘。

夏纪也就没有在意,对劳伦狄斯说道:“约书亚,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劳伦狄斯的眉毛一动。

只要一叫到他的名字,他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夏纪以大胆的眼神凝视着对面的男人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刚才的那些话继续说下去。”

“好啊。可以的。”

“既然前提是我丧失了记忆的话,那么我就有必要去了解自己的事情吧?别看你装得一副很撇清的样子,但维克•路王子和你这个教育官之间是有一腿的吧?”

“……什么叫做有一腿?”

“别装了。我是问你们是不是一对恋人啦。”

像这种很麻烦的对话还是直截了当的问出来的好。夏纪死死的盯着对方的眼睛,不让他把视线转开。而劳伦狄斯平静地开口道:“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啊?”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反问,夏纪猝不及防的睁圆了眼睛。

劳伦狄斯继续追问:“难道是我做出了让王子产生这种想法的态度吗?”

“啊,不是的,我的,嗯,是我的这个身体的反应,那个……”

也许这实在是不适合在早餐的时候提出的话题把。夏纪虽然觉得后悔,但是既然已经开了口,如今也无法撤回了。他只得豁了出去,直截了当地说:“因为只要一被你碰,我就会做出特别的反应啊!我当然会觉得我跟你之间有特别的关系!”

见夏纪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旁边的安德兰谢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劳伦狄斯以冷静到让人憎恨的声音回答道。

“看来您还算是有着一定的分析能力的啊。可是很遗憾,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那样的关系。原本我们的身分就有着很大的差距,至于成为恋人,只是敢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不敬之极了。我只是一个在暗地里帮助王子,让王子成长为一个能够统治这个国家的未来的王者的人而已。很抱歉,您的猜测是不正确的。”

“哼……”

(身分吗……这话我还真是听不惯。就算我老爸是个医生,我也只是个一般平民而已啊。)

夏纪端起盛满了葡萄酒的杯子,润了润嗓子。

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视野里劳伦狄斯那张端正的面孔开始摇晃了起来。

“那你亲我的时候又没有一点顾虑的样子。”

摇晃的也许不只是视野而已,好像是喝醉了。

一边注意到喉头那火辣辣的感觉,夏纪一边说:“为什么?难道你喜欢被男人摸吗?还是说维克•路王子迷恋着你呢?他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求你吻他的吗?”

“……昨天晚上您也看到战场上的龙了吧?”

“啊?龙?”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夏纪一愣。劳伦狄斯放下酒杯,点了点头。

“是的。像他们这些对王族的体液产生反应,变身为龙的人,被称为龙骑士(迪兰)。龙骑士们是绝对不会袭击王族的。但是龙的生性基本都很凶猛,特别是一旦进入战斗状态的时候就很难控制,会不分青红皂白得咬死进入视野的所有人类。所以利亚兰的王族就必须要让守卫自己的卫兵们都沾染上自己的气味才行。”

“不分青红皂白就全都咬死?那那些坐在龙背上的骑士们又算什么啊?他们不是要驾驶着龙去跟敌人战斗的吗?”

“正因如此,所以出战之前必须要举行仪式。乘龙的骑士们在战前要走到王族跟前,王族将手放在他们的额头上,这样仪式才算完成。”

“嘿,真够麻烦的啊。啊,可是只要碰一下就可以了吗?”

“据说龙的嗅觉要比人敏锐一千倍以上,所以只要有一点味道就能够感觉到了。而外国的敌人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想要抢夺利亚兰王族的成员。”

“嗯,那这么说来,只要是我碰到过的人就都不会遭到龙的袭击,甚至可以骑在龙背上了?”

“是的。利亚兰的龙骑士团是利亚兰的重大财产。正因为有了龙骑士团包围着利亚兰,所以即使被那么多的超级大国包围着,也没有一个国家敢对利亚兰出手。比起进攻利亚兰来,还是虏走王族来得容易多了。”

“哦。那这和你亲偶有有什么干气?”

糟糕,现在连话都说不利落了。果然是喝醉了吧。现在这样子就好像是趁着喝醉故意缠着劳伦狄斯不放一样,但是劳伦狄斯本人看来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以一贯的那种冷静口吻答道:“维克•路王子大人……他是位很亲近人的大人。虽然说这是出于礼貌,但是王子大多情况下并不只限于碰触对方而已。”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本来只是沾上自己的味道就完了,可是却非得弄到亲嘴的地步吗?”

怎么觉得视野都在打转转了啊。

夏纪抓起杯子,把里面剩下的酒一口灌了下去。他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安德兰谢用很担心的眼光看向他。

“还真是个淫乱的王子啊~哈哈,其实也不是不H啦,不过只限对女孩子,我可是从来不会对男人抛媚眼的哟~。我真是理解不了他,也不想去理解~”

完全已经颠三倒四了。

“王子。恕我失礼。”

“啊?”

劳伦狄斯从夏纪的手中一把夺过杯子。夏纪连忙拽住他的手腕,表示抗议。

“喂,你干什么嘛~”

“看来您已经不能再喝下去了。今天还有迎接国王陛下回城的重要任务在身的。”

“迎接~?嘿嘿嘿~那我也要亲国王陛下了吗?”

“王子。”

“啊,我不会干啦。我才不会对我老爸这么做呢~因为我老爸已经死了啊~~~”

夏纪哈哈哈哈的毫无意义的大笑了起来,而且一笑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他抓住劳伦狄斯黑衣的袖子,把他的手臂向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将身体投进那温暖的怀抱之中。

“王子?您没事吧?”

劳伦狄斯的声音就好像远远传来的波浪声一样。

夏纪将脸颊贴在劳伦狄斯的胸膛上,在渐渐淡薄的意识中嘀咕了一句:“是你啊。”

“咦?”

“就是你的声音……约书亚……”

“王子……?”

劳伦狄斯定定的凝视着自己臂弯中沉睡的夏纪。

眉毛已经皱成了折线形状的安德兰谢靠过来,向劳伦狄斯投去询问一般的眼神。

“×××××?”

“我也不知道啊,安德兰谢。王子殿下原本酒量就不太好,本来并不会喝到这个程度的……”

他那双紫色的眼睛,看护着怀中的金发王子。

而垂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所带来的温柔感触,一直传到了梦境深处的夏纪心中。

风还是那么强。

夏纪撩起贴在脸颊上的金发,打量着周围。

夏纪他们所站的地方,是城堡的中庭。

因为这是一座倚山而建的城石一般的王城,所以所谓的中庭也是一个高台,风在上面盘旋翻舞者。

夏纪偷眼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教育官。对方马上就发现了他的视线,回看着他,夏纪慌忙又把视线转开了。

(可恶,既然要我好好的扮王子,那也该教教我怎么对付这个斗篷啊!)

夏季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跟被风吹得不断翻卷起来的长斗篷进行着搏斗。这条斗篷以带着光泽的布料做成,十分豪华,衣里贴着最高级的毛皮。可是只要被强风一吹,它就不是缠在腿上,就是裹在胸上,弄得夏纪手忙脚乱。

斗篷下面的王子礼服更是气派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

长袖的罩衫袖子大大的膨起,装饰了大量柔软的丝绢作为装饰,尽显优雅。上面套着的深蓝色上衣是天鹅绒的,衣料那特有的光泽衬的深蓝色更加鲜艳夺目。

上衣的衣摆到膝,腰上缠裹着一条三指宽的腰带和一条一指半左右的细腰带。腰带用厚布做成,上面以金线刺绣着美丽的花纹,带头处做成流苏,好像艺术品一样。这腰带上也是有着剑带的,上面挂着一把与王子的身份十分相符的长剑。当然夏纪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剑,但是他却能感觉得到,这把剑有多么的美丽。

虽说美丽,但并不是加上了多么繁复豪华的装饰。剑柄上以金属缠绕成细致的花形花纹,柄头上嵌着一颗蓝色的黄玉宝石,长厂的剑身纤细流丽,比战斗用的剑显得精致许多。恐怕是为了王族佩戴而特别打造的吧。

醉倒的夏纪睡到刚才,一起床马上就有侍者来来去去,络绎不绝的花了不少时间,为他换上了这身利亚兰王子的正装。

夏纪虽然还带着些醉意,但是在更衣的途中也就清醒了,可是即使他能适应剑的重量,也拿这长长的斗篷毫无办法。

“王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夏纪的窘境,劳伦狄斯以很平常的样子走到夏纪身后,将被风吹起的斗篷向横向拉起,卷在夏纪的右手腕上。原来如此啊,只要把多余的布料卷在手腕上就解决问题了!

虽然夏纪自己还没有发现到,但是凝视着劳伦狄斯红衣主教的举动的他,可是受到了许多人的瞩目。

在骑士们与贵族的上流阶级门围成的人墙外侧,是民众们的人群。看来为了迎接国王回城,今天特意向民众开放了这个中庭吧。

民众们都是一幅兴奋不已的样子,为了能看一眼深受敬爱的国王的爱子,他们彼此推挤着,都想要走得更近一点。

“?大家在吵嚷什么啊?”

在终于注意到这个景象之后,夏纪把脸贴近劳伦狄斯问到。

劳伦狄斯线向后退了一步,这才沉着脸回答:“大家都想要看到这个国家的王位继承人的面孔。因为您很少会到城外去。”

“咦?我吗?”

知道人群骚动的原因竟然在于自己,夏纪不由得睁圆了眼睛。可是人们的视线的确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夏纪的心脏顿时又开始扑通扑通的大跳了起来。

“惨了,王子该怎么站着啊?我最不适应这种正经的场面啦。可是王子就该是大家理想的类型对不对?要是我背叛了他们的期待,那可就糟了啊……”

嘴里嘟嘟哝哝地念叨着,夏纪试图尽量地把脊背挺得更直些。

在他回头看去的时候,与站在背后的劳伦狄斯四目相投了。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讽刺的话来挤兑自己,但他却只是直直地盯着夏纪看而已。

“?怎么了?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啊?”

“不。只不过是因为维克•路王子是从来不会去考虑满足民众们的要求的。”

“咦?那他难道只是在城里窝着而已?真是一点服务精神也没有啊。啊,没有也没关系,他毕竟是王子嘛。”

“不,大家都是希望能够有的。”

“啊?”

一瞬间,夏纪觉得劳伦狄斯的眼睛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不由得惊讶的一下睁大了眼睛。

但是因为笑意在瞬间就消失了,所以也无从确认。

(是、是我看错了吧。吓了我一跳啊。)

夏纪用手摸了摸扑通扑通乱跳的胸口,想要再一次转过身去,偷看劳伦狄斯的表情。

可正在这个时候,民众间忽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彻底的定住了夏季的动作。

(咦?)

人群动摇了,欢呼声越发大了起来。

“是国王陛下驾到了。”

劳伦狄斯告诉夏纪。

“国王陛下平定了东方蛮族的纷争,近日凯旋归来。您的父王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王子。”

不用他说,夏纪就已经直接体会到了人们的热情与疯狂。很明显,他们是深深的热爱者自己的国王的。见如今人们都把视线朝向了高高的天空,夏纪也跟着他们抬头向着空中看去。

“呜哦!好厉害!”

夏纪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僵硬住了。

空中掠过的,是背上驮着骑士的翼龙大编队,就是不用数,也知道至少有一百条以上的龙。

在最前面率领着队伍的,是一条最为辉煌,最有威严的龙。

它的背上乘坐着一位服饰出众的男性。定睛细看,在他那直伸到肩膀的长金发上,有一顶黄金色的王冠在闪耀着光辉。

(那就是国王陛下了吧?怎么说,他真是乱帅一把的~)

在夏纪热忱的视线之中,有翼的飞龙们开始一条条地从空中降落下来。

(那些原本全都是人吗?龙骑士真厉害呢。)

那简直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景象。从来没有想过,伸开翅膀的飞龙竟会是如此美丽的东西。

而如此美丽的奇迹般的造物,与雄壮威武的骑士们一起降落在地上的景象,真的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民众们也因此而变得更加狂热。

在着路之后,骑士们依次从龙的背上下来,而龙们静静地站立在骑士们的身边,等待着他们的命令。

可能是因为并没有处在战斗状态之中把,龙们的面孔看起来都是极为平稳安静的。很难相信他们一旦战斗起来就会变得极为残暴,甚至会不分青红皂白得咬死人类。

全副武装的骑士们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剑鞘,把身体微微向前倾倒。不难想到,这是为了向国王表示敬意。

终于,在骑士与龙们的凝视中,一条身体更为巨大,而容貌也更为端正的翼龙缓缓地降落在了地面上,头戴王冠的金发贵人从他的背上跨了下来。

虽然还有着一段距离,但夏纪已经能感觉到那个人的装束有多么豪华了。

紧贴在身体上的锁链甲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辉。他在这件特别的锁链甲上披着一件无袖的及膝军衣,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用非常高价的布料做成的。

国王的龙背上,也装饰有与军衣同样花纹的布料。

布的中央描绘着双头龙正面而立的徽章,那就是利亚兰王国的纹章了吧。

国王伸出手臂,像是在奖励自己的龙一般抚摸着他,同时缓缓地环顾着四周。

“王子,请您到国王面前去。”

见金发的国王站定之后,劳伦狄斯就在夏纪的背后发出了这样的催促。

夏纪无奈地向前迈去。

“维克•路!”

那柔和的呼唤声令人不由动情。因为那声音里包含着满满的爱情。

既然能被这样的呼唤着,那么做“维克•路”也不坏啊。夏纪不禁这样想道。

头戴王冠的男性仿佛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一样迅速地走了过来,就这样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夏纪的身体。

五感在这一瞬间一齐苏醒了。

气味,温暖,力量,怀念的声音。

利亚兰国王慢慢地放开儿子的身体,带着微笑看向儿子的脸孔:“×××××?××。”

他的口中流露出的,仍然是夏纪无法理解的语言。

果然还是不知道什么意义。可是……

(怎么、会……)

茫然睁大的蓝色眼瞳中,映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夏纪一生也难以忘怀的男性的面孔。

“为什么……”

他愕然的低语。

那是烙印在少年心中的模样。

那就是在夏纪年幼时就因交通事故过世了的、父亲的脸庞——

公元九百九十九年,秋。

维克•路坐在多瑙河畔的岩石上,一双赤脚浸泡在河水里,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

白云在秋季高广的天空中悠然的移动着。仰望着这样的景色,就会产生出这个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感觉。

当然,他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个错觉而已。因为他知道就算是现在,那个黑发的教育官也肯定在不远的地方监视着自己。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那男人的视线就一刻也没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过。

维克•路低下头,不再眺望天空。于是他的脸映照在了水面上。

和蓝天同色的眼睛,仿佛投射着阳光一般的白金色头发。

那些就是如今自己的一部分。

那个叫做和田夏纪的日本少年的身体,如今并不存在于这里。

“王子吗。”

他轻声的嘟哝了一句,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让空气充满了自己的肺部。

清澄的空气带着水的气息,徐徐的浸润了整个身体。

这里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啊!

而自然环境也美丽到了现代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程度。

宽广的河川边,是繁茂的欧罗巴的森林,而在森林的那一边,就矗立着那座国王的城堡了。

当一个人身为王子的时候,即使身在寝室里也不可能享有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总是有几位作为随身保镖的骑士侍奉左右。他们连睡都会睡在王子寝室的地板上。

一天到晚总有谁在照顾自己,总是沐浴在别人的关心之下,无论是举手还是投足,无不处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别看情况如此,其实这已经是劳伦狄斯教育官推说维克•路王子发生了暂时性的记忆丧失、顺利地让王室缩减了人员、让围绕在王子身边的侍从缩减到了平时一半的结果。而这位教育官则代之地亲手担负起平时交给侍从们的工作,照顾起王子的起居。

从夏纪的角度来说,现在只有劳伦狄斯能够理解自己的语言,按说应该很感谢他的决定才对。但实际上,夏纪可真的并不这么想。

正相反,他觉得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在被监视的目光之下。

他也知道,现在那位教育官的身影就在林木的影子下面。就算自己好不容易从城里溜了出来,但“王子”毕竟是不可能真正拥有一个人独处的时间的。

(可恶!简直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自己到底要在这个世界里呆多久才行啊?

话说回来,自己真的会有能回到原来的世界的那一天吗?

自从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三天了。想想看,能什么也不想地坦然大睡的,也只有看到被砍下来的脑袋昏过去的那一次而已。如果那也能叫做睡眠的话。

第二天的时候国王凯旋归来,在迎接仪式之后,就在城堡的大厅中召开了盛大的宴会,但是夏纪以抱病在身为由缺席了因为根据教育官的判断,把失去了记忆、连自己的母语都理解不了的王子扔在那里随便与别人接触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在夏纪看来宴会根本无所谓,可是那位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的国王的脸却让他无法忘怀,结果这一晚他几乎是整夜无眠。

夏纪就这么闷闷地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就为了再看一次国王而准备动身溜出房间,可是却遭到了劳伦狄斯的制止。

他努力地强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与国王见面,但劳伦狄斯却说国王正忙于国务,都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看来国王与王子的身份就好像是一条鸿沟一样,就算两个人是父子,也是没法耍性子或者撒娇的。

结果夏纪也只得放弃,这一天都乖乖地呆在房间里等着而已。

好像病人一样被关在这间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还被防御用的木板档主的阴暗房间里,一步都走不出去,夏纪就在这种状态下与一个又一个的袭来的不安做着战斗。

自己到底会怎么样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太过真实了,就算很想相信这是个梦,也没法说服自己的。

可能是因为身体遭到禁锢的缘故,昨天晚上夏纪的神经也碰得紧紧的,合都合不上眼睛。结果只能靠喝了葡萄酒才勉强的躺倒了床上。

可是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却不同了,似乎夏纪内侧的什么东西就在这个晚上破碎掉了。

可能是因为心中的某处还在相信着只要睡下去,就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吧。

但睁开眼睛看到的,确实凸凹不平的石头天花板,还有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的陌生骑士们。身体也还是那具白肤金发的陌生躯体。

忍耐已经超过了夏纪的限度,于是他也不管劳伦狄斯跟在身后,就冲出了城堡。

夏纪想要见到那位国王。

在这个世界里,夏季所认识的也只有那位国王的面容而已了。

利亚兰的国王。所有的臣民无不景仰的、伟大的国家守护神。和如今的自己有着一样的金发碧眼的国王。

会以比谁都温柔的目光看向夏纪——

“……”

哗啦……

夏纪用手指扰乱了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面容。

不知怎的,胸口就好像塞着一块东西一样闷闷的。

“爸……爸……”

他们的面貌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不是的。他不可能是爸爸的……!)

就算再怎么自言自语,也无法阻止自己去这样想。

正因为有爸爸,才会有现在的自己。

对夏纪来说,爸爸就好像是一个无法完成的约定一样。

他凝视着双膝之间的睡眠。

年幼时代的记忆浮现在摇晃的水面上,而后又消失了……

……呜,呜……

小孩子的哭泣声。

对了,小的时候我是个超级爱哭虫。结果附近的孩子们就联合起来一起欺负我,一被他们欺负,我就只会抓着妈妈的围裙哭而已。

有谁抱起了我。那是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是父亲的手臂。

“好了好了,怎么了,夏纪?你看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吗?”

“亲爱的,你也别太宠着夏纪了。要是他老是像个女孩子似的,会被小朋友们笑话的哟。”

“嗯~。都是因为夏纪太可爱了嘛。要不要穿穿粉红色的连衣裙看看啊?一定很合适的。”

“我、我不要穿啦。”

“怎么,夏纪不要穿吗?”

“我、我是男孩子。夏纪要穿蓝色的或者绿色的。”

“哈哈哈。这样吗。不过夏纪喜欢粉红色的吧?”

“……不喜欢。”

“是吗?不过夏纪对爸爸说的是真话吗?夏纪不是和爸爸做过男人的约定,不跟爸爸说谎的吗?”

“嗯……嗯。”

我紧紧地抱住了父亲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父亲用他那大大的手掌抓一样的抚摸着我的头。

虽然说出真话来会很丢脸,可是我觉得只有对父亲可以无话不说,结果,我还是说出了真心话:“其实,其实,我喜欢。”

“粉红色吗?”

“还有红色。”

“是吗。爸爸也很喜欢呢。”

“爸爸也是吗?”

“对啊。”

爸爸低下头,看向我的眼睛。

“因为红色和粉红色是妈妈最喜欢的花的颜色吧?”

父亲总是会给母亲带来特别的礼物,我家餐桌上四季不断的鲜花全都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

现在想起来,我父亲应该算是个超级的女性崇拜者。拜他所赐,我直到最近也还认为送给女孩子鲜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听着啊,夏纪。如果你喜欢什么东西,就要说出来才行。不要在意别人会说什么。爸爸对咱家会堂堂正正地说出真话来的夏纪觉得很自豪呢。”

父亲说我是他的自豪,而我认为父亲是我的自豪。

如果没有穿这西服的男人们闯进家里,把爸爸医院的医疗记录全部拿走的那一天的话,我对父亲的尊敬就会一直不变的持续下去了吧。

在我七岁、总算是懂得了一些世间的道理的时候。

由于父亲的医疗失误,有一个患者死去了。父亲因为隐瞒医疗事故的罪名遭到了起诉。

父亲背叛了我。

我心中敬爱的父亲形象崩溃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对父亲说过一句话。是的,直到那一天,我父亲遭到交通事故,永远得消失在我面前的那一天,我都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

而我知道事实是在父亲葬礼的那天晚上。

父亲是清白的。他为了保护一个护士。是她搞错了药物,让患者死亡了。隐瞒医疗事故的人其实是她。

我当然觉得她才该去认罪伏法才对,可是父亲却考虑到了她正抚养着的幼小的孩子,和需要她看顾的双亲,于是就对她说,既然是自己雇佣了她,那么责任就由自己来扛。

我终于对父亲说话了。我对着那具殡仪社的人认真地过化妆的遗体说:“大骗子。爸爸果然是个大骗子……”

我到底有多么后悔,是用语言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我就在父亲的棺木前失声痛哭了起来。而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是一个爱哭虫了。

我想,一定是父亲把我的眼泪一起带到天国去了吧。

我在父亲的墓前发誓我再也不会哭了。可是虽然不会哭,只要一想起我不与他说话时父亲那难过的面容,哪怕是今天,我的胸口也会隐隐作痛。

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对父亲道歉的话。

如果这些能变成真的的话,那我就能接受这个时间跳跃了……

从河上吹来的风卷起了维克•路王子的金发。

夏纪抬起手臂,胡乱的抹了一把脸。

“嘁。”

明明都发过誓不会再哭了的,可是脸颊上还是留下了泪痕。

人生是无法尽如人意的啊。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跑到这里来的呢?为了见到那位国王大人吗?这怎么可能。只不过因为它的模样很像爸爸,我才会想错了吧。)

夏纪抬起头来,看向河流的对岸。

只要看到那滔滔流动的大河,就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所以只是看着就觉得难受。

就算别人说自己是王子,也没有任何的印象。

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真正的自己。

(我不会就这样回不去了吧?一直留在这里做王子大人?真的吗?)

河很宽,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虽然游泳不算夏纪的弱项,但说老实话,也没能游得过去的自信。可是只要游到那一边,说不定就能逃出去。

逃出去?去哪里呢?

(管他去哪里。只要能从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底下逃走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瞬间,夏纪就站了起来。

他回过头,看了看森林的那一边。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但是不知怎的就是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息。

只要想到那个男人轻蔑的视线,夏纪就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下一个瞬间,夏纪就冲动地跳进了河里。

“呜哇……!”

河水谁比想象的还要深,夏纪的身体在一瞬间就被吸到了河底。河水的流速快得惊人。水温也很低,夏纪顿时被水流剥夺了身体的自由。

大量冰冷的水灌进了他的嘴里。就算他拼命的踩着水,也没法浮上水面,冰凉的身体被卷进了漩涡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河水以压倒性的水压将夏纪拖进了水中。就在意识都即将远去,他觉得不行了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横切过了河底。

一瞬间,夏纪得身体就被推出了水面,好像被喷泉推着一样,飞上了天空。

“哇啊啊啊啊!”

看到了地面。夏纪和自己抓住的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起,急速的接近了地面。

(是龙!龙把我驮在背上……)

从剧烈的水流中把夏纪救了起来的,是一头巨大的龙。

降落到地面上的龙缓缓地垂下头颅,把金发的王子的身体放在草上。夏纪倒在草上,吐出了大量的水。

“咳……呼……”

他感觉到有谁知撑住了剧烈咳嗽的自己的后背。

夏纪擦了擦嘴唇,向后看去:“——!”

他一把抱住了对方。

“爸……爸爸……!”

咽喉的深处发出了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在一位自己没命了的下一刻,看到再也见不到面的人的脸就在眼前,夏纪的泪腺已经完全的失去了自制能力。

好悲伤,好悲伤,悲伤到无法克制。

自己绝对不会再放开抱住的人,不会再放弃这传来的体温了。

“爸爸!爸爸……你还活着,爸爸……!”

不管是哪反射着光芒的金发,还是湖水一样的碧蓝眼瞳,对如今的夏纪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个担心地打量着夏纪的人,有着在交通事故中亡故的父亲同样的外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夏纪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脏都会停止跳动了。

“王子。”

一个低沉而慎重的声音在夏纪的身后呼叫着他。

“啊……约书亚……?”

回过头去,教育官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似乎它为了救自己也跳进了河里。

他的身体湿漉漉的,水珠从头发上滴落下来。一看到劳伦狄斯的样子,夏纪就好像被猛击了一记一样,回到了现实里。

(不是的!我在干什么啊!这个金头发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的爸爸呢,刚才我不是才告诉过自己的吗!)

“对……对不起。”

说出了口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听不懂自己的语言的。

可是,充满了胸口的感情却就是克制不住。

眼泪不自觉地又溢出了眼眶,夏纪拼命的用袖子蹭着脸颊。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发现自己也和劳伦狄斯一样,全身都是湿漉漉的。

“呜哇,我把你也弄湿了!对、对不起!我……”

夏纪慌忙想要离开眼前这个大人物的胸口。

“维克•路。”

“!”

但是那份温暖却没有放开自己。而那是夏纪在这一刻比什么都需要的体温。

不顾自己的衣服,国王进京的抱住儿子,并脱下自己的斗篷,罩在夏纪的身上。

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像是一国的国王所会具有的。夏纪被那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了起来。

“维克•路。”

国王以他那温柔到令夏纪心痛的声音重复着。

“爸……爸爸……”

夏纪的口中又泄露出了呜咽声。

(笨蛋!他不是我的爸爸的!)

夏纪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忍耐着。在这个与父亲如此相似的人面前,他怎么也不想再变回那个爱哭虫小鬼。可是——

大大的手抚摸上了夏纪低垂的头颅。

“——”

夏纪屏住了呼吸。

(和爸爸一样!连摸我的头的方法都和爸爸是一样的……!)

头脑的某处仍然告诫着夏纪,他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但是夏纪已经放弃了。

他把脸颊贴在国王的胸口上,哭得像个小孩子。

国王忠实的翼龙,还有王子的严格的教育官站在他们的背后,静静地守护着这样的两个人。

等夏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四周一片漆黑。

小小的窗子里没有光线透进来。不,木板的缝隙间还是渗着白色的微光的。

不知那是月光还是星光,总之现在是夜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夏纪跳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觉自己穿着下摆长长的睡袍一样的东西,那轻薄而柔软的布贴在皮肤上,感觉很舒适。

本来湿湿的身体已经完全是清洁而干燥的了。

“对了,我睡眠不足的呢。”

夏纪想起自己都做了什么来了。自己抓着这个国家的国王不放,哭得止也止不住,最后累得睡着了。

(呜哇,简直就跟小鬼一样嘛!)

夏纪唰唰地抓着头,羞得脸上都好像要喷出火来了一样。

(是爸爸。他就像爸爸一样,一直摸着我的头。)

只是在心里这样念叨着,胸口就泛起了天天酸酸的感情。

母亲和自己都是最喜欢死去的父亲的。

(不对不对,这只是我一厢认定而已。爸爸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思想在头脑里混乱的回转者,夏纪很讨厌这种只能在脑子里想来想去,什么也干不出来的感觉。

(可恶!只要能再见一次国王陛下就好了!)

夏纪焦躁起来,一个打挺,就要跳下床去。

“!”

他的动作却在瞬间停止了。因为脚边横着别人的脑袋。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夏纪就正正地踩到他了。

王子是不能一个人独处的,就是在寝室里也不行。好几位骑士都睡在王子房间的地板上,这是为了充当保镖来保护王子吧。可是他们却都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睡得跟死猪一样,这又能派得上什么用场呢?

(那家伙不在吗……)

夏纪无意识地寻找着总是死死地跟在身后的教育官的身影。

但是他不在那些睡着了的骑士们中间。

夏纪赤着脚,轻手轻脚地穿过骑士们的空隙,成功地溜出了寝室。

石质的走廊里充满了只属于夜晚的寂静,两边的墙壁上随处可见嵌在里面的铁环,上面夹着的松明就像路灯一样燃烧着。可是如今松明的火焰已经十分微弱了。

夏纪现在后悔起怎么没从房间里把烛台带出来了,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又不能回去。他只得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着,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城堡一侧的楼梯边。

(国王的房间在哪里啊?一般来说应该是在上层的吧。可是约书亚说,这一层只有我、尤哈斯王子还有仆人们的房间而已。那就是在下面了?)

为了防备敌人侵入,楼梯故意做得很窄很细,而台阶的落差差距也很大,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很是麻烦。

夏纪在一片黑暗中紧贴着墙壁走下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

等到走到了下一层的走廊上的时候,似乎听到了衣物悉簌的摩擦声,夏纪马上在台阶上缩起了身体。

他屏住呼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个人影正在行走。

是巡夜的士兵吧?

他站立了一阵子之后,又走了起来,消失在了没有任何响动的走廊上。

这一段走廊上的松明全都已经烧完了,走廊的深处被一片彻底的漆黑笼罩着,看起来就好像是个空空的黑洞一样。

夏纪咕嘟的咽了口唾沫,又慢慢地摸着墙壁向前走去。

可是当他走过两扇门,来到第三扇门前的时候,夏纪产生了绝望的情绪。

这些厚重的木门形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管哪一扇门的中央都钉着一个沉重的铁质大环。恐怕是让大家在进门前先敲一敲通知里面的人的吧。

(呜,我还以为只有国王的房间会装着豪华的大门呢……)

仔细想想看的话,估计也不会有人在大晚上的登门拜访吧。正想着干脆还是放弃回房间去吧的时候,脚尖却踢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还得猝不及防的夏纪差一点摔了个扑地跟头。

四周实在太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夏纪蹲了下去,伸出手来摸索着。

“!?”

他差点就惊声尖叫起来了,还好及时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是人……?)

是谁倒在了地下。

夏纪战战兢兢的再去推了推,可是那个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恐惧着的夏纪只得把脸孔凑近,像要仔细打量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呜!好大的酒臭味!”

夏纪扭歪了脸。

“什么嘛!原来只是喝醉了酒睡过去了而已!害我下了这么一大跳!”

夏纪小声地怒骂着,从那个一滩烂泥一样的骑士身上跨了过去。

醉酒睡着的人不只他一个,门前的所有骑士都睡得歪七扭八的样子。

(咦?)

夏纪突然发现,前面有一扇门是开着的。虽然门里并没有点着任何光亮,但走廊上毕竟太黑了,所以只要有一点淡淡的月光就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了。

(是谁还醒着吗?)

夏纪把身体靠注石墙,从门缝里向房间中偷偷看去。

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能够看出里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约书亚?)

夏纪直觉地想到。虽然那个影子穿着带头巾的斗篷,把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可是夏纪就是这么觉得,他自己也没法解释是为什么。

那个人影缓缓地向着房间深处走去,他的目标似乎是床的样子。

(这深更半夜的,他、他在干什么啊?)

夏纪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里面。

睡在正中的那张大床上的,到底是谁……?

这时可能是月亮从云层中挣扎出来了,房间中的光度突然急速增加。

夏纪看到床铺边上的石壁上,有着一扇比夏纪房间的大上一圈的窗子,防御板的缝隙间透下几缕银色的月光。

月光照到了平静的睡在床上的人身上,让他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夏纪蓦的睁圆了眼睛。

(是国王……!)

在看出了这一点的瞬间,悬在国王头上的东西也映入了夏纪的眼帘。

是剑。

在夜幕之中,尖锐的剑锋闪耀着不祥的光芒。

和那一夜同样的剑,同样的杀气。

从马上滚落下来的骑士的断头尸体,至今仍清晰地浮现在记忆里。

而那个杀人者如今又挥起了剑,这次他要砍下夏纪想要见到的人的头颅了。

想都来不及想,夏纪的身体就先行冲了出去。

“住手,约书亚……!”

“!!”

劳伦狄斯惊愕地回头看来。

月光映照出一双妖异的紫色眼眸。

夏纪的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得到,他全身都放射出恐怖的杀气。

“啊……”

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领悟到这一点之后,夏纪翻身便跑,可是已经迟了。

胜负瞬时就分了出来。

逃到走廊上的夏纪很快就如劳伦狄斯所希望的一样被追得走投无路,现在正在空无一人的房间角落里迎来了绝望的场面。

劳伦狄斯把自己拖进的这间房间似乎是个什么仓库。石壁四边都堆放着木质的架子,上面大概保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夏纪被塞进了架子与墙壁的缝隙之间,逃走的道路被彻彻底底的切断了。

“放、放开我。”

夏纪拼死的克制着喉头的颤抖,绞出了声音。

可是劳伦狄斯却没有任何要听夏纪的话的意思。他一把抓住维克•路王子细细的手腕,微微地笑道:“怎么了?你在发抖啊。”

“放开我!你这个暗杀者!”

“暗杀者?我吗?”

人的手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啊,夏纪彻底放弃了逃走的希望。听了劳伦狄斯那好像毫不知情一样的口气,夏纪的身体爆发似地灼热了起来:“本来就是你!你就是杀手!你是冒充成教育官好混进这个国家,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暗杀国王吧!”

“……王子,您似乎是搞错了什么。请您先冷静下来。现在您已经混乱了。”

“少来!你再装也没用了!你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也许会被杀掉的。

就好像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他一剑砍掉了自己眼前的敌人的脑袋一样。夏纪强自压抑着心底的莫大恐惧,鼓舞着自己的舌头:“我都看到你的本性了!别再对我装了!国王的骑士们都是被你灌醉睡着的吧!?你是受了谁的命令!?是那个把你派到这里的教皇吧!?”

夏纪狠狠地瞪着对手。心脏跳得好像要破裂一样,巨大的紧张感压得他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呵。”

劳伦狄斯的嘴角歪了一歪。

“您比没丧失记忆之前还要聪明了嘛。那我要怎么做呢,好像不能让您就这么回去了哟。”

“!?”

在黑暗之中,他向自己逼进了一步,夏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将硬了起来。

“走、走开……”

“为什么要走开?”

“!”

“因为你怕我吗?”

距离进一步缩短了。感觉到劳伦狄斯的身体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夏纪叫了起来:“你给我滚开!”

“维克•路……”

“不……”

脖子被他亲吻了,夏纪挣扎着想要闪开,但劳伦狄斯的手臂却像要把夏纪举起来一样的抱住了他的腰,封住了夏纪的动作。

那柔软而靠不住的薄薄睡衣前襟被解了开来。

发觉到劳伦狄斯到底想干什么,夏纪发出了惨叫:“住手……!”

“你叫也没用。这里是只有我能使用的写字室,不但和骑士们的寝室离得远,而且石墙边上的架子又堆满了书本,声音是传不到外面的。”

“放开我!别碰我!你怎么敢对我做下流的事……!”

虽然扭动着身体挣扎着,但是它的力量与劳伦狄斯想比差得实在太远了。

劳伦狄斯把夏纪睡袍一样的睡衣前襟开到最大,然后一口气拉到了腰上。

维克•路王子那洁白光滑的赤裸皮肤,就这样暴露在了冰冷的夜气里。

被拉到手腕上的睡衣袖子被他迅速的在背后打了个结,夺走了夏纪双手的自由。

然后劳伦狄斯在再也动弹不得的夏纪面前俯下身去,将嘴唇落在了赤裸的胸膛上。夏纪在屈辱中咬紧了牙齿。

“可、可恶……!”

灼热的舌头缓缓的翻弄着胸口的突起。虽然想要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被劳伦狄斯玩弄的场所却做出了细微然而却是确实的反应,违反夏纪意志地硬了起来。

“啊……呜……”

呼吸紊乱了,下颚向上仰去。夏纪已经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着,完全靠在了劳伦狄斯的手臂里。

劳伦狄斯的嘴唇里泄出一声叹息一样的低语,把失去了抵抗力量的夏纪放在自己掉落在地板上的斗篷上面,低声说道:“看来就算你失去了记忆,身体也一样记得我的手呢。”

“——!”

自己一直在心里否定着的东西却被他清晰地说了出来,夏纪屏住了呼吸。

从最初被拖到森林里的那个夜晚起,夏纪就明确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我的身体是熟悉这的男人的手的……)

虽然夏纪想要扭着身体甩开劳伦狄斯的手,但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没有了一点力量。就算手腕被捆在了身后,也不至于无力到了这个程度啊。

“我……?记得、什么……?”

不管是声音,还是身体,都在颤抖着。劳伦狄斯的呻吟仿佛在骚动着自己的内侧一样,从最初的那一天起就让夏纪动摇,而现在仍然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当这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身体内部就一定会发生什么。那是一种似乎很甜蜜、又似乎很疼痛的微妙变化。

劳伦狄斯仍然以那样的声音呢喃道:“我说过的啊。你不管面对谁都会张开腿的。”

“……在、在你面前也是吗?”

“是啊。每次都是呢。”

睡袍的衣摆已经被翻了上来。

劳伦狄斯的手指碰触到了大腿,夏纪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劳伦狄斯没有看漏王子的些微反应,又在他的颈项上落下了啃咬也似的亲吻。

夏纪真想哭。因为即使他都做得这么过分了,自己却还是只能平躺着发出喘息声而已。

(每次都是?这到底算什么啊!可恶!这不真成了淫乱王子了嘛!)

过度的屈辱让他的头都要昏了,可是身体却对对方给予的刺激做出了明确的反应。这样下去不就真的跟劳伦狄斯说的一样了吗,夏纪在恐惧中叫了起来:“那你、你真的要抱我了!?可你不是王子的教育官吗!?教育官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在他发出了这悲鸣一样的声音后,抚摸着夏纪身体的劳伦狄斯的手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似乎有点犹豫。

夏纪仰望着劳伦狄斯的脸孔,可是太过黑暗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劳伦狄斯仍以残留着犹豫的感觉缓缓地开了口:“你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

劳伦狄斯又一次沉默下去,但是他还是传达出了冲击性的真相:“王子,你早就知道我是教皇派来的暗杀者了。但是在你丧失记忆之前,你就与我结下了身体关系,那时你比起父王的性命来,选择了自己的欲望。”

“你撒谎……!!”

好像当头一棒一样的冲击贯穿了身体。但劳伦狄斯仍然毫无慈悲地继续说了下去:“对你来说,利亚兰王国之类的东西根本就是无所谓的。要封住你的嘴再简单不过了。根本没有必要动用暗杀者的手段。”

“你、你……撒谎……”

声音嘶哑了。

身体灼热的好象火焰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了。

现在夏纪已经清楚地理解了,劳伦狄斯看向自己的轻蔑眼神到底是什么意义。

维克•路王子根本就不想要帮助自己的父亲,尽管他用那样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个自私而任性的王子即使集国民们羡慕与赞赏的眼神于一身,却丝毫不会去考虑他们的事情。

真是个冲击。冲击到了自己根本无法接受的程度。

“你杀了我吧……!”

夏纪再也难以忍耐,叫了起来。

“杀了我好了!屈辱,这太屈辱,太过分了……!如果我真的是这种人,那我干脆不要活着好了!现在马上杀了我!这样一来就全结束了!”

“王子。”

“你也觉得我还是死了比较好吧!?那就杀了我!现在的我可是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你就是来刺杀国王的暗杀者。所……以……”

无法克制的呜咽泄露了出来,让夏纪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在劳伦狄斯的身体底下,夏纪侧开头重复着:“杀、杀了……我……我这种……人渣……”

几道泪痕从脸颊上挂了下来。夏纪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抽泣着,哭得肩膀和胸膛都在颤抖。

向去世的父亲作出的再也不哭了的誓言,在这个男人面前化为了乌有。

一时之间,劳伦狄斯什么也没有说。

在这个叫做写字室的黑暗而狭小的房间里,只有夏纪的哭声在回响着。

等啜泣声终于小下去了的时候,夏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触着自己湿漉漉的面颊。

是劳伦狄斯的手指。他就这样慢慢地、好像在安慰夏纪一样的擦去了脸颊上纵横的泪水。

“……?”

抬起眼帘的同时,他感到劳伦狄斯的身体离了开来。

“你和以前差得太远了。我并没有侵犯如今的你的意思。”

劳伦狄斯的声音从头上降落了下来。

“真遗憾,我也没有杀你的意思呢。”

被泪水模糊的事业,捕捉到了劳伦狄斯站起身来的背影。

夏纪擦着眼睛,坐起了上半身:“约书亚……?你要去哪里?”

“已经很晚了。早点回房间休息去吧。不然你又要睡眠不足了。”

“睡眠不足……喂?”

在为他发觉自己睡眠不足而吃惊的同时,又为劳伦狄斯采取的行动感到愕然。

“等一下!你要就这么扔下我不管吗!约书亚……!?”

夏纪好不容易咽下口唾沫怒吼起来,可是他却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你想对谁说,那就尽管说吧。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

怎么回事啊,这突然什么也不在乎的态度算怎么回事啊?

夏纪站了起来,追在要走出写字室的劳伦狄斯身后叫道:“喂!别因为除了你别人听不懂我的话就大意!约书亚!”

夏纪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但是消失在门板后面的劳伦狄斯的背影却不见丝毫的动摇。他是根本不把夏纪这样的人放在心上吧。

虽然搞不清楚这个世界的伦理观念,可是让对方提不起侵犯兴致,这对成人来说也是一种屈辱吧?

夏纪现在为在劳伦狄斯面前哭得像个小孩一样而深深后悔了。

真是羞耻。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啊。

夏纪悔恨地咬着嘴唇,呆立在了当地。

“可恶——!你能得意也只有现在这个时候而已了!看我马上学会这个国家的语言给你看看!”

挣来挣去,总算把一条手臂挣出了被捆住的袖管。

夏纪突然感到很冷,赶忙把睡衣拉了上来。

恢复了自由的双手抱住了刚才还在被劳伦狄斯碰触的身体。

忽然间,劳伦狄斯的黑发闪过自己的脑海。

在他把自己按倒在地板上的时候,诱惑一般的发出轻微摩擦的声音掠过脸颊的、带着光泽的冰冷黑发。

那头黑发已经消失在了门的对面,不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了。

一想到自己的价值低到不值得他一杀,就难堪地不禁又流下了眼泪。

“没办法啊。反正我也不是真正的王子的……”

口中流露出的叹息带着无助的气息。

既然不是王子,那么又为什么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呢。

不安一口气增加了起来,夏纪向着写字室的天花板叫着:“我才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约书亚!我绝对要跟你作对到底!”

照亮了夜中森林的月亮,如今没入了乱云之中。

黑暗给了劳伦狄斯安心的感觉。

从过去起就是这样。只有黑暗,才是不用隐藏真实的自己的场所。约书亚•尤利乌斯•劳伦狄斯只有在被黑暗包围的时候,才能够深深的、发自心底地自由呼吸。

但是却有人打扰了他的这份宁静。

背后的树丛簌簌的摇晃了一下,劳伦狄斯眯起了眼睛,站住了脚步。

“有什么事?”

就好像是早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一样,即使一个从头到脚都裹在斗篷里,牢牢地隐藏住了脸孔的男人出现,劳伦狄斯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劳伦狄斯红衣主教大人。”

从特意提出职务名称来看,是教皇属地的差人了。

劳伦狄斯觉得很讽刺。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很大胆了。就算是在深夜里,这里毕竟是离利亚兰王城不远的森林。说不定就会被城里的人听到。这非常危险。因为利亚兰的人们是从来不会这样称呼劳伦狄斯的。

这也许是因为教皇属地的人们一贯都很轻视利亚兰这个小国的缘故,又或者是看不起劳伦狄斯本人吧。

“虽然很冒昧打扰,但我带来了教皇猊下赐与您的御言。”

男人嘴上说得恭敬,但丝毫没有向劳伦狄斯下跪的意思。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抬起头说了起来:“猊下对您迟了报告而很是在意。”

“您是说我懈怠了报告的义务吗?”

“不敢不敢。只是在从法兰克王国夺回领土之前,猊下是非常忙碌的。他希望哪怕早一刻也好地听到您的捷报。”

“哼。也就是说想抢在跟法兰克交战前赶快把利亚兰拿到手了吧。”

“红衣主教大人!”

教皇属地的差人声音粗了起来。对于自认是教皇忠实使者的他来说,实在不能理解劳伦狄斯红衣主教的这种态度。

“也许我说这话有些失礼,但我是直接接受猊下命令的使者。请您想到我的话语就是猊下的话语!”

“失敬。但是现在再修饰语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之所以作为王子的教育官潜入这个国家的中枢,不正是为了完成猊下得到利亚兰的龙之力量的愿望么。”

“太肮脏了!还说什么龙之力量!”

男人突然愤愤地骂道:“利亚兰的王族都是可鄙的背神者,是不敬的罪犯!劳伦狄斯红衣主教大人。龙就是恶魔,是神的敌人。而那些龙居然是人力造成的,那更是亵渎神明的背德行为了。利亚兰的覆灭都是神的旨意。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磨磨蹭蹭!?”

“……对手毕竟是一国之主,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机会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红衣主教大人!”

男人焦躁地摇着头,狠狠地瞪向劳伦狄斯。

“猊下很忌惮法兰克王国与利亚兰结盟。在之前的东方战争之中,利亚兰的国王就与法兰克国王派来的人有了接触,这一点猊下派去的间谍都已经报告过了。难道现在还能等下去吗?”

“这样吗……”

和沉不住气的男人正好相反,劳伦狄斯却十分安静。看上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考虑一样。

他仰望着星星闪烁的夜空,低声念道:“如果我说利亚兰的国王不会和法兰克国王结盟呢?”

“您没有必要对政治问题作判断,红衣主教大人。”

教皇领地的差人冷冷地道。从他投来的视线和发出的声音中,劳伦狄斯能够感觉到清晰的厌恶感。而男人丝毫不掩饰这一点,继续说道:“对利亚兰王的暗杀指令已经生效了。除了猊下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改变这个成命。您只要按照猊下的命令,干掉那个国王,然后把他的独生王子带到猊下那里去就好了。我想这对您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吧?就请您尽快实现猊下的命令好了。”

“您就是为了说这些才来的吗?太浪费尊驾了吧?”

“您说得没错。这可是一趟煞费苦心的远足呢,红衣主教大人。请您仔细考虑一下猊下这么做的用意吧。”

男人的嘴角微微的歪斜了。劳伦狄斯没有放过这一点。接下来男人那充满挖苦的语言,就好像恨不得给劳伦狄斯灌下一瓶毒药一样。

“劳伦狄斯红衣主教大人。您的剑术是无论谁都公认的高超,但教皇猊下可并不会完全信任被异教徒生下的您。尤利乌斯大主教如今可是仍然跪伏在地板上的,这一点请您不要忘记才好。”

“……您是想威胁我吗?”

“在下只是想给您一点忠告而已。那么再会了。”

男人不会愚蠢到在这里长留下去的。

他知道劳伦狄斯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从他身影消失在森林深处的速度,暴露出了男人从内心恐惧着劳伦狄斯的事实。

即使那样明显的蔑视着劳伦狄斯,他还是明显地对劳伦狄斯的剑术感到恐怖。

对于母亲身为伊斯兰教徒的他来说,从置身于罗马教皇属地中的幼年时代起就从没收到过正常的对待。

即使异教徒之证的黑头发,与紫色的眼睛是极其稀少的组合,但也足够被人看成是恶魔的孩子了。要不是养父尤利乌斯大主教把他收养在身边的话,他一定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被人给杀掉了。

但即使有了大主教这个后盾,留着异教徒之血的劳伦狄斯为了在教皇的属地上作为基督教徒活下去,也必需要有能保护自己的手腕才行。

当他身在教皇领地——基督教徒的最高峰里时,周围的人几乎都是敌人。

从还不到六岁的时候起,劳伦狄斯就会偷偷的跑到不得不隐藏在尤利乌斯大主教的教区里的那些人们那里去。

一开始他们根本不理睬这个小孩子,一脚就把他给踢开了,但男人中的一个觉得劳伦狄斯很有意思,就带着三分好玩的意思教了他剑术。而这个男人正是他们的头目,于是其他人也就加入到教授劳伦狄斯剑术的行列中来了。

这样学来的剑术自然不会是骑士们为了进行马上较量而学来的一样优雅,而是一切为了使实战的剑术。

“黑暗之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劳伦狄斯得剑术就被人这样称呼者,并且达到了可以称为无敌的地步。

而教皇格里高里六世正是看上了这一点。

“我认为猊下并不需要异教徒的剑才对。”

劳伦狄斯没有听从教皇的邀请,即使教皇厅传唤他,他也没有任何前往的意思。

就算身为基督教徒就必须服从教皇的命令,劳伦狄斯的头也不会纵向点上一点。他和那些刺头们一起行动,等进入了青年时代,被他们称为“头儿”的时候,劳伦狄斯的名声更是越来越大了。

因为他们从贵族们的暴行中不断拯救着贫民和无力者,念诵着劳伦狄斯的名子的人越来越多,在街头巷尾,他的名字就和救世主一样流传着。

教皇格里高里六世要求尤利乌斯大主教肃清要乱教区治安的人。不用说,劳伦狄斯所率领的那些刺头们正是肃清的靶子了。

已经上了年纪,而且疾病缠身的尤利乌斯大主教深怕养子遭到逮捕,让他赶快逃走。但是在养父被追究责任之前,劳伦狄斯就挺身来到了教皇厅选择了跟教皇直接对峙的道路。

于是教皇为了清除这个头疼的麻烦,就把劳伦狄斯直接支使到了外国。

也就是作为维克•路王子的教育官,打入利亚兰中枢这个任务了。

之所以没有被指定成为剑术教师,而是教育官,是因为劳伦狄斯还有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面。

劳伦狄斯实在尤利乌斯大主教那里繁多的书籍的包围下长大的,他时时会阅读一些就连学者都会敬而远之的学术书籍,以加深自身的教养。

这作为一个刺头青年的“头儿”来说,也许算得是一个不为人知的侧面了吧。不过他的手下们是时常会看到自己的“头儿”埋头在厚厚的书卷之中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让劳伦狄斯做教师也许是一个很理想的选择。

(维克•路……)

劳伦狄斯在心里吟哦着自己服侍的对象的名字。

这时,隐没在云中的月亮再次出现在了头上。

月亮的光辉仿佛浸入了劳伦狄斯的心中,为他点起了一盏小小的明灯。

那雪白、清澈、没有任何污染的光芒,与如今的王子是那么的相似。

(那个王子到底是怎么了呢?)

劳伦狄斯所认识的维克•路王子,是个某种意义上无视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的能力与欲望直接联系起来,好像原始的太阳一样的少年。

不管是谁都会对王子言听计从,没有人能够拒绝王子的诱惑。

他任性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也有魅力到了无法言喻的地步。

在刚刚来到利亚兰王城不久,劳伦狄斯就知道了服侍王子就必须要满足他的肉体欲望这件事,当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都已经十五岁了,却还是一点也没有大人的样子,一旦有不顺他的意的事情,他就大嚷大叫,硬要别人都随了他的任性。

正像猛兽捕杀猎物时从来不会迷惑一样,他的直觉敏锐到了动物般的地步,虽然剑术并不算太精良,但他挥出的剑却是残忍而毫不留情的。就连劳伦狄斯也不想与他为敌。

利亚兰的维克•路王子是个迷惑骑士们的心的妖妇,也是个只重视于本能而生的粗暴少年。也许这种幼稚的感觉看在其他骑士眼里是一种魅力,但是劳伦狄斯却只觉得不敢恭维而已。

对于必须要早早变强,必须以自己的手来保护自己的劳伦狄斯来说,维克•路王子的奔放只不过是富有者的软弱罢了。从打被作为教育官被介绍给他的那一天起,王子对劳伦狄斯来说就是一个从心底感到轻蔑的存在。

见过他父王维休塔利•阿尔瓦多的贤明之后,真是难以理解他的独生儿子为什么会这么无能,也许只是大自然在遗传上开了个大玩笑吧。

不过考虑到自己总有一天要完成教皇给予自己的使命的话,那么自己侍奉的人是个毫无同情价值的淫乱王子这一点就是个幸运了。

至少直道那天夜里,自己都还是这么想的。

(那一夜雾气真的很浓。)

那一夜,趁着国王不在国内的空隙,附近的敌国派出了一群士兵,一直迫近到了多瑙河的对岸。

趁着被夜雾遮住的瞬间,敌人的剑贯穿了王子的胴体。

刺破肉体的钝重声音一直传到劳伦狄斯的耳中。

自己的任务是彻底失败了。劳伦狄斯在绝望中冲向了倒下的王子,在那个时候,他已经认定王子死定了。

(可是王子却还活着。虽然他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似地,紧紧地按着腹部,可是身体上却没有伤口……)

他想起了在泉边检查王子身体那时的事情。

那时王子在他抚摸自己的身体时露出了迷惑的样子,这让劳伦狄斯大感意外。

原本那么奔放的王子,如今却像不知世事的清纯少女一样羞耻,甚至对碰触表示了厌恶。

而且他明明对守护自己的骑士的死都没有任何感觉,如今却在看到骑士的尸体时就昏了过去。

变得最大的,就是那副自尊心了。

现在的他如果被强迫与男人发生关系的话,他甚至宁愿选择自杀。

(那个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彻底地变了一个人?)

以那一夜为界,动物一样的王子突然觉醒过来,成为了一个人。

这么说来,它忘却了语言也是变化之一吧。

难道真的是从人生的最初重新来过了?

(看我马上学会这个国家的语言给你看看。)

王子那充满的斗争新的声音又在耳中回响了起来。

劳伦狄斯的背影摇动了一下。

如果看到劳伦狄斯现在的样子,王子一定会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吧。因为劳伦狄斯之前一次都没有在维克•路王子面前展现过真正的自己。

劳伦狄斯仰望着夜空。

月亮在中天放射着皓皓的音色光芒。

“我才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约书亚!我绝对要跟你作对到底——!”

好胜的王子的绝叫,如今仍清晰的残留在耳朵里。

如果他真的暴露了一切的话,那么自己说不定明天就要被砍头了。这个可能性是相当之大的。

但是劳伦狄斯的心却擅自地打消了这个可能。

当然,这里面有语言的因素在内。要把劳伦狄斯是暗杀者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就要学会利亚兰的语言。王子可要辛苦上一阵了吧。

可是老实说起来的话,其实语言并不成为原因。就算会说话,王子也是不可能马上向他人揭露劳伦狄斯的真相的。

以如今的这位王子,他一定不会依赖其他人,而是会选择亲手从劳伦狄斯的威胁下保护父王的。

劳伦狄斯认定了这一点。

“呵……”

走在月下森林中的劳伦狄斯的嘴角稍稍提了起来。

这真是最对自己胃口的事情了。

以那个自尊心极高的王子,到底会怎么对应这个事态呢。

劳伦狄斯非常感兴趣。

而自己又该怎么应付那个王子呢?

真是不可思议啊,比起过去的王子不止一次刻意做出的性诱惑来,还是如今这个充满自尊的王子做出的一举一动远远来得性感。

到底是那个王子的哪里吸引了自己呢?而两人之间的联系又是怎么回事?

一点也不记得利亚兰的语言的王子,又为什么只能理解自己的语言?

只不过是舔了舔王子的鲜血,为什么就会产生那么奇妙的联系呢。

“……”

风变强了。

簌簌摇动的树木,在月光下投下了幻想般的影子。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啪地吹起了劳伦狄斯黑色的斗篷。

“算了。就让我好好地拜见一下你的手腕吧。重生的王子大人啊。”

第二天早晨,夏纪与正在散步的利亚兰国王,维休塔利•阿尔瓦多偶然相遇了。

夏纪因为在意前夜劳伦狄斯的事情睡不着,结果基本睡都没睡地迎来了早晨。他偷偷地从那些睡得像烂泥一样的骑士护卫们中间穿了过去,成功地跑到了外面。

昨晚脑子里塞满了该怎么把劳伦狄斯的真相告诉给国王,要从哪里下手学语言之类的事情,正是因为翻来覆去的想这些,才会完全没有睡意吧。

他在外界的冰冷空气中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现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吧。只有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点鱼肚白,其他部分还是灰暗的。整个世界被包裹在青灰色的雾霭之中。

连空气都是澄澈的青蓝色。

天空的云彩,城堡的墙壁,都是一样的颜色。连还没有醒来的太阳,树木的叶子,草原上的草。一切的影子都被染成了清晨的蓝色。

(——)

夏纪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既视感。

似乎以前也在哪里看到过这么神秘的风景。

他踏着长草向前走去,谁的味道飘了过来。这里是多瑙河的附近吧。

王城的北侧引入了多瑙河的河水,造成了防止敌人入侵的护城河。

“呜,好冷哦。”

他用颤抖着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虽说是秋天,但是却与夏纪熟悉的日本秋天的温度完全不同。清冷的早晨空气令人预感到冬季的到来,夏纪马上就后悔起只穿了一件衣服就跑出来了。

“哈啾!”

等他下了斜坡,走到河边的时候,就打出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糟糕,这样下去要感冒的。)

他抽着鼻子,心想这还是赶快回去吧,正要背转身体的时候。

哗啦……

微微的水声又定住了他的身体。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一头神话中的生物身披着这青蓝色的空气,从天上飞舞着降下来,与多瑙河的河水融为一体。一枚一枚的鳞片被水浸湿,照射在初升的太阳光下,就仿佛透明的蓝色琉璃一样闪耀出缤纷的光芒,又仿佛无数的蓝色蝴蝶在眼前交相起舞。

夏纪被那压倒性的魅力震撼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立在了这幻想般的光景前。

甜美的花香随着冰冷的风缠绕住了夏纪的身体。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招呼着呆呆地打量着龙的身姿的夏纪:“维克•路。”

“!”

猛地转过头去,夏纪的眼帘中就跃入了那个人温柔的笑容。

被这个国家里所有的人敬慕着、爱着的存在。利亚兰的国王。

虽然头脑里很清楚,虽然他有着朝阳一般的金发,虽然他俯视着自己的眼瞳是深邃的湖水般的蓝色,但他的长相还是太像了。

像那一天永远失去了的父亲。

“×××××?”

“咦?”

因为不能理解“父亲”口中说出的话,夏纪呆了一下。

但他马上就想起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父亲来了。

“啊。嗯……”

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夏纪这才想到,如今的自己就连把“劳伦狄斯是个奸细,他想要刺杀你”的事情告诉给国王都做不到。

夏纪就连“暗杀者”这个单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

在夏纪哑口无言的时候,国王脱下了自己的斗篷,轻柔地披在了夏纪的肩头上。

斗篷的里面衬着毛皮,相当的豪华。布料细密,很重,但也很温暖。

像是要把斗篷给夏纪披好一样,他紧紧地隔着斗篷抱住了夏纪。

夏纪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能够像这样接触到父亲对儿子示以的爱情,夏纪其实感到非常高兴。

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如果他在生的话,一定也会像这样温暖自己吧。因为他就是非常喜欢肢体语言的人。如今的夏纪也是一样。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却发现本来应该在河中的龙如今已经在自己的附近了,不由吓了一跳。

在接近的地方看来,果然还是魅力战胜了恐惧,让人想要目不转睛的一直看下去的龙啊。

那条龙向着没有了斗篷的国王,像是在表示惊讶似的伸展开了翅膀。

翅膀也是青蓝色的,当它伸展开来的时候,就画出了优雅得近乎幻想般的重重曲线。

“乔埃尔。”

似乎是被弄痒了的国王笑了起来。

叫作乔埃尔的翼龙用它巨大的翅膀包裹住了国王的身体。

是想为国王取暖吧。

先不论这个行为有没有意义,那和姿行不合的紧张样子真的好有趣,夏纪不由得失笑了出来。

这么说起来,那时载着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国王,自豪而荣耀的从天空降落下来的龙,也是一条这么美丽的翼龙。是同一条龙吧?说不定他就是利亚兰国王的第一侍卫了呢。

这样想着仰望国王的时候,发现他也看着自己,心脏不由自主的扑通大跳一下。

“啊……”

国王微笑着,指着自己的龙的背部。

(呃,难道是让我坐上去吗?)

夏纪不解的歪着头,国王对着乔埃尔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乔埃尔就垂下长长的脖子,果然是让自己坐上去吧。

夏纪诚惶诚恐地跨上乔埃尔的背,国王维休塔利也跟着他一起坐了上去。

乔埃尔确认两人坐好之后,抬起了头来,唰地展开了双翼。

下一个瞬间,夏纪,不,龙与两个人就浮在了空中。

(呜哦哦!)

真是个鲜烈的初次体验啊。

好像不该用初次体验来形容才对,毕竟普通的现代人是绝对不可能会有坐在龙背上的体验的。

“好厉害!地面变得越来越远了!”

夏纪连自己根本不会说利亚兰语都忘了,不由得就感叹出了声。

世界在自己的眼下。

无边无沿的翠绿大地,在大地正中缓缓流动的多瑙河,星星点点的民家,远远的山岭的模糊轮廓。

(这就是地平线啊。这里是地球来的……)

激昂的心情里却混杂着一些不安。夏纪其实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来了。

说老实话,夏纪一直觉得这里是SF一样的外星球。

因为这里发生了许多以常识根本无法推测的事态。

其实夏纪已经开始认识到,这可不是用做梦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状况了。

可是深入考虑下去会很可怕,他就尽量阻止自己去想了。

(人类不管走到哪里,结果都是要活下去的。我现在也在好好地活着……是啊,我并没有死的。所以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再见到妈妈。)

俯视着这个世界,夏纪感觉到了背后的人的温暖。

他生怕探出身体的夏纪会掉下去,一直在背后支撑着他。

这份温暖让夏纪的不安也得到了减轻。

(爸爸……也许这个人真的就是爸爸呢……)

夏纪祈祷般地这样想着。

乔埃尔就这样在王城上打了好几个盘旋(恐怕这都是为了让夏纪看得更清楚吧),然后才缓缓地向着国王的居所降落下去。

刚刚在国王的引导下踏进房间,夏纪就哑然了。

“好厉害……!全是书啊!”

这间设在国王寝室隔壁的房间,似乎就是国王专用的图书室了。

虽然房间并不算太大,但是墙壁几乎完全被书架挡住了。窗边放置着的大桌上也摆设着好几册豪华的书本。

摊开在桌子中央的那一本似乎是手写的,在被劳伦狄斯拖进写字室的时候夏纪也在意到了,这个时代还是没有印刷技术的。

不论那一本书,都是那么豪华厚重,上面绘满了美丽的装饰,文字直接书写在书页上。

国王让夏纪坐到那张桌子前面,自己在房间里打着转,从书架上拿下了几册书。他把这些书放在夏纪的面前,然后有点困惑的打量着夏纪,然后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上。

一瞬间夏纪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后来想到,他的意思是“语言”吧。

国王也发现夏纪不会说利亚兰的语言了。

不对,应该是劳伦狄斯报告给他的才对。他一定是说自己发生了暂时性的记忆丧失吧。

(那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了?)

胸口不觉就灼热了起来。

无论如何,还是把两个人的身影重叠起来了。过去夏纪的父亲也是这样,为了刚上小学的夏纪,他慎重地选择了国语辞典。最喜欢看书的父亲也给自己买了许多冒险故事。

夏纪不由自主地抽起了鼻子。

不可以哭的,已经向着父亲的墓碑发过誓了的。

虽然他这样告诫着自己,但是却无法阻止眼角泛上来的热潮。

为了掩饰眼泪而低下头去,泪水却因为重力的关系加倍地涌了出来。

啪。

肩膀被温柔的手搭住了。

夏纪无法抬起头来。

国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充满了父亲的慈爱。

但是他所爱的儿子维克•路王子却背叛了父亲的温柔,只沉溺在劳伦狄斯这个暗杀者给予的快乐中。

夏纪至今也不能忘记这一点,那是无法原谅的背德行为。

(这个人一定还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相信着自己的儿子而已……)

夏纪难以克制的这样想。

不能再让事态这样下去了。

无能为力地感觉到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跌落在地板上,夏纪发下了来自心底的誓言。

为了这个人,要留在这个世界。

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要把暗杀者混入了这个城堡的实情告诉他,不管怎样,都要就这个人。

为了这个人,要证明维克•路王子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就算这只不过是单纯的任性而已,自己也要做下去。

就把这个人当作是自己的父亲吧。

因为自己只是想再做一次那令人怀念的梦境啊。

在厨房遇到诗人(上)

竖琴与鲁特琴像互相追逐一样,奏出动人的旋律。

然后吟游诗人开口唱了起来。

是很喜欢那个旋律吧,厨房中工作着的女人们也加入了哼唱。

因为合唱太妙了,想听到歌曲内容的人们抱怨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歌”就是在各地旅行的吟游诗人讲述的一个个故事。吟游诗人可以自由出入承包,他们可以一只手抱着鲁特琴,在城堡的各处歌唱。

他们在最喜欢传言的女性中深具人气,所以在利亚兰城的中庭与厨房之类女性聚集的地方常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听吟游诗人唱歌的这种行为,差不多就相当于在现代阅读娱乐小说的感觉吧。

夏纪这一天从一早就泡在了厨房里。

虽然说是厨房,但与和田家公寓的厨房差远了。

首先是非常的大。拱形的天花板也很高,空间自然也感觉很宽广,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更像是大厅才对。

里面的石壁上设置着一个巨大的烤炉,里面正烤着相当多的面包。中央有一个大大的围炉,上面用粗大的锁链吊着一口大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住着什么,散发出扑鼻的诱人香气。

搅拌这个大锅里的东西的是天才厨师托卡依的职责。有着瘦高体型的他那长长的手臂里,总是不是抱着用木头做的巨型勺子,就是带着超大号的菜刀。

厨房并不在国王与王子所著的居所,而在另一栋建筑物里,这个建筑物与国王的居馆是通过中庭的回廊连结在一起的。

中庭也是个菜园,里面种着卷心菜、洋葱之类的蔬果,还有薄荷、茴香、鸭儿芹等许多种的香草。回廊的前面则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食器与酒杯。地下还有粮食储藏库,不用说,也有酒窖,设施很是完备。

因为前来送东西的商人、谁都会想听他们的歌的吟游诗人、要烤面包借烤炉的农民们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出入厨房,所以这里总是人流不息,整整一天都充满了活力。

“咦,什么?等一下,你能再说一次吗?”

夏纪用自己记住的利亚兰语这样请求者。

厨师托卡依歪过修长的脖颈,定定地俯视着夏纪的面孔。

这是个整体来说色素都很浓厚的青年。他有着褐色的皮肤,接近褐色的卷区的头发,雕像一样深邃的轮廓。

在这个头发与皮肤颜色普遍都比较淡的国家里,他看起来很有点特异,不过他似乎本来就是外国人的样子。他被卷进战火,失去了家人,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利亚兰国王看中他料理的手段,特意把他带回了城堡里,这是安德兰谢告诉夏纪的。

那双看着夏纪的眼睛也是浓郁的巧克力棕色。

他少言寡语,不爱理睬别人,正因如此,他再做菜的时候就好像是个专职的暴君一样,厨房的人们都怕他,但是夏纪却一点也不怕这个男人。

“啊,搅拌是吧?”

夏纪诚惶诚恐地从厨师托卡依手中接过他看得不亚于生命的大锅用的勺子。托卡依把他颜色浓郁的眼睛转向王子,以简单的词语回答道:

“漫漫的。搅十次。”

“明白!”

即使夏纪开了口,那些围在烤炉前的人们也不会一一大惊小怪了。

但最初可不是这样的。要厨房的大家理解没必要什么事情都看王子的脸色这件事,可是花去了夏纪好几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厨房都快陷入歇斯底里状态了。

这是日后在厨房工作的女性们的偶像——安德兰谢在日后告诉自己的。

因为维克•路王子之前一次都没有踏进过厨房所在的这栋建筑物过。

可是夏纪却不知是登门拜访而已,甚至还想要帮忙做饭。不能理解。而不能理解的东西就是恐怖的。

一开始大家都远远地躲着夏纪,为了不跟夏纪对看,都恐慌的盯着石板地面看。

虽然夏纪觉得很沮丧,但是并没有放弃。

直到大家习惯了夏纪,即使夏纪存在也能不在意地集中精神工作为止,他一直坚持不懈地到厨房那里去。毕竟厨房是个充满活力,随时交换着简单对话的地方,只要躲在那里呆一呆,就能更早的熟悉利亚兰的语言了。

在安德兰谢的说服下,人们也都明白了王子是真心想要帮自己工作的,也一点点表示出了理解的态度。

安德兰谢说夏纪在战场上被敌人狠狠地打到了头,发生了暂时性的记忆丧失(完全就是劳伦狄斯扯出来的那些),拜托厨房的人们接受王子的行动。

但即使大家习惯了这个国家的王位继承人呆在厨房里的违和感,也还是会有种种的顾虑。看来要他们与夏纪搭话的话,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吧。

但是却只有托卡依的态度一直没有过变化。就算为了夏纪特意放慢语速,缓缓地说话,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想来托卡依也是个外国人,应该是知道学语言有多么辛苦的吧。

“我搅好了。接着做什么?”

仰望着高高的厨师托卡依,夏纪问道。

托卡依对他妨碍自己的工作没有一句怨言。夏纪会把厨房当成自己学习的好地方,也都是托了这位沉默的天才厨师的福。

“送盘子。”

“啊,是汤盘吧?几个?”

“很多。”

“很多,吗。我知道了。”

夏纪第一次遇到托卡依是在城堡的中庭里。那是向劳伦狄斯发出学习利亚兰语言宣言的三天之后。

宣言是作出来了,可是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学习才好。

因为和劳伦狄斯的对话可以无视语言障碍而成立,所以是不可能让他来教了。而且怎么想劳伦狄斯也不可能教自己的吧。他才不会这么好心,让夏纪称心如意地学会利亚兰语的。

国王的图书室的确似乎是可以派得上用场,但是既然连文字基础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读书了。所有的书根本就是天书一样,夏纪只能看着干瞪眼而已。

正在为该怎么学语言而极度头疼的时候,一个在菜园里摘蔬菜的高个人物跳进了夏纪的视野里。

他那瘦削的身体上没什么肌肉,姿势也很难看。

因为他老是翘着下巴走路,,腰也有点弯。仔细打量看看,发现他的平衡感也不好,就好像腿有那里疼一样。

所以那时候在夏纪看来,那似乎是个很可怜的残疾人,所以他立刻不假思索的就冲进了菜园里,想帮他摘蔬菜。

而那就是托卡依——一点也不友善,使换人使唤得利害的男人了。

后来夏纪才知道,托卡依直到那时候都没有见过维克•路王子的样子。

因为他有那种匠人独有的气质,脑子里只想着做饭的事情,所以对城堡里的事情是一点也没兴趣,再加上王子难得在庶民面前露出真容,这也是自然的吧。

托卡依一点也没想到夏纪就是王子,就让他帮自己收蔬菜了。

恐怕他是把不说话的夏纪当成是生下来就发不出声音的哑孩子了吧,每当夏纪把摘下来的蔬菜或者香草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一个一个地告诉他,这个叫什么名字,那个又叫什么。

在把摘下来的小山一样的蔬菜放进框子里,抬到厨房去的时候,夏纪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啊!我不该是去学习,应该是去习惯才对嘛!)

于是他就试着去做了,结果才刚刚开始,各种言语就以惊人的速度进入了夏纪的大脑。果然比起死读书来,还是在实际使用中学语言记得最快,专家说的话真的是一点也没有错。

夏纪很感谢自己生了一副容易和别人亲近的性格。

正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很好说话的平民派王子,厨房里的人们才会改变态度,不再提心吊胆地疏远他。而托卡依即使在知道夏纪是王子之后也没有改变态度,恐怕也是因为夏纪那友善的态度吧。

结果托卡依就把夏纪当弟子一样看待了。其他的人们看到夏纪一点也不嫌弃厨房的工作,努力得帮着忙的样子,不知不觉地也习惯了夏纪的存在。夏纪的执著最终获得了胜利。

“维克•路殿下~”

一个仿佛带着音符一般的清脆声音从走廊传了过来。

(呜!是安德兰谢!)

夏纪虽然提起了警戒心,但是已经迟了。

“嗯唔!”

安德兰谢高高跳起整个人扑过来,一个兴高采烈的深吻就在瞬间完成了。

这是安德兰谢一贯性的问候。

“安德兰谢!”

夏纪把安德兰谢的身体从自己身上撕开,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在把他当成了女孩子的时候,夏纪光是看着他那可爱的笑脸就忍不住心脏狂跳,不过现在他已经具有相当的免疫力了。

(他是男的!和我一样是男孩子啊!)

不过从他每回每回都要对自己这么说来看,看来夏纪的免疫力还有待进一步提高。

夏纪把双手放在安德兰谢细细的双肩上,对他说道:“不要,对我,接吻。”

“?可是想做啊。”

“不行。”

“为什么?”

扑通。

(呜哦……)

好一双湿漉漉、水汪汪,好像仓鼠一样哀怨动人的眼睛啊。

夏纪受不了的拼命叫了起来:“你,男孩子!我,男孩子!所以不行!”

“……不行?”

夏纪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啊啊真是的,既然是这么可爱的亲吻,那干脆永远继续下去好了。

可爱的微微歪着头、仰望着自己的安德兰谢,又让夏纪心里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我今天早上也是被这家伙的亲吻攻击给弄起来的呢……)

就在夏纪大致弄明白了王子这个身份的时候。

虽然寝室里总是有两三个骑士跟王子共同生活,但是他们都是睡在地板上的,所以没什么实际危害。成问题的是那些被称为王子的侍从,侍候王子的起居,像安德兰谢这样的少年随从们。

在劳伦狄斯的安排下,围绕在夏纪身边的骑士和随从们曾经都退下了一段时间,可是也只有最初的五天左右而已。后来他们就又重新从劳伦狄斯手中抢回了照顾夏纪的工作,也许是他们认为麻烦的夏纪只能由他们来照顾吧。

话说回来,让一个暗杀者来侍奉自己,夏纪也是感到相当放不下心来的。

可是,但是,虽然劳伦狄斯照顾自己那会儿一直都笼罩在紧张感中,但事到如今夏纪却宁愿选择那时候了。

因为对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碰触王族的肌肤是非常非常舒服的一件事情。

而王子那让夏纪吓得哑口无言的习惯之一,就是夜里的习惯。

刚刚躺上床去想睡觉,随从们就争先恐后的扑上了床来。

闪开啦,我先的,他们这么退机者,不是迅速的抱住夏纪的手臂,就是卷上他的脖子,总之就是一定要赖在夏纪身上。当然床铺也没宽广到谁都可以睡上来的程度,要陪睡也只能睡一两个人罢了。虽然本来排好顺序轮流就好,但随从们却不喜欢轮流,以至于每晚都会进行一场争夺王子宠爱的剧目。

(这的确也不能说不是后宫啦,可是就算再怎么可爱,也全都是男的好不好……)

夏纪真想唉声叹气。那些人说话说得那么快,夏纪基本完全无法理解,可是又不能不听着,真的是累到毙的程度啊。

当然,王城里并不是只有男人的,也有很多女性们在这里工作着。

可是却几乎见不到年轻的少女。似乎在这个国家里,少女们知道长到某一个岁数,都要藏在家中秘不见人的养大才行。

“嗯?”

安德兰谢发觉夏纪忽然沉默了下来,又一把从身后抱了上去。

“嗯——”

夏纪也顺从的把后背贴在了安德兰谢的胸口。

虽然深吻就免谈了。但这样的接触他是不讨厌的。

安德兰谢毕竟是自己最早见到的人,而且在众多的随从里,安德兰谢更是随时都带着好闻的味道,特别与众不同,所以夏纪其实相当喜欢他。不过安德兰谢总是一见面就发动不得了的接吻攻势,只有这个不能不防啊。

“累了吗?维克•路殿下。”

“不。”

安德兰谢用手指缠绕着维克•路王子的头发,缓缓地为他梳理着,在他的背后小声地说道:“已经都想起来了吧?利亚兰的语言?”

“你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安德兰谢。”

“是吗?我好高兴啊。”

“嗯……因为回不去,所以要去学。为了能跟你好好对话。”

“回不去?您要回哪里去呢?”

“……不,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

“维克•路殿下?您说错了吗?”

安德兰谢的声音总是像音乐一样。夏纪想。

(所以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想睡觉了呢……)

中庭传来吟游诗人的歌声。

鸟儿的鸣啭声。风划过树梢的声音。

这是个一切无不是音乐的国家。

陌生的国家。有龙栖息的梦一般的国家——利亚兰.

“维克•路殿下,您困了吗?要回房间吗?”

“!”

不小心真的差点睡着了,夏纪赶忙睁大了眼睛。

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睡眠不足,理由自然是因为学习语言的缘故,但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监视教育官劳伦狄斯的行动。

虽说是监视,但白天两个人除了休息时间外几乎都在一起,也就只有在劳伦狄斯就寝之后去盯着他而已。

但是,这里面有个极大的问题。

因为劳伦狄斯这个人会熬夜,熬到夏纪纳闷他到底什么时候才睡觉的地步。他总是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写字室里写着什么,很晚了还是没有睡的意思。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了房间,门那边又总是亮着烛光了。

夏纪在劳伦狄斯房门前等到睡着都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可是早上醒来,又会发现自己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不难推测是劳伦狄斯发现了自己,把自己送回房里的吧。

那之后夏纪与劳伦狄斯在私下里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劳伦狄斯按照通常一样完成教育官的职责,给夏纪上课,但却都只有必要最低限度的交流而已。

虽然这里面也有自己态度的问题,可是既然知道对方是个暗杀者,自然不可能对他好声好气的了。劳伦狄斯那边也没有任何想跟夏纪私人交好的态度,结果就变成了夏纪主动出击,寻找劳伦狄斯动向的事态了。

夏纪真的没法理解劳伦狄斯这个人。

他记利亚兰语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劳伦狄斯不可能没发现这件事情的。可是他却没有阻止夏纪。而且他甚至会把对学习语言有帮助的书放在房间里,这只能说是一种协助的态度了。

(可恶,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一点也理解不了!)

自从那一夜以来,劳伦狄斯再也没有在特别的意义上碰触过夏纪的身体,可是夏纪却总是一察觉到劳伦狄斯的气息,就像野猫似地竖起全身的毛来。真想早点从这种奇怪的紧张感中解放出来,获得自由啊。

为此,就算学习再辛苦,夏纪也决不放弃。

(总之我要早一刻也好地向国王陛下报告!抢在那家伙伤害国王陛下之前告诉他,把那家伙彻底赶出这个国家!等做到了,我就可以集中精神作自己的事情了,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了呢。)

他用力地对自己这么说着。

昨天晚上,他才刚在床上从随从们嘴里问出了“暗杀者”这个单词。

虽然知道的词汇量还是太少了,但是只要说了这个词,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吧。

夏纪决定,今天面见国王的时候就要告诉他劳伦狄斯的真面目。

“安德兰谢,你,现在,国王……父王在哪里,知道吗?”

“维休塔利陛下?”

安德兰谢带着可爱的微笑,这样反问道。

想起国王的名字来了。维休塔利•阿尔瓦多,的确是这么说的。

安德兰谢说:“维休塔利陛下上朝处理公务,现在还没回来呢。因为国王陛下的龙还没回来。维休塔利陛下讨厌一动不动地留在城堡里,所以早晨的谒见经常会拖到很晚的。”

“啊。”

“维克•路殿下?您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嗯,差不多。”

仔细品味着安德兰谢的话,夏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哪,我的血啦,唾液啦什么的……可以变成龙。有能做到那个的人,现在在吗?”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但似乎还是传达出了想表达的意思。

安德兰谢柔和的栗子色大眼睛一下睁得更大了。

“不可以!龙骑士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能变身成龙的!”

“咦?可是国王陛下就和龙一起啊。”

“国王陛下是特别的。因为带着龙出现在国民眼前也是重要的工作之一。现在能够变身成龙的龙骑士们数量减少了很多,所以很多人民会觉得不安。国王必须要让大家放下心来才行。毕竟这个国家是靠着龙骑士团的力量守护着的啊。”

安德兰谢说的这些话夏纪也只能听懂一半而已,不过他还是正确地理解了主要的意思。

“哦,可是只有一下下而已的。”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安德兰谢意外的很顽固。

夏纪想乘着龙去追国王,可是看来得不到这个许可了。

没有办法,他只得抱着安德兰谢,在附近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把下巴搭在了安德兰谢的肩上,这是夏纪在想事情时候的毛病。

虽然说起来很奇怪,但是夏纪只要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在身边,就会觉得很安心。

大概是从父亲去世的时候起,就无意识的命令了自己必须要代替父亲完成这个职责吧。只要在自己想守护的人的身边,就可以发挥精神安定剂一样的效用。

(妈妈现在一定很伤心了吧。)

嗅着安德兰谢身上好闻的味道,就抑制不住地想起了母亲的事情来。

生前父亲曾经说过,母亲就是公主,而夏纪就是保护公主的骑士。

实际上来说,自从父亲不在了之后,夏纪的意识里也完全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事实上,夏纪的母亲是个非常有精神,身体也很健康,兼备了独身将儿子养大的气力与体力的人,夏纪基本上是没什么华丽丽地出场保护公主的机会的。

(对了,那么这么说起来,这个国家的王后呢?维克•路王子也该是有母亲的吧?)

夏纪忽然想起来,就这么问道:“安德兰谢,嗯,我的母亲在哪里?嗯……”

夏纪不知道“王后”这个单词该怎么说。

但是安德兰谢的直觉非常好,他马上就回答道:

“往后殿下?您是说很早之前就亡故的吉塞拉殿下吗?”

“啊?”

夏纪做出听不懂安德兰谢的话的表情。安德兰谢一瞬间做出了考虑的样子,然后马上合上两手,垫在脸颊下面,做个睡觉的样子。

“吉塞拉王后。死了。”

“睡了?”

安德兰谢摇了摇头。

不是的,是不在这个世界了。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夏纪这才理解了他的话的意思。

“啊,死了吗。啊,嗯。这样啊!”

注意到安德兰谢困惑似的表情,夏纪赶忙这样说道。

厨房里的人们都了解王子丧失了以前的记忆的事情,所以都保持着沉默。可是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忘记掉,作为做王子的人也未免太难看了。

夏纪沉默下来,再次把下巴搭回了安德兰谢的肩膀上。

安德兰谢也觉得能够像这样与王子肌肤相触是件幸福的事情,所以连句怨言也没有,就任夏纪靠者。靠着靠着,他说了句“我肚子饿了”,就向桌子上放着的野莓伸出手去,开始吃了起来。

夏纪恍惚地眺望着安德兰谢的动作。

这似乎是托卡依采回来做果酱用的,不过看到安德兰谢张开他蔷薇色的嘴唇,将野莓放进去的样子,真的好像电影中的一模一样充满了魅力与诱惑。

果然就是现在看到安德兰谢,也还是会产生他就是女孩子的错觉啊。

(是吗,已经死了啊。维克•路王子虽然有父亲,却失去了母亲。和我正相反……)

一想到家族的事情,就陷入了思乡的心情里。

又不舍,又酸楚,又包含着一丝甜蜜,就好像野莓的味道一样。在夏纪就这么抱着可爱的安德兰谢的腰,沉浸在温柔的心情中的时候……

“你还是一样,有着让男人贴身服侍你的兴趣啊,维克•路。”

“——!?”

夏纪猛地抬起了头。

在通向中庭的回廊的那扇门跟前,站着的正是尤哈斯王子。

在厨房遇到诗人(下)

(恶,讨人厌的家伙又来了。)

白瓷一样的皮肤,配着太阳一样颜色的头发。通透的银色眼睛颜色实在太过淡薄了,以至于几乎看不出他的视线到底落在哪里的地步。

这个维克•路的堂兄又是全副武装,而且背后还跟着三个侍从。由于他那明显的剑拔弩张的气势,厨房里不在意夏纪、自顾自的忙碌着的女性们现在全都躲得远远的。

“怎么了,你怎么不像平时一样回我的嘴?”

估计是从那里听说了维克•路王子丧失记忆的事情了吧。尤哈斯王子面带着讥讽的笑意,向周围的侍从们使了个眼色。

他手扶着剑柄,故意把剑抽出了一半,接近了坐着的夏纪。

安德兰谢顿时像小松鼠一样嗖地跳了起来,藏到了夏纪身后。

夏纪也保持着能够遮住安德兰谢的姿势,慢慢地站起了身。

一见到堂弟笔直的望向自己的视线,尤哈斯王子的表情就更加嚣张。在这个城堡里,还没有任何人敢于正面承受尤哈斯王子那凶猛的视线,更不用说跟他对瞪了。

“你不再拿剑了吗?我的堂弟?哼,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在厨房里跟女人们混在一起适合你多了呢。”

(呜哇,这个让人火大的臭小子。听明白了意思就更让人火大了!)

夏纪虽然只能听明白她说自己混在女人堆里几个字,但这就足够让他生气的了。他愤愤地回尤哈斯王子道:“那你到厨房来又是干什么?吃东西吗?”

其实夏纪只是把自己记住的单词挑了几个有关的出来而已,他觉得大家似乎都是这么说的。但是虽然他没有任何深意,听在尤哈斯王子的耳朵里,就成了激烈的挖苦。他那肉食猛兽一样的眼珠危险的一转:“你好大的胆子啊。”

“托您的福。”

这句话是夏纪特意记下来的。刚才进厨房的商人似乎就是这么回答别人的寒暄的。似乎使用的范围相当广泛的样子。

可是,用在尤哈斯王子身上却制造成了绝对的反效果。

“你找我吵架是吧?对于一直都只会卖弄色相的你来说,还真是少见啊!”

色相这个词夏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自然也搞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不过,光从气氛上就能感觉到不对劲了。安德兰谢也在身后一把拽住了夏纪的衣襟。

但是夏纪仍然不闪不避。

本来遇事不退缩就是他的个性,面对这个傲慢的堂兄,他更是一步也不想相让。

不需要任何语言,他那挑战一样的眼神已经把意志清晰地传达给了尤哈斯王子。尤哈斯缓缓地撩起前发,傲然地眯起眼睛俯视着夏纪。

“!”

说时迟,那时快。尤哈斯猛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拽住了夏纪的脖领子。

简直就好像遭到了毒蛇的突袭一样。由于攻击来得过于唐突,夏纪身体一晃,失去了平衡。

不觉间,就变成了倒在尤哈斯王子的胸前,被他那双强韧的手臂抱住的样子。

夏纪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朵上。

“没错,你还是老老实实这么做就好了。维克•路,不管是谁,你都会爽快的自己送上门去。你就好象罗马的高级妓女一样,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诱惑男人就好。”

“放开我!”

“不许动,不然我杀了你。”

“!”

他果然是条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尤哈斯的短剑已经顶在了夏纪的脖子上。

“维克•路殿下!”

安德兰谢的脸色顿时刷白,不过要论起惨白的程度的话,还是夏纪这边更胜了一筹。

“住、住手,在、在这种地方!”

因为尤哈斯一只手控制住了夏纪的行动,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迅速的挑逗起夏纪的要害部位来。在厨房正中被做出这样的举动的夏纪顿时全身都苍白了。

可是尤哈斯王子却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

“说什么啊,你不是被人看着才会更加兴奋吗?”

尤哈斯吐出令夏纪不敢置信的话,夏纪睁圆了眼睛。

听到那低沉的嘲笑声,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尤哈斯王子大胆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罩衫,揉搓起了夏纪胸前的突起。

夏纪的器官更加硬了起来,压迫住了没有伸缩性的布料。

夏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撒谎的吧,怎么会这样……)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工作啊!还有安德兰谢也在看着。

可是这具过于敏感的身体却根本无法做出像样的抵抗。

再这样下去的话,真的要任尤哈斯为所欲为了。夏纪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像要逃走,可是却被大桌子挡住,一时没法后退。

“住……住手……”

“你就别再抵抗了。像这样被下人们看着,你不是就更兴奋吗。”

是为了让对方着急吧,在耳边低声念出的言语故意像是吹气一样,说的极轻极慢。就算夏纪一点也不想听懂,也还是每一个字都完全听懂了。

又来啊,你不烦我都听烦了好不好。

(不会吧,我不会是跟这小子也做过的吧?)

夏纪陷入了绝望。就算认定了那并不是自己,可是身体与心也是不可能彻底切分开来的。会对别人施加的刺激做出确实的反应,就说明这些都是夏纪进入这个身体之前本身的经验。

对于在父亲去世之后,就立志为了保护母亲这样的弱者而成为最有男人味的男人的夏纪来说,作出这种跟自己主动引诱没什么两样的反应,除了屈辱之外什么也不是。

而尤哈斯却更加放肆地用言语挑逗着夏纪:“你挣扎也没有用的,维克•路。我很清楚你有多么敏感。看啊,你不是已经在央求我了吗?”

“……!”

真是一场恶梦。

与其继续忍受着侮辱的味道,还不如被剑刺个对穿来得好啊。

只不过刺激了一下胸口而已,自己不但没对那个讨厌的男人做出任何抵抗,反而竟开始用腰磨蹭起对方来。

(呜呜,为什么这幅身体每次每次都会做出这种女孩子一样的反应来?我一个做王子的,难道就非得惨到被这小子为所欲为的程度吗……!)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全身的热血唰地冲上了头部。

被劳伦狄斯压在身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有多么淫乱那时的绝望,再一次的袭击了夏纪。

再也不想尝到那种自尊心被彻底粉碎的滋味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还不如……

“不……不要!”

“!?”

夏纪猛然向着尤哈斯王子手上的短剑撞去,和什么人用极强大的力量打掉了那柄短剑发生在同一时刻。

“维克•路!”

“呀啊啊啊!”

伴着女人们发出的惨叫,尤哈斯王子一把抱起了夏纪倒下的身体。

但夏纪平安无事。

本来应该已经被彻底割开的咽喉,现在却正随着粗重的呼吸剧烈的上下动作着。

尤哈斯皱着脸孔瞪向夏纪:“你到底想干什么?突然搞什么自杀?”

“与其被你做出那样的事来,我宁愿选择去死。”

虽然不是不想用毅然的态度说出这句话来,可是夏纪的全身都还在因为刚才的冲击而狼狈的哆嗦着。

尤哈斯王子俯视着辛苦的喘息着的夏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把夏纪放到了地上,安德兰谢冲到了夏纪身边,眼泪汪汪地望向了他。

“安德兰谢……对不起。”

夏纪伸出去的颤抖着的手,被安德兰谢用双手紧紧地握住,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怜爱与难堪的感情同时充满了夏纪的胸膛。

如果青梅竹马的王子死在了自己的眼前的话,会让他受到多么大的伤害啊。

一想到这一点,夏纪就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是难以原谅的了。

就连他自己,也对自己感到震惊。就算再怎么屈辱,像那样直直地向着对方的剑撞过去也太无谋了吧?

(我可真够胡来的,不过话说回来,看来我的身体也是可以做出那种反应的呢。)

夏纪一直很厌恶维克•路王子的身体。

(我才不需要这种东西呢。真想干脆丢掉算了。可是,又要怎么做才能扔得掉呢?)

维克•路的身体已经是夏纪的东西了。

(对了,这么说起来,刚才救了我的人到底是谁啊?)

虽然因为心理上的冲击过于巨大,导致一时看不清周围。但是当安德兰谢握住自己的手的那一刹那,不知怎的就平静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正常。

维克•路王子的蓝色眼睛里,映出了一个高个的男子。

那双从蓝色的围裙中伸出的褐色手臂似曾相识。

“……托卡依?”

夏纪呆然地问。

他不是个除了做菜之外,没有其它任何兴趣,也没有任何能力的男人吗?就算多少和夏纪亲近了那么点,他也不像是个会像骑士一样冲出来救人的男人啊。

而且从他站的位置来说,能救到自己只能说是有着超群的反应能力了。

“你给我等一下,那边的那个人。”

尤哈斯王子叫住了正要离开现场的托卡依,看来他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向着背转了身体的托卡依,他用低沉的声音盘问道:“从你的反应速度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厨师而已。你是间谍吧?”

“尤哈斯!”

见尤哈斯竟向着托卡依拔出剑来,夏纪慌忙厉声阻止。

“你要袒护他吗?维克•路?”

“托卡依是,嗯……嗯,对了,他是厨师!厨师!”

“哦,你又和厨师好上了?最近你连厨房里的平民都饥不择食了吗?维克•路,身为高级妓女的你开什么玩笑?身份差的天差地远你也不在意了吗?比起高贵的骑士来,你竟然更愿意选择下贱的厨子,这成何体统!”

(可恶啊!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听不懂太长的话好不好!)

“住手!把剑从托卡依身上收回去!”

在安德兰谢的支撑下,夏纪站了起来。

身体虽然还在哆嗦,但是绝对不能允许尤哈斯做出这样的暴行。何况托卡依还是不把夏纪当作王子,只作为夏纪来和自己交往的第一个人呢。

夏纪那挑战性的视线让尤哈斯王子眯起了一只眼睛。

他突然唰地收起了剑,命令身后的侍从们道:“抓住他。”

“!?”

见尤哈斯王子的随从们一齐按住了托卡依,夏纪睁圆了眼睛。

“把他关到底牢里去,撬开他的嘴巴。如果他敢抵抗的话,就宰了他。”

周围的人们一起喧哗了起来,夏纪感觉到王子说出了不吉利的话。

“尤哈斯!”

他无视安德兰谢的制止,一把抓住了尤哈斯王子的胸口。

但是他的手被轻松地甩开了,夏纪也随之被推到了地上。

“维克•路殿下!”

“没关系,没事的。”

把发出惨叫声的安德兰谢推到自己的身后,夏纪再次向着尤哈斯王子直扑过去。但是尤哈斯王子迅速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而他的侍从就在他的手上舔了一下。

甜蜜的花香散发出来,那个侍从当场变成了一条龙。

“呜哇!”

龙猛地抬起长长的脖颈,咬向站在尤哈斯对面的夏纪的手臂。

“呀啊啊!王子殿下!”

“你要对维克•路殿下做什么啊!”

厨房顿时陷入了莫大的骚动之中。虽然有几个人被龙吓得立刻跑了出去,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勇敢地留了下来。

尤哈斯王子一副很意外的表情打量着周围说道:“你还真受欢迎呢,维克•路。你到底跟多少人上过床了啊?”

“呜……”

夏纪已经害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自然更不可能去费心理解尤哈斯王子到底都说了什么。

龙牙施加在手臂上的压力威胁着夏纪。

他能感觉得到心脏的跳动已经快到了近乎狂乱的程度。

好可怕,一想到手臂马上就会被像这样咬掉,就吓得面无人色了。

(约书亚……)

如今并不在这里的教育官的面孔,在用力地闭合者的眼帘后面闪现了出来。

(救救我啊。)

“怎么,你会怕龙吗?身为王族的你怕龙?”

就算能感觉得到尤哈斯王子靠近了自己,也还是紧闭着眼睛,根本抬不起头来。

冰冷的汗水流到了咽喉。

夏纪完全陷入了恐慌状态。呼吸紊乱了,手脚冷的像冰块一样。而尤哈斯看在眼里,立时也明白他马上就要昏过去这个事实了。

“……”

沉默的俯视着夏纪的尤哈斯王子,忽然抬起了夏纪的下颚向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他把自己的嘴唇覆盖在了夏纪发白的嘴唇上,强烈的吸吮起来。

“嗯……”

热量恢复了。见喉头咕噜的动作了一下的夏纪又恢复了神采,尤哈斯王子似乎很生气似地说道:“你放心吧,笨蛋。龙又怎么会杀死王子呢。”

在尤哈斯王子的命令下,龙放开了夏纪的手臂。

膝盖用不上力气,夏纪差一点又要当场倒下去了,尤哈斯王子伸出一只手臂,一手扶住了他的腰。

“你别有点风吹草动就倒行不行?我可没有再陪你玩下去的闲功夫了。”

尤哈斯王子一把将夏纪的身体推给了安德兰谢,飞身跃上了龙的脊背。

“等……等一下。”

“——你要干什么?”

尤哈斯王子不悦的看向抓住了自己脚踝的夏纪。

虽然被那野兽一样的眼光压倒了,但是夏纪还是拼命的挤出了声音。

“你,你放了托卡依。”

“哼,真是缠人。听好,你今天晚上到我的房间里来。假如你肯把你自己给我,我就等到今天晚上再收拾那个男人。如果你能满足了我,那我就放了他。”

“啊……?”

只残留下几声高傲的笑声,尤哈斯王子他们就离开了,拖着被牢牢捆绑住的托卡依。

安德兰谢用力的拉住了要追出去的夏纪。

夏纪发出了高声的绝叫:“托卡依————!!”

想到托卡依被囚禁的地牢去,却被尤哈斯王子的骑士们挡住了去路。

就算想跟他们辩解,如今的自己也没学会几句利亚兰话。

夏纪以拳头擂在狭窄的螺旋楼梯旁边的石墙上,他诅咒自己的无力。

这样下去的话,托卡依就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绞死了。

(托卡依他只不过是想救做了傻事的我啊……!)

在厨房度过了午休之后,也没有回到劳伦狄斯那里去上课,在城堡里到处乱转,根本就只是在空虚地打发时间而已。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去拜托国王,但是如果托卡依真的是敌人派来的间谍的话,那反而会造成反效果,让他真的被抓起来砍头的。

夏纪只是希望托卡依能回到厨房去而已。

虽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但是夏纪并不认为,他那站在厨房里,搅拌着那口大锅,用认真的表情品尝着味道,思索着烹调秘诀的样子都只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结果,他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来了。因为不管怎么考虑,夺回托卡依的手段也只剩下了一个而已。

“只要我到那个混蛋的房间里去就可以了吧。”

他一下坐在了台阶上,双手遮住了脸。身边的安德兰谢很担心的看着用自己的语言喃喃自语着什么的王子。

夏纪把自己的头靠在安德兰谢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被别人爱,去爱别人。被别人做,与别人做……)

被别人做,和与别人做的含义,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

尤哈斯王子最后丢下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义,在向安德兰谢确认了多少次之后,夏纪总算是完全理解了。

看起来,维克•路王子似乎是很讨厌自己的堂兄尤哈斯王子。他虽然可以毫无顾忌的委身给异国的教育官,却丝毫没对堂兄有过一点的好脸色。

所以尤哈斯王子才会那么针对维克•路王子,才会像这样来纠缠夏纪吧。

尤哈斯王子想把维克•路王子的继承权抢到自己的手里。而凌辱了维克•路,就意味着支配了他,那么也就达到了尤哈斯王子的目的吧。

即使失去自尊心,也要换回托卡依的性命。结论也就是这样了。

“哼哼,反正已经是这么淫乱了。像这样的身体,不管变成什么样也没关系的吧?”

“维克•路殿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安德兰谢从夏纪的叹息中听出了自暴自弃的感觉,他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

夏纪哼地歪了歪嘴唇,从楼梯上站了起来,安德兰谢也慌忙站起身跟了上去。

无言地走上楼梯,来到了城堡的最高处。这里是瞭望台。围绕着这里的墙壁每隔一段距离就设计有一个洞口,守卫们可以从洞口处向外面展开攻击。

夏纪站到了护墙前面,放眼看向脚下宽广的利亚兰大地。

(反正只有一回而已。)

他对自己这么说道。

只是舍弃自尊心而已,又有什么呢。

(根本没有什么啊。反正我也是男人,那么一定马上就会完事吧。)

但即使如此,还是只想象了一下,眼睛里就觉得发热了。

(是约书亚还另说,跟那种家伙……)

突然间,黑发的教育官的面容闪过自己的脑海,夏纪这才猛然警觉。

(什么叫约书亚还另说啊!我到底在想什么,笨蛋!)

强烈的风吹起了夏纪的头发。

夏纪甩了甩头,把自己心中的混乱与风一起挥走了。

站在身后的安德兰谢拉了拉夏纪的衣角。

“?什么事?”

“不可以去的。”

“安德兰谢。”

“尤哈斯王子一定会对维克•路王子做出过分的事情来,所以不可以去的。”

“……嗯。”

强烈的爱充满了夏纪的胸口。他拉过安德兰谢细瘦的肩膀,在他的嘴唇边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我不会去的。”

夏纪微笑着这样说道,想要让安德兰谢放下心来。

那么柔软,又那么可爱,那么出色的安德兰谢。

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夏纪想道。

但是夏纪虽然在嘴里否认着,就在这一刻,他的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晚饭几乎一点都没有吃进嘴里。

同席的劳伦狄斯将诧异的视线投向了夏纪,但是夏纪借口说白天在厨房吃点心吃得太多,没有胃口而推搪了过去。

(实际上厨房里也总是准备了一大堆蛋糕或者饼干之类很合夏纪口味的美味点心,要抗拒这种诱惑毕竟是很困难的事情)

自己逃掉了下午的所有课程,本来还以为他会追问自己几句的,但是劳伦狄斯却什么也没有说。一想到他觉得不管自己怎么样也无所谓,多少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甘心。

但是这点事很快也就无所谓了。现在占据了夏纪全部的心的,只有今夜的事情而已。

今天晚上,到尤哈斯的房间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救回托卡依的性命。

可能的话,希望安德兰谢绝对不要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这一晚夏纪有意识的选择了安德兰谢侍寝。如果选了其他随从的话,他一定会守在门前不让自己出去的,那就麻烦了。

确认自己身边的安德兰谢已经发出平稳的鼻息声之后,夏纪爬下床来,小心着不弄醒睡在地板上的骑士们,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间。

月亮高挂在半空。那是令人联想到纤细美丽的女性身躯的一弯下弦之月。

尤哈斯王子的房间并不在国王与夏纪所住的建筑之中,而在中庭对面的西馆里。

夏纪用纯黑的斗篷完全遮住身体,来到中庭,确认并没有在厨房工作的女性们经过这里之后,才向西馆走去。

被宁静笼罩着的中庭中,只有秋虫在轻生地鸣叫着。

被月光映照成银色的露水沾在了身上。露水冷冰冰的,再加上摇动着树丛的寒冷夜风,夏纪的身体很快便被彻底的冷却了下来,就连心,也跟着一起结冻了。

但是夏纪根本想不到这些,他已经不想再去想任何东西了。

不可以不去的。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夏纪紧了紧斗篷的衣襟,想要再向前迈去。但就在这个瞬间。

“————”

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即使不用回头,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就好像连月光都被他身上缠绕着的黑暗空气给吸进去了一样。

夏纪面向前呆立着,仅仅的闭住了眼睛。

“您要去哪里,王子?”

背后传来了宁静的声音。

自从降落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天起,这个声音就好像宿命一样成为了夏纪的禁忌。

像是被黑暗牵扯着一样,夏纪慢慢地回过头去。

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黑色的恶魔站在哪里。因为在夏纪的眼里,劳伦狄斯就只有这一种打扮而已。

但是他今夜却并没有披着那条永远把他包裹在黑暗里的长披风,只穿了白色的亚麻罩衫,褐黑色的裤子与靴子而已。看起来就好象是刚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一样。

“约书亚……?为什么……”

“是我向安德兰谢问出来的。关于你今天晚上要去做什么。”

“……!”

果然安德兰谢是瞒不过这个教育官的。

但是同时,心里的某处也感觉到了,自己期待着会是这样。

(怎么会……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这关系到托卡依的性命啊!而且这家伙还是个刺客!我居然想依赖这样的家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夏纪激烈的责备着自己。自己居然会这么软弱,真是难看到无法想象的地步,真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啊。

夏纪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刻意狠狠地道:“你、你就是阻止我也没有用!”

“是吗?那,这个又是什么?”

他微弯的手指忽然碰到了夏纪脸颊,夏纪整个人不由一缩。

劳伦狄斯的手指被夏纪眼中渗出的水滴沾湿了。

(眼泪?我、我什么时候……)

“您其实是不想去的吧?”

“你、你又知道些什么!?”

夏纪紧紧咬住嘴唇,瞪向劳伦狄斯。

绝对不想被他看穿自己剧烈的动摇。

这个人是个暗杀者。是混进利亚兰王成,妄图加害国王的危险人物。

“反正我对你来说也是根本无所谓的吧!这跟你没关系!”

在劳伦狄斯说出“其实您是不想去的吧”这句话的时候,夏纪从他的声音里察觉到了同情一样的感觉。他绝对不能原谅承认了的确是不想去的自己。

“你不要管我不就好了!我、我只不过是想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已!”

“那我也只是尽到我自己的责任而已啊。”

“哈?你的责任?教育官吗?”

自己之所以会这么有攻击性,都是因为夜里必须要去尤哈斯王子的房间,所以在紧张的缘故吧?对,一定是这样的。

“你那个教育官还不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什么我专属的教育官,无非是暗杀者的幌子罢了。你还说什么有责任有立场,就别笑死人了好不好!”

愤愤地吐出这些话之后,夏纪就扭转了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想看到劳伦狄斯的眼睛笔直的望向自己呢。

(和这个家伙才没有关系!我才没有感到什么罪恶感的!)

非要在心里用力地对自己这么说这才行。这样的做法好空虚啊。

“王子,您不是很讨厌尤哈斯王子的吗?那么要任他摆布,您也不在意吗?”

“反正只有一次而已!”

发出的声音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尖利。这让夏纪有点慌张,视线也彷徨了起来。

“有、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这样的身体,你也知道的吧!?这种身体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了!”

“不管怎样也无所谓?”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低沉嘶哑。

当那沉到几乎听不见的低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身体不由得就是一抖。

“啊、啊!没错!既然是能用的东西,那用了不就好了!这不过事这样而已,你就别在这里碍我的事了!”

“我并不想碍您的事。但我是您的教育官,所以我不能默不作声地看着您去做鲁莽的事。”

“!”

夏纪不由心头火起。虽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火,但还是怒吼道:“那你就别做这个教育官不就好了吗!反正你也不想做的吧?那为什么即使勉强自己也还是要做下去?”

“王子,您并没有解雇我的权利。那是国王才有的权限。”

“罗、罗嗦……!”

“王子。”

“!”

忽然间,劳伦狄斯靠近了,夏纪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就算隔着披风,也能感觉到薄薄的罩衫后面属于劳伦狄斯的体温。

仅仅是如此而已,不知道怎的就感到胸口闷闷的。心脏像是要停止了一样。夏纪不由得喘息了起来。

到了再也难以忍受这种窒息感的时候,他猛地抬起了头。

眼前是一双仿佛吸收了月光一样闪闪发亮的紫色眼睛,夏纪不敢直视,又心虚的避开了。

劳伦狄斯那压倒性的视线,就仿佛贯穿了全身一样。

劳伦狄斯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对于恐惧于被爱,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喜悦的您来说,并没有能够抑制我的力量。”

“什么?”

“就是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失礼。”

“约书……”

下一个瞬间,夏纪的腹部就遭到了强有力的一击,他瘫软了下去,倒进了劳伦狄斯的臂弯里。

“约……书……亚……”

力量完全从夏纪体内消失。

劳伦狄斯抱起失去意识的夏纪的身体,把他扛上肩头,走了起来。

中庭中的树木映照在雪白的月光下,树叶的影子在地面上投射出复杂的纹样。

夜色深了。

等夏纪再次睁开眼睛,就是在一个陌生的寝台上了——

醒过来的瞬间,手腕处传来些微的疼痛。

虽然想要确认疼痛的原因,可是手腕却动弹不得。

(咦?)

夏纪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在头上捆在一起,再用麻绳结结实实的捆在了床脚上。

“怎、怎么会这样啊?”

混乱的夏纪打量着周围。

只有烛台上的一根蜡烛闪烁着光芒。那橘黄色的光模糊朦胧,一点也照不出事物的细节来。但即使如此,也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首先,这里没有总是跟在自己身边的骑士们,也没有好像抢夺阵地一样争夺夏纪的寝床的随从们。

窄窄的木床上,只铺着稻草,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子而已。没有顶棚,也没有从顶棚上垂下的厚厚的帷幕。

涂着灰浆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的装饰。而自己的房间墙壁上装饰有华丽的挂毯,还有很多豪华的饰品。

忽然间,鼻子嗅到了好闻的香味,为了寻找香气的源头,夏纪移动着视线。床边的小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只香炉,正袅袅的散发出一缕细细的青烟。

那只香炉虽然不大,却有着古董品一样的深红色色彩,造型也很细致美丽。

除了这件富有神秘感的小摆设之外,房间里就再也没有任何奢侈品了,是一件非常简朴的房间。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这个疑问只持续了一瞬间而已,夏纪立刻响起了这个房间。那是每晚自己都会跑来,隔着门缝向里面窥探的房间。

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好几册厚厚的书本。

而以手肘执著,正慢慢地翻阅着文件的人物是……

“约书亚!”

“您醒过来了吗?”

长长的黑发在蜡烛的照明中微微的摇动着。

“这、这是怎么回……”

想要说的话全都在脑海里搅成了一团,急切之间,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劳伦狄斯如今正埋头阅读文件,他连脸都不向夏纪这里转一下地说道:“虽然也许是比您的房间狭窄了一点,但好歹也附带了一张床铺。请您就这样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就这样休息一下——!?”

夏纪怒吼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休息得了!喂,你给我把头转过来,约书亚!你到底在干什么?回答我!”

他拼命的挣着被捆绑住的手腕叫道。

“……还真是吵闹呢。”

劳伦狄斯的口中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他啪地合上书本站了起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您会吵到其他人的。还是不要叫得这么大声比较好啊。”

“不是这个!你少装蒜了!我今天晚上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啊!”

“……”

“约书亚?”

夏纪狠狠地瞪着站在床铺不远处的劳伦狄斯,让他给自己解开绳子。但是劳伦狄斯却走到房间角落,拿起放在那里的陶壶,在杯子里斟满的葡萄酒,拿到了夏纪身边。

“您要喝吗?”

“我、我才不喝。”

“是吗。您的酒量似乎很弱的样子,那么还是不要喝的比较好。所以我就自己用了。”

当着呆掉的夏纪的面,劳伦狄斯把杯子放到嘴边。他的酒量好像属于非常好的那一类,至少夏纪从来没有见劳伦狄斯喝醉过。

“你,你要杀了我吗?”

“为庆祝而举杯”这句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夏纪不由得就问出了口。

劳伦狄斯皱了皱眉头,俯视向夏纪:“那我杀了您又能有什么好处?”

他将似乎在深思的目光投向了夏纪。

夏纪顿时红了脸。

虽然从以前开始就对自己这个一下子就露底的毛病深有反省,但是当面被人指摘出来,夏纪还是羞耻的要命。

“可、可是,你,你不是把我给捆起来了……”他低声的嘀咕道。

“没错,我和托卡依聊做菜的事情聊得很开心呢。”

“啊?”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夏纪大吃了一惊。

他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劳伦狄斯好像自说自话一样的继续说下去:“他很热心研究,所以对我这里的书记很有兴趣。我带来的誊本例刚好有些记载了南方那边的特殊料理呢。”

“?跟托卡依要好?你吗?”

夏纪一时根本搞不明白劳伦狄斯到底要说什么。

劳伦狄斯将杯子放到嘴边。见到他那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染上了些微的赤红色,夏纪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托卡依会救您并不是偶然的。是我拜托了他,让他在我不在的地方保护您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是交换了个口头协定,互相都不妨碍对方的工作而已。”

劳伦狄斯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一点的变化。果然天敌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天敌啊。

夏纪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

“……也就是说,你跟托卡依做的是一个种类的工作?”

“没错。不过我们的主人当然并不是一家。就跟您所想象的一样,它是罗马帝国的间谍。”

“————!!”

虽然一半已经料到了,可是听他如此清晰直接的说出事实,还是不可能做到毫无动摇。夏纪用他那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劳伦狄斯的脸孔。

“利亚兰毕竟是一个有着龙骑士团这种极具威胁性的军队的国家,自然也就是一个怀抱宝藏的国家了。周边强国的国王们无不希望这利亚兰的崩溃。只要没有了利亚兰这个国家,就可以雇用龙骑士这种奇迹一样的存在做自己的俑兵了。而各国的国王们最想要的,就是像您这样的王族。”

劳伦狄斯说着,手端着杯子,在夏纪躺着的床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紫色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里径直地看向夏纪。那双一贯的令人恐惧的细长眼眸。

可是夏纪并没有转开眼睛,因为总觉得如果避开了,就再也没有与他对视的勇气了。

“您的父王也不知道以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偷袭。在我看来,像前些天他御驾亲征到边境去制压就是非常无谋的举动。可是国王就是那样一位大胆的人,谁也阻止不了他。托卡依那边也是目前没有接到针对国王的暗杀指令而已,一旦罗马皇帝发出命令,他也会立刻下手的。别看他现在装成了一个除了做饭什么也不会的厨师,其实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哟。”

“……托卡依……是间谍……”

“没错。奉教皇的命令行事的我,本来和奉皇帝之命的托卡依处在不同的立场上。不过现在教皇与皇帝之间关系很平稳,所以我们也就把这种相安无事的状态保持下去了而已。”

“……”

“即使知道了事情真相,您也还是想救他吗?王子?”

劳伦狄斯紫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夏纪。

夏纪看着那双眼睛,考虑着。但是到最后结论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这没什么关系吧?想我也是因为很多事情成了王子的,托卡依会这么做说不定也是有什么内情呢。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我不救他不行。”

“……那么您真的要把您的御身交给尤哈斯王子吗?”

“!”

被他一提起,心中顿时传来比想象更大的动摇。

这都是因为被劳伦狄斯的眼睛看着的缘故吧。

(……我真好像笨蛋一样。)

不由得就想转开眼去避开他的眼睛。夏纪在心里斥骂着自己。

反正早就被他轻蔑了,事到如今再虚张声势也没有意义啊。

夏纪已尽可能傲慢的眼光瞪回去:“哼,反正跟你没有关系,会让你为难?啊,对啊,要是我把你的真实身份跟那家伙说了的话,你就要倒霉了事吧。”

夏纪在喉咙深处哼哼地笑了起来。一想到劳伦狄斯会感到害怕,不知道怎么的就产生了残酷的心情。

“那你就好好的求我啊。求我这个淫乱王子不会对堂兄迷得五迷三道,顺口就把自己的教育官的真实身份给说出来就是了嘛。”

夏纪也觉得说得太尖酸刻薄了。可是这就是夏纪如今的心情。劳伦狄斯的什么地方让他感到了极其的不舒服。

但就连他也无法说明到底是对哪里无法释怀。是因为他不信任自己吗?这是一直的事,不至于到现在才耿耿于怀吧?还是说是别的什么呢。

哗啦……!

突然间,有什么液体被泼在了脸颊上。夏纪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劳伦狄斯把杯子里剩下的葡萄酒泼向了夏纪的脸。

红色的葡萄酒嘀嗒嘀嗒地从下巴上流下来,夏纪哑然地看着劳伦狄斯。

“什……”

“你是想说随便被人摆布也无所谓是吗?”

胃部忽然泛起了一阵寒意。因为那双紫色的眼睛深处蕴含着火焰一样的光辉。

夏纪看得出来,激烈的愤怒如今正在劳伦狄斯的内心里卷起了激烈的漩涡。而激怒了他的,正是自己。

“如果你想告发我的话,那就请这么做好了,如今你已经掌握了一些利亚兰的语言了吧?可是想去尤哈斯王子的房间的话,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因为今天晚上我不会让你走出这个房间一步。”

“才……才不要。我要去救托卡依……”

可是言语却在中途消失了。因为嘴唇再也无法活动下去。

劳伦狄斯的视线是那么的强烈,就好像被魔鬼俯身了一样。

夏纪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问你一句话,你今天晚上打算怎么来满足尤哈斯王子?”

“啊……?”

劳伦狄斯放下杯子,把手伸了出去。

他的手擦试夏纪湿漉漉的下颚,然后又用拇指压上了溅湿的嘴唇。

“除了自己获得满足之外,我想你根本就不知道满足他人的方法吧。”

但是夏纪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过去,至于他所说的内容一时进不了脑袋。

夏纪呆呆地打量了劳伦狄斯一会儿,这才啊的醒悟了过来。

“我、我不去尤哈斯王子的房间不……”

“不许去。”

“约书亚……!”

“请你闭上嘴,王子。”

碰触夏纪的手指翻转了过来,指背缓缓地抚摸着夏纪的脸颊。

摩擦一样地移动着的指尖沾染着红酒,在它通过嘴唇的一瞬间,舌尖也染上了酒的味道。

“如果你还要叫的这么大声的话,我就不得不封上王子您的御口了哦。您讨厌这么做吧?”

“约……”

嘴唇才刚刚一张开,劳伦狄斯就好像早就等这个时机一样,拇指迅速地滑进了口中,红葡萄酒在舌头上与唾液混合在了一起。

“嗯……”

夏纪立刻把头转开,可是他的动作却马上被劳伦狄斯制止了。

润湿的拇指放在旁边,用力的支撑住了夏纪的下颚,就这样开始了长长的吻。

长到让人要失去一意识的长吻。长到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的程度。嘴唇微微的变换着各种角度,即使如此,劳伦狄斯的手指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夏纪的下巴,让夏纪好几次都快要晕倒了。

“嗯……呜……”

他对这个吻已经沉迷到了连两人的连接都已经忘掉了的程度。

比起第一夜的那个吻来,这个吻还更加要罪孽深重。

好不容易,在叹息一样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夏纪才从这个吻里脱离了出来。

“都已经热起来了呢。”

“!?”

血液轰地一下子冲上了头。劳伦狄斯在说的,是自己因为一个吻就有了反应的事情。

(真、真难以置信!对着这么一个刺客,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才没……”

“不许动。”

抓住下巴的手指用力,就把夏纪扭开的脸搬回了原来的位置。

但是夏纪已经不能再正视劳伦狄斯的眼睛了。而劳伦狄斯的视线却好像麻绳一样紧紧缠住了夏纪。

死死地盯着苦涩地垂下眼帘的夏纪的面孔,劳伦狄斯继续说了下去:“让对方陶醉,和自己陶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哟?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王子?”

“咦,什、什么?”

“你也很恨自己这个一下子就沉溺进去的身体吧?”

“……!”

“所以你即使一点也不爱对方,仍然决定把身体交给尤哈斯王子。那就是你对自己的惩罚,对吧。”

“————”

出乎意料的奇袭。

劳伦狄斯的言语,和他令人怀念的声音,顿时深深地侵入了夏纪受到了严重伤害的灵魂中。

“啊……”

不觉间,眼角就渗出了泪水。

因为劳伦狄斯说对了吗?因为他一针见血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心吗?这样下去真的会崩溃的。心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夏纪拼命地摇起了头。

“不是的,我是……”

“你是多么的愚蠢啊,维克•路。”

“!”

一瞬间,那极度尖锐的眼神似乎刺穿了夏纪的身体。夏纪的身体顿时颤抖起来,一被劳伦狄斯的视线捕捉住,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正因为你是如此愚蠢,所以我不能把愚蠢的你交给尤哈斯王子。”

“你、你说什么……”

劳伦狄斯的食指轻轻地擦拭着夏纪的眼下,擦掉了夏纪的泪水。

他的脸孔靠近了过来,在离夏纪耳边极近的地方呢喃道:“请你记住我。你必须要理解,教导你、引导你的人,到底是谁才行。”

在漫长的时间里,夏纪甚至连自己是身在何处都忘记了。

到底哪里是自己的身体,而哪里又是劳伦狄斯引导着自己的手指,他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就好像在测试能够忍受到什么程度一样,在夏纪多少次的达到极点之后,又用手指封住夏纪的途径,寻找着他最敏感的地方,让夏纪哭了出来。

那双冰冷的紫色眼睛映出了夏纪那被以红葡萄酒为润湿、再深处蠕动的手指彻底翻弄的姿态。

无言的告诉着自己,混乱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的视线,让夏纪更加地悲伤难耐。

“王子,请你转到这边来。”

劳伦狄斯毫无抑扬顿挫的低音,在夏纪听起来就好像远远传来的波浪声一样。

“呜……”

“你在好好地看着我吗?虽然你想享乐也没有关系,可是如今的你还有那种闲暇吗?以你这样的状态道尤哈斯王子哪里去,到底又能做得到什么?”

“那……啊……哈……”

“根本撑不了一下子,简简单单地就陷落了。尤哈斯王子说不定马上就会厌烦你了吧。”

劳伦狄斯将屈辱的言语一句接一句地灌进了夏纪的耳朵里。

“王子,以如今的你,根本什么也做不到。你救不出托卡依,只会让尤哈斯王子随心所欲的摆布,把自尊心都撕成碎片再回来而已。”

“呜……你、你说谎……”

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牙齿咬得过于用力,嘴唇上渗出了鲜血来。

劳伦狄斯的舌头舔去了流出的血。就连这个行动,夏纪也只能默默地享受而已。对于双手都被捆住,彻底丧失了自由的夏纪来说,除了对劳伦狄斯所做的事情逆来顺受,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如此屈辱的不安。

劳伦狄斯没有限度地玩弄着夏纪,时时还就这样离开床边,把他就给丢在那里。让夏纪不时尝到他会就这么扔下自己的恐惧。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对你呢?”

“……”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劳伦狄斯仍然任早就超过忍耐极限的夏纪被捆在床上,自己靠在墙壁边,从容自若的在杯子里又倒满了红葡萄酒。

想要他碰触自己,想得无法忍受,难过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但即使这样,夏纪也还是强自忍耐着。只要还有意识,就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如了一个暗杀者的愿。

“呜……呜……”

身体中的热量越发的散发了出来。被绑缚着的手腕一挣扎,绳子就与床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夏纪对自己到底能不能再忍耐下去没有一点的自信。

这种经验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并不知道维克•路王子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对如今的夏纪来说,与劳伦狄斯的这一夜就是初次的时间。

这种自己的身体饥渴地等待着的感觉,不知多少次地身不由己、放任自流的感觉,对夏纪来说也都是初次的体验。

而让自己尝到初次体验的对手却冷酷的俯视着夏纪,开口说道:“请你自己说出想让我怎么对待你吧,王子。这点事情,你总还是做得到的吧?”

“!”

他极度侮辱的口气让夏纪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

(侮、侮辱!为什么我要被这家伙玩弄到这种程度啊!)

从来都不服输的夏纪大叫起来:“可恶……!让我射出来……!”

在叫出这句话的同时,眼泪也簌簌地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夏纪紧紧地闭住眼睛。即使如此,眼泪也止不住,但是夏纪根本不去管它,又狠狠地睁开了眼。他用湿润着的眼睛,凌厉地瞪向劳伦狄斯。

喝空了的杯子掉到地上,走近床边的劳伦狄斯定定地俯视着夏纪。

两人之间充满了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空气。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就算已极尽屈辱,夏纪的心也不会有任何地区服。

维克•路那双蓝色的眼睛孕育着恨怒的火焰,笔直地与从头上俯视自己的劳伦狄斯的视线对抗着。

在一瞬间,劳伦狄斯的眼睛中出现了满足的光芒。但是这一点夏纪并没有发现到。

在看到这光芒之前,劳伦狄斯的身体就覆盖上了寝床,在夏纪的嘴唇上落下了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吻。

在浓厚而性感的吻重复了几次,将夏纪追赶到最终的劲头之后,劳伦狄斯才终于低声地念道:“那么,就请好好享受吧。”

依修瓦特的龙之瞳

这种温暖,正是自己一直在寻求的温暖吧。

正是因为在寻找,所以如今这个温暖才会陪伴在身边吧。

“今天晚上就做到这个程度好了。”

在梦魇之中,夏纪听到劳伦狄斯的声音这样说着。

“请您好好休息吧,我的王子。”

(……我的……?)

的确好像是听到了这样的低语声,可是,也许这也是个梦吧?

什么也想不明白了。一切都被吸进了睡眠的漩涡中去。

(约书……亚……)

温柔的抚摸起维克•路的金发的手。

他一次也没有将自己的欲望压进夏纪的体内。

只是用手指和亲吻让夏纪陷入了混乱而已。

也就是说,约书亚•尤利乌斯•劳伦狄斯,并没有抱维克•路王子。

“……”

抚摸着头发的手。

这是不可能的。

夏纪在梦中想着。

这只手是不可能……属于劳伦狄斯的……

“嗯……”

夏纪的手臂为了寻求温暖而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彷徨着。

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温暖。

“不会留下痕迹就好了呢。”

劳伦狄斯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念着。

劳伦狄斯拉过夏纪被绑得发红的手腕,将嘴唇贴在了绳索留下的痕迹上。

“……约书亚……”

夏纪的脸皱成了一团。

从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手腕一定是和心脏直接联接着的,所以劳伦狄斯落在手腕上的亲吻才直接通到了心脏,乘着流向全身的血液在体内奔腾吧——

“王子。”

他的嘴唇贴在夏纪的手腕上,抬起眼睛看着夏纪。

不过从一开始,夏纪就知道那双紫色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只要被紫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整个人就会受到比绳索更紧的捆绑,连灵魂都动弹不得。

我已经不想到任何地方去了。所以,放开我,求求你。

“约书亚!”

夏纪被尖叫声吓得跳了起来。

等清醒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发觉到那声惨叫就是自己的声音。

“咦……?”

知道了现在,夏纪还混乱者,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都是在清醒之前做的那个梦害的,就是劳伦狄斯亲吻自己手腕的梦。

梦?还是说,那是现实的余韵呢?

夏纪低下头,俯视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清晰的残留着被捆绑留下的痕迹,但自己不记得绳子是什么时候解下来的了。

劳伦狄斯很完美的照顾了夏纪。就好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夏纪穿着与平时一样的散发出香气的睡衣,而且也没有一丝紊乱的迹象。

“呜……”

本想要支撑起身体,却发现身体比想象的还要疲倦沉重。

“可恶。”

对于他对自己都做了什么,夏纪都记得很清楚。可能的话,真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个梦,可是昨夜的记忆都还清晰的残留了下来。残留在身体上,也残留在了心里。

(可恶!就好像那家伙的手指还留在身体里一样。我一点都不知道男人之间是那么做的。可恶,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不过夏纪其实并不知道,劳伦狄斯是手下留了情的。

只是自己被劳伦狄斯的手翻弄,并且做出了如他想象的一样的反应这个事实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头脑,并且还不断的反复着。

但是,他只是留下如此屈辱的记忆而已,却一点也没有理解事情的真相。如今的夏纪,就连劳伦狄斯根本并没有抱自己这个事实都没想到。

夏纪认定劳伦狄斯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教给了自己。不过对于没有任何同性性经验的夏纪来说,这也是自然的吧。

“那个混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舔了一舔自己的手腕,夏纪气鼓鼓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的确是劳伦狄斯的房间,但是却没有任何主人的气息。就在这时。

(——!)

夏纪的视线被石壁上的小小窗户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没有镶嵌着玻璃的窗子用木条遮挡着,因为内侧有着防雨的木板,外面的光没有多少能渗漏进来。但是周围的一切已经切实的比昨夜增加了色彩。

发现到那正是黎明的晨光时,夏纪立刻跳下了床。

(托卡依——!)

“托卡依!托卡依!”

夏纪在城堡里慌乱地奔跑着,寻找着那个褐色皮肤的厨师的身影。

地牢他当然已经找了一次,可是却只能从卫兵的话里听出托卡依已经不在这里的意思而已,于是他拼命的到处奔走,找寻他的下落。

啊啊,托卡依。你在哪里呢。难道是……

(难道已经被处刑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

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全身发凉。因为所有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如果托卡依真的被处刑了,那自己绝对不可能再原谅自己。

(这可关系到托卡依的性命,可是我却一点也没为托卡依着想过。虽然我是被约书亚监禁了,被、被他做出那种事情来,可是我却在中间舒服的什么也不会去想了……!)

身体轰地一下灼热了起来。

(我真是差劲到了家!)

夏纪责备着自己。由于太过自责,他简直想吐了。

(死刑是在哪里进行的啊?)

是在塔上吗?还是在广场之类的地方呢?

“呜……”

在跑下楼梯,来到中庭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一热。

他咬紧了臼齿一下子擂在了回廊的石壁上,夏纪的脸孔皱了起来,被泪水弄成了一团花。

(笨蛋!我哭又有什么用!托卡依,不救托卡依不行……!)

拼命地对自己这么说着,夏纪才发现到自己的腿在发着抖。

(这、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啊。我不管王子他会怎么样,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夏纪激励着自己,努力向前跑去。

朝雾的那一边似乎传来了鸡鸣的声音。现在还是凌晨时间,外面寒气逼人。夏纪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还是忍不住要簌簌发抖。

“维克•路大人。”

这个时候,夏纪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银铃一样的声音。

“啊,安德兰谢?”

慌忙回过头去的夏纪眼前,可爱的红发天使微笑着出现了。

夏纪抓住安德兰谢的手臂,紧迫万分的追问道:“安德兰谢!托卡依他……唔……”

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一见到安德兰谢的脸,神经的某个部分就突然松弛下来了吧。

看着夏纪,安德兰谢睁圆了大大的眼睛用利亚兰语叫了起来:“维克•路殿下,到底怎么了!?您肚子疼吗!?”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去嘛,安德兰谢也是有点奇怪呢。

“不,不是这样。嗯嗯,托卡依哪里也不在?”

“托卡依?不是在厨房吗?”

“啊?”

夏纪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安德兰谢的脸,一时反应不过来。

安德兰谢“嗯——”地微微歪着头说道:“因为现在必须得准卑早餐了嘛。”

“……”

定定地盯了安德兰谢的眼睛一下之后,夏纪马上就全力想着厨房冲了过去。从中庭到厨房的距离很近,夏纪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火上的大锅前的那个背影。

“托卡依……!”

他再次全力跑了起来。

从托卡依的手中,掉下了一颗他看得仅次于生命的做菜用的鸡蛋,可是夏纪已经没有余心去在意这些了。他像颗炮弹一样跳了起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托卡依的脖子。

“托卡依!你没事啊!你好好地活着!太……太好了!!”

这些就是全部的话了,因为泪水怎么人也止不住地流出了眼眶。

而托卡依怎么也不会想到,王子会对像自己这么身份低下的人产生如此温柔的感情。

他不由得会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这个国家的国王在雇用了自己的时候,也显示出了如此的热情,让自己大吃了一惊。

这里的国王对自己表示出了非常直接、毫无任何伪装的态度。

而他的儿子也是一样。

少年的体温透过围裙传了过来。虽然对这个热情的拥抱感到喘不过气来,但是除了等着王子哭个够之外,天才厨师也没有别的可做了。

“我,你,呜呜呜,以为你不行了!”

一边用上臂胡乱地擦着眼泪,夏纪一边尽量用利亚兰语问着:

“你,你出了地牢了?”

“是劳伦狄斯教育官把我放出来的。”

“啊?”

一瞬间夏纪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呃,是谁,放你出来的?”

“是劳伦狄斯大人啊。”

夏纪愕然地仰望着托卡依。

“撒……撒谎的吧。那家伙,会救你……?”

夏纪满腹疑问。劳伦狄斯不是说托卡依是个间谍,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去救他的吗?

“约书亚……那家伙……”

那个男人果然全身都是一团谜啊。正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念叨出了他的名字。

“您叫我吗?”

“!”

夏纪浑身一颤,向后转过头去。

在宽广的厨房中央放着的长桌边缘旁,正镇坐着那位黑发的教育官。

他之所以会看起来与平时有些不同,是因为把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束的缘故吧。他的腰上佩戴着剑,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备,罩衫的前面也微微的敞开着,一副休闲的打扮。

在朝阳照耀下的这个明亮的厨房里,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暗杀者。

就连他的态度也是那么悠然自得,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厨房的居民一样。

一双套着皮靴的长腿伸出桌底,自如的交叠着,手里更拿着一个红色的果实大口地咬着。夏纪看得睁圆了眼睛。

“什、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我从刚才就在这里了啊?”

一点都没注意到他。光想着托卡依的事情就已经把脑子全都站满了。

夏纪一边对心脏乱跳的自己觉得生气,一边跳下来向着劳伦狄斯跑去。

那双腿居然长到看到就火大的地步,干脆狠狠踢上一脚好了!不过虽然肚子里打着这样的算盘,冲口而出的还是质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就和您所见的一样啊。我在吃苹果。今天是圣人的节日。为了纪念圣热罗尼姆斯,大家要在这一天吃苹果的。”

“热罗……?”

“热罗尼姆斯主教,教会博士。在他生前,曾经将圣经翻译成了拉丁语,他是一位伟大的圣经学者。而我们基督教徒自然要为教皇颁布了圣人许可的存在们献上充满了敬意与祝福的弥撒。”

“哦,哦~”

(这么说起来,这家伙是个基督教徒来着。所以才被选成都没怎么学到基督教教义的利亚兰王子的教育官嘛。)

对于夏纪来说,一提起基督教来就只知道万圣节和圣诞节之类的而已,但他一定是知道很多很多的吧。

这个时候,夏纪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撩拨着鼻腔,身体顿时僵硬了。

香气让记忆复苏了。

夏纪这才感觉到自己靠劳伦狄斯的身体实在太近了,慌忙向后跳开。

可不能大意,不能站在他的身边。

“你、你这也算庆祝的样子吗?”

由于太焦急的缘故,不由得就把单纯的挖苦话给说了出来。等想到这话还是不说为妙的时候,已经是收不回口了。

劳伦狄斯向上面瞟了夏纪一眼。一瞬间,夏纪的心扑通一声大跳。

为了不输给这个视线,他也这样瞪了回去。

而劳伦狄斯则丝毫不为所动的答道:“那还真是失礼。不过以您的打扮,也无法指责我的样子吧?”

夏纪感到劳伦狄斯的视线好像在自己的周身打转一样。

想着缩起了身体的夏纪,劳伦狄斯平静地说道:“对于身为王子的您,穿着这个样子就在城中四处打转,这个做法真是恕我无法苟同啊。”

“你、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

“您说是我害的吗?”

“呜。”

一想起昨夜的事情就觉得讨厌,言语也不由得打了结。

但是劳伦狄斯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没错,他的确是没有再逼问,但是——

“是这样吗,都是我监督不力的错啊。看来果然还是不能把照料您起居的事情交给随从们去做,应当由我一力承担才是了。”

“咦?”

“还是这样做您比较满意吧?”

“唉,啊,不是,不用这么做也……”

(开什么玩笑!再让这家伙照顾下去,我还活不活了!)

看起来是自掘了墓穴的样子。可是发现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劳伦狄斯把吃剩的苹果核扔进了垃圾孔(墙壁上直接通到户外的洞),站起身来说道:“差不多该是大家起身的时候了,我就先给您把替换的衣服拿来吧。能请您在这里等一会儿吗?”

“啊,啊……”

他只是走过自己身边而已,自己就紧张得整个人都硬掉了,夏纪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很生气。

目送着劳伦狄斯的背影,夏纪只能在心里念叨着:(果然他是我的天敌啊——)

“呀啊啊——!!”

夏纪听到这声撕裂了空气的悲鸣,是在这一天的傍晚时分。

当时劳伦狄斯正像平时一样悠闲地坐在地毯上,给夏纪讲解着周边强国的历史。夏纪也和劳伦狄斯一样,背靠着抱枕坐在地上。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向着有窗子的壁龛那边跑去。

在墙壁那些小小的拱形窗子之后,赤红的夕阳仿佛燃烧的火焰一样,占据了整个天空。

就在这鲜艳的燃烧着的空间里,夏纪看到了发出悲鸣的人的身影。一头巨大的翼龙用爪子抓住了那个纤细的身体,飘浮在空中。

“安德兰谢!!”

夏纪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不要啊啊啊!好可怕!放我下去啊啊——!!”

翼龙无情的粗大钩爪几乎要勒进哭叫着的安德兰谢的身体中去了。

夏纪瞪向跨坐在那头翼龙背上的男子,大声的怒喝:“尤哈斯!把安德兰谢放下来!现在马上放下来——!!”

有着黄色般头发的堂兄,尤哈斯王子。

他全副武装,而且操纵着龙。那头翼龙的胴体上也覆盖着锁链甲。

尤哈斯王子的头发映照着夕阳,放射着灼热的火焰一样的光辉。

“尤哈斯!”

维克•路王子清亮的声音响彻在赤红的天空下。

尤哈斯王子的龙挥动着双翼,停止在夏纪站着的窗口边。

“很好听的声音啊,维克•路。”

“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尤哈斯!你对着我来不就好了吗?”

“哼。你到底在说哪个国家的话?听不懂啦。”

“!”

在才发现说错了话而脸色苍白的夏纪背后,劳伦狄斯补足道:“这是因为王子正在学习外国话。”

“又是你啊,劳伦狄斯。亏你要帮那个傻瓜王子一一辩护,真是辛苦你了。”

注意到劳伦狄斯的尤哈斯王子像是咬了一嘴苦胆似的眯细了眼睛。

一抹可以推想得到曾经发生过什么的紧张感,在两人之间流窜起来。

劳伦狄斯则毫不在意的轻松回了他一句话:“真是不胜惶恐。不过,这也是在下的工作。”

“哼。还是一样的厚脸皮混球呢。算了,不跟你多扯。维克•路。”

“啊?”

矛头突然又扯回了自己身上,夏纪不觉睁圆了眼睛。

尤哈斯王子将只属于战士的锐利眼神投向他,说道:“龙神殿被贼人给侵入了。报告说敌人的数量不少,我一个人有点麻烦。你们带上龙骑士们跟在我后头过来!!”

“尤哈斯!?”

对于这么一大串听不懂什么意义的单词,夏纪没法做出任何反应来。见尤哈斯马上转身就要走,劳伦狄斯问道:“尤哈斯殿下,请问您要把安德兰谢怎样处置?”

“这小子是人质。因为那个软脚虾白痴王子说不定根本连去龙神殿的胆量都没有嘛。”

“这不劳您操心。王子是一定会到龙神殿去的。因为王子可不是看着童年玩伴被人抓做人质也能默不作声的人。是这样吧,维克•路王子。”

“唉,啊,啊啊。”

他慌忙点了点个头。

(龙神殿?好像是从这家伙的嘴里听过几次的说……)

夏纪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

劳伦狄斯的话虽然都是利亚兰语,但是夏纪都毫无任何障碍地理解了。

这种奇妙的联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维克•路!”

在紧张到仿佛有电流流窜的空气之中,尤哈斯王子的声音让夏纪立时回过神来。

尤哈斯王子的龙再次向天空升起,将安德兰谢掳去了。

“国王已经出发到龙神殿去了!如果你真的是阿尔瓦多国王的儿子的话,今天就好好地做个证明吧!用你的剑法——!”

“我说啊。那家伙为什么只要见了我就跟八辈子的仇人似的啊?”

一边穿上发出沉重的哗啦声的锁链甲,夏纪一边问道。正在把从柜子里取出的锁链手套往夏纪手上套的劳伦狄斯抬起了头。

“那家伙?是说尤哈斯王子吗?”

“是啊。不,我当然知道他盯着王位继承权。可是如果那么想要继承权的话,立刻动手杀掉我不就好了马?以那家伙的身手,要找准我的空隙干掉我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嘛。”

“是啊,说不定也许是身为王族的自尊心吧……”

“?”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口气有些含糊。这可一点也不像是劳伦狄斯的作风。

“什么嘛。既然知道什么就说出来,约书亚。还是说,你有什么要瞒着我的?”

“不。只不过一时无法确认而已。我想还是不要把传言告诉你的好。”

“告诉我。”

夏纪立刻发下了命令。虽然用的口气很粗暴,但是劳伦狄斯还是没有一点介意的样子,边继续帮夏纪整理着锁链甲,边继续说了下去:“我曾经听到过传言,说尤哈斯王子真正的母亲,其实就是之前亡故的吉塞拉王妃。”

“!?什么意思?那也就是说,那家伙和维克•路不是堂兄弟,而是异父兄弟了?”

“毕竟只是个传言而已。”

“……”

夏纪想起了尤哈斯王子那双颜色淡薄、却激烈到像是要射穿自己一样的眼睛。

他低声地念着:“怎么好像很复杂的样子。说不定,那家伙意外地有很多烦恼呢。”

“——”

“?到底怎么了?”

他干嘛像是要在自己脸上挖出个洞来一样盯着自己?夏纪生气地反问道。

就算只是让劳伦狄斯帮自己做个战士武装而已,夏纪其实也处在相当神经过敏的状态里。只要面对着他,不管怎么样就会变得那么有攻击性。

“没办法啊。因为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而已。”

一时间,还以为会被他骂,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也许是劳伦狄斯也认识到,除了自己以外,夏纪没法和任何人对话吧。

“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嗯……”

含糊地应着的夏纪的脑海中,划过父亲的面孔。

(国王陛下……我能想起来的,就只有国王那个陛下和父亲一模一样这一点而已。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和约书亚说过呢……)

劳伦狄斯让总算穿好了锁链甲的夏纪坐在地板上,这次帮他穿起腿甲来。要全副武装意外地花时间的样子。

“哪,龙神殿很远吗?”

“如果乘龙的话,也没那么远。”

“~~~~”

听了劳伦狄斯的话,夏纪露出了很不情愿的表情来。

劳伦狄斯马上就发觉了。

“您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了。因为那些龙不舔我就变不成龙嘛,可是我要救安德兰谢,不能不让他们帮忙了。”

夏纪虽然下定了决心,可是表情还是明显的露出了警戒的样子。

“伸出手来。”

“啊?手?”

夏纪听不懂劳伦狄斯这唐突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伸出手去就行了。”

这么说着,劳伦狄斯拉起夏纪的手,把嘴唇贴在了他的手指上。

等到夏纪后悔应该早点把手抽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

舌头压在了张开的手掌的中心部位。

“住……手……!”

“失礼了。可是只要这么做就好,很简单吧?”

向着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的夏纪,劳伦狄斯说着。

“虽说要得到王族的精气,需要体液这个媒介,但是体液也是分很多很多种的。而有着成为龙骑士资格的骑士们对所有的体液都会有反应。所以没有非得口对口接吻,用唾液做媒介的必要的。”

“我才不会接吻啦!我从以前就在想了,这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事情对吧。”

夏纪愤慨地道。听了他的回话,劳伦狄斯一瞬间似乎是微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搞的,夏纪看着就觉得火大。

“已经够了,你放手吧。”

“王子。”

夏纪本想抽回被他拉着的手,却被他更紧地抓住了。

劳伦狄斯向着夏纪说道:“龙骑士是不会袭击您的。所以请您不要害怕。”

“!我才没有害怕!”

(可恶!他怎么知道我怕龙骑士的啊!)

被这样从斜下方向上仰望着,夏纪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想要逃开这个视线,却无法转开眼睛。明明劳伦狄斯是不会发出强到如此地步的视线的啊。

“请,您的剑。”

最后再在锁链甲上罩上带有利亚兰王国纹章的长摆上衣,腰间绑上别剑用的皮带,战士的正装就完成了。

(敌人就在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那就是要我砍人了。真的吗?)

虽然不情愿,还是会想起已开始被吸进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来。

看到滚落在眼前的人头,被吓晕过去的自己。

现在想起来,那就好像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啊,王子,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对您说。”

向着手中握剑,紧紧地闭上眼睛,为了下定决心而作着深呼吸的夏纪,劳伦狄斯开口道。

“什么事?”

“就算您失败了,我也会救出安德兰谢的,所以请您安心吧。”

心里的不安完全被他看透了。夏纪唰的一声将剑放回了腰间。

“真是让人不爽的混球。”

这句在口中嘟囔的话多半是没有传进劳伦狄斯的耳朵里吧。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刚才尤哈斯王子乘坐的龙被鲜艳到近乎恐怖的绯红色光芒包围。

这一天天气晴朗。接下来将要背夏纪碰触而变化的龙骑士们将会列成队列,在残留着深红与蓝紫色、有星星闪耀的夜空中飞行吧。

那优美而具有强大魄力的光景,如今就好象清晰地浮现在夏纪眼中了。

身体深处的血液在骚动着。

虽然一方面感到恐惧,但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即将奔赴战场的高昂感在身体内慢慢的高涨起来。

害怕归害怕,心情却不可思议的很平静。这是在做和田夏纪的时候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接下来要去的那个地方,会发生什么事情吧。夏纪产生了这样的预感——

翼龙群向着亚马逊丛林一般茂密的森林最浓密的部分急速降了下去。

夏纪被劳伦狄斯支撑着,坐在龙的背上,但是他已经没有余力去为自己不能一个人乘龙的事情而羞耻了。

因为迫近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在进入低空飞行的龙骑士团面前,那个东西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被浓郁的绿意包围着的森林深处,竟然有这犹如切削一样的悬崖峭壁。龙神殿就是在这巨大的岩石场中,以贯穿般的形状建造成的。

神殿的门楣虽然突出在岩石之外,但内部完全是洞窟。可能是因为在不知道多少根的巨大柱子中间穿行的缘故,连吹出来的空气都是那么的冰凉。

悬崖全体都建造成了神殿。这幢建筑物几乎相当于一座三十层的大楼。巨大到怎么也无法想象是用人手建造而成的地步。

再加上这些犹如希腊神殿一样的立柱连柱础都是用漆黑光润的豪华大理石做成的。而且柱子的直径全都在五米以上。

“我还以为龙神殿会做成龙的样子呢。这比起叫龙神殿来,更该叫洞窟神殿才对吧。要挖掉多少数量的岩石才能造得出来啊。”

被这漆黑的神殿那几乎妖异的美感压倒的夏纪不由得嘟囔了起来。

敌人已经进入了里面,从外面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夏纪问劳伦狄斯道:“尤哈斯说盗贼进了这里,那么这里面有什么可偷的东西吗?”

“如果您说的是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那么答案是否。虽然这些黑大理石柱也是无价的财宝。”

“柱子什么的怎么可能偷得走啊。那么敌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恐怕就是伊修特瓦的龙剑了。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任何的东西。”

“伊修特瓦?你之前也说过这个词。是哪个国家吗?”

“是过去曾经存在于利亚兰国所在的这片平原的传说中的王国。据说利亚兰的王族就是继承了伊修特瓦人之血的一族。根据龙神殿的石碑上刻着的记录,在古代的伊修特瓦王国,龙与人是共存的。”

“龙与人共存!?是说住在一起吗?可是龙不是很凶猛的吗?”

“可能是过去并不是这样的,或者古代伊修特瓦的人们都有着如今的王族一样的血统,所以跟龙相处友好吧。”

“哦?那那个时候不只有王族是特别的了?那王族也轻松了不少啊。”

“嗯,不知道呢,毕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夏纪他们在神殿前面降落了下来,恢复了人形的龙骑士手拿着松明,进入了龙神殿里。

“话说回来,那个伊修特瓦的龙剑是什么东西?难道说,上面镶嵌了很贵重的宝石吗?”

“宝石……是啊,也可以想成是像宝石一样的东西。因为上面嵌着的,是龙之瞳。”

“瞳……?就是眼球吗?”

夏纪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升高了八度。劳伦狄斯又补充了一句:“不只是普通的眼球而已。那是能够看穿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的七色龙的眼瞳。”

“七色笼的眼瞳?哈哈,好象游戏一样呢。”

“游戏?”

“就是这样啦。”

“听说伊修特瓦的龙剑就刺在这个龙神殿最深处的岩石上。那里是圣域,是除了王族以外,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场所,而能够拔起龙剑的只有有着古代王国伊修特瓦纯正血缘的正统国王的子孙而已。而您之所以会成为堂兄尤哈斯王子的眼中钉,也是因为您一次也没能拔起过那把伊修特瓦的龙剑的缘故。”

“那,尤哈斯拔起来过了?”

“不。但是既然龙神殿并没有承认您这为王位继承人,对尤哈斯来说,就等同于自己还有机会了吧。”

“也就是说国王……父王正因为能够拔起那把伊修特瓦的龙剑,才能够登上宝座的了?”

“那当然了。据说龙剑的剑柄的中央镶嵌着的七色龙之瞳能够说出被视为这个世界永远的谜团的龙的秘密。只要得到伊修特瓦的龙剑,就能得到整个世界,这句话就刻在刺着龙剑的那块岩石上。”

“征服世界啊~原来这句话这么早就开始流行了呢。”

就在夏纪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的时候。

“夏纪大人!”

(——!?)

一个紧张的声音忽然从神殿柱廊的深处传了出来。下一刻,一支箭就发出沉重的声音射在了夏纪眼前的柱子上,箭没有刺进去,被弹了开来。

要不是那个声音叫住了夏纪,夏纪现在就已经被那支箭刺了个对穿了吧。

“是敌人!保护好王子!快点躲到柱子背后去!”

听到劳伦狄斯的怒吼,龙骑士们立刻行动了。紧接着箭矢就像暴雨般的从天井画着弧线降落了下来,神殿中顿时陷入一片骚然。

“上面!敌人在那块岩石上面!”

“王子!请您到里面去!这样下去只能被他们当靶子而已!快点移动到那条路上去!”

劳伦狄斯把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护卫着夏纪藏到了柱子后面。

夏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拼命地向周围打量着。

(到底是谁啊!?那个人刚才的确是叫我“夏纪”的!自从来了这里,还没有一个人叫过我的名字的……!)

难道说,这里还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人在吗?

(既然那个人知道我的话,说不定也知道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去的方法……!)

在龙骑士们的护卫下,迅速地穿过漆黑的柱廊。夏纪一边被裹挟着前进,一边在龙骑士们的身体中间努力地寻找着有没有叫住自己,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男人。

他们敏捷地穿过箭如雨下的柱廊,向着被岩石包围的一条道路跑去。

就在这时,通道的前端突然闪过了一个影子,夏纪顿时屏住了呼吸。

及腰的长发。虽然只有一瞬间而已,但是夏纪的眼睛清楚的捕捉到了那个长发骑士的身影。

“喂,这个借我用一下!”

“王子!?”

见夏纪突然从龙骑士们之间冲了出去,劳伦狄斯惊愕地叫了起来。

夏纪一只手举起从龙骑士那里抢来的松明,头也不回地叫着:“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不用担心我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王子——!”

敌人已经迫近了背后,但是追在夏纪身后的劳伦狄斯他们挡住了追兵。虽然夏纪也很担心他们的安危,可是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一个人冲出狭窄的岩石通道,来到了有一个开阔的大厅般的场所。

被巨大的列柱支撑着的天花板高到过分的地步,就是把松明举过头也看不到尽头。敌人似乎没有侵入这里的样子,周围只有一片的沉寂。

(可恶,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刚才才向我招手来的!)

夏纪寻找着那个长发骑士的身影,但是除了自己的身边,其他都笼罩在黑暗里。

夏纪小心翼翼的走起来,松明的火焰摇晃着,让影子也随着摇晃不定。

就好像被巨大的黑暗怪物跟踪了一样。

他一根根的触摸着漆黑冰凉的大理石柱,向前移动着。

连左右都分不清,就好像在柱子的星之大海中进行着孤独之旅的一艘宇宙船一样。

夏纪陷入到了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错觉中去了。

但是,他却奇妙的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我认识这里呢……?)

这是不可能的啊。可是,即使连左右都分不清了,夏纪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迟缓。他一步步的,以稳定的步调前进着。

扑通、扑通,夏纪感觉得到,胸口的鼓动在加速着。

有什么在引导着夏纪。而夏纪自己在这样的引导之下,也没有任何不安或者怀疑的感觉。

(果然,我是来过这里的。可是……不行,怎么也想不起来。想不出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一点也不害怕。不但不害怕,并且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地接近了未知的存在,这个感觉让夏纪充满了期待。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时间。来的道路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周围仍然充满了一贯的宁静与黑暗。

忽然间,后面传来轻微的声音,夏纪顿时停住了脚步。

(尤哈斯……?)

一瞬间,似乎在柱子的阴影看到了尤哈斯王子的影子,夏纪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但是不管他等了多久,尤哈斯王子也没有出现。

(是我搞错了吧。)

为了举步前进,他再次举起了松明。可是夏纪手中的松明火焰却突然熄灭了。

“!”

他猛然抬起头来,就在这个瞬间。

“呜啊!?”

他不由得叫出了声。

啪。

两侧柱子的中央开始出现了鸡卵一样大小的蓝色光芒,小小的光球渐渐的大了起来。

不消多时,其他的柱子建业出现了同样的现象。

啪,啪。

蓝色的光之卵一个个的孵化了。大厅中央的所有柱子都在青蓝的光芒中闪耀了起来。

“——”

面对这美丽得有如幻想的光景,夏纪失神般的呆立在了当场。

如今在夏纪面前,出现了一条青蓝色的光之大道。

“那是龙之炎。”

“!”

这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夏纪慌忙间手扶上了剑柄。但是当他转过身去时,所看到的却并不是敌人。

“夏纪大人,那是龙神殿为了迎接您而点起的灯火。”

是那位长发的骑士。他向着夏纪跪落单膝,彬彬有礼地垂下了头。

虽然他是个纤细而给人以艳丽印象的男人,但却并不等同于女性化的美丽。他和夏纪同样身穿利亚兰战士的铠甲,夏纪能够感觉得到,在那铠甲下是久经训练的肌肉。一头胡桃色的头发柔柔顺顺地直垂到腰际,青蓝色的光芒照在他的头发上,反射出鲜艳的、近乎金色的光辉。

夏纪咕嘟地咽了口口水,用完全哑掉了的声音问:“你,你是谁?你刚才叫我‘夏纪’?你认识我吗?”

“我叫乔埃尔,是受了国王的御命,特地在此为您引路的。”

“乔埃尔?”

这个名字似乎在那里听到过。夏纪拼命的追溯着自己的记忆。

“嗯,莫非你是国王陛下的龙骑士?以前在河边见过面的那条龙?”

“是的。我就是维修塔利国王陛下的第一侍从,乔埃尔•雅诺什。”

他以与他那端正的模样很不相符的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答道。夏纪努力按捺着胸口高涨的鼓动,把眼睛瞪得又大了一圈。

“哇,真的吓了我一跳。果然即使不是龙的样子,也一样那么美形呢。……啊,等一下!你、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恐惧的预感从夏纪的咽喉深处升了起来。

乔埃尔•雅诺什以他沙哑的声音回答了夏纪断断续续的问题:“我奉国王陛下之托,学习了日本的语言。”

“什、什么……?”

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气都快要透不过来了。

(奉国王陛下之托?他学了日本的语言,那也就是说……啊……难道会是?)

“维克•路王子。给您取了‘NATSUKI’这个名字的,正是国王陛下本人。‘NATSUKI’这个名字在伊修特瓦的古代语言中,意味着‘第二个灵魂’。”

“第二个,灵魂。”

夏纪再也止不住溢出的泪水,它突破眼眶,打湿了夏纪的脸颊。

“在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国王陛下得知敌人想要危害您的性命,于是将您的灵魂分为了两半,投入了时间之流中。如今您的灵魂虽然仍然没合为一体,但是夏纪大人您毫无疑问的是维修塔利陛下的子息,也就是维克•路王子殿下。国王陛下命令我,在今夜将伊修特瓦的龙剑托付给您。”

“父……王……”

夏纪的全省都在颤抖着,想停止也停不下来。

这简直就像梦一样。多少次地对自己说,那只是个梦而已,强迫的打消了自己的梦想。

夏纪将交握的双手按在嘴唇上,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叹息一样,深深的弯下了身体。

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灵魂的事情,可是比起这一点来,如今夏纪非常高兴,高兴到了无法自制的地步。

“果然,果然那是爸爸啊。他,他还活着……他还活着的——!”

(啊啊,神啊!)

会在心里发出这样的呐喊,是因为这里是神殿的缘故吧?

都已经不知道该感谢谁了。还以为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了。

“爸爸在哪里!?乔埃尔!告诉我!我爸爸在哪里!?”

想要马上见到他,想要立刻就感受到父亲的温暖。

“国王陛下在圣域里。”

“圣域?”

乔埃尔•雅诺什抬起一只手臂,指向那条散发着青光的大道。

“请您沿着这条龙之炎所指示的道路走下去。这里再向前的地方就是只有王族才能进入的圣域了。”

在青光的引导下,站到那扇巨大的门扉前的时候,夏纪感到很难堪,他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

自从来到这里都已经多少次提醒过自己与父亲约定过绝不再哭泣了的,虽然好几次都破坏了约定,但至少在见面的一瞬间,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吧。

“……爸爸……?”

他犹豫着敲了敲门。

不过不管怎么看,这门也不是用敲的那种类型。

首先它实在太大了。虽然不到列满了柱子的大厅那个程度,但是也遮盖了整整一面的洞窟。大到简直脱离常识的地步。如果是银行金库那种用机械开的门的话,说不定这个程度开才算合适吧。

夏纪对自己能不能推开那扇巨大的门感到有些不安,他又敲了一次们,但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代之的,他听到了水声,是地下水流的声音吗?

正在迷惑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的时候,夏纪看到门扉间隐隐的有鲜红色的光芒在闪动。

(咦,怎么,门是开着的吗?)

虽然是个很狭小的缝隙,但是以维克•路王子纤细的身体也毫不困难的挤了进去。

红色的光芒照耀在岩石的天花板上,就好像激光一样波动摇晃着。

是因为地下水反射了光线的缘故吧。

这个被称作圣域的地方,似乎就是利用地下洞窟而制造出的祭祀场。

岩壁四处流下地下水形成的瀑布,汇聚成为了宽约一米的河流,围绕着中央的巨大岩石流动着。而射向天花板的红色光芒,就是由此在那块巨岩上的一支剑的剑柄放射出来的。

那是一柄两边开刃的宽阔大剑,外表看来十分朴素尘世,而兼并上装饰着夕之的雕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平衡感。

(那就是伊修特瓦的龙剑了吗……?)

虽然与那柄剑还有着相当的距离,但夏纪的视线却好像剑就近在咫尺一样,完全被剑吸引了过去。

那把与夏纪之前作为王子佩剑的那把偏重纤细优美感的剑不同,是一把实战用的剑,但是只要看着,就会让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到底光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啊?)

夏纪觉得这束光的色彩令人不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就是觉得它有不吉利的感觉。

夏纪的脚缓缓地向着光的源头走了起来。

“王子!您不可以去!”

“!?”

突然间,手腕被从身后抓住了,夏纪惊愕地回头看去。

是劳伦狄斯。黑发的教育官带着从未见过的紧张表情,俯视着夏纪。

“约书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您的。”

“咦?可是……”

他什么时候抢在自己前面到了这里的?

而且乔埃尔不是说过,这里是除了王族之外禁止进入的圣域吗?

夏纪的视线从劳伦狄斯那紧张的面孔上,缓缓下降到他不知为什么湿漉漉的身体,还有他右手中紧握着的剑上。

到底怎么了呢。

就好像是慢放的录像一样。

在赤红色的空气之中,似乎一切都沉淀了下去,变得那么的缓慢。

“约、约书亚……你的,剑……”

在红光之中,滴答、滴答地,落下去的黑色水珠。

血腥的光景在夏纪的脑海中复苏了。那一夜的首级。

“约书亚,你,你杀死了……谁吗?”

夏纪颤抖着声音问道,抬起畏怯着的眼睛,仰望向劳伦狄斯。

“王子,请您赶快离开这里。”

“不要碰我!”

夏纪啪地甩掉了劳伦狄斯的手。

因为剧烈的动作,夏纪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倒在了石台上。

视野倾斜了,刺在巨岩上的剑划过夏纪的视野,视线落到了从门那里的死角看不到的位置上。

“——!!”

夏纪的视线就像被钉子钉住一样钉在了那里。

“啊啊,怎么会……”

残酷到令人无法承认的光景,烙印在了夏纪的眼睛里。

但是视野马上就被泪水遮住,变成了模糊而歪扭的一片。

“怎么会……怎么会啊……!!”

他用双手绝望地抓着金色的头发。

嘴唇张开着,簌簌地颤抖,他再也发不出其他的声音来了。

染得通红的地下水围绕在巨大的岩石边,像是拒绝任何人接近似的,演奏出吊唁的水音。

与儿子一样,有着一头金发的国王就倒在那块岩石的背后,在那被镶嵌着毛皮的豪华斗篷包裹着的身体下,鲜红的血液仍在汩汩地流出来,一直流进地下水之中。

这里就是绯红色的地狱之城。

利亚兰的国王,维修塔利•阿尔瓦多,没有能够等到儿子的到来,就告别了这个世界。只有突刺在神圣岩石上的龙剑中央散发着光辉的龙之眼瞳,俯视着那凄惨的遗体——

“父王……”

“王子,我请求您。请您务必马上离开这里。敌人马上就要到了……!”

劳伦狄斯竭尽全力想要说服夏纪,在夏纪的身边跪了下来。

但是夏纪却一把打开了劳伦狄斯伸向自己的手,对他发出了怒喝:“不许你靠近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王子……!”

夏纪猛地站起身来,像是逃一样地从劳伦狄斯的身边跑了出去。他不顾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径直扑到了国王身边。

即使地下水冷得好像直刺骨髓,对如今的夏纪来说也不构成任何障碍了。

夏纪扑到岩石边,单膝跪倒在倒下的国王身边。

他是国王,也是自己的父亲。

“……爸爸……你睁开……眼睛啊。哪,爸爸……”

滴落在紧闭着眼睛的父亲胸前的水柱,到底是从脸颊上落下的眼泪呢,还是从透湿的身体上滴下的地下水呢,夏纪已经分不清了。

他什么都搞不清,一切都不明白了。

“……为什么?本来以为,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和爸爸说话的……”

向着惨白的国王脸颊身去的手猛然地颤抖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他想起了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看到的,棺木中的父亲苍白的脸。还有冰冻一样的寒冷。已经不想再一次碰到了。

“你说啊,为什么?”

他向着父亲叫道。已经不能再给他任何回答的父亲。

“为什么我必须要两次看着爸爸死去呢?”

接着,夏纪就扑倒在了国王的遗体上。他叫着:“为什么啊——!为什么非得两次从我这里夺走我的爸爸!为什么我每次每次,都没能来得及对爸爸说上一句话啊——!!”

龙神殿的岩壁阻挡住了少年的悲痛叫声。

伊修特瓦的龙之瞳鲜红的燃烧着,沉入时间的尽头。

莫大的悲剧,在刚刚到来的少年王的灵魂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痕——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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