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插播一则新闻。今天六月八日下午两点三十分左右,【白鲸】分裂为数万个,开始攻击太平洋沿岸各都市分裂的【白鲸】集中登陆高人口密度地区,从体表发射雷电、高功率镭射及电子脉冲波,大肆破坏市区,杀伤市民关于【白鲸】突然分裂,袭击的原因至今仍不明。』
与悠闲的周六午后格格不入的新闻快报开始播放,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画面由摄影棚内切换为实况连线。
熟悉的高知市闹区活像战场一样。
大桥路前的国道二十三号全线塞满了车,四处皆有翻倒起火的车辆。
大大小小的白色椭圆在东逃西蹿的人们头顶上飞舞着,雷电及光线从这些椭圆射向地面,人们被击飞,建筑物被打碎,落下的碎片再度袭击碰跑逃窜的人们。
转播实况的摄影机突然改变方向移动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画面让人明白摄影师已无法再继续摄影。
不久后,画面横倒下来。
摄影机在地面上弹了一下,画面出现杂讯,于转暗之前映出了一条无力垂下的手臂;那手臂已焦成暗红色,一动也不动。
惨烈的遇害瞬间影像未能及时切换,画面晚了一步才切回棚内。脸色苍白的主播已无力注视镜头说话,只能垂首念着手边的稿子:
『高知市先前受到袭击之后,高知县政府已经以县政大楼为中心,将半径三公里以内的地区发布避难命令,半径五公里以内的地区发布避难劝告。半径三公里与五公里内所包含的地区如画面所示。』
画面切换至地名列表,伊野镇位于市外,是未列入其中的。
『警方呼吁位于避难命令及避难劝告地区以外的民众也尽量避免外出』
突然,玄关的拉门咯啦一声地开了。瞬到走廊上一看,站在玄关前的是天野阿姨。
「阿瞬,怎么办!佳江佳江今天到市内去了!」
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她去哪里!?」
「伊说放学后要去市立图书馆怎么办?现在能去市内吗?电车有开吗?伊阿爹去上班了,阿姨没车可开啊!」
佳江的父亲是镇上消防处的处长,在这种状况之下必然离不开岗位,无法回家。
话说回来,佳江也去得太不凑巧了。市立图书馆就在县政大楼对面,正好位于避难命令发布地区的正中央。
「怎么办?伊阿爹不在,阿姨」
虽然过意不去,瞬还是无视阿姨,冲出玄关。阿姨显然六神无主,瞬没时间搭理她。
他擅自进入天野家,直奔佳江的房间。一打开门一个月没见的费克正坐在榻榻米上。
他似乎发现瞬来了,轻快地飘了起来。
瞬拿出手机,拨打一个月没拨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他不让费克说上半句话便大声叫道:
「快去救佳江!」
费克似乎相当惊讶,并未回话。瞬又继续大吼:
「你的同类正在攻击市内!佳江去了市内,你快去救她!要是连佳江都被杀了,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瞬并没掉泪,眼睛却像哭泣时一般发热。难以言喻的急躁与焦虑驱策着他。
『费克不懂救佳江什么方法。』
听费克如此询问,瞬怒吼道:
「杀了他们!你的同类到处杀人,还破坏市区!那是你的同类,你得负责!去杀了他们,干掉他们啊!」
瞬觉得似乎有个置身事外的自已,听着他说出这番残酷的话。
瞬只需要求费克保护佳江即可,但他无法好声好气地说,反而逼他杀害同类以拯救佳江。拯救佳江与杀害同类并非同义词,他却说得好像只有这个办法,打着正义的旗号要求费克对同类赶尽杀绝连个限制也没加。
明知费克以寡敌众,绝无胜算。
这是当然的费克的同类杀了我爸爸还破坏市区企图杀害佳江费克是他们的同类当然该负起责任只要费克杀了他们便行。
即使寡不敌众被杀反正费克是他们的同类同样有罪死了活该
谁来阻止我。
若是佳江在场,他就会阻止自已,但佳江不在。
『费克做瞬高兴事。』
待瞬回过神时,费克说了这句话。
紧接着是一道让人忍不住缩起身子的声音,玻璃窗跟着朝外侧破裂。
「费克!」
瞬奔向窗边,只见一个小小的白色椭圆划过天际,朝着市内的方向而去。他应该不知道地理位置,是藉由感应循着同类所在的方向而去的。
「还是不行!回来!」
他并不想这么做。
只是因为一向有佳江阻止他,才冲口说了那些话。
既然如此,纵使现在佳江不在也一样纵使佳江不在,我也能克制自已。
而然,手机通话已经切断了。
「费克!」
瞬一面按下重播键,一面冲下楼梯,与回到家的阿姨在玄关撞个正着。「阿姨对不起!我打破玻璃!」瞬留下这句话,便冲回家里。
他拉出停在庭院里的越野脚踏车。
「阿瞬,侬要去哪儿!?」
「市内!我去找佳江!」
「阿瞬,不行!小孩子不能去!」
瞬不顾阿姨的阻止,踩起了脚踏车。
他只用单手驾驶,另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通话铃声持续响着。费克不接,是他不想接,还是已经处于无法接听的状况了?
瞬骑上国道,路上已经开始大塞车,上下行车道皆是水泄不通。上行车道中挤满的,应该是寻找亲友的车吧!
竭斯底里的喇叭声此起彼落,整条路上杀气腾腾。
这种时候,脚踏车最是灵便。
瞬全力踩着踏板,将赛车的车阵甩在脑后。
越靠近市内,街道越加混乱;人行道上满是逃窜的人群,连自行车都寸步难行(注11)西区的人行道本来就不宽敞。瞬骑着脚踏车上了车道。依目前的状况判断,车辆应不至于突然开始流动。脚踏车便在车阵之中继续游走。
瞬骑经车站,接近上镇时,发现前方上空有好几个白色椭圆高速飞行。或许是因为他隔得远远地看,感觉上数量并没有电视上那么多,令他颇感意外。
椭圆大小不一,但放眼望去,每个都比费克大。
费克已经在里头了吗瞬再度以手机联络费克,可是依旧没有回应。
这是他一个月来无视费克的报应,电话才会在他最希望接通的时候不通。
他该不会被做掉了吧?
瞬一路上卬足了全力骑车,明明浑身都是汗水,却只有心窝冰冷起来。
把费克捡回来的是他,疼爱费克的是他,将费克狠狠抛开的也是他最后说了些残酷之极的话语,还来不及收回,一切便结束了。
太差劲了。
事到如今才拼命地想挽回,也是差劲透顶的行为。起先别说就没事了,他却不吐不快,话出了口才急着追上去辩解,以为这样就能儞补什么吗?
明明只有拜托费克寻找佳江即可,他却下了那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命令,要费克杀害同伴来拯救佳江。听了这种命令,费克不会去找佳江,也不会保护她的。费克只会白白牺牲,佳江能否获救也是个未知数。
(注11:日本规定自行车须在人行道上行驶。)
要是佳江死了,全是我的错。是我放掉了拯救佳江的机会。
混账至少至少得救出佳江!
瞬终于逼近【白鲸】肆虐的区域。他微微抬眼一看,白色椭圆灵活地在周围建筑物顶上盘旋飞舞。
为了避开他们,瞬骑进了巷弄里;巷弄里比大路上更为惨不忍睹,或许是因为木造及老旧房屋居多之故,泰半建筑物倾颇燃烧,瓦砾四散于地,路面变得坑坑洞洞,连骑个越野脚踏车都得煞费工夫。部分地面的柏油甚至被翘了起来。
瞬不知道【白鲸】放出的是雷电或雷射,只知道威力十分惊人;若是被直接击中一思及此,他便感到一阵恶寒掠过背脊。
避难命令的中心地区反而人烟稀少;塞车阵仍在,但几乎都是被遗弃在路上的无人车。
市立图书馆就在眼前,瞬忘我地踩着脚踏车。
佳江脑筋好,人又机灵,这种时候不会跟着人群四处逃窜,肯定还乖乖待在图书馆中。
她能明白这是最安全的。
佳江定然还在图书馆里,她应该在,一定要在!
突然,前方有个白色的巨大屏风如飞箭疾落而下。
「!!」
瞬用力握紧煞车,却没能完全停住,跌了一跤。瞬被甩开,脚踏车滑过柏油路面。
倒在地上的瞬凝视着白色屏风,那是个全长数公尺的白色椭圆。
他看见我了。虽然对方并无眼鼻,瞬却这么觉得。
【白鲸】的体表开始通电那当然,他怎么会放过我呢?
「瞬!!」
一道呐喊声呼唤着瞬的名字,瞬循声望去,看见佳江正从眼前的图书馆大门中跑出来。
啊!她果然在这里。
现在并不是放心的时候,但瞬的嘴角却浮现了微笑。
佳江被周围的大人们拉住,发了狂似的挣扎反抗着。
对,没错,各位叔叔伯伯,你们要好好拉住她绝对不能放开。
直到最后
「瞬、瞬、瞬、瞬!?不要!侬为啥在这儿!?」
幸好你安然无恙。
【白鲸】所蓄的电力越来越高啊!至少给我一个痛快吧!
正当瞬闭目受死之际
一道强风迎头灌下,巨大的白影由正上方垂落。
那个白色椭圆比起攻击瞬的【白鲸】还要大上几十倍。
椭圆盖住可通电德的【白鲸】。路面的宽度尚不足以容纳椭圆,只见其尾端横溢至路边水沟旁的树丛。
这下结束的。
拦在路面上的椭圆卷风而起。
牛仔裤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瞬一面起身,一面接听手机。
「费克,是你吗?」
会保护瞬的【白鲸】,只有一个
『瞬佳江平安安全很好,』
果然是费克,但为何变得这么大?
竖起后的费克高出他背后的县政大楼不止一倍。
「费克,刚才那家伙呢?」
『费克吃掉了。』
原来被压住的【白鲸】已消失无踪。
『费克吃掉了全部都吃掉了瞬佳江安全。』
此时,瞬才发现盘旋于上空的【白鲸】全部不见了。
费克做瞬高兴事。
「瞬!!」
佳江终于挣脱大人们的束缚,跑出了图书馆。她看了眼前的情况,似乎也明白了这个庞然大物便是费克。
瞬以单臂接住了哭着拥抱自已的佳江。
幸好她没事瞬的手臂在接住佳江的瞬间使上了力,以免看来像是紧紧抱住她。
接着,瞬放开了佳江。
因为他已经没资格碰佳江了。
「干得好,费克,多亏有你,佳江也平安无事了,谢啦!」
费克达成了瞬的期望,瞬有义务高兴。
因为费克是为了取悦瞬才这么做的。
「我很高兴,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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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立功,保护乡土继承乃父遗志
六月八日,在美军攻击之下分裂的【白鲸】群大举袭击高知市,却被一名高中生击退保护了高知市的正是就读市内县立高中的齐木瞬同学(16岁)。
今年二月,齐木同学仁淀川河口发现了【白鲸】的同种生物,捡回饲养并取名为「费克」;他们之间的知性交流始于偶然接通的手机。【白鲸】袭击高知市时,齐木同学命令费克应战;费克体型虽小,却英勇善战,采用撞击吸收的方式对抗敌对的【白鲸】。最后登陆高知市的【白鲸】全数被吸收,原本长约1m的费克则成长至50m以上。
齐木同学的父亲即使二月【白鲸】撞击事故中身亡的航空自卫队齐木敏郎少校,身为遗孤的他饲养【白鲸】同种并击败【白鲸】,莫非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主力战机F15大败,大面攻击也未能凑功,日本实际上已失去了防卫手段;如今齐木同学可会子承父志,代替为国捐躯的父亲保卫日本?
刊载于高知新报的这则报导,之后被转载至全国各大报上。
(二OOX年六月九日高知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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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报导啊!」
光稀忿忿不平地将报纸扔向会议桌。此刻为午休时间,其他人员不在总部办公室,是以光稀怒吼时毫无忌惮。
「哦,那则报导啊?」
高巳一面苦笑,一面点头。早上他看报时,便料到光稀看了那条新闻铁定会生气。
「没见识也要有个限度!再怎么无力防卫,也不能把国防重任推给一个地方上的高中生啊!身为成年人,写这种报导像话吗!?亏它还是全国性的报纸!」
光稀这番话中有一部分不实。将国防重任推给一个地方上的高中生固然令人愤慨,但光稀会如此生气,却是因为那高中生偏偏是齐木少校的遗孤。
这名少年已因【白鲸】而失去父亲,这篇报道还怂恿他去面对危险,光稀自然无法平心静气地看待。
「确实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不过这种写法也实在太轻率了。听说这条新闻本来是登在地方报纸上的?应该留在地方报纸上就好。」
高巳将光稀丢到桌上的报纸拉了过来。那则报导刊在头版,他无须翻开报纸便能看到。报导上附着齐木瞬的照片,虽然印刷粗糙,不甚分明,却可看出他生了一副敏感细腻的模样。
「他是个怎样的孩子?」
高巳问道。报上登得这么大,他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
光稀顿然语言塞,微微垂下视线,方才回答:
「看来是个敏感细腻独立自主的孩子。」
头一个出现的形容词果然是敏感细腻。
「他来这里参加葬礼时,一次也没哭过;答话时的态度得体,贪图措辞也彬彬有礼。」
「可是看起来有点不稳定?」
被高巳抢了这句话,光稀惊讶地抬起头来;她的表情询问着高巳为何知道自已想说什么。
「妳太好懂啦!看了妳的表情,就能猜出妳脑子里想什么。」
不过我倒是猜不出自已到底有没有希望高巳在心中加上了这一句。
「你的意思是我头脑简单?」
「这说法太难听了,应该说是纯真。心思纯净,才容易让人看穿。我看妳小时候一定是个乖孩子。」
「听起来就是说我头脑简单。」
「是吗?我很喜欢啊!」
光稀刹时睁大了眼,高巳才发觉自已说漏了嘴,连忙加上了一句:「我喜欢这种性格直率的人啦。」
我真是没出息啊!不敢直捣黄龙高巳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回到正题上。
「然后呢?齐木瞬是怎么个不稳定法?」
「他似乎非常压抑自已的情绪,好像已经习惯了忍耐。」
光稀一面思索,一面说道:
「发生那种不幸时,一般家属都会哭泣或生气,抓着队上人员破口大骂的也不少,就算是成年人也一样。可是那孩子却对着我说『幸好妳没事』。」
幸好妳没事。
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也可解释为讽刺。不过
「我想他应该不是讽刺我。假如要讽刺我,还有更毒的说法。在同一场事故之中,一人死亡,另一人活下来,而死者家属讽刺活下来的那一方时,不会说得那么坦荡,口吻会更加刻薄。有很多成年人在这种时候会一股脑儿地把怒气宣泄在自卫队之上。」
「他只是再说客套话?」
「应该是。那孩子才多大年纪,在那种时刻,竟然还能去顾虑幸存队员的感受」
高巳明白光稀的忧虑。
纵使用的是不成熟的话语,齐木瞬在那种极限处境之下,居然还试图安慰幸存下来的另一方;不知他的内心是如何支离破碎?
放声怒吼哭泣,是种思绪的自我净化方式。将负面情绪宣泄出来,冲动才能解放到体外去。
一味压抑并无法使情感消失,闷在心里只会越演越烈而已。
之前的阪神大地震中也有相同的例子。比起明显慌乱失措的人,口口声声「和战争比起来要好的多了」、「有这么多人来帮忙,该惜福了」,表现得一派沉着的老人们所受的精神创伤反而更为严重。
「他是唯一的遗族我很担心他回家以后可有宣泄的对象或许我没资格担心他吧!」
「那妳呢?」
高巳问道,光稀满脸诧异地咦了一声。
「正因为他不是讽刺妳,妳的心里一定更难受吧!妳有好好宣泄过吗?」
光稀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我还有队上的伙伴,并不是独自承受少校的死。」
「那就好。」
高巳微微一笑,视线再度垂向报纸。
「话说回来不但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还是个敏感细腻的美少年啊?根本是媒体最喜欢炒作的典型嘛!只希望这孩子别被塑造成英雄。要是它被拱为敌对势力,可会影响到我们的决策啊!」
应变总部最为关心的,便是齐木瞬饲养的【白鲸】「费克」。他应该就是迪克在燕尾事故中剥落的碎片。碎片掉落在四国沿海,被冲到高知县的海岸上也是很合理的。
他们似乎是迫于情势才与【白鲸】群作战,不知当时费克的意愿如何?齐木瞬今后是否打算继续让费克对抗【白鲸】群?费克可有归顺同类的意愿?
悬而未决的问题堆积如山,根本不知该从何着手,前途一片茫茫。
高巳一脸凝重地看着报纸,坐在对面的光稀则是偷偷地打量着他。
我该道谢吗?
幸好妳没事。要说光稀并未因少年这句无心且平淡的客套话而受伤,那是违心之论。
但她觉得自已没权利受伤,因此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还活着,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份愧疚感不容光稀为了少年的无心之言而受伤。和他相较之下,这点小事算什么?为了这种事受伤,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甚至还想安慰光稀,只是选错了词而已。活下来的光稀又有什么权利受伤?
那妳呢?
高巳这句恰到好处的话,让光稀坦率承认自已当时的伤痛。
光稀觉得这句话仿佛回溯了时光,安慰着当时的自已。或许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她确实得到了慰藉她想将这股感受告诉高巳,但又觉得不合自已的作风,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
下午的会议待前去参加参谋会议的宝田上校与佐久间教授归来后方才召开,因此延后了三个小时。【白鲸】群的肆虐毫无止息的迹象,航路封锁、铁路寸断,公路状况也随之一路恶化,大幅延迟了两人自东京返回的时间。
会议从宝田的参谋会议结果报告开始。
内阁承认放弃保护【白鲸】的决定过于草率,并为没事先征询最了解【白鲸】性质的应变总部意见(以及「略过岐阜」)之事谢罪。
站在日本政府的立场,我们也希望能尽早解决问题,还请应变总部妥善处理据说内阁答询时,回了这段毫无实质意义的话。
自已贸然行动闯了祸,却要我们擦屁股?一名大学来的成员忍不住大声表达不平,宝田并未制止他,显然也觉得政府的做法不太像话。
只不过他们的确得想出对策。他们开始讨论有无方式能避开或消除【白鲸】的城市攻击。
【白鲸】乃是藉由波长认识外界,这些「波」涵盖了电波、可视光线、紫外线、红外线、放射线等各种电磁波;正确来说,还包含了温度等不确定要素。
【白鲸】群的攻击集中于距离最为相近的太平洋沿岸都市,其中又以人口密集地带受损最烈;这并非单纯的偶然,他们显然是循着都市发出的电磁波登陆的。
「单纯来想,只要封锁电磁波,便能封锁【白鲸】的登陆路线;换句话说,就是停止电力供应。」
听了佐久间的发言,宝田面露不豫之色。
「理论上或许说得通,但实际上不可行。难道你要政府进行灯火管制?」
「从【白鲸】的生物周期看来,只要限制白天的电力供给便能大幅降低损伤。根据迪克所言,【白鲸】的主要能源来自阳光;夜间没有日照,他们为了保存能量,向来避免积极活动。」
「但这方法是治标不治本啊」
高巳插嘴说道,佐久间点了点头。
「当然,这只是短期间内的治标法;长期且根本的办法,仍在与【白鲸】建立正当关系。幸好我们还有迪克,可以透过他这个窗口摸索修复关系之道。」
「了解。」
换句话说,是要高巳去和迪克讨论。
【白鲸】怎么不直接报复国会算了?高巳在心中嘀咕着。
倘若【白鲸】锁定的攻击对象是下了最终决定的政府机关,拟定对策时要来得轻松多了。遗憾的是,【白鲸】选择攻击对象的基准,却是各个「地区」的电磁波强弱。
目前连要教【白鲸】理解政府与国家的概念,都得以应变总部为例,对照说明一番才行,也难怪他们有此行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先彻彻底底地教导【白鲸】学习社会构造,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经过参谋本部的研讨之后,佐久间的典礼封锁方案有了若干修正。
【白鲸】群仍谨守分裂前岐阜基地的要求,反射雷达波,因此现在仍可以雷达探测其位置。根据警戒管制团的报告所示,【白鲸】于分裂之后,依旧倾向于就近聚集,集体行动。
此外,报告亦证实【白鲸】群对于人类发出的通讯及广电电波最为敏感。
有鉴于此,参谋本部决定将白天的电力封锁改为限制供给,并追加电波管制方案,以收扰乱之效。
警戒管制团掌握【白鲸】群的位置之后,距离较远的电视台及电信局便发送电波;待【白鲸】群接近该地区后,便封锁该地区电波,再由其他地区解除电波限制,引诱【白鲸】群靠近。换句话说,便是要将他们耍得团团转。只要各地区合作无间,这个方法必能凑效。
若是【白鲸】学会不再反射雷达波,又该如何是好?这个疑虑在迪克的证实之下消除了。
迪克在分裂后依然强烈执着于维持单一个体时的生态,这似乎是为了消除集团化所生的不安而采取的措施。他在分裂之前便已习惯反射雷达波,从未想过停止这种行为;而他谨守初时与人类定下的飞行范围限制,只在经济水域上活动,也是缘于此故。
这种全体【白鲸】共通的心理倾向,成了敲定作战方案的根据。
电力限制与电波管制的解除时间为日落一小时后至日出两小时前。自卫队、警察局、消防队及急救电话路线二十四小时开放,但白天的民间通讯只限于紧急状况下,而且只能使用电报。
通讯传输集中于夜间,各电视台合作,轮流播报灾情,直到早上的电波管制开始为止。
多数民营企业与地方政府的工作时间也跟着日夜颠倒,昼伏夜出的社会生活开始展开。
*
距离【白鲸】的初次袭击至今,已过了一周。
多亏了电力限制与电波管制,【白鲸】群的袭击频率大为降低;但处处受限的生活却使得民众怨声载道。
不过,实际见识过【白鲸】的压倒性攻击之后,民众的不满已由【白鲸】转而集中至政府的应对之道,意见也随之分为两派;强硬派依旧主张击退【白鲸】,中立派则认为共存势在必行。
素为少数分子的亲【白鲸】派已沉潜良久,未再发表意见。
入夏之前解决问题,则是强硬派与中立派的共同愿望。
尽管气象局预测今年将是冷夏,但还是有一定热度;空调问题倒还好,保存生鲜食品却少不了电力。
电力供给以医院等生命维持机构优先,一般家庭白天能用的电气产品顶多只有冰箱,而且还常因电压过低而跳电。
东西坏的快,真伤脑筋这句怨言变为主妇的口头禅,量贩店的商品损失也因冷藏设备无法正常运作而与日俱增。肉品与鲜鱼的身影从店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保存时间久的加工食品。
各地方政府已趁早开始宣导食物中毒的防治方法,酷夏的迹象已然到来。
费克与【白鲸】交战的那天以来,瞬变了佳江有这种感觉。
从前迁怒费克、浑身带刺的瞬变得温和得教人不敢置信,又开始与费克有说有笑了。
吸收【白鲸】变得巨大的费克已无法进入齐木家,平时都停留在海上,透过手机与瞬交谈。
费克有时也会打电话给佳江。
『瞬不再继续生气。』
『和费克和好了。』
『费克高兴欢喜。』
费克操着不流利的语言对佳江表达他的喜悦,佳江也为他高兴。但是
『费克派上用场今天也发现吃掉同类。』
费克这偶一为之的报告,却让佳江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只要发现【白鲸】从海上接近,不管对方有无登陆之意,费克都会将其「吞食」。
的确,多亏费克「吞食」【白鲸】,高知所受的损害才比其他县市来得少;瞬临危之时也全赖费克「吞食」【白鲸】才能得救。
市民似乎也期待费克能保障高知地方的安全,若是费克不再战斗,市民是否会接纳他仍是未定之数。
不过
「费克,侬不用勉强自已吃。」
费克没有被瞬捡回饲养之前的记忆,但【白鲸】与他毕竟是同类,说不定还是他的父母。
「人类已经想出躲避攻击的办法了。」
佳江不知道费克明不明白同类相残的意义,假如有一天他明白了,必然会受到伤害。
更重要的是,若是有一天费克回归群体,他的同伴们会接纳持续杀害同类的费克吗?目前费克所能回归的同种族群只有一个。
然而费克的回答永远是固定的。
『费克救瞬救佳江确保瞬和佳江生存空间安全瞬高兴称赞。』
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瞬,选择了瞬所属的「人类」。
瞬高兴,费克便高兴;瞬欢喜,费克也跟着欢喜。
可是
瞬真的高兴吗?
「当然啊!」
瞬笑着说道:
「他可是为了我们而努力的,当然得夸奖啊!」
侬是不是在强颜欢笑啊?
佳江凭着直觉探问,瞬依旧挂着笑容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正面反问,佳江便无话可答,因为她只是没来由地这么想。
瞬已经不想从前那样暴躁,他谈笑风生,温文静定,与费克也和好了;如今万事解决,没什么可忧心的。
可是,佳江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而她便是在这种时刻前来造访瞬。
那少女有着苗条纤秀的背影,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垂在背上。
她站在齐木家门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齐木家。
「呃,有什么事吗?」
骑着自行车经过的佳江停下车来,出声询问。少女转过头来。
佳江刹时哑口无言。多么漂亮的女孩啊!
她美得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随之沉静下来,雪白的肌肤、纤细的四肢和那身秀气的衣裙极为合称,活像一朵出水芙蓉。
佳江与她完全相反。晒黑的皮肤、又粗又硬的头发、称不上纤细的骨感身躯佳江平时从未在乎过这些,此时却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禁缩了缩肩膀。佳江正要去市区的书店,因此身上穿的是平时的居家服。一身朴素衬衫与牛仔裤打扮。
少女微微歪了歪脑袋,开口问道:
「这是齐木家公馆吗?」
佳江原就猜她是齐木家的访客,才出声招呼;但实际上真是如此,又让她萌生不快之情。发觉自已的不快也让佳江不太高兴,她为了掩饰,答得格外亲切:
「对,侬找瞬有事吗?伊应该在家。」
「妳是齐木瞬的亲戚吗?」
「咱是伊的邻居。」
哦!少女笑道,再度仰望瞬家。
「这里真是偏僻。现在没飞机可搭,远得不得了。」
是啊乡下地方嘛!佳江不禁懊恼,闭上了嘴巴。的确,这个气质出众的女孩八成是从比高知大上许多的大都市来的;但她也不必在当地人面前说这种话吧!
「能替我叫瞬出来吗?」
少女微微一笑,那是种令人想以「完美」为题并表框装饰的微笑。佳江心理虽然不痛快,却还是回以生硬的笑容。她真恨自已对陌生人装和气的习性。
「瞬!有客人!」
为了消除这股焦虑感,佳江扯开了嗓门呼喊,并打开玄关大门。
客厅里隬漫着线香味,响了两次铃声。少女在神台前合十祭拜。
是少女主动要求替敏郎上香的。
佳江一面看着她那苗条的背影,一面以表情询问瞬。
伊始谁啊?
瞬满脸困惑地摇了摇头,似乎真的不认识她。
引见少女之后,佳江本欲离去,瞬却留住了她。假如瞬认识少女,应该不会刻意留下佳江。
瞬显然是觉得尴尬,才希望佳江留下。他不是那种和陌生女孩独居一室会庆幸欢喜的人。
拜祭完毕后,少女转过头来,对着不约而同地打直身子的瞬及佳江微微一笑。
「谢谢你让我向伯父致意。我叫白川真帆。」
这秀雅别致的名字与她极为合衬。
「我的爸爸是『燕尾』的试飞驾驶员。」
她淡然丢出的这枚炸弹,以最有威力的方式爆裂了,
佳江用不着瞧上瞬半眼,也知道他的注意力已被安全吸引过去。
因同样的事故而失去了职业相同的父亲。
这是最能令瞬产生共鸣的境遇。
「伯父应该很不甘心吧!」
我爸爸一定很不甘心,你的爸爸自然也一样当然,被留下来的家人也是。
以最少的话语做最大的暗示如此卓越巧妙的话术,教人难以相信她与瞬等人年龄相仿。
怎么回事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佳江坐立不安、
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效地以只字片语引起瞬的共鸣,拉拢着瞬;宛如趁着夜晚鱼儿睡觉时在潭里撒网的渔夫一般。
「连我这个还有妈妈的人都无法不自暴自弃了,你一定更痛苦吧!」
我们当然该自暴自弃,咀咒命运。因为我们被硬生生地夺去了父亲这份扩撒开来的弦外之音,指出并肯定了瞬的自暴自弃。
对于前一阵子才自暴自弃过的瞬而言,这是种极为甜美的蛊惑。
「呃,请问侬有什么事?」
佳江忍不住介入。再这么下去,瞬会被真帆牵着鼻子走这份忧虑驱策着她。
而言,对真帆来说,佳江的介入似乎只是有效切入下一个话题的契机而已。
「你想不想替伯父出一口气?我认为与【白鲸】作战,才是替父亲雪恨的唯一方法。」
铛!铛铛!
先以教蹬舟底,制造巨大的声音将鱼吵醒,再朝着潭水照射刺目的光线。惊吓的鱼儿四处逃窜,在声音与光线的驱赶之下跑入网中这就是机关算尽的火渔。
而她便如老练的渔夫,准确地将鱼逼进网里。
「我和我妈组织了一个名叫『保安联盟』的反【白鲸】运动团体,以名古屋一带为活动中心;我想邀请同为罹难者家属的你加入我们。」
同为罹难者家属同被【白鲸】杀了亲人,同病相怜的伙伴。
「政府畏惧【白鲸】。说要将共存列入考虑;但这并不是主动的选择,而是被迫之下的选择被【白鲸】的袭击所迫。
真帆清澈的双眸之中,燃起了一道晦暗的火焰。
她温文的外表使得那股令人发毛的晦暗更加醒目。
「我们从前便一再强调【白鲸】的危险性。【白鲸】光是存在就能威胁人类;我们的父亲因他的存在而死,他只是现身于各务原就造成了众多伤亡。应变总部说【白鲸】拥有高度智能,所以能和人类和平共存,其实正好相反。」
真帆说起话来处处逼人,仿佛强迫对方赞同。
「正因为他拥有高度智能,所以才危险。【白鲸】能自行判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这代表【白鲸】与人类的关系是听任【白鲸】决定的。与【白鲸】共存,代表人类得屈服于【白鲸】。我说的没错吧?【白鲸】拥有超越人类智慧的攻击力,而人类却没有对抗的方法;一旦被认定为敌人,人类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乖乖被蹂躏。【白鲸】就是靠着先前的袭击对整个日本不,对整个世界宣告这件事。【白鲸】给人类的选择只有一个,不想死就得服从!」
「可是那是因为政府先背叛!」
面对佳江的反驳,真帆冷冷一笑。
「是吗?谁敢说【白鲸】没等着这一刻的到来?若是别人攻击在先,他当然有权反击;这么一来,没人能非议他,任谁都会觉得是被反击的人自作自受。假如【白鲸】就是在等这种状况发生,又会如何?结果就像现在一样!明明是【白鲸】单方面地残杀人类,但政府和舆论都认为是自作自受,容忍【白鲸】的暴行,甚至还逢迎陷媚,说要与他们和平共存。共存两字说来好听,其实根本不对等。人类压根儿没有决定权,只能成天讨好【白鲸】,换取共存!」
佳江眉头深锁。真帆说得头头是道,咋听之下似乎有理,其实不然。
这根本是歪理。
刻意扭曲的歪理。
「瞬的费克,是人类仅剩的对抗手段。瞬因【白鲸】失去父亲,却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获得打倒【白鲸】的方法,说来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瞬,我希望你能加入『保安联盟』。若是你能排除【白鲸】,维护社会安宁,身为自卫官的伯父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安慰。要是等到政府决定接受不平等的共存,可就晚了。」
「侬别擅自端测伊阿爹的想法!或许侬的阿爹会希望侬作战,但瞬的阿爹可不见得!」
佳江做好撕破脸的觉悟,断然说道。既然已决定撕破脸,她便不再客气了。
「侬说的话根本没道理,只是故意往坏处扯。」
鲶鱼和虎鱼会扎人,摸了往往得教人直跺脚,但错的并不是带刺的鲶鱼和虎鱼,而是摸他们的人。佳江与瞬小时候也常被扎手,疼得哇哇大哭;但那是他们自已不好,宫爷爷明明警告过不能摸,还要去摸。
佳江与瞬就算被扎哭了,宫爷爷也绝对不安慰他们。
唉!不是说过不能摸吗?咱们不去逗鱼,鱼不会自已跑来扎咱们的。
「侬的理论就像是责怪带刺的鱼不该生刺一样。带刺或有毒的生物不会主动来扎人,自已去碰了才来埋怨东西上有毒,太奇怪了呗!」
「听你这么说,好像错的是不知道那里有个有毒生物的我爸和伯父?」
「咱啥时候这么说了!?」
佳江忍不住高声大叫,真帆则平静地继续说道:
「妳的道理啊,就是从没家人死得不明不白的幸福之人才会说的。」
佳江感觉就像是被扫了一腿。
她想攻之以理,没想到却突然换了个战场。她的话语全被封锁了。
因为妳没有家人死得不明不白,因为妳幸福因为佳江幸福,就否定她陈述意见的权利。
这方法太卑鄙了。
但佳江甚至不能直斥真帆卑鄙。
因为妳幸福,妳不像我们,被【白鲸】杀了父亲。
「假如死的不是我爸爸,我也能和妳说一样的话。」
这记杀手锏令佳江再也无话可说。佳江已经陷入幸福之人驳斥不幸之人的圈套,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会被当成幸福之人的自以为是,而真帆将瞬也列入不幸的一方。
卑鄙小人。
佳江没叫出声,只是默默起身,冲出了客厅。瞬并未叫住她,也没追上去。
「对不起,我忍不住说了那些刻薄话。待会儿请替我向她道歉。」
真帆温雅地对瞬道歉。
瞬头一次回应真帆的话。
「向她说『对不起,故意陷害妳』就行了吧?」
真帆刻意设下阻挡佳江的陷阱,引她上钩。
瞬没想到真帆竟会以为自已糊涂到看不破这件事更没想到真帆会以为自已是个见了美少女故作柔弱之态便会轻易被骗的白痴。
「佳江也知道她被设计了,只是她人好,妳逼她把自已的小小幸福当成亏欠,她就不得不这么想。不是妳成功设计了佳江,是她主动跳入妳的陷阱。」
真帆轻轻睁大了眼睛,又微微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那你怎么不去追她?」
「是啊,为什么呢?」
真帆的理论是扭曲的。她憎恨,她怨对硬生生夺走父亲的命运面对【白鲸】这个可恨命运的化身,她一味燃烧憎恶,编排了长篇大论,只为了将对【白鲸】的憎恨正当化。
伤害费克的瞬也一样。
「妳的论理虽然不对,不过我听了却有点痛快。」
既然命运只能接受,至少怒骂一番,以泄自已的满腹怨气。虽然瞬现在知道这是错的,却能了解这种心境。
再说
「救了我的是佳江的理论,但我已经无法到她那边去了。」
瞬拿佳江当挡箭牌,强迫费克杀害同类。
费克认为杀害同类是正确的;他认为为了保护佳江、瞬与人类,自已吞食同类是正确的。是瞬逼他放弃同类,选择人类。
先逼他走上不归路,才来承认自已的错误?岂有这种一厢情愿的道理!
没能及时回头,全都是怨天尤人的瞬自作自受。
「你很重视她嘛!」
真帆挪揄瞬,但现在挪揄对瞬而言已是不痛不痒。
他的确重视佳江佳江拥有瞬所没有的纯净心灵,但瞬如今已没资格碰她。
「那我换套说词如何?请你为了她加入『保安联盟』。」
瞬不禁望向真帆。
「目前【白鲸】群对人类的确是种威胁;即使共存,【白鲸】与人类并不对等也是事实。再说,任何协定都不可能永远成立,因此威胁是无法根除的。我说的没错吧?一旦共存被推翻,人类根本没有对抗手段。」
届时威胁也会波及佳江。
真帆步步进逼:「不过,假如你和费克一起加入『保安联盟』,与【白鲸】作战且费克成功地吸收所有的【白鲸】,那么【白鲸】就会脱变为安全的存在。当然,前提是你和费克间的信赖关系能持续保持下去。」
为了佳江。这个说法对瞬而言极富魅力,同时极易接纳。
仿佛能将他一度犯下的过错重新导正
「如果你想保护佳江,更该加入我们。继续留在高知,只会失去保护她的方法。」
保护她的方法瞬花了片刻才将这几个字变换为费克,变换过后,他诧异地歪了歪头。真帆宛如回答他的疑问一般,继续说道:
「政府是不可难将费克搁在一边的,费克可是目前对抗【白鲸】的唯一战力,若是与【白鲸】之间的敌对状态持续下去,终有一天费克会被政府接收。接收了以后,政府不见得会将费克用在保护高知保护佳江身上,想必会以防卫首都为优先。」
这番话再次撼动了瞬。
「只要参加联盟,便能防堵政府单方面接收。你想将费克留在高知也无妨,反正以【白鲸】的飞行能力,从高知到名古屋只是转眼时间的事而已,需要时再叫他过来便行。」
瞬不愿在这时带着费克离开高知离开佳江身边,而真帆的话巧妙地消除了他的顾虑。
「反正学校也关闭了,在局势安定下来之前是不会重新开放的。就算重新开放了,无论你想休学或转学,联盟都会负责替你办妥所有手续。」
刻意提及现实条件,亦是种谈判技巧。
「我不要求你立刻决定。我等你三天,请在这段时间内给我答复。」
说着,真帆告知她投宿的市内饭店名称,便先行离去了。
*
幸福的人没资格插嘴。
真帆打的这只钉子牢牢钉住了佳江。
即使到了真帆应已离去的时间,佳江依旧不敢去找瞬。
而瞬也没来找她。
后来真帆对瞬说了什么?瞬听了以后怎么想?他决定去或不去?就在她左思右想,闷闷不乐之间,夜晚来临了。
佳江窝在房间里,手机响了起来。她飞扑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液晶荧幕上显示着瞬的名字。
『喂,佳江吗?妳现在能出来吗?』
佳江一口答应,冲下了楼梯。「佳江,快吃晚饭啰!」母亲如此呼唤她,但她却毫不理会,冲出家门。
来到门外,便发现瞬正拧立于佳江家之前;他见了佳江,微微一笑。
「对不起,把妳叫出来。」
「怎么了?特地来找咱。」
「嗯,呃」
瞬依旧带着笑容说道:
「我可以碰你吗?」
「啊?」
佳江不懂瞬在说什么,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
「我可以碰妳吗?我知道我没资格碰妳,但现在能让我摸摸妳吗?」
摸要摸哪里?什么资格?
佳江一头雾水,却明白瞬时认真的。
「没关系啊咱也没伟大到得要啥资格才能摸。」
佳江好不容易才以说笑的口吻回了这么一句,心跳剧烈得尤似跑不过后一般。
瞬一本正经地询问能不能碰她,教她怪别扭的。
瞬轻声道谢后,便伸出手来。佳江不知他要摸哪儿,紧张地缩起了身子;瞬拉起佳江的右手,轻轻地牵住指尖。
佳江觉得脑袋发热。瞬不发一语,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指。
交握的手指触感极为煽情,光凭指尖便知道瞬的手是男人的手,佳江的手是女人的手。
他们不是大人,却也不再是小孩。黑暗之中交握的手指,让他们清楚体认到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佳江觉得难为情,好想立刻甩开手,却又希望永远牵着。
她的心跳快得发疼。
不久后,瞬放开了手指。佳江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等我回来以后,我能再碰妳吗?」
佳江准确地理解了前半句话。这是她最害怕,最不想听得的结论。
「侬要去?」
瞬没回答,佳江更是气急败坏地说道:
「为啥!?伊说的话根本是错的!侬也知道呗!?」
「我知道。可是,我也错了。」
听了这句忏悔般的凝重语气,佳江忍不住收了声。
「我明知道不对,却还是犯了错。在这么下去,我永远没资格碰妳。」
瞬欲言又止了数次,才终于吐露心声:
「我要费克杀他的同类,要他杀害同类来救妳。我知道这么说不对,但还是说了。就因为我迁怒费克,才害得他杀害同类。费克是为了我而吃同类的。」
他恨说不出口的自已。
为了发泄对命运的怒意,他冲口说出了违心之论;如今违心之论真的实现,他是否有义务高兴?若他坦承那是违心之论,是否为时已晚?
任谁都会咀咒命运的。
历尽苦楚还不咀咒命运的人,才是稀奇。
「她说的话是错的,但说不定循着错误的方向绕一圈,就能回到正确的原点上。」
「所以侬要费克继续吃同类?继续杀同类?太奇怪的呗!」
「可是,只要费克吃掉所有同类,【白鲸】就会变成费克,恢复为原来的一体;如果恢复原状以后的【白鲸】还是费克,我就能教导他啊!费克很听我的话,假如能从头来过,我不会再犯错,不会再叫他错误的事。」
这算是从头来过吗?佳江不明白,只明白真帆的花言巧语有多厉害。
佳江一时之间想不出话来推翻这个理论。
「求求侬别去!」
她只能像小孩一样哭闹。
「咱也错了,明知道侬错了却未阻止。」
她怕弄僵了彼此的关系,怕瞬因此讨厌她。
当时的妥协造就了今日的恶果。
「错的不止侬一个人,咱们两个人一起想想该怎么办。」
「要是把错推到妳头上,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已的。」
瞬笑着说道:「我想到妳那一边去,想到即使和我有相同的遭遇,也不会要求费克杀害同类的妳那一边去,所以,妳得待在那一边才行。」
咱没那么好没圣洁到能当别人的指标。
但是,阻止瞬也没用。
今天阻止了他,明天他还是会走;明天阻止了他,后天他还是会走。
佳江只能默默地凝视着瞬,直到瞬背起了行囊,转过身迈开步伐。
她的泪水不断涌出,瞬的背影最后变得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
他们的世界
他们存在于孕育一切的深渊之中。
他们在深渊之中看见了各种色彩与形状。
色彩与形状的源头,便是产生于深渊的波长。
波长带有的意义被变换为色彩与形状,他们目视形色,以知觉深渊。
有的波长转瞬即逝,有的却反复出现,悠长久远。
只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几无波长能存在得比他们(正确来说,是曾为他们的他们)悠久。
他们在深渊之中化为巨大的椭圆。他们从不知自身是椭圆,因为他们原本是他,没有与他相同的物体存在,也没有镜子能映照他们的身影。
他不期然地变为他们。将他变为他们的是攀附于深渊下方的生物,他们自称人或人类。
人类的个体波长非常微弱,难以辨识;但人类的数量多如恒沙,成群结队之时便会产生强烈的混合波长。
人类是除了他以外唯一能主动使用波长的生物。群聚的人类所发出的波长由深渊下方传至遥远上空,他便是藉由这些波长得知人类的存在,学习人群之间相互沟通用的语言,并获得人类其独特方法说明的深渊现象知识。
他早已知晓人类的存在,人类却直到不久前才得知他的存在。因为人类活在深渊的下方,他却留驻于深渊上方(即使他的上方绵延无尽,至少他仍位于人类的上方),两者之间并无交集。
然而,最近人类找出了抵达深渊上方的方法,与他有了接触。第一次与第二次接触是个不幸,人类因接触他而丧生,他也因接触人类而剥落了部分身体;但第三次却成功地进行了交流。
交流看似友善、岂料人类却突然与他为敌,施加攻击。人类并不像他拥有统一的机能,时常出现部分友善、部分敌视的矛盾状态。
他因这道攻击而化为他们。
他们首度看见了呈现完美椭圆形的彼此。
他渴望存在于深渊,
深渊之中没有任何事物阻碍他的渴望。
从今而后,他仍将继续存在,
仿佛那是既定的事实,没有任何踟蹰与瑕疵。
应该是如此。
他化为他们,是种可怕的踟蹰与瑕疵。
莫大的混乱侵袭他们,他们在混乱之中开始争先恐后地反击人类。
他们之中的多数认为人类侵犯了他们的生存,为了保卫自已的生存而向人类宣战。
这场战争至今仍持续着,但人类学会了潜藏身影的方法,他们难以找出敌人。
在这个时候,他们之中出现了异类。
那异类生得与他们一模一样,却不与他们沟通,也不回应他们的呼唤。
异类一发现他们,便二话不说挺身相撞;撞击之后,被冲撞者为异类吸收,吸收过后的异类变得更大。无论如何呼叫,被吸收者都不再回应。
异类似乎在他们初次攻击人类之时便已出现,吸收了部分的他们。
异类应该是他们还是他时,在人类的航空器撞击之下剥落的一部分;但异类不与他们沟通,因此他们无法确认。
异类吸收他们究竟有何目的,亦不得而知。
异类是个神秘的存在。
他们视异类为谜,选择由远处加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