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似漆黑的昏暗中,那个人开口跟旁边的人说话。
「我哪知道,这种事任谁都没有正确答案吧。」
对方随口回了这么一句,那个人听了之后点点头。
「一点也没错,任谁都没有正确答案,事实正是如此啊。不知道人类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答案就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事。人类自从有历史以来,就是不断地累积那个不合理生存到现在。」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只要看看科学文明就知道了。虽然人类常常吹嘘随着科学的进步,获得的知识也愈来愈多,但实际上却恰好相反。以前的人类认为感冒是一种被怪物附身的现象,并没有任何的疑问。可是现在呢?要嘛不是药效起不了作用的新型病毒,不然就是过去怱略的压力所导致的结果——总是不断碰到过去未曾有过的谜不是吗?利用科学了解一件事情所代表的意义,也就是发现原来另外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事情存在的事实,这是没有终点的。」
「你这番话简直是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表示什么?」
「不合理与矛盾、无法说明的谜——创造出这一类东西正是人类生存的意义啊。如果想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除了实现这一类的创造之外别无他法了。谜与不合理才是永垂不朽的。」
「……我越来越搞不懂你究竟是天才,还是根本只是个疯子。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你这一面——所以呢?结果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面对这个质问,那个人慢慢地肯定说道:
「吊起来就对了。恐怕这是最为适当的行动吧——吊起来除了会晃来晃去之外、还是晃来晃去——」
1.
不论大街小巷,每个人都在热烈地讨论这个话题。你随便问一个人他们在谈论什么,他一定回答你——当然是『倒吊男』的事啦!
自从他忽然从大众的面前消失以来已经整整过了三天,就连原本静观其变的警方也开始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展开了正式的调查。但不知是因为为时已晚抑或是从最初便束手无策的缘故,倒吊男的消息始终是个未解的谜。
我走在通往山上医院的坡道上,脚步显得有些轻盈。
*
每次和静流姐见面部让我觉得很高兴,因而雀跃不已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今天我的心情很轻松,没有半点负担。
通常静流姐有兴趣的谜之事件总是和杀人之类的脱离不了关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然而这次的事件论不可思议的程度虽然可谓史无前例,但那一定只是魔术师设下的诡计而已。解谜就好比机智问答。反正静流姐一定能解开这个不可思议的消失之谜,所以我乐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还好没在挂号台碰到以「今天无法会面」为由的钉子,我顺利地搭乘电梯来到了静流姐入住的病房前。
我轻轻敲了敲房门。平常总是敲完房门三秒钟之后就会听到响应,可是这回已经过了整整十秒钟却依然静悄悄的。
(奇怪?)
若是因为身体检查暂时不在,房门前会挂上一块有颜色的门牌,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在病房里没错。虽然不太愿意做这样的想象——但如果她的病情当真出现了什么变化,应该有一大群医生赶来而且正忙得人仰马翻才对,所以不可能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没办法,我只好在没获得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打开了房门。
「静流姐在吗……?」
我小心翼翼地喊出声音,但依旧没人响应。看到病房里面的状况后我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于是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静流姐此时躺在床上睡得正甜。
(哇……)
难得可以看见静流姐的睡脸。其实就连她整个人躺在床上的画面我也几乎不曾看过。每次我来的时候,她都是已经半坐在床上以笑脸迎接我,以致让我差点都忘记她一天当中多半的时间都是卧病在床的。
(……不过,静流姐真的好漂亮喔——)
我盯着她的脸庞不禁看得入迷。看到她不仅呼吸规律,也没有丝毫痛苦的感觉,我的心情跟着平静了下来。
静流姐的一只手露在棉被外面。虽然说今天的天气并没有多冷,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子就让身子着凉,但我还是轻轻提起那只手,打算将它放回棉被里头。
没想到,我的手却反而被一把握住了。
(不会是把她吵醒了吧?)
我心里这么想,但事实并非如此。静流姐的双眼此时仍是闭上的。看来似乎只是反射动作,而且也几乎没有什么力道可言。
反正也没有强迫她松开手的必要,所以我就这样继续跟她手牵着手。
静流姐的手指又长又纤细,彷佛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弄伤她的样子。
(…………)
我在悄然无声的病房里恍惚得都快出神了。没错,这种安静的感觉就跟静流姐一直以来所、感受到的一样。
因为现在是和她在一起,所以我并不觉得寂寞。可是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重新思考这个问题。虽然只要按下护士钤,立刻就会有人赶来,所以应该不至于到孤独的程度,但是——换作是我的话,想必一定会难过得哭出来吧。
不过,我却从来不曾看过静流姐流泪的样子,她永远都是对着我露出婉约的笑容。我甚至很难想象她面露痛苦表情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
这些或许只是她强装出来的也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我让她有了无谓的顾虑与客气。尽管来探病的人是我,但不能否定我确实有仰赖她的地方——
(——看来我得更加振作一点才行。)
我看着静流姐的睡脸,在心里对自己如此期许。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成为她的负担,而且也不能做会让她伤心的事情。
「呣、嗯嗯——」
静流姐呼出了一口气。眼睑轻轻眨动个二、三下之后,缓缓地张开了。
「…………」
那双焦距还没完全对准的眼睛转过来朝着我。
「…………」
由于是被她从正面盯着瞧,因此我忍不住有点脸红不好意思。
「…………」
静流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概是脑袋还没清醒的关系,一时没认出眼前的人是我吧——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啊啊——果然是小夜呢。」
她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如此说道。然后垂下眼帘看着和我牵在一起的那只手,说出了更奇妙的话:
「我本来还以为是天使哩——」
她的表情十分正经,我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啥?」
我一听愣住了。天使——也就是所谓来自天国的使者——她是这个意思吗?
静流姐看着我,轻声笑了出来.
「不是妳想的那种意思啦,还不都是因为小夜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句客套话未免也太假惺惺了点。我露出了苦笑。
「妳在胡说什么啊。」
「是真的,我感到一股非常温暖的感觉呢!是妳握住我的手的对吧?」
看到她想挺起上半身,我连忙在一旁帮忙扶住她的手。突然有种像是在服侍公主一样的感觉,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谢谢妳,小夜。」
「妳在胡说什么啊,静流姐。」
我注意到自己一样的话居然连说了两遍,益发觉得好笑。
「对不起,难得妳来探望我却在睡觉。」
她边说着,边动手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到这个画面,我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点子。
「欸,静流姐,让我帮妳梳头发好吗?」
「咦?」
「没关系吧?我技术可是超棒的喔。」
我拿起放在床边柜子上的梳子。
「好不好嘛?」
然后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静流姐堆起满面的笑容。
「那就麻烦妳啰。」
她点头答应了我的要求。我认真扮演起随侍在公主身旁的仕女,细心地为她梳理头发。
这真的是太有趣了。
我深刻感受到对自己来说,和静流姐相处的时间果然是非常珍贵的。如果她也这么认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就在帮她梳理头发的同时,我们一边没有重点地聊着这阵子雨下个不停、若是能放晴的话不知该有多好,还有最近的天气老是阴晴不定等等,诸如此类的家常话题。
「不过,季节真的很棒呢。」
我说了句没什么特别涵义的话。
「春天到来,再来是炎炎夏日,接着秋意渐深,然后冬天降临——这样的变化让人感觉真好。」
「就是说啊,季节的变迁会使人变得更加感性。人类就是藉由其中观察到世界的变化以及周而复始的普遍性吧。」
静流姐不改过去的习惯,讲出口的话都稍微带有哲学意味。那个口吻在我听来感觉非常舒服。接着……
「小夜,妳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喔。」
她有些突兀地这么说道。
「咦?有吗。」
「嗯,声音里听不到一丝迷惘。感觉非常轻松自在呢。」
「这样听起来好像我平常讲话都没什么自信似的?」
我佯装生气地对她说道,不过就连自己都听得出来话中带笑。看来我今天心情的确很不错吧,最后我终于轻声笑了出来。
然后……
「我看,应该是觉得那个『魔术』并不恐怖的关系吧?」
静流姐以平淡的口吻这么说道。
「咦?妳在说什么?」
我一时弄不清楚她指的是什么意思而愣住了,不过很快就意会过来。
「妳是说那个『倒吊男』?啊啊——」
说到这个,我之前有想过这件事吗?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反正对我来说,只要能和静流姐东南西北地闲聊,不论什么话题都无所谓,所以也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静流姐对那件事有兴趣?」
「这个嘛——」
难得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了。原本还以为只要和谜题扯上关系,静流姐不管什么事都会有兴趣的说。
(这八成只是为了炒话题而玩的把戏,所以她才会没什么兴趣吧?)
以我的角度来看,和以往的杀人事件相比,这一类的把戏算是简单易懂的谜题,而且很容易就能着手进行。不过对静流姐来说或许恰好相反……就在我动脑筋东想西想的时候——
「小夜,妳认为解开那个谜比较好吗?」
静流姐却反过来询问我的意见。
「嗄?也、也没有啦——呃。」
我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所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凡事都能以明确坚定的意志面对的静流姐竞然会问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是觉得反正都成了热门的话题,如果能解开的话应该会满有趣的。只是我看等下礼拜,那个魔术师就会从某个地方冒出来了吧?」
我随口回了个含糊不清的答案。于是……
「既然小夜赞同解谜,那么试着解开它或许也比较好吧。」
静流姐以温柔的语气说道。
「是、是吗?」
因为静流姐说得一副好像是为了我才动脑筋思考的样子,害我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实说,这番说法还挺令我高兴的。但也就在同一时间……
(不过——)
我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某种有些难以释怀的不对劲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暧昧不清的声音告诉我:静流姐似乎是基于某个我所不知道的理由,才不主动解开那起事件的谜底.的——
「那么,就麻烦小夜跟我描述一下事件的经过吧,大致的概要就可以了。」
「嗯、嗯。」
我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慢慢回想起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内容。
2.
说来,这起事件的导火线,全是远从国外来到日本进行公演的魔术师——『Mirage』立定了在电视节目现场实况转播『华丽空中脱逃秀』的企划时埋下的。
这位魔术师包下某栋高楼大厦挑高到有七个楼层高的大型玄关大厅,先是被关进铁箱里,然后再用锁链吊起来——他打算在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攀附、而且一有什么东西接近都能一目了然的状态下,不假借任何外力地从铁箱中消失给众人看——Mirage当初发表了这样的宣言。
无数的电视摄影机被架设在大厅的天花板上,他在摄影机的拍摄下完美地弯起身子窝进边长六十公分左右的铁箱中,接着铁箱在被锁链五花大绑的状态下,毫尚吊到了大厅的半空中。
除此之外,大厦四周也被负责监视的人员,以及为了见识这场大魔术而聚集在外的民众给团团包围住。挑高的玄关大厅东侧整面都是玻璃,从外头看可说是一览无遗。
装有魔术师的箱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渐渐被吊高上去的。
而且是按照预定计划,被固定在空中的一个定点上。
其实依当初的计划,原本的安排是火花如同导火线般,从上头沿着吊着箱子的锁链往下延烧。然后就在所有人目睹了这个画面而紧张万分地睁大眼睛观看之下,火花延烧到箱子引爆并炸得灰飞烟灭——结果箱子里头却空无一人,魔术就此完美落幕才对。这个结果也已经事先和电视台方面达成共识了。
然而,事态却从这里扭转到异常的方向去。
摇摇晃晃的箱子突然剧烈地弹动了起来。
观众无一不感到动摇,那些工作人员更是惊讶不已。负责拍摄箱子的摄影师也觉得很困惑,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时候到底是该拉近镜头,还是配合箱子的动作晃动摄影机。
接着,黑色的污渍开始从箱子的四个角落扩散开来。
污渍的面积在转眼间扩大,并在尖角处化为水滴状——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来。落到放置在下方的地毯上的水渍——将地毯染成了深红色。
(咦……?)
就在围观的民众为那个眼熟的颜色而倒吸一口气的时候,上空箱子的底部开洞了。
里头的东西有如泄洪般一口气倾泻而下,不只是地毯,甚至溅满了整个楼层的地板上。
那个液体的颜色鲜红无比,不只任何人都可一眼看出,所有人的身上甚至还流着相同的液体,那毋庸置疑的就是——血液。
四周顿时响起了尖叫声,所有人一同往后倒退。
底部已脱落的箱子仍旧被锁链吊在半空中晃荡着——但是里头已经空无一人了。
然而,理当从别的场所现身的魔术师却始终都没有出现,几名在一旁待命的魔术师助手也无法确认出他的身影,没有人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电视节目自然是在事情无法获得解决的情况下中途结束。不过在那之后却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发展成电视台当局出面谢罪的状况。
至于从箱子流出的血液,经证实后确认是人类的血液没错,而且和魔术师本人登记在护照上的血型一致。
*
「——然后,既然已经检验出的确是真正的人血,原先以为只是在炒作话题而没有采取行动的警方自然也无法再坐视不管,便展开正式的调查工作了。」
那个节目的内容我当时并没有收看,不过后来很多节目都有播放大略的经过(而且原先的电视台已经放弃独占的权利,每一家电视台都有在播),所以我也看到可以倒背如流了。
「魔术师进到了那个箱子里头是吧。」
「嗯思。那个过程摄影机照得很清楚。而且是现场实况转播,也不可能搞计算机动画加工吧。」
「箱子底部开洞了——换句话说,也就表示这原本是魔术师为了在被吊起来之前,从那里脱逃、再躲到地板去而设计的机关吧。」
「没错。静流姐也看过电视了?」
「没有,因为这阵子的检查都拖得满久的——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
静流姐淡淡说出让人心惊的话来。检查拖得很久——这意思是不是表示发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之类的呢?
或许是看出我脸上的动摇吧。静流姐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她说: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啦。例行的检查而已。更重要的是我想听妳继续说下去。」
她以和蔼的语气这么说道。明明刚刚才想说得振作一点而已,马上又泄气了,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再犯这种错误——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开朗一点,以免让她感到不愉快。
「嗯、嗯嗯——没错,就是挖洞。不过妳怎么会知道?」
「啊啊,因为这是那一类脱逃把戏的固定手法呀。之所以会花大把时间封箱,据说就是为了趁那个期间偷偷地脱离呢。」
「是固定手法喔?可是,脱逃魔术也有分很多种类不是吗?」
「是啊——可是以物理的角度面吾,要从密闭的场所逃离也只有两种方法而已。」
「才两种方法?」
有狭隘到这种程度吗?静流姐轻轻挑起眉毛,向感到不可思议的我说道:
「任谁也没那个本领可以不留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我听了为之傻眼。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呀。小夜应该也能明白才对。妳现在先将魔术的印象摆到一旁,单纯试着想象一下,所谓箱子中空无一物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就可以了。」
静流姐以好比耐着性子指导的老师的口吻说道。
「简单想像一下——呃。」
我按照静流姐的指示在脑海想象一个箱子,然后试着去把玩它。
「那个——其中一个方法是挖洞,另一个则是——呃……」
虽然我姑且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过那实在太过脱轨了,所以并没有将它说出口。
「——嗯,我还是想不透耶。」
我摇了摇头。不过静流姐并未对我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而是一脸笑瞇瞇的。我延续之前的话题:
「总之,这回用的手法是挖洞啦。倒吊男应该甲在缠绕锁镰的期间,就逃进铺在底下的地毯上的洞里去才对。可是他后来却没有现身。而且据说在箱子滴血之后,警卫随即封锁了大厦,没有半个人离开建筑物。」
魔术师怱然消失不见——唯一残留在现场的痕迹却是……
「掉下来的只有血液而已对吧?」
「嗯。所以就算是事先把血装进塑料包装袋里面,也分辨不出来。」
「没有其它东西了吗?好比肉片之类的。」
静流姐说出了让人心惊胆跳的话语。
「呃、我想想——应该是没有才对。至少就电视画面看来是没有的样子。我想只有血液吧。」
「不过那个份量足以致死——是这样吧?」
「在电视上看到的溢出来的量似乎有那么多没错,可是之后有人站到地毯上、也有人跑去擦拭,所以具体的量究竟有多少并不清楚。而且警察是拖到隔天才来的。」
我如此说道,静流姐听了微微挑起一道眉毛……
「那小夜妳觉得这一定是魔术的把戏啰?」
并带着调皮的感觉说道。
「算是吧——不然咧?」
一般当然会这么觉得,也正因为如此,才反而成了话题。若只是一起单纯的事故,就不会富有这么多神秘的色彩了吧?总之,就是会强烈感受到一种『戏剧效果』,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静流姐平静地说道。
「目的?——当然就是要搏版面了。」
「虽然妳说这是在炒作知名度,不过也得考虑到他是魔术师吧?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往后他现身了,一定也会被强迫揭开手法的。这对魔术师来说是非常致命的——应该说,这根本是违反职业尊严的行为吧?」
听了静流姐的说明,我恍然大悟地叫出声来。
「这、这么说来也很有道理呢——」
「这是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底牌还没掀开,所以大家才会把目光全放在事件的神秘性上,可是没有比破梗的魔术更让人挂不住面子的事了。最清楚这个道理的人非魔术师本人莫属。该做到哪个程度就好——他不可能没计算到这种问题的。」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
我是不太清楚那个叫做Mirage的外国人是个怎么样的魔术师,不过他在魔术界不是小有名气和声望的人吗?那样子的人就算不用刻意在众人面前制造骚动,应该也有实力展现一手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魔术吧。
「这件事啊,一定有逆转正在发生。恰似倒吊男这个名号,在某个地方有事物——逻辑正一百八十度翻转过来了。」
静流姐接着语出惊人地表示。
「一百八十度翻转?什么东西?」
塔罗牌的『倒吊男』的图像就如静流姐所形容的,是头脚被绑住然后倒过来吊着,可是那又有什么关联?
「大概从事情最初的前提就开始逆转了吧。」
她的口气一如以往,没有任何犹豫。
「那个,请问一下——静流姐,妳该不会已经知道那个魔术师怎么了吧……?」
我语带迟疑地开口询问。怎么想都只有这个可能性而已。
「我并没有完全知道得很清楚,不过,我想我的看法跟一般大众有所出入吧。」
静流姐以些迂回的方式回答,我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也、也就是说——他当真被杀了——?」
「嗯——我想还活着的可能性很低吧。」
她果断地表示。接着,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
「我看讨论还是就此打住吧?小夜不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话题吗?」
「没有啦——哎唷……」
反正每次也都在奉陪静流姐。事到如今才在对那些感觉不舒服的事件表示退缩也于事无补不是吗?我的心情似乎全写在脸上的样子,只见静流姐轻声笑了出来。
「小夜人真的好好喔。」
「讨厌——不要再闹我了啦,重点是妳怎么会认为那个魔术师已经死掉了呢?」
「至少,很难想象被释放出足以致死的血量还能活着吧,而且新鲜的血难以保存。」
这一点就连我也知道。所以捐血车才会每天四处奔波,呼吁大家踊跃捐血。
「可是,血量作假之类的灌水方法不是有很多吗?」
「好比说掺杂猪血?」
静流姐开玩笑地说道。那好像是某部电影的桥段。
「那用化学分析马上就会露出马脚来了啦。」
再者,血液分析是直到隔天才进行的,而且是从残留在现场的些微痕迹采样。只要那部分的血液是货真价实的即可,并不需要全部都是本人的血液。要误导应该很简单吧。
这时候——
「难道有什么不方便揭穿的原因吗?」
静流姐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咦?」
我被突如其来地这么一问,不禁呆掉了。
「如果这只是一场魔术秀而不是犯罪,那么快点知道血液是假的不是比较好吗?快点揭穿就用不着烦劳警方出马了。从回避了这个动作这一点看来,这是些许异常的事态并没有疑问吧?」
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要使用本人的血,抑或是让人这么误以为呢?
「嗯……」
我一如以往,脑袋又开始陷入了混乱。究竟明白这是一场诡计好,还是做为谜团好?假设有犯人存在,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这是意外,会是什么样的过失?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只感觉很多地方都不合逻辑。
「——唉,整件事都莫名其妙。我觉得这一切根本只是想让人感到混乱而已嘛。」
我忍不住抱怨了起来。然而,静流姐在听了我这番没意义的抱怨后——
「是啊。这一定就是目的没有错。」
——却说出了奇妙的意见。
「咦?」
「莫名其妙,不合逻辑——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让事情变成这样。
她那沉稳的声音在白色的病房里肃穆地响起。
3.
不只是警方,所有人首先怀疑的目标不用说——当然是把箱子吊上去的锁链。毕竟,会有『流出来的血液是沿着锁链渗出来的』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只是,锁链上除了当初预定的引爆用的导火线之外并没有装设其它东西,因此也未能发现运输液体用的管子之类的物品。
「放下箱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对于这个最为重要的疑问却没人有明确的答案。
将底部开洞的箱子放下来、还有把内侧翻到外头的时候,这一切的经过全被摄影机给拍了下来,感觉好像没有任何异常。然而这也是最为异常的事情了。这其中必有可疑的地方。可是箱子里真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所以这种情况必然足有人在箱子的内侧一边用手臂撑着以免摔落,一边躲起来,或者其实底部有夹板之类的。
但不管再怎么慎重地调查箱子,依旧一无所获。
其它魔术师也屡屡被问及对于这起事件有何感想的问题,但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保留的态度、不予置评,并且一概面露不快神色。
「那只是单纯的失败吧。除此之外还有其它可能吗?」
被誉为一流高手的某魔术师如此划清关系。
「但是,他成功地消失不见了不是吗?」
「只是消失有什么好人惊小怪的。再怎么不济,他好歹也是一名魔术师吧?可是我不觉得他有掌握好那个现象。恐怕是在某个地方发生偶发性的状况,进而招致了现在那样的结果吧。就魔术师的立场而言,可以说是令人可耻的结果了。」
「您的意思是说,尽管为人带来惊奇的效果,但那并非是意志掌控下的产物吗?」
「正是如此。」
「不过,社会大众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呢——」
「那是因为他还没现身,暧昧不清的事物总会在人的心里留下印象嘛,我看只要他一现身,大家就会感到幻灭了吧。」
「啊啊——原来是这样子啊,意思是这算不上是一场秀吗?」
「这一类的消失魔术是讲求时间点的。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现身呢?这一点只要稍微拿捏不当,就无法得到观众的喝彩,他在这方面的处理也失败了。」
「您也不清楚他这套魔术的戏法吗?」
「如果叫我重现一模一样的魔术,那是难不倒我的啊——魔术有成千上万套不相同的表现手法。他是将哪些手法怎么组合搭配而成的不仅离不开我的猜测范围,也没什么好告诉你们的。因为他都失败了嘛,没办法做为怎么成功表现的参考吧?」
他不厌其烦地再三强调失败两个字。
「请问您对他有什么感觉呢?」
「什么意思?」
「再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成了最受人瞩目的魔术师了——尽管生死末卜。但他饱受所有人的关注还独占了话题。您对这样的他没有感到一丝类似嫉妒的感觉吗?」
这个失礼的问题令被誉为一流魔术师的他放声失笑。
「嫉妒吗——毕竟魔术师也是卖人气的,对展现了高超技术的同行不会觉得嫉妒这种话我是不会昧着良心讲啦。不过这一次的情况,以魔术师而言,只有凄惨两个字可以形容吧。」
这番话不仅带有讽刺的味道,甚至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我们又不是宗教家——就算引发真正的奇迹也没有用啦。表演看起来逼真的内容,并提供人们小小的惊奇藉以散播欢乐,才是我们的快乐与目的。」
……看着电视里魔术师针对事件发表这样的意见。
「——啊。」
我不经意地发出声音。
「啊、啊啊——啊啊!」
接着情不自禁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叫着并站起身子。
「我懂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虽然关于这起事件的谜,静流姐并没有交代得很清楚,可是在听了现在这个人所说的话之后,她那一句句听起来好似线索的话语感觉全部都串连起来了。
我试着重新在脑海里检视影片所拍摄的事件当时的经过。
魔术师登场。
他朝着观众与镜头挥手。
然后走上放置了箱子的地毯上,爬进箱子里——被吊上去——
「…………」
当然,我完全不懂那个戏法。因为在魔术方面我是个大外行。
然而,那个不懂的地方其实也就是问题的答案——我忽然注意到了这件事。
静流姐曾经说过——
『为什么有必要刻意使用本人的血?』
而且,那个目的超越了一般的常识范围——但是……
(但是,对了——既然目的是那么一回事的话——)
我感到头晕脑胀,接着整个人倒在床上。
「…………」
果然——我感觉自己一点都不适合这种事件,静流姐应该也是从打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这次的事件才对,但她依旧泰然白若,显得非常镇定,我是绝不可能像她一样的。无论如何就是会受到动摇。
(问题是——该怎么办……)
我不禁困惑了。这起事件该解决吗?还是说放着别去插手也不会有问题呢?
不,事件迟早会解决——应该说『被发现』,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没错……因为就如静流姐所说的,任谁也没本领能不留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对、对了——报纸大概已经有刊登了,不会有错的……,)
我立刻一篇接着一篇翻阅最近的报纸。没花多少时间,我就成功找到了自己要的那篇报导——
4.
在事件发生的大楼前,今天仍然聚集了许多民众。
沸沸扬扬地等着看热闹的民众,始终对问题的魔术师会不会随时从某处冒出来抱有热烈的期待。
由于现场原先便是作为玄关大厅之用,若是禁止通行的话大厦就无法运作,因此仅有放下箱子的地点附近以绳子围起来,并且派了两名警卫负责在那里站岗。
「…………」
有一名看似高中生的少女站在离那个地点一段距离的位置。她露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左右顾盼,不太去看事件发生的场所,感觉就像不愿意正眼去看一样。
「……嗯。」
她时而小声地发出沉吟,似乎怀着什么烦恼一般。
这时有个人影朝她接近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突然有人跟自己搭话,让她吓得转过头去回望。
「请问方便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听到这样的要求,她脸上明显写着困惑。
「咦?那个——要访问什么呢?」
「我们在访问不同的人对这个事件的印象——请问妳对倒吊男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我没有什么——看法啦……」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含糊。
「可是,既然妳特别跑来这个地方,想必一定抱有兴趣吧?」
「没有啦,我不是因为好奇才……」
「那妳的朋友又是怎么认为的呢?是否觉得这个事件很不可思议?」
「一点也不会……哎唷,不是这样啦。」
少女摇了摇头,看来就连她自己也混乱了。
「我只是——好奇警察不在而已。」
她一说完连忙将嘴巴闭得紧紧的,那个感觉就好像不小心说溜嘴了一样。
「咦~警察?妳有什么事情想告诉警察吗?而且还跑来这种地方,一定是想找负责这个事件的人对吧?」
「不、不是啦。」
「警察的领域性可是很强的。就算妳找非辖区的警员谈,也只是白费工夫而已。妳知道吗?」
「呃——也不是什么那么严重的事啦——」
「还是妳知道犯人是谁了?是不是发挥了高超的推理?」
被对方这么一说,少女的脸颊顿时紧绷了起来。随即就像要否定有这么一回事般——
「才、才没有呢!」
突然以强硬的口吻如此说道。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要是知道的话,大家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就、就是说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事件还是赶快查个水落石出比较好吧。」
「咦?」
她的脸庞清楚地闪过一丝动摇。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咦?妳不知道吗?就是那个魔术师聘请的助手几乎都是外国人,他们目前遭到警方扣押要求说明案情——据说当中一名助手留下怀孕的老婆在祖国,所以急着要赶回去,可是在事件解决之前他可能无法离境呢!」
「咦?什么?」
她开始慌了起来。
「可、可是,如果这一切是戏法的话,只要跟警察说明不就好了?」
「魔术师不会跟助手说明戏法的全貌似乎是这个业界的常态喔!而且还有契约的约束呀。」
「契约……?」
「是啊,就是不准将戏法的内容泄漏给外人知道的契约,要是违反可是会被索取一大笔的违约金呢。这回的事件由于没办法特定出这个状况到底是算魔术的一环、还是纯属意外,所以即使应警方要求说明案情,他们也不方便说出来的样子——总之现在的情况可说是一团糟呢。」
「…………」
她的脸色逐渐显露出先前所没有的紧张。
她的脸色逐渐露出先前所没有的紧张。
最后变得像是思考陷入了死胡同一般。才看到她似乎不再多说什么,这会儿便丢下眼前的男子径自从现场跑走了。
「…………」
可是,进行采访的那个人并没有尝试叫住她。
只见他咧嘴露出了笑容。
(如此一来,那件事能否顺利地一传十十传百呢——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会有连接点存在哪。)
那个人在内心里独白着并得意地笑着,然后忽然又皱起了眉头。
(不过——那个女孩刚刚似乎说了很奇怪的话哪。问她朋友作何感想,她竟然回我什么『一点也不会』……)
她本来是想说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吗?
(不不不,那怎么可能呢——)
*
……隔天。
警方发表已经发现倒吊男的声明,并召开了记者会。
可是,听到该段声明内容的媒体工作人员无一不目瞪口呆。
「——等、等一下——您说什么?死了?」
「是的,嫌犯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警方的发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个表情隐约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仿佛像在说「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啊」。
「由于遗体上并没有任何足以证明身分的物品,而且容貌也产生了变化,以致于一开始是被当成身分不明的尸体来处置。但透过后绩的调查,那具外国人的尸体己获得证实为魔术师本人没错。发现的地点则是——」
那是条平凡无奇的巷子,地点距离闹区并不远。当初也只被视为是暴毙在路旁的外国人,早有部分报纸把这当成一条小新闻刊登在地方版面的小角落。
在某个人物的通报下这早已是证实事项。然而由于这件事被压了下来,所以正在进行发表的发言人对此并不知情。
「还、还有预测的死亡日期时间——您说的是真的吗?」
「分析会受到状况的影响,所以或多或少会有些许误差产生吧。」
众人的吵杂声渐渐扩大。
「您的意思是说——他早在在我们面前表演从箱子里消失的前一天就已经死亡了吗!?」
没错,如果公开的日期是正确的,那么就只能导出这么一个结论了。
「分析的结果正是如此。死因为病死,嫌犯似乎从以前就饱受严重的并发症所苦,目前正在促请负责的医师加紧核对的速度。」
发言人这回把先前所说的正式病名给简化了。大概是觉得要重复说那种尽是一些艰涩的单字组成,且字数还多达两百字以上的病名很麻烦吧。
「毕竟医师是外国人,因为时差的缘故目前尚无法做出正确的发表。」
「那、那个魔术师真的是病死的吗?可是——」
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媒体紧接着又提出了问题。
「以上就是目前我们所了解的状况。」
但警方却冷漠地拒绝再继续多作表示。
魔术师事前就将等自己死后预备公开发表的资料交给律师保管。
上头除了正式的内容证明外,还明确记载着自己的死无关任何人的责任、确实是基于本人的觉悟,以及自己所做的事没有任何人知情等说明。
另外也表示在这件事里若有任何人遭受伤害,可以从他的财产中获得补偿。至于剩余的遗产将全数捐赠给为了拯救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们的研究机关来运用。
这在法律上并不构成问题——应当说这样的例子实在太过罕见,以致不知该从何追究问题。
而且数据上也完全没有提及关于那个魔术戏法的只字词组,究竟他完成了什么样的奇术?抑或是真有奇迹发生?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永远的谜。
5.
「——所以说,小夜是为了那个怀孕的太太,才漂亮地露了一手,帮忙解决这起事件的啰?」
被静流姐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种很糗的感觉。
「哪是啊——又不算是我解决的。」
「如果小夜没说,警方八成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尸体早在自己手上的啦。」
静流姐一脸俏皮地向我眨了眨眼。我愈来愈难堪,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静流姐自己不也——不对,正因为是静流姐泄漏给我知道,我才能找出新闻报导的。」
「我想我应该没有特别说什么吧。」
「哎唷,妳干嘛这样装傻啦。」
再说,原先断定『已经死了』的人分明就是静流姐呀。她轻声笑了出来。
「但是,我并没有明确指出什么喔。看穿的人是小夜,这都该归功于妳聪明的脑袋呢。」
我忍不住想要抱怨下去,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反倒提出了问题:
「不过,静流姐妳之前为何能马上就断定那名魔术师已经死了呢?该不会——」
静流姐其实早就破解那个留给世人无限遐想的魔术之谜了吗?
「不,关于那个我没办法说什么。不过我一直都很肯定的,就是那个『血』是魔术师本人的的确没错。」
「『血』?从那个箱子的破洞洒下来的那堆?那果然是真的?」
有关于那个血最后虽然不了了之,可是果然是很不可思议的问题。
「是真的没错,而且是足以致死的出血量。」
她如此一口咬定。
「但是,警察说是病死的——」
我一提到这个,她便摇了摇头。
「我只有提到足以致死,可没说那就是死因喔。」
她接着平静地说道。我惊叫了起来:
「那、那么——血是死掉以后才?」
这是表示,血是等到人死了之后才从身体放出来的吗?
「这样的思考很合理。就算从尸体放血,体组织也不会浮现任何的变化,只会让重量减轻而已——就连病死的痕迹也会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就算拿来当作合适的表演道具使用也不成问题。这点并没有错——」
静流姐朝我点头示意。
「小夜,妳先前也曾猜过血会不会是装进塑料包装袋里,不是吗?事实大概就如妳所猜测的吧。可能箱子里设置了会随时间经过破掉,类似超薄气球的袋子。然后破掉的袋子连同流落的血液一起排出了外头,所以并没有留在箱子里。」
这么说来,静流姐好像有跟我确认过『有无发现肉片』这个问题——毕竟血水又湿又稠,就算里头混杂着破裂得不成原形的气球碎片,也会混淆在一起而看不出来。更何况那片血马上就遭人又是东踏西踩、又是擦擦抹抹的。警方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去进行采证,也是导致未能将这方面的状况厘清的结果吧。
「可、可是——是谁做出这种事的?先是从尸体放血,然后又放在箱子里——」
我又开始头昏脑胀了。
「应该是某个助手吧。虽然说是碍于魔术师本人的命令,但他仍触犯了轻微的破坏尸体罪。」
「……唉,感觉上不太忍心去跟他追究刑责就是了……」
「以魔术的角度而言,不管是刻意使用血的理由、还是使用血的风险,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疑点。不知该说手段太过激烈了,或是意思不明确——不过,若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这点,道理就很简单吧?」
「换、换句话说——是先有了可以利用本人的血的状况发生,所以才拿来利用的吗……?」
「就道理而言,那是很自然的吧。」
「那么——妳是凭这一点判断人早已死亡的啰?」
我又叹了一口气。不管任何时候,静流姐的逻辑之明确感觉上都是无懈可击的。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了不起呢——这就叫魔术师的志气吗?即使丧命也坚持要完成魔术。」
我就很难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魔术是吗——」
静流姐低声嘟哝着。声音听起来有种非常漠不关心的感觉,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魔术师的工作就是表演奇迹——他会是想在将死之际一举颠覆这个常理吗——或许他并不是想以魔术师的身分表演技术,而是渴望利用奇迹来抹除自己也说不定——他会不会是认为唯有成就谜与不合理,才能在这世上证明永垂不朽呢……」
她仿佛喃喃自语般,低语着对我而言有些艰涩的事情。
「或许他认为如果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以矛盾和不合理构成的话,那么就可以接受吧……可是这样的结局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
「静流姐……?」
尽管我呼唤着,她也没有响应,不知何故视线朝着上空。
「小夜是为了那位快要临盆的太太才解决事件的对吧?」
然后又重复了先前说过的话。
「没有啦,就说不是那么了不起的原因了。」
「妳是从警察那边听到这个消息的吗?」
「咦?——不是,跟警察无关啦。」
「不然妳是听谁说的?」
「呃、那个——」
我跑去现场的事情因为感觉挺丢脸的,所以一直都保密没说。静流姐直娘愣地注视着焦躁不已的我。我吐了一口气。
「好嘛——就是我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啦,我像个爱凑热闹的人一样跑去现场,然后被抓去访问了,真是有够丢脸的。」
我忸忸怩怩地玩起手指来。忍不住对向静流姐做出无聊的隐瞒举动的自己感到非常惭愧。
这时,静流姐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小夜,妳真伟大。」
「咦?」
被握住手这样形容,我对现在是什么状况感到一头雾水。
「什、什么意思?」
「有能力去执行白己认为正确的事,像妳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静流姐脸卜挂着一抹莫名其妙的微笑,只是一直盯着我看。
她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地正经,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
(——感觉结果似乎不如预期哪。)
事件告一段落之后,事前和魔术师进行洽谈的男子显得有点失望。
(本来还以为风波可以炒得更大一点的……)
就在他碎碎念个不停的时候,坐他隔壁的男子很唐突地问了个问题:
「吶,你怎么看?」
这里是会议室,在会议开始前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其它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进来。
「咦?你问哪桩呢,导播?」
「还哪桩咧,就是那封电子邮件啊。」
「什么电子邮件?」
「拜托,你好歹也是电视台的一份子吧。我常叮咛你要多多留心身旁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从昨天开始,有一封电子邮件便在电视台里四处发送,造成一股骚动呢。」
身为电视节目导播的男子,将笔记计算机的画面秀给手下的男助导看。
屏幕上有一篇奇妙的文章。
『换了又换
就在被团团环绕住的同时
负责围住的人员多出了一个人也不要紧
反正围成那样没人看得见
知道这件事的丑角
应当保证过不会泄漏任何一个字
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将会有莫大的灾难降临
勿再接近才是明智之举
切莫再有任何行动、任何行动』
「…………」
男子读了这篇文章后,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不过,秀出文章的人并未察觉到他的变化……
「看吧?很奇怪的文章对不对?听说只有在我们电视台的各个部门四处发送呢。说是恶作剧嘛,内容又太莫名其妙了,而且也没有夹带病毒的样子。到底是干嘛的啊——」
……只是一边如此说道,一边搔着自己的头。
可是对这名男助导而言,那篇文章却暗示着恐怖的内容。
(这、这个家伙——对内幕了如指掌……?)
这并不是一篇意义不明的文章,文字的内容将那个倒吊男的谜悉数指子出来。
没错,那个表演其实只有运用到魔术中最基本的戏法。
只不过鲜血流出来这个画面的冲击性强烈到掩盖了一切,才会让人忽略了那么简单的道理。其它魔术师也曾发下豪语表示『同样的魔术自己也能办到』,实际上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这一连串的经过,简言之就是由其中一名助手——那个人是已死魔术师的头号弟子——假扮成魔术师、并且装出进入箱子里的模样,接着躲在死角迅速换装之后,即刻混在负责用锁链捆绑箱子的工作人员里头离开,不过是如此简单的手法而已。
人从箱子里消失的魔术,基本上只有两种方法而已——不是开一个逃跑的洞,就是打从一开始箱子里就没有人。迅速更衣的技术甚至连魔术也称不上,那在一般戏剧的舞台上也会被拿来运用。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身分替换成功的那一瞬间,镜头绝对不能朝着那个死角。
魔术师方面在和电视台进行协商的时候,得将假造的表演计划告知节目导播。电视台绝不可能答应这种往后一定会造成问题的安排。可是,若不正确设定摄影机的位置,那么所有的计画都会泡汤。因此魔术师找上的人,正是负责在摄影师和导播之间居中传达指令的助导。
(刚听到这项要求时——老实讲我着实吓到了,但我马上换了个想法——我不是为了钱,而是觉得如果造成骚动一定很有趣才答应的——)
那个魔术师曾说过『创造谜与不合理是人类生存的理由』这种话。虽然不可思议,但他觉得魔术师说的话并没有错。导播和制作人或许对节目本身感到不安,但也预测节目一定能造成轰动,最后也证实果然如此。节日的制作人和导播虽然现在行事作风比较低调了点,不过就结果而言,说是一炮而红也没错不是吗?
事情不会揭穿的——助手们也并未被告知所有的详情,没人知道他和魔术师的关联。所以他才会一直估计没有任何风险存在。
尽管事情看似天衣无缝——可是这封电子邮件又是怎么搞的?
(如、如果不是知道电视台里有同伙存在,绝不可能会寄来这种东西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应该没有犯下任何失策才对啊。)
其实他做的只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错,就是试图对外大肆宣扬不清楚详情的助手由于老婆生产的缘故急着返国一事而已。他以为只要跟来到现场的女孩子这么说,就一定能形成流言广为流传,然后怀着如此一来,风波或许就会愈滚愈大的轻率心情泄了密——
『应当保证过不会泄漏任何一个字』
文章中的一句话刺中他的心房。感觉就像是那个魔术师当面在警告他一样。
「…………」
他悄悄地站起来,寻找放在自己包包里的手提摄影机。摄影机里还装着拍摄有先前他假装采访,向少女泄漏情报的画面的录像带。
「嗯?怎么了。你手上有啥好料的影带吗?」
导播向他询问,不过他尽可能装出一副平静的态度。
「没有啦。」
他一边否定,一边消除了那部数字录像带的内容。说什么都得彻底隐瞒自己曾和那个少女接触过的事实。当然这么一来,找出那个少女、并且接近她的念头也被禁止了——
虽然他过去并非这样的人,不过却有了这样的假设存在:现在走在犯罪边缘的他或许具有变态般的性癖好。他对途中接触过的少女产生额外的兴趣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这个可能性现在已经一点也不剩了。
『切莫再有任何行动、任何行动——』
就连他也从来没把那个当作目的——这若不是魔术师生前安排好的限时电子邮件,要不然的话——也只有可能是亡灵搞的鬼吧。
「…………」
「怎么啦?瞧你脸色超难看的。」
「没、没事——大概是感冒了吧。」
「喂喂喂,可别传染给我们耶!」
「嗯,我会小心的——」
他为了拚命压抑快冒出来的冷汗而把视线移到窗外,结果却反而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窗外垂吊着一个脚踝被绑住的男子。
「……!」
虽然吓得汗毛直竖,可是再仔细一瞧,那其实只是附有滑轮的零件装在悬挂清洁用的起降机的缆在线而已。
即便确认那是幻影,但他仍旧没办法安心。他这才总算顿悟了。
『唯有谜和不合理是永垂不朽的——』
看来倒吊男的幻影往后都不会从他的人生中消失吧。因为现在增添了无从求证,又一筹莫展的要素。
那个幻影将永远、永远垂挂着不停摆荡——同时也使得他自己一直悬荡拦举空中。
*
——静流姐仍握住我的手不放,继续凝视着我。
接着,她低声说道:
「小夜,妳在保护着我,对吧?」
我有点吓一跳。除了因为静流姐的嗓音实在太过甜美之外,我确实也有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也曾想过要力图振作才行……可是……
「如果我有这个能力的话就好了——」
可是,我并不认为自己做到了这一点。不知为何,反而感觉会不会其实是静流姐在保护着我。
「都怪我太不可靠了——」
即使我忍不住说出泄气话,静流姐还是一脸笑盈盈地……
「不会呀,都是小夜的功劳喔。妳是正确的。」
接着说出了这番感觉有些偏离主题的话,然后直直地盯着我看。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但是却又莫名有种好似悬浮在半空中、飘渺不定,彷佛就要前往某个地方的感觉——她脸上就是挂着这样的微笑。
窗外的风徐徐吹拂着,将由树木垂下来的枝叶给吹摇得沙沙作响。
“TheHangedMan”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