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章遭逢遽变的大陆

第五章遭逢遽变的大陆

理斯在亚琉莎要塞受的伤势,结果得要休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痊愈,而所谓的痊愈指的则是恢复到原先那样,可以征战沙场、挥剑杀敌的状态。

多亏莎菲雅及伊洁尔娜两位修女使用神圣魔法加以治疗,至少让理斯恢复到可以正常生活的状态。而在这段期间内,他则是利用上街运动的机会,顺便在城中寻找装备,用来替代亚琉莎之战中损毁的铠甲及配剑。虽然新铠甲马上就订制完成了,但却迟迟找不到好剑,因此腰际总是空荡荡的。

此时希农骑士团有了重大的改变。如同克雷马先前在亚琉莎时所说,存在于纳尔维亚城中由商人们共同成立的佣兵公会,已经开始对他们进行援助。理斯则是代表希农骑士团和公会代表开会缔结了几项协议,当然,这件事为了不让渥肯斯知道,因此是秘密进行的。

在与公会的会议中,理斯听到了许多城内不为人知的实情。

维利亚王国首都巴连这因沦陷后,渥肯斯流亡至纳尔维亚大约已经过了一年。起初因为同盟盟主选中了自己的城市而感到光荣的居民们,如今也开始注意到了现实。

为了整顿军备,城内的税赋不断加重,另一方面,和渥肯斯一同移防过来的同盟军时常

恣意妄为,让治安日渐恶化。倘若他们愿意保卫城市还不打紧,然而同盟军却只为了渥肯斯而行动。由于过度强化宫殿守备的关系,镇守纳尔维亚城的兵力愈减愈少,城内还不打紧,但是邻近的村庄几乎完全处于被放弃的状态,时常受到盗匪的侵袭。

此外,经过对邻国罗兰公国见死不救的事件之后,再加上波尔尼亚公国已经背弃渥肯斯的传言,使得人民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商人们因此打了一个主意。

他们并不是骑士,因此并没有舍命尽忠的想法。尊崇国王无非是顾及生命财产而做的行为,然而如今的渥肯斯眼中却只有自己。商人们为了保住自身生命,为了能够安全地前往附近乡镇行商,不论税金如何加重,不论士兵的行为多么傲慢无礼,统统都可以忍受,然而,要是国王或贵族都不愿守护人民的生命及财产时,再多的忍耐也是白搭。

正因如此,众人才将目标转往希农骑士团。数次违抗渥肯斯的意见,因而遭受歧视、甚至被迫执行严苛的任务,尽管如此他们仍克服了一切。居民们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这群人的身

商人公会提供的援助项目有三:必要的战备资金、优秀的人才、以及各种情报。商人们在不让渥肯斯知情的情况下替希农骑士团成立基金,并将佣兵公会中表现优异的佣兵优先调派给他们,甚至动用拥有独自管道的情报网,以最大的力量支援希农骑士团,并提供官方所得下到的情报。

而交换条件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纳尔维亚公国的居民们重回和平的生活。这对理斯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条件。

这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当初怀着满腔热血赶来纳尔维亚,却发现自己应该对其尽忠的渥肯斯并未给予正面的回报,如今许许多多的纳尔维亚居民正期待着理斯。实际上,理斯虽然不是拿到台面上的象征,但是仍有许多人期许他完成每次的任务。

自此之后,理斯及希农骑士团便时常倾听城内居民的心声,积极地替他们出击作战。

平日在同盟未交代任务时,他们便四处歼灭盗贼团及山贼团,或护卫商船通过海盗时常出没的海域。

日复一日,理斯心中的目标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与拉兹帝国的决战。但这个想法绝非是为了忠于渥肯斯而产生的。虽然还不清楚该怎么做,但也只有让这场战争提早结束,才能真正地还给人民和平。

2

阔别了一个月之久,理斯再度动身前去宫中。

这段期间内的进宫及联络事宜,都是由渥德代为处理,而渥德总是会抱怨太过拘谨或个性不合。来房内探病的拉伦提亚,每次只要听到中年副官的牢骚,就会不由得地和同

行的伊洁尔娜及莎菲雅一起噗哧地笑出来。

理斯公子,恭喜您痊愈。

谢谢您的关心。

进入会议室后,班米利恩马上出来迎接他,在场的罗兹欧克及其他诸侯也带着善意的表情迎接他。

一问之下才知道,近来的作战会议中渥肯斯不再一一出席,在新的措施下,只需先行向他报告大方针,取得同意后就像现在这样移往会议室讨论。各种战略也改由实际的统兵将领之间自行磋商研讨,由此看来,渥肯斯也许已经开始慢慢失去人心了。

先向理斯公子报告疗养期间的战况。

不同于觐见大殿,会议室中准备了大桌子及许多座位。与亚琉莎要塞的会议室一样,这里的内墙上也贴着大陆的地图,并以上了色的针来当作标记插在上头。

目前主要的战场有三处。

班米利恩指着地图说道。

首先是西部战线。迪亚娜公爵贝尔纳多成功地整合了曾经一度濒临分裂的同盟,有效地抵挡帝国军的侵略。他的战果相当辉煌,过去一度被占领的赛蕾妮亚公国如今已几乎收复,目前大军直逼优特利亚公国。

坐在座位上的罗兹欧克随即接着班米利恩继续说道:

多亏西部战线的连战连捷,原本预估足以轻取罗兰公国的帝国大军,看来都被迫转而投入该处战线了。令尊班斯托尔目前也以副官的身份协助贝尔纳多公爵持续奋战。

是的!

听见父亲受到褒扬,理斯感到与有荣焉。尽管他相当清楚当地的战情,但从别人口中听到时却有不同的感觉。

接下来是第一一处战场。想必您也相当清楚,就是位于罗兰公国境内的战区。目前罗兰公国军仍持续零星的抵抗,虽然帝国军纷纷攻下各地要塞、直逼雷马根大桥,但当下至少仍有缓冲的时间。

罗兰与纳尔维亚两公国间横跨一条名为雷马根的大河,自古以来这条河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两国之间的国界。

雷马根大河向来以水深湍急闻名,渡河并非易事,然而就在两国缔结国交之后,为了象征和平而搭建了雷马根大桥。其后这座桥提供人们旅行及货运的畅通,成为了沟通双方在各层面上的桥梁。反观现在,拉兹帝国正为了攻入纳尔维亚而试图夺下这座桥。

我方也已加派五千兵力前往雷马根要塞协助防御,但是只要一想到帝国军突进罗兰公国的速度就

敌军兵力已经达到数万之众?

嗯。

莫非黑骑士赛夫罗斯已经现身了?

对于贝维克同盟内的人民来说,黑骑士之名在某种意义上比帝国本身更令人闻风丧瞻。因为当年在伊西丝森林之战中,将赶往沙奇利亚要塞支援的先王莫迪亚斯四世的军队全灭者,正是黑骑士赛夫罗斯。

原为帝国奴隶的赛夫罗斯,凭藉着骁勇善战的经历,最后终于跃升为一军之将。当时莫迪亚斯四世也并非带大军去游山玩水的,而是为了解救即将沦陷的友军要塞而驰援,为此,他也带了实力相当不,他甚至带了超乎所需的兵力一同随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当时的莫迪亚斯王或许是想以解救沙奇利亚要塞为由,打算趁机攻入帝国领土也说不定。

由贝维克同盟诸国集结而来的兵力众多,据传高达数万甚至数十万之谱。尽管是遭到偷袭,但没想到如此大军竞轻易地让赛夫罗斯一举歼灭,其后帝国军更乘胜追击,反过来进军失去主力部队的同盟诸国,趁势大幅扩张了领土。

如今的苦境便是因此而来。

不过,目前尚未接获报告。不论如何,此处军情尚未进入需立刻拟定对策的紧迫局势。

也就是说,目前我军最应该操心的,反而是波尔尼亚公国罗?

没错。

幸亏西部战线的顺利,罗兰公国才得以坚守不失。除此之外,问题就剩下伺机侵入纳尔

维亚的波尔尼亚公国了。

在您疗养期间也发生了几波小冲突,然而波尔尼亚公国军并非强征凑数之

班米利恩,别把苦战的原因归咎于士兵素质!

话才说到一半,罗兹欧克突然严厉地插入这么一句。班米利恩不由得吓了一跳,并改口说道..

真的很抱歉。毕竟理斯公子仅凭着少数兵力持续奋战至今。我不应该为自己找藉口。让公子见笑了。

不敢。

事实上波尔尼亚军真的不容易对付,实际与其交战过的理斯非常了解这件事。但若因此随口安慰班米利恩,反而会伤了他的自尊,想到这一点,理斯不禁回归了沉默。

亚琉莎要塞之战的胜利,至少已经暂时避免了大军攻入纳尔维亚的厄运。但如今面临帝国军即将袭来这个不争的事实,当务之急就是火速处理波尔尼亚的问题。最理想的情形就是波尔尼亚重回同盟阵线,如果办不到的话,至少也得想办法将目前的战力全数投注在对抗帝国方面。各位有没有什么意见?

罗兹欧克一边说着,一边用视线环伺会议室中的众人,然而却没有半个人发表意见。目前就连波尔尼亚背盟的理由都还不清楚,又该如何恢复双方的关系呢?至于该如何让对方在无法恢复邦交的情况下放弃敌对状态,似乎也没有人能够提供良策。

此时,理斯突然开口了。

我有风闻到一个情报。

众人的视线一同集中到站在地图前的理斯身上。

纳尔维亚国境南方不远处,有一座名为兹隆的要塞。

理斯用眼神向班米利恩询问是否知情,对方点了点头。

我曾听说那里是专门用来收容政治犯,令其强制劳动的地方。是个与其说是要塞,倒不如说是监狱还来得贴切的场所。

没错。据说那里幽禁着波尔尼亚公国的威斯达公子。

威斯达被关在那里?

班米利恩和威斯达原为莫逆之交。前些日子班米利恩以使者的身份被派前往波尔尼亚,也是因为两人的交情而安排的。

威斯达公子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吧?

班米利恩点了点头,给予肯定的答覆。

威斯达是个勇猛果敢的人,而且对待民众不拘小节,颇受士兵及百姓的爱戴。

那我们不妨就去兹隆要塞解救遭到幽禁的威斯达公子吧。之后只要拜托他说服波尔尼亚方面即可。

会议室中的众人顿时异口同声地发出哦哦的赞叹声。

言有理。可是兹隆位于波尔尼亚境内深处,若只凭着我们手上的有限兵力攻去的话

的确堪虑,因此我们必须利用深夜突袭。敌人并非完全没有防备,但只要顺利通过警戒线,进入敌方国境内部之后,相信警备会相对的比较松散。

但若是不能在日出之前脱离,后果将相当危险。

当然,如果演变到那种地步,恐怕也就只能引颈就戮了吧。但只要您愿意将此重任托付给我们,希农骑士团自当奉命履行到底。

班米利恩沉思了一阵子,最后则以一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来回应他。

那么,至少让我来替你们引开敌人的注意。

那就有劳您了。

我才该向您说这句话呢,理斯公子。请您务必救出威斯达!

至于威斯达受困于兹隆要塞一事,则是理斯由纳尔维亚商人那边所获知的情报。尽管处于战争状态,商人们仍不畏艰险,想尽办法往来于波尔尼亚与纳尔维亚之间,而这些人所获得的情报,当然也就陆陆续续地传进了理斯的耳中。

决定出兵波尔尼亚后,理斯立即赶回位于纳尔维亚城西边的希农军行馆。

欢迎回来,想必您应该累了吧?

蒂安娜一边说着一边递上茶水。正当理斯准备享用桌上这杯茶时,渥德突然忧心仲忡地走进执务室。

怎么了?

渥德以为理斯又被召去觐见大殿,因此正在担心他是否又被不合理的条件刁难。

别担心。这次的任务虽然棘手,但至少不像以往那般受到无谓的桎梏,只要我们发挥实力,相信一定可以迎刀而解。

是!说实话,属下已经受够奔波王宫和看国王脸色等事了。若换成是在战场上奔走,我这把老骨头任凭您差遣!

看见渥德打从心里吐出苦水的样子,别说是理斯,就连蒂安娜都不禁莞尔。

哈哈哈哈,这些话请别告诉别人。那么,属下先去为出击作准备了。

渥德说完便离开了事务室,而蒂安娜则仍一边捂着嘴巴强忍笑意,一边向理斯说道:

理斯公子,有名女性为您寄来信件及包裹。

给我的?

是的。东西已经放在您的桌上,请在出发之前查阅。

然而,理斯仍猜不出会有哪位女性愿意写信给他。理斯终究不是木头人,因此得知有女性为自己写信后心中不免有些悸动。

上头有写寄信人的名字吗?

有的,上头写着希农的莉妮特。

一瞬间,心中的悸动渐渐平缓,转而让他回忆起亲切的草原之风。难怪他一直猜不出来是谁,因为在理斯心中,莉妮特并非属于女性的存在。这件事若被莉妮特发现,恐怕将换来一顿暴怒,也有可能让她难过落泪,然而,对理斯来说,莉妮特终究只是个妹妹。

哎呀,果然是您心中的那位女性吗?

大概是看到理斯在不知不觉中露出微笑,蒂安娜露出了捉弄人的神情。这时

理斯公子,吃药的时间到罗!

自从负伤以来,莎菲雅和伊洁尔娜就时常替他送药,为他调养身体,然而今天不知为何,两人竟然还带着爱妮德一同前来。

咦,什么事这么有趣呀?

你不也一脸开心的样子吗?

莎菲雅的脸上总是带着开朗的笑容,这真是帮了部队一个大忙,因为她的笑容常为士兵们带来十足的勇气。

呵呵,听我说哦!

蒂安娜一副淘气样,带着满脸笑容向她们三人招手。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为了什么要事而来,只见爱妮德似乎在帮伊洁尔娜和莎菲雅拿东西。

喂!蒂安娜!

理斯慌张地阻止蒂安娜开口,然而

不行。这么有趣的事情不和大家分享怎么行!

蒂安娜似乎相当坚持要公开这件消息,看来似乎也拿她没辙了。

是什么事呢?

伊洁尔娜似乎也很感兴趣,忍不住加入了话题。

有人写信给理斯公子唷!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此时三名少女纷纷对着不安好心的蒂安娜

咦~~~~~!

女孩子~~~~~!

莎菲雅和爱妮德两人发出相当夸张的声音。

不、不是啦!

面对两位少女可怕的表情,理斯连忙跳出来澄清。

莉妮特是我的妹妹,她应该是写信来报告希农的近况啦。

于是

莎菲雅马上脱口说道:什么嘛~~~~

而爱妮德则是:原来是这样啊。

这时两人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理斯则是趁机赶忙起身逃进自己的房间。

啊!理斯公子,您还没吃药呀!

听见伊洁尔娜这么一说,理斯连忙丢下一句我待会就喝,你先搁着,随后便开了门躲进房内。

从背后关上门后,理斯不由得摸着胸口喘了口气。

他始终难以适应这群聒噪的女孩,而且总是拿她们没辙。举例来说,有一次从宫中回来后,突然冒出了好几名女孩子争相端茶给他喝。

就连平日相当文静的伊洁尔娜,也积极地握着理斯的手扶他就座。至于蒂安娜乃至于其他女性,无一不把理斯当作猎物看待,当时多亏有路过的渥德替他当挡箭牌。自此之后,只要是女性群聚之处,理斯必定敬而远之。

目前的房间毕竟是借来的,因此除了必要物品以外,并没有摆设其他东西。室内少数家具之一的书桌上,放着一捆信件及用布包覆着的细长包裹。

理斯索性拿起来信件,寄信人正如蒂安娜所言,是莉妮特。下一封也是、再下一封也是全都是莉妮特所寄出的信件。

若考虑到希农与纳尔维亚之间的物资交流现况,就算累积了半年份再寄出也不无可能。

要是一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闹情绪。一想到妹妹露出那种表情,理斯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正确来说,理斯和莉妮特并非亲兄妹,她其实是理斯的父亲班斯托尔由一名住在赛蕾妮亚的姻亲所托付的小孩。由于希农一族历史尚浅,因此得知他国住着姻亲时:心中不免感到意外。反观父亲带回来的这名少女,则是对于陌生的希农宫殿感到害怕,这一点看在理斯眼中,更让他暗自在心中发誓绝对要保护她。

理斯的母亲早已去世多年,而父亲则是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时常远赴战场,鲜少待在宫中,渥德当时也是以副官的身份跟随班斯托尔。忍受了多少年寂寞的宫殿后,如今莉妮特的出现第一次为理斯带来家人的感觉,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尽管两人相处不过短短一年,却让理斯格外珍惜这段日子。转眼理斯来到纳尔维亚已届半年,这等于是拿出一半和莉妮特一起度过的时光,要他再次孤单地生活。然而他却不觉得彼此相隔遥远,因为他相信,两人总有一天会再相见。

莉妮特的信中提到了班斯托尔再度离开宫殿,因此自己非常寂寞。最近开始饲养一只趁乱跑进宫中的猫、希农城内也开始弥漫着浓浓的战争气息、每晚就寝前都会怀着不安,向维利亚女神祈求父亲和哥哥的平安信中塞满了半年份的思念。

最后一封信中,莉妮特希望理斯能够使用她亲生父亲所留下的配剑。于是理斯缓缓拿起桌上的细长包裹物,这份重量戚远超过外观给人的印象。

拆掉布条之后,果然出现了一柄剑。剑身呈现美丽的笔直线条,剑柄上绑着有如深海般的蓝色布条,剑鞘则是以木雕制成,并漆上了与剑柄相同的颜色。

理斯将原先包覆剑的布条放在桌上,缓缓地握着剑柄并试着抽出剑来。锋芒毕露的两刃剑身美得令人惊叹,剑光宛如一泓秋水,冷冽逼人。

这时理斯终于完全将其抽出,不论是凝剑作势或是纵横斩劈,都令人感到相当得心应手,剑名似乎叫做领主之剑。

自从亚琉莎要塞之战后,理斯便苦于找不到称手的武器,对于莉妮特的这番心意,理斯不得不由衷感谢。

3

这里是个连一丝光芒都无法照射进来的地方。

淤塞的空气、霉味及潮湿的泥土味刺激着鼻腔。

早在许久之前,他就已经连站起身的体力都丧失殆尽,只能无力地倒卧在地,裸露的冻土隔着衣服将冰冷的感触传到他的背上。

唔、呜呜呜呜呜呜

周围仍依稀传来微弱的呻吟声。不只一声,而是一连串的。

活下去!别死、不准死、不

黑暗中到处回响着自己的悲惨嘶吼声,然而却始终无人回应他,唯一能够听见的,只有那不断投射回来的呻吟声。

至今不知历经了多久时间。

他反覆思索这个问题。最后一次见到阳光时,应该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吧。

或许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吧。

他不禁扪心自问,但是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才对。他只是试图想说服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波尔尼亚公国的里多公爵罢了。

然而,就在他和亲信部下们一同进入波尔尼亚城时,却无预警地遭到直属于公爵的近卫队逮捕,并被带到此处。

他完全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因为他们是被蒙着眼带来这里的。他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脸,蒙眼的布条当然早就已经被取下了,由于在看不见东西的状态下被丢进这座地窖,因此让他产生了自己一直被蒙着眼睛的错觉。

活下去!不能死、绝、绝对不能死

不知道剩余的体力还能再支撑他说几次这句话。

起初虽然畏惧于四周的黑暗,但为了逃生仍得想尽办法摸索出口,无奈怎么也找不到。唯一的出入管道,也只有最初他们被丢进这里时,那道厚重的铁门所封锁住的入口。

这里足一座洞窟,一处极有可能足在某座要塞地下所挖开的巨大地洞。里头还算是颇为宽阔,大约可以容纳三十人同时毫无阻碍地横躺,但洞顶却相当低矮,很多地方连站直身躯都办不到。

青年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办法从里头打开挡住出口的门,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原因就出在这扇门并非双开式的构造,而纯粹只是一片钢板。门上的合叶转轴也并非设在内部,所以只能从外拉开。再加上内部的空间要比外头狭窄许多,换言之,上下左右的间隙都被洞壁填满,因此这里才会连一丝光芒都无法透入,仅有一片幽暗的世界。

此处周围并不像一般监狱那样以岩石包覆,若肯花时间将其挖开,应该仍有机会逃生,无奈身边却没有半样工具可以使用。他们不仅被夺去了刀剑与枪矛,甚至还被剥定了身上的盔甲,唯一可以利用的工具,也只剩下双手了。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众人只好轮流徒手挖开墙壁,谁知道才进行没多久就碰上了坚硬的岩盘,换了方向再次挖掘,依然遭遇到相同的难题,在不断尝试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洞窟的四周都被岩盘所包围,只有向下挖掘一途可行。于是众人不再探索洞壁,而是仔细探查地面是否有可以挖掘的地方,他们很快的就发现了数处似乎是前人挖掘过的痕迹,但是全部都被回填到十分紧致扎实。

他们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不,应该说他们除了努力逃生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因为他们知道,将自己幽禁于此的人,是不可能再度释放他们出去的。

选定位置以后,众人开始徒手挖开土壁,然而才没过两二天,大家的指甲都已经纷纷断裂,纵使如此,他们仍旧用染血的双手继续挖掘下去。

这里并不是人住的地方,他们时常因为无法伸展四肢而倍感难受。半夜骤降的温度也使他们不得不挤在一起才能成眠,这种生活很快就令人进入疯狂的状态。

起初对方曾留下了少量的食物与饮用水,但是之后却再也不见大门开启,饮食方面可说是惨遭断绝。而那些被留下的军粮,虽然不至于腐坏,大家却因无从清洁沾满一行泥的双手,所以不得不像家畜一般进食。

不消多少时日,清水与粮食也已消耗殆尽,身边的人终于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但是对青年来说,就算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是得奋力挖掘。虽然说他现在的表现,可能还不如一个幼童拿园艺用的小铲子所能挖掘的速度,不过,说不定只要再多挖一下就能得救了,想到土壁有可能在下一刻就被挖穿,马上就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这些想法支撑着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无奈,一切都已到达极限。

在无力动弹之后,他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鼓励自己。

活下去,别、别死!不能在这里死去!

喉咙在干渴难耐下有如燃烧般痛苦,伴随着喉头紧缩的难受,青年再度发出嘶吼。

要是只有自己受苦还不打紧,因为他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什么品行端正、温顺纯良的仁人

君子,如果换作是纳尔维亚的班米利恩公子遭遇这种对待,那才是名符其实的冤枉。因为他是相当教厚正直的好人,是一位时时恪守父亲罗兹欧克的教诲,努力使国家强盛的人。反观自己,虽然有想要克尽职责,但却时常感情用事,像是说有士兵违反军纪,若有值得同情的苦衷,则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之,若有人利用职务之便欺凌弱者,他则会施加超乎法令的刑责。

这次他正是因为感到父亲里多的行为有错,所以才会挺身出来指正。事实上,里多一直受到拉兹教神官的蛊惑,若有必要,他甚至打算使用武力来让父亲改变心意。

谁料在他计划途中就成了这副德性。要是只有自己受苦还不打紧,如今眼前这些因为仰慕自己而一同前来的部下,正逐渐落入死亡的深渊。此情此景看在他的眼中格外难受。

千万别死!

刚开始还有回应的部下,但是至今也已经好一阵子都是一片死寂了。大家是不是还活着呢?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尽管无力动弹,他的意识却还是非常清晰,始终感受不到死亡的气息。既然要死,为什么不从自己先死呢?

此时此刻,他开始恨起自己这具比常人顽强的身体。

既然身体强壮,那为什么偏偏没有强壮到足以撞破铁门呢?如果可以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足以撞破铁门的能耐,他必然会毫不迟疑地选择这条路。

不知为何,饥饿与疲劳反而让他五官更加敏锐,此时依稀能感受到门的另一边传来阵阵脚步声。

恐怕是对方猜想众人已死,特地跑来做善后处理。青年愈想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于是开始将仅剩的力量集中到身体各部位。此时全身各处早有许多地方已经丝毫不听使唤了,尽管如此,他仍坚强地驱使双手、双脚及身体,想办法让它们动起来。

他不能制造出任何会引人注意的声响,如果让前来收尸的士兵发现洞中还有人活着,他们说不定就会暂且折回了。对于那些士兵来说,只不过是晚个一两天完成任务罢了,但对于被锁在里头的人来说,这段时间可是生死攸关。

青年小心翼翼地绕开同伴的身体,拖着无力的四肢走到了门边。

如果是来处理尸体,应该不至于派遣太多兵力,到时等门一开,只要把探头进来的士兵制服,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就算对方携带武器也无所谓,不论自己的身体受到多少伤害也不打紧,只要这么做能让部下安全逃出的话,他完全不在乎自己会有何下场。

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淤塞的空气中渗出的水分,稍稍地滋润了他的身体。就算是错觉也罢,倘若这份错觉能够诱骗身体行动的话,那也值得了。

青年再次深深地吸气、吐气,接着便咬紧牙根。

于是,那道厚重的钢门终于在阔别一个月之后再度开启。

呜喔喔喔喔喔喔~~~~~~~~啊啊!

伴随着野兽般的吼叫,青年奋力将手挥了出去,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挥剑斩来,而只是轻轻地用手挡住了他。

威斯达公子?

眼前出现一名年轻的骑士,只见对方在一阵惊讶后,转为微笑。

我们来搭救您了。请放心,敝人是希农公国的理斯,我们是同盟的人。

随后,青年便失去了意识。

4

理斯在回程中听取了报告。

此时他们已从兹隆要塞撤回,抵达纳尔维亚国境周围。

本次任务顺利完成,并画下了完美的休止符。

暗夜早已褪去,朝阳由东方棱线渐渐升起,炫目的阳光照耀着北上的希农骑士团,让一行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

威斯达公子以及随行的二十五名骑士,虽都处于极度衰弱的状态,但是并无生命危险。

阿德尔将马骑近理斯与其并行,并以紧张的表情向他报告情形。这个消息让理斯松了一口气。

兹隆要塞中那处幽禁威斯达的场所,是间有如噩梦般的房间。以要塞的构造来看,那个地方恐怕是地下酒窖之类的场所,该处墙上的炼瓦与地板早已事先拆下,烛台也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倾倒的软土。

对方不但使用低矮的天花板压迫犯人,还将土壁及地面布置成似乎可以逃脱的样子。然而事实上这里原本就在地下,光朝着左右或下方挖掘是永远无法逃脱的。再加上兹隆要塞建于山上,就算犯人奇迹般地偶然找对了挖掘的方向,也必须穿过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在这期间,任何人的体力或精神恐怕早已消磨殆尽。

打从一开始就准备了一条不可能成功的逃生道路,这间牢狱就是以这种方式嘲笑拚命求生的囚犯。

明白原委之后,不由得令人作呕。据说,这跟拉兹帝国一贯的残酷手法如出一辙,由此可知,波尔尼亚并非单纯叛变,而是有不少层面早已被拉兹帝国所侵蚀渗透。

如此一来,要说服波尔尼亚一事恐怕是困难重重。但不论如何,还是得等威斯达完全康复之后再说。

另一方面,这次包含威斯达在内,居然没有任何人丧命,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们可是已经在那可陌的地方待上了一个月之久。

这应该就是部下们对威斯达的强烈信赖所引发的力量吧。

这是理斯对这起全员生还的奇迹结局所下的解释。

5

避开了兹隆要塞追兵的搜捕,理斯等人平安地穿越国境,随后在当地与班米利恩所组成的诱敌部队会合后,众人一同返回了纳尔维亚。

同一时间,渥肯斯已经得知威斯达成功获救的消息。不过威斯达及其部下并未直接被送往纳尔维亚,而是被留在途中的亚琉莎要塞。要是直接将其送往纳尔维亚,纵使尚处濒死状态,恐怕还是会被下令强迫觐见,若有不从,威斯达难保不会被以叛乱罪名予以处刑。

对渥肯斯提出的说词就是,当下若将衰弱的威斯达远路送至纳尔维亚,肯定是必死无疑,因此需留置疗养。渥肯斯再怎么蛮横,也不至于下达犹如死刑判决的觐见命令,但是缓冲时间却也只有垣短的十天,以常理来说还是相当严苛。但是仅是请求延长修养的时间,赫尔曼马上又秀出他那套莫非你们打算在纳尔维亚私下策动什么阴谋吗?的猜疑,而渥肯斯则是按照惯例听信了他的谗言佞语。

呼~

面对自己房内的书桌,理斯一边叹气、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

这一天,他面临了一堆需要处理的文件。

即使说他是一名骑士,但既然他也肩负一军的指挥官之责,因此处理这些日渐增加的事务文书也是他的分内义务。特别是目前的希农骑士团,里头的成员有半数以上都是非正规的佣兵,带领这种部队也是他忙碌的原因之一。

尽管对方好意提供援助,但商人毕竟是商人,所有在武器、防具、粮食上的支出都得经过详细计算,并向他们提出报告。同时对于那些与公会缔结契约的佣兵,也必须一一评监他们在任务中的表现,这些也是希农骑士团的工作。基本上,由公会派遣的佣兵的评监事宜,都是交由骑士团中的骑士、或理斯等人直接雇用的佣兵如露薇或菲等人以佣兵队长的身份来负责评监。但不论如何,最终的总结还是得交由理斯亲自处理。

你看起来似乎挺困扰的呢。

在说话声的引导下,回头只见窗边站着一名青年。

贝尔纳多大人?

青年有着一头稳重的红发,他的年纪应该比理斯长上几岁。而这名流露出沉着且知性笑容的青年,正是理斯父亲的长宫,迪亚娜公国的贝尔纳多公爵。

迪亚娜公国位于希农公国以东,两者之间并未相互邻接,但双方始终保持着紧密的交流。而贝尔纳多本身也时常造访希农公爵家。

抱歉,刚才敲了门但没人回应,我就擅自走进来了。

哪、哪里的话!那都怪我一工作起来就呆头呆脑了。

理斯慌张地站了起来,赶紧把自己的位子让给贝尔纳多。

不必这么客气,我站着就行了。话说回来,你还真是拚命呢!瞧你们家莉妮特夸你的时候有多骄傲。

莉妮特?

贝尔纳多是位用兵如神的奇才,在他的领导下,光凭东拼西凑的杂牌军就在西部战线屡战屡胜。此外他的剑技更是不在话下,如果说班斯托尔的剑技是以大剑击碎敌人铠甲的刚剑,那么他的剑技就是贯穿敌人防具间隙,使对方倒地的柔剑。

当然,这并不代表哪一方比较值得尊敬,而是纯粹出自于性质问题。比起班斯托尔,理斯的剑路更接近于贝尔纳多,因此他时常接受贝尔纳多的指导,他也是理斯相当尊敬的人。

请容我叫人替您沏茶。

理斯摇响了桌上的小摇钤,没过多久,随侍在隔壁的蒂安娜立即现身说道..

请问有什么事?

请替贝尔纳多大人准备茶水。

遵命。

很抱歉,明明还麻烦你处理其它事务

由于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因此他将城内购买物资的帐务交由蒂安娜处理,于是

不要紧的,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只见这位优秀的秘书官二话不说,便前去准备茶水。

对了,莉妮特说了我什么事呢?

莉妮特和理斯两人相当亲近,当他听到莉妮特在别人面前称赞自己时,不免会感到有些难为情。再怎么说,贝尔纳多能有眼前的成就,可是不知突破了多少与理斯经历完全无法相比的难关。

是啊,她可是骄傲得很呢!多亏了她,我才能体会到你有多努力。

不敢,要不是有渥德和其他部下的协助,我根本无法撑到今天!

哈哈哈。说穿了,我来见你无非是想履行和莉妮特之间的约定,这下子在我死之前就不怕被她怨恨了。

死之前?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理斯的心头为之一震,而贝尔纳多则是面不改色,始终保持着一样的笑容,并对他点了点头。

这是莉妮特写给你的信,她要我转交给你。

真、真是不好意思。话说回来,您说自己会死应该只是寻我开心吧?

我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话。

此时的贝尔纳多显得相当从容,理斯则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是玩笑话,为何他还能

露出如此泰然自若的表情?

莫非是渥肯斯陛下召您来的?

贝尔纳多这时才露出了难色,向他点了点头。

渥肯斯和贝尔纳多之间有着相当复杂的关系,要说他们两人有因缘在捉弄也下为过。事实上,贝尔纳多身上流着维利亚王室的血统,尽管只是旁系,但仍属正统。因此照理来说他应该拥有王位继承权,以顺序而言,在渥肯斯、仙娜之后,第三位继承者正是他。

贝尔纳多虽然继承了迪亚娜公爵家,但却非该家族的成员,因为他是名养子。回顾维利亚王室的历史,其中在维利亚历五九五年开始了一场名为血腥的八年的内乱,那是目前渥肯斯王前两代的恩怨了。当时统治维利亚王国的人,是渥肯斯的祖父哈梅尔王,然而某一天,哈梅尔王却遭到不明人士毒杀身亡。当时他有两名儿子,莫迪亚斯与亚雷斯。

这对兄弟原本感情相当友好,然而在手足之情的背后,两人却各自为了踏上王室颠峰而成立派阀彼此对立。事发之后,双方互相指称对方就是毒杀哈梅尔王的凶手,宫中情势日渐紧张。只要问起历经过这段往事的人,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是一触即发。然而这场僵局最后却在亚雷斯自杀身亡后终告落幕。此后,下毒的犯人便被认定为亚雷斯,而王位则由莫迪亚斯四世继承。亚雷斯拥有三名子女,贝尔纳多正是其中之一。

到此为止还只是血腥的八年的序章。

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小孩。

这未免也

贝尔纳多这种自嘲式的说法,让理斯不知从何否定。

因为我无法忍受父亲背负的冤屈,而当时身边的人又声称莫迪亚斯才是真正的犯人,最后甚至被怂恿起来带头造反。真是愚昧的行为,我竟然都没发现,那场愚蠢的胡闹带给人民多少痛苦

叛乱就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而这场激烈的乱事持续了八年之久,因此被人称为血腥的八年。在这场内乱中,贝尔纳多与弟妹这两名仅存的亲人活生生地被拆散,如今他们多半早已不在人世。

内战结束,贝尔纳多败阵,随后他便被放逐到边境的迪亚娜公国。当时有许多人要求对其处以死刑,毕竟这场内乱造成了多达数十万的死难者,在这种惨痛背景下,会有要求处死主谋者的呼声也无可厚非。但是贝尔纳多遭到的处罚却仅止于流刑,而且这还是事件的另一个当事者,莫迪亚斯四世所亲自下达的判决。

理斯过去曾由父亲那边听过真相。

暗杀哈梅尔王的真凶并不是亚雷斯,也不是莫迪亚斯四世,尽管当时的情势下只有这两个可能,但实际上恐怕是拉兹教徒下的手,这是来自于维利亚巫女所得到的神谕。只不过,在当时那种紧迫的局势下,就算提出这种没有根据的说法,也没有人会相信另有一个连名字、长相都不清楚的刺客存在。

亚雷斯为了不让内乱发生,自愿承担这项罪名而自尽,他会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不愿波及维利亚王国的人民。

知道真相后的贝尔纳多打从心底感到懊悔,之后便毫无怨言地前去服刑,转眼过了十二年。也就在几年前,尚且在位的莫迪亚斯王正式赦免他,并且让他成为迪亚娜公爵家的养广。

其后贝尔纳多不但为了失散多年的弟妹,也为了替自己赎罪,因此一直奋战至今。

有过这种遭遇的贝尔纳多大人怎么会不会的,渥肯斯陛下肯定

后面的话理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对于西部诸国的人民来说,贝尔纳多俨然是一名救国英雄,而绝非犯罪者。相形之下,渥肯斯却只顾着自己逃命,尽是下达一些荒唐暴虐的命令,两者之间的声望简直就是大相迳庭。

正因如此,这种现状看在渥肯斯眼中当然十分不悦。

不要紧的,理斯,你父亲相当尽忠职守,相信有他在,就算我回不去,西部战线仍能迈向胜利。

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呀!

看见理斯如此愤慨的反应,贝尔纳多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而且

贝尔纳多突然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他走近理斯身旁,并搭着他的肩,他的手是那么的

有力。

能和你这样对谈,让我安心多了。

请别这么说

请你务必守护大家,这不仅是为了与贝维克同盟联名的诸国、希农骑士团,以及尊敬你的士兵们,更是为了莉妮特!

这句话显得格外语重心长,让理斯毫不迟疑地点头。

是!我将竭尽心力完成这项使命!

贝尔纳多直到离开行馆,始终曾未留下半句丧气话。当天晚上,终于传来他被带往宫中的消息。

旋即被带往渥肯斯面前的贝尔纳多,尽管已经服完刑罚,却仍再次遭到定罪。

理斯当时并不在场,而这一切都是由罗兹欧克代为转述。

他所犯的罪刑只能以死罪偿还!

罗兹欧克向理斯形容到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渥肯斯有多么开心。所幸其后经由仙娜苦苦哀求,才得以减刑为流刑,然而这次的流刑却是无限期的。

据说当时渥肯斯还痛骂了仙娜一番,至于他是用何种言语来痛骂她的,罗兹欧克始终难以开口转述。

贝尔纳多的流放之处是位于纳尔维亚以东,大陆内海的贝尔海域上的一座孤岛。

当地遗留了古代雅尔提西亚人所建造的神殿,过去以维利亚为首的二十四国正是在此地缔结盟约。没错,这里就是贝维克同盟的发祥地。

这座神圣的立誓之岛,如今却成了收容政治犯的流刑之地

6

其后,理斯将愤慨化作力量,率领希农骑士团直驱各处激烈的战区。

就连自己崇拜的贝尔纳多也救不了;就算拚死逆转战局,也无法阻止那些祸国殃民的愚政;就算上了战场也不一定能察觉所有受害的百姓、更遑论解救所有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对自己的愤慨、对战争的愤慨。

在波尔尼亚方面,有尚未康复的威斯达强撑病体,在班米利恩协助下设法加以应付。如此一来,希农骑士团的战场便自然地转往罗兰公国。

至于在罗兰公国方面,当地由于尚未获得纳尔维亚一兵一卒的援助,因此仍处于苦战的状态。

由于西部战线的善战,加上罗兰公国奋力的抵抗,使得局势远比预期中缓和,适时拖住了拉兹帝国入侵纳尔维亚的脚步。但是好景不长,最终各个要塞仍逐渐失去抵抗,开始呈现

节节败退的局面。

如今罗兰公国已无退路。拉兹帝国只要俘虏同盟诸国的人,便会强迫当中可利用的兵力改信拉兹教,作为奴兵并无情地差遣。其余的老人或妇女,则是被当作奴隶送往帝国本土劳动至死,若有不从便当场烧死。

得知这项消息后,罗兹欧克立刻决定积极地收容难民。

这些难民的总数高达数万人之众。就算是以富强著称的纳尔维亚想要安置这么庞大的人数,也绝非易事,再加上难民也并非全是善男信女,对纳尔维亚城市的治安肯定会有负面影响。因此当罗兹欧克在觐见大殿提出这项决定时,巴特鲁夫等人当然提议最好把难民拒之门外。即便如此,罗兹欧克仍毅然决然地固执己见,贯彻自己的决心。

希农骑士团积极地远征罗兰公国,前去救援雷布隆市镇、加念村等地,协助居民及士兵撤离。

理斯一方面也在担心纳尔维亚的商人们是否愿意接纳这些难民的流入。毕竟商人终究还是以经济为考量,因此面对这些连自力更生都有困难,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治安问题的难民,难保他们不会加以拒绝。

不过,纳尔维亚商人们打的算盘要比理斯所想的还要精得多。当然那些违法乱纪的地痞无赖必须严加取缔,但是离乡背井的难民其实通常愿意从事较为辛苦的工作,因此,不少商人计划积极雇用难民充当劳工。另一方面,维利亚教团也愿意提供援助,并替难民建造暂时

栖身的场所。

同一时间,理斯等人在罗兰公国的战场上也迎接了致胜的转机。

弓骑兵部队负责牵制悬崖上的弓箭手!

理斯一下号令,克莉丝及西罗克的小队便朝着耸立于右手边的悬崖上射击。一行人所处的位置虽然看不见敌人的行踪,但多亏了负责在上空侦察的拉伦提亚,因此得以早一步获知敌方在峭壁上埋伏了少数的弓箭手。

尽管只是牵制射击,但仍有不少箭命中敌兵。只见若干名帝国兵按着身上的箭伤从上头摔落下来。

骑兵团全速冲过这区!

然而理斯却立即跳下马背,引领数名部下一同攻上岩壁。

伏兵共有十人。不过他们身上只有弓箭装备,并无近战用的刀剑或弩。

理斯旋即拔出领主之剑。

唰的一声,钢刀与剑鞘摩擦出贯彻耳际的声响,这阵声响有如铃声一般清澈。只见他迅速逼近眼前的弓箭手,冲至近身处向对方挑上一剑。

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防具的抵抗,锐利的剑刃在斩破钢制护手的同时,也挑断了敌兵左手的手筋。

对方顿时发出沉郁的悲鸣,理斯顺势一脚将其踢开,随后便转身面向另一名敌兵。对方

由于目睹同伴被砍倒在地的画面,在惊吓之余马上机警地把右手伸进箭筒。

理斯奋力向地上一蹬,在擦身而过之际,剑光也已扫断了敌兵右上臂的肌腱。

最后他则俐落地斩向其后方的弓箭手,砍断对方的弓身。

夺走敌人性命并不是主要的目的,但是每一击都能确实地夺去敌兵的战斗能力。

解决掉三人之后,理斯用凶狠的眼神瞪向其余的敌兵,只见这七人纷纷认命地放下弓柄与箭筒投降。

这里是雷马根要塞。

罗兰公国领地内的战事终于迎向尾声。

自从失去贝尔纳多后,西部战线的攻势便大受打击。原先准备送往西部的帝国兵力随之转往罗兰战场。好不容易维持至今的罗兰公国军也被一口气攻破,最后就连与纳尔维亚之间的要冲,雷马根大桥及守护该地的雷马根要塞,都难逃被占领的命运。

如今,帝国军正为了攻入纳尔维亚而陆续派遣精锐部队进驻雷马根要塞,一旦敌军部队调遣完毕之后,同盟军恐怕无力对抗。

同盟军当然有开会拟定对策。面对当下的情势,渥肯斯按照惯例只管拿那些无力镇守要塞的士兵与将军来开刀,而总爱扯人后腿的赫尔曼及巴特鲁夫这回则是在一旁默不吭声。

此时罗兹欧克终于提出了对策。雷马根要塞常驻着工兵,他们所担负的使命,就是在要塞可能失守时破坏雷马根大桥断绝交通,以此作为最后手段。由于拉兹帝国进攻的速度过

快,因此让他们来不及在要塞被占领前进行爆破工作,所幸帝国方面目前尚未察觉工兵们的真正任务。

这种情况的最好证据就是,帝国兵居然还在使唤这些工作兵修复在占领要塞时,遭到破坏的城墙。以上就是探子向罗兹欧克报告的内容。

而他所提出的计划,就是在要塞的敌军尚不知情的状况下救出工兵,并命其爆破桥梁。

将投降的弓箭手交由克莉丝的弓骑兵部队处置后,理斯便跨上马背,追向先行出发的骑丘《队。

他这次采用了双面作战法。由于雷马根要塞位于大桥对面的罗兰公国领地,因此桥上必然安排了镇守国境的精锐警备队。以目前希农军的战力并无法突破这道防线,因此理斯索性任命骑兵队诱敌,另一方面再暗中潜入救出工兵。

他很快就追上抵达大桥前的先发部队。

雷马根要塞建于渡桥后的罗兰公国领地,不过管理者却是纳尔维亚军。这座原本应建于纳尔维亚的要塞之所以会设置于罗兰境内,主要是因为纳尔维亚方面尽是岩壁、悬崖,当中只有一些羊肠小道,地面根本不宜设置大型建筑,但是这一带已经是雷马根大河流域中河面最窄的地点,大桥也只能搭建于此地。

雷马根大桥的宽度可以轻松容纳大型马车双向并排通行。虽说这里是河面最窄的地点,但仍有相当的距离,大约是站立于两岸的人无法清楚分辨对方脸孔的距离。

大伙不要恋战!敌方论质论量都远高于我军!

他们所面对的是拉兹帝国的主力部队。以目前的希农骑士团来说,并不是可以匹敌的对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一直和对方隔桥对峙,倘若贸然进攻,又担心中了敌人的伏兵。

在犹豫不决的同时,部份帝国军小队已开始向前推进,仿佛认定希农军相当好对付似的。

根据外出侦查的拉伦提亚报告,敌方似乎人人装备了突击用的长枪。

普通枪矛的造型,不外乎是在木棒前端装上枪头,然而这种长枪却有七成比例都是尖枪,握柄相当短小。

两者之间的用法也不尽相同。普通的枪矛可以突刺也可以挥扫,而长枪则是专门设计来突刺用的。此外,长枪的突刺并非运用手臂及腰部力量,而是顺着行进方向架起,利用马匹冲刺的力道来造成破坏性突刺。

当然,这种直冲直入的战法不适于灵活应变,不但不难闪避,单纯的路线也很容易被弓箭狙击,然而长枪真正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集团战斗。只要以小队单位组成密集阵形,便能进行集体突击,就算在冲刺途中被击倒了一两人,剩余冲入敌阵的兵力仍会带给对手远高于己方的损害。这就是这种长枪的战法。

不惜耗损兵力,只求确实将敌人击倒。这对于人员及物资匮乏的希农骑士团来说,并不

是可以采行的战法。如果与这种棘手阵仗正面交手,希农军恐怕将面临相当程度的损害,另一方面,对方早已得知这边阵营拥有弓箭手,因此早已先替人与马配上厚重的铠甲。

眼看对方的国境警备队由桥上疾驰而来,理斯立即发出命令:

全军固守大桥出口!除了手持射击武器者以外,全员组成防御阵形阻挡敌军!

敌方攻势迫在眉睫,这边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战,试图将损害降到最低。

原本以速度克敌为信条的希农军,在历经人员减半后又获得新的人员补充,如今成为具有多样性机能的组织,原莫亨士兵及纳尔维亚公会所派遣的士兵中亦有重骑士部队。得知理斯的意图后,他们便在大桥出口前手持坚韧的盾牌列成一直线,由敌方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乍现眼前的铜墙铁壁。此外,在队列后方还有其他士兵撑住重骑士们的身体,这样一来,最起码还能暂且抵御对方的突击。

这种对应战术大概也只有在雷马根大桥才能施行。

只要在大桥出口处集结兵力,藉以封锁,届时从另一端突袭而来的骑兵势必无路可逃。由于使用长枪攻击需要长距离的助跑,要是无法一击击退对手,根本无从再次发动冲刺攻势。此外,由于位于桥上,考量到后续小队的活动空间,将会连回马转身都有困难,也就是说,想要发动如连绵不断的波状攻击也力有未逮。

喔喔!正所谓骄兵必败,帝国军对自己的机动力太过自满了!

渥德露出了少年般的闪烁眼神,驱使坐骑接近理斯身边。

不,先别急着下定论。接下来敌人恐怕会舍弃长枪,进而改用其他武器,到时候全力集中在防御的重骑士部队恐将全军覆没.弓箭手!

理斯号令一下,克莉丝和西罗克纷纷点头回应。只见弓箭手部队整齐地在桥梁左右方展开阵形,然后同时射出无数箭矢。

这击有如从天骤降的黑雨,从横向痛击敌军。

面临袭来的箭矢,敌军只好纷纷聚成一团,试图以身上那厚重的装甲与盾牌加以阻挡。

这下子至少又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但这种举动除了争取时间外并无实际效益。因为弓箭手的箭矢仍有用尽的时候,届时局势恐怕会陷入理斯所担心的消耗战,而这种情况是非避开不可的。但若想要这阵箭雨中进行反攻,攻击手段恐怕只有

理斯突然仰首望向天际。

苍穹骤然出现一道黑影,以唯我独尊的姿态滑翔而过。

黑影振动着巨大的双翼,破风向上攀升。那正是飞龙。

只见飞龙一个翻身,座上的女性手持着一柄钩枪,映照着阳光显得格外晶亮。

拉伦提亚!

听见理斯的呼喊后,在飞龙升空到至高点时,瞬间收起巨大双翼,转身朝地面俯冲。

于是巨大物体开始下坠。

拉伦提亚笔直地冲往地面。由于冲刺的速度相当猛烈,瞄准敌方的机会可说只有一瞬之

问,然而拉伦提亚则是凭着俐落的身手抓住了那瞬间的时机。

带着俯冲力道所掷出的钩枪,破风袭向其中一团敌军,只见这一枪刺穿了三名骑士肩膀、大腿,余势还带着这三人从桥上摔落河里。

飞龙速度不减,直迫河面,正当人人都以为拉伦提亚将会坠入河中的同时,只见飞龙瞬间张开了强韧的双翼,从绕了桥底一圈之后擎空而上。

桥上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为拉伦提亚这一击所胆怯,惊慌之中踢倒了不少自军士兵及马匹。同时那些被踢中的马匹也受到了惊吓,如同连锁反应一般,这阵恐慌开始扩散开来,而那些在桥上一时进退不得的敌方骑士部队则几乎都因此落入河中,不见踪影。

桥下是湍急的雷马根大河,落入河中恐怕只有一路被冲向大海的份。

此时希农骑士团的成员们纷纷发出喔喔的惊叹声,以及捉弄般的口哨声。

拉伦提亚则是若无其事地盘旋于理斯的上方,随后便伸手指向桥的另一边。

位于该处的敌兵已经备妥下一波攻势。他们这回加强了兵力,增加了进行突击的骑士人数,看来对方有意强行突破希农军的重骑士防壁。

拉伦提亚似乎打算再次使出相同的攻势,而事实上理斯这边也没有更好的牵制方法了,但是接二连三使出如此危险的战术也不太妥当。

公子!

里斯背后突然冒出了一双身影。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现身的人是利亚那王国的艾吉娜公主,以及由公会举荐的新成员,流浪魔法师佩鲁斯维尔。这名青年身穿质朴的水蓝色轻装,并披着同色系的斗蓬,蓄着一头有个性的茶发和一对知性的双眸。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然而他的面孔却给人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再厚的装甲也挡不住魔法!

此话一出口,艾吉娜便对着迎面袭来的敌军施展了帕拉斯利亚那魔法。只见她手中的魔水晶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不消半刻,四周大气开始撼动,随后桥上乍现一道巨大龙卷风。

这次的风势范围广及整个桥面的横长,因此威力并不及戈兰高原一战时那般足以削平整座大桥,新涌上来的敌方骑士也只是被龙卷风牵制得动弹不得,但还不至于被吹走。

眼看龙卷风就要随着艾吉娜透支的体力而消失,正当大家都这么想的同时,站在她身边的佩鲁斯维尔则是一翻披风,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魔水晶。

轰天雷术!

两条紫电从天劈下。

无法动弹的敌兵们纷纷遭受雷击,接着

轰天雷术!

佩鲁斯维尔立即又咏唱了一记。咒语声中,空中再度劈下两道雷击,敌人瞬间成了焦炭。

伴随龙卷风消逝,敌军的第二波攻势就此瓦解。

这一击成了战局的转折点。理斯的战术加上拉伦提亚的神技,并配合了魔法师的攻击,敌方司令官一时之间似乎也想不出足以奏效的攻势,在这之后只好按兵不动。

如同先前所言,拉伦提亚那种突击绝技恐怕难以不断重复至敌方全灭,而希农骑士团眼前其实也只有两名魔法师在独撑大局,刚才那种大规模的魔法也不是能够一再使出的。

然而这些敌人并不知情,只管据守桥的另一头,不敢轻举妄动。

艾吉娜、佩鲁斯维尔!分队呢?

听见这句话,只见额头上微微冒汗的艾吉娜露出了微笑。

请放心,他们应该已经在进行爆破作业了。

这句话在数秒钟后应验了。随后先是在桥墩下冒出了激烈的火花,接着响起有如从胃中高扬的轱辘声响,同时引发了大爆炸,巨大石桥伴随着地鸣崩毁,并沉入急流当中。

一时间,四周弥漫着混浊的空气。当烟雾随风散去后,映入眼帘的雷马根大桥只剩下残留于两岸边的石材,以及孤零零地立在河中央的一根桥柱。

理斯公子,我们成功了!

理斯回头看着身后的渥德,并点了点头。

只要有这么棒的伙伴一起同心协力,不管面对什么苦战我都能坚持下去!

那是当然的!

这一战或多或少都阻挡了帝国军进军的脚步,不过却无法完全遏止对方的攻击。以帝国的能力而言,要重建这座桥并非难事,但相对地也必须花上好一段时日,而这段争取来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哀悼在罗兰公国领土内战死的人们。

7

民众满怀欣喜地迎接理斯一行人的归来。

从纳尔维亚城门一直连贯到城内的道路上,涌现了许许多多居民争相目睹希农骑士团的风采。妇女、小孩们纷纷从大街两旁林立的住宅中抛下美丽的花朵,此情此景宛如庆典一般华美动人。

人们心中都非常清楚一件事:由于希农骑士团在战场上的活跃,如今才能暂时阻挡拉兹帝国军来袭的脚步。

一如往常命令部下们回去休息后,理斯便和渥德一同前往纳尔维亚宫殿,准备进行回城后的报告事宜。有一名青年正在内城门口等着他,那是一名身穿黄金铠甲,将有如狮鬃般的丰润长发随性向后梳理,并拥有锐利眼神的骑士。

威斯达公子!

看见渥德赶紧下马跪礼的样子,理斯也慌张地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由于希农只是个小国,纵使两人身份同属公子,面对波尔尼亚这种大国的公子还是不能少了礼节。

这时威斯达只是从容地走到理斯身边,大力搭住他的肩膀并将他扶了起来。

威、威斯达公子?

听见他战战兢兢的声音,原先表情严肃的威斯达转而露出纯真的笑容。

喔喔,理斯公子,总算让我等到你了!之前多亏你救了我们,我都还没能向你道谢,你就跑走了!

威斯达发出几声豪爽的笑声,并大力地拍了拍理斯的背。

咳、咳、咳。不、不敢,我并没有要逃的意思

见到他一面干咳一面解释的样子,威斯达更是显露出愉快的笑容。

理斯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渥德,然而这位老实的老忠臣却只顾傻楞楞地跪着,打死不敢抬起头来。仔细一看才发觉他连眼睛都闭得紧紧的,也就是说,理斯这回被弃之不顾了。

威斯达,你就适可而止吧!别让理斯公子为难!

班米利恩突然从城门的阴影中走出来说道。

班米利恩大人!

眼看救星总算现身,理斯不由得摸了摸胸口。

威斯达则是一副没趣的样子,停止了他的恶作剧。

班米利恩,别把我说得那么坏。我不过是想藉此和理斯公子亲近罢了,对吧?

突然被这么一问,就连理斯这种平日在战场上相当果决的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唉呀,理斯想必是吓坏了。事实上,威斯达一直在等着你,打算好好向你道谢呢!

向我道谢吗?可是,两位在波尔尼亚一战的功劳才更值得嘉许呀!

实际上,以这两人为首所策动的攻势,已经完完全全地阻挡了波尔尼亚公国军的进击。

好说好说,其实我们也没特别做什么,波尔尼亚的攻势就自己停摆了下来。

还不是仰仗威斯达的战略手腕。换做是我,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出那种计策!

波尔尼亚公国军是威斯达母国的军队。据说他设计了许多手段,使其陷入无法应战的状态,其中最恶毒的方法,就是伺机绕道偷偷潜入对方的补给物资在军粮的囤积处里添加了大量的泻药。

说起这种恶作剧手段,没有人可以和我并驾齐驱哦!

威斯达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而一旁的理斯则是强忍着抱头苦笑的念头。

面对这位世上少有,不拘常规的策士,波尔尼亚公国军可说是战意尽失。

看来威斯达身在同盟军一事已经广为人知了。还不是因为这家伙不按牌理出牌不,正因为他喜欢不按牌理出牌,所以才广受民众爱戴吧。

不管怎么说!

威斯达再度摆出认真的表情,并将双手置于理斯的肩上,他那沉重的力道足以让钢铁护

肩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能捡回一命!而且你还救了我所有的部下!

这股气势简直压得理斯喘不过气来。

当时我向神立了誓言!只要有人能解救我的部下,不论是谁我都愿意对他奉献自己的灵魂!如今公子救了我们,所以这次就由我来助您一臂之力。不管敌人是何方神圣,不管他们拥有多庞大的军力,只要你有危机,我、还有波尔尼亚公国军必将鼎力相助!可别忘记了唷!

说完之后,威斯达便松开了理斯的肩膀,迳自扬长而去。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话:对了,请替我向蒂安娜问好,有空时我会来看她的!

班米利恩则是带着苦笑,和理斯一同目送他离去。

威斯达其实是害羞在心里。他相当重视自己的部下,而当时却因为自己的行动害得他们卷入生命危险之中。所幸有你及时搭救,所以他才会这么感激你。

原、原来是这样啊

刚才握在肩上的力道依稀还能感受得到,这似乎也传达了威斯达的决心有多么地坚毅。

于是

我也是啊。

什么?

面对回头看着自己的理斯,班米利恩微微地笑了。

以我目前的处境来说,能够自由调动的兵力并不多,但是只要你有危机,我一定会赴汤蹈火。请别忘了这件事!

不同于威斯达那炽热的眼神,班米利恩显得相当冷静。正因为这份冷静,让人着实感受到有如风平浪静的湖水般的真挚诚意。

真的很感谢您,班米利恩大人。对了,也请您代我向威斯达公子致谢。

班米利恩笑着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刚才威斯达公子提到蒂安娜那是什么意思呢?

你讲到重点了,威斯达可是对她相当倾心呢!我猜他之后八成会找理由跑去你们行馆,别忘了提醒蒂安娜小心一点。

班米利恩带着大笑离开了。

原来威斯达喜欢蒂安娜。处于这种时代,站在那种立场的人,竟然还有心考虑到这些事情,实在令人莞尔。想到这里,理斯不由得放声大笑了出来。

真是令人意外的一对啊!

渥德突然若无其事地补上这么一句,原来渥德的勇猛也仅限于战场上罢了,真是令人感到有趣。这也是理斯从希农出征至今,第一次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时刻。

不过,这份欢乐的气息在当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渥肯斯终究还足下达了流放贝尔纳多的命令。由他坐镇的西部战线,虽然是由原先隶属于贝维克同盟的国家所组成,然而在维利亚王国首都巴连这因沦陷后,便处于各自为政的状态,当时甚至有入主张投靠帝国以求自保。

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中能够安定局面,甚至将西部诸国统合成一支足以击破帝国军的雄师非贝尔纳多的才德莫属。这也有可能是出自于他在过往大错之中所获得的经验教训,这也归功于贝尔纳多拥有能够自然而然和旁人成为朋友的特质吧。

这般受人敬重的贝尔纳多,如今却也让渥肯斯愚昧地处以流放之刑。西部战线自从失去了他之后,士气便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甚至有不少小国索性投诚帝国,原本胜算在握的战局为此节节败退,其后,败战甚至成了家常便饭。

此外,帝国方面似乎得知了贝尔纳多失势的消息,趁机将其最大战力之龙骑士团由纳尔维亚转向西部战线。

此外,在伊西丝森林之战中,让数十万同盟军溃败的黑色恶梦,奴隶将军赛夫罗斯出马了。他的名号可谓如雷贯耳,传遍西部诸国同盟之中。

眼看情势每况愈下,士气不断下滑,背叛者更是与日俱增,一切都陷入了恶性循环。

接着传入理斯耳中的,是父亲班斯托尔战死的消息。

8

沙沙沙沙脚边传来一阵规律的浪潮声。

理斯独自一人走出行馆,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

纳尔维亚城东侧正好面对着大陆内海的贝尔海域。

而东北侧则是一处险峻峭立的海角,平日鲜少有人在该地出没,更何况是在黎明前这段时间,几乎不可能看到人影经过。当理斯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自觉地伫立于海角的最尖端。

沙沙沙沙

从这里向下俯瞰,这段高度足以令人头晕目眩,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为什么!

在空无一人的海角上,理斯竭力嘶吼着。

为什么父亲非死不可!

没有人给他答案。事实上,他也不奢求能得到答案。纵使有人愿意替父亲的死加上理由,他也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接受现实,既然如此,还不如憎恨着命运的残酷而活下去来得轻松。

为何渥肯斯会做出那种愚昧的抉择呢?能够支撑西部战线大局的人非贝尔纳多莫属,这

是不争的事实。

贝尔纳多之所以会被判刑流放,主要是由于他太受民众支持,使得渥肯斯认定他有再次造反的危险性。然而他又怎么可能造反呢?如果他当真这么打算,又何苦让自己待在那般激烈的战场最前线呢?

贝尔纳多是真心为了贝维克同盟诸国的和平,为了人民而奋战至今的。他的所作所为,或多或少都是为了弥补过去曾在自己所引发的内战中牺牲的人们。

为什么!为什么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为什么那般痛切、真挚的赎罪精神无法得到理解呢?

视线范围中冷不防出现了一株矮树。理斯瞬间拔出了领主之剑,疯狂地将那株矮树砍倒。

暗夜下,领主之剑的剑身围绕着神秘的光芒,然而这道光芒仿佛正在吐露自己被当作泄愤工具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理斯非常清楚自己的行为分明是迁怒,无奈身体已被愤怒所控制,并不是喊停就能停的。

眼前不论是矮木、小树、大树乃至于树龄不低于百年的巨木,统统都在一击之下应声倒地。

啊啊啊啊啊啊~~~~~

待四周东西都破坏殆尽后,理斯有如试图破坏自己身体一般大声吼叫,直到耗尽最后一滴力气才倒卧在地面上。

一切是那么地宁静。

耳边只听得见激烈跳动的心脏、纷乱的气息,以及浪涛拍打的声音。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在海角尖端的正前方,也就是东方水平线处,隐约可以看见朝阳探头出来窥伺大地的样子。

世界依然没有改变。即使是昨天之前的早上、今天早上、就算是明天早上,太阳始终还是会一如往常地露脸、一如往常地西沉。

人的逝去也是相同的道理。此时此刻这份盛怒与痛楚,未来终将伴随理斯的死亡一同流向时间之海中,为人遗忘。

这是多么地使人哀愁。

这是一种无所适从的哀愁。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就此停下前进的脚步,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事,答案早已显而易见,但在这之中不免带有几分苦痛。

倒在地面上的理斯,下意识地往身旁伸出左手。在他的手边,恰好盛开了几株小花,理斯顺手摘下其中一朵黄花,走回海角的尖端。

父亲大人,我想我会继续战下去。我终于了解到,自己的身份并不允许自己恣意妄为,

这也是身为公爵家之人应守的本分。

离开希农之前他并不能体会这些道理。倘若理斯当时选择继续待在希农,那么等他碰上今天这件事情时,恐怕再也无法振作起来。所聿选择离开希农的他,如今振作了起来。

这是历经多少战事后才获得的领悟。或许正因为有所体悟,才会深感痛苦。

仙娜公主曾经告诉过我,要我为人民而战,那是尊贵之人的使命。我们必须时常站在最前线,勇敢挑战危害人民者并战胜他们。说真的,起初我根本不懂这些道理,或许至今仍无法理解也说不定。

说着说着,理斯脑中浮现了伙伴们的脸庞。希农骑士团的伙伴们,以及将希望寄托在理斯身上的人、需要他帮助的人,罗兹欧克、班米利恩、奎丝克莉雅及鲁伯,允诺将在危机时刻挺身相助的威斯达。他决心要回应这些人的期待,正因如此,他绝不可能去做对同伴置之不理、背叛,或是其他态意妄为的举动。

请您安息吧,父亲。我会连您的份一起奋战下去的。我会保护大家、保护莉妮特,所以,请您守护我们、请您守护不肖的我们吧

经过一段漫长的祷告,理斯终于将手中的黄花投向眼前的贝尔海域。

这片大陆即将进入遽变的局势。

不久后的未来,有一名青年亦将成为众人口中的英雄,而他的传说,现在,就在这瞬间

迈入了新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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