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点到船上来吧!」
一艘载著家当的小舟上,乘坐著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和十几岁的少女,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也许是长时间身体浸泡在海水里的关系,亚德莉娜的皮肤触感已经麻木了,手脚也不听使唤。
但是,只有怀里所抱的大理石雕像,无论如何也决不松手。
(因为这等於是我的一部份……)
睁开眼醒来时,亚德莉娜发现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已经被毛毯包裏著,乘坐在小舟上。大概是失去意识的当时,被这对夫妻救上来的吧。
「目前政府派了大型巴士到Mestre岛,从那里运送居名到马可波罗机场。」
「跟我们一起去Mestre岛吧。」
这对夫妻非常亲切地对亚德莉娜说道。
亚德莉娜无奈地微笑著点点头,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悲叹。
到了Mestre岛之後,再从那里前往机场……然後又能到哪里去呢?陌生的国度?而且是语言不通的国家?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感。为了成为歌剧的演员,一直努力至今的心血,彷佛正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地分崩离析。
剧场里其他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都早已离开威尼斯了,但是亚德莉娜并没有跟著大夥儿一起走。
她仍然在舞台上一直练唱,并且向上天祈祷著,如果现实中的一切也能如歌剧的内容一样就好了。
但是这只是无用的空想罢了,如今海水已经淹没了舞台。
被迫离开剧场的时後,亚德莉娜突然想起那座放在管理员室架子上的大理石雕像,等『水精灵』上演之日用来装饰大厅的雕像。
亚德莉娜赶紧跑回去取出雕像,并仔细用布巾包好,然後从剧场的二楼跳进水中,後来就一直游到海水较浅、能步行的地方,拚命地走著。
之後便被救上这艘小舟。
虽然一提到威尼斯的特色,就想到小舟,事实上在威尼斯,小舟是专门供观光客欣赏风景的,看到这位先生技巧纯熟的划桨方式,亚德莉娜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我爸爸是船夫。」
少女大概是看到亚德莉娜疑惑的表情,说了这麼一句话。
「如今威尼斯已经被海水淹没,所以也失业了。」
(啊……)
亚德莉娜不禁为自己的愚昧垂下头来,这座城市遭遇到这样的命运,悲伤难过的当然不只自己一个人,许多人都是抱著不舍的心情,万般无奈地离开,前往陌生的地方。
(也许有一天『水精灵』能在别的城市上演……)
这彷佛是自己背负的使命一般。在威尼斯被水淹没之前,如果能够拯救这座城市的话——亚德莉娜希望能演出这样内容的歌剧。
亚德莉娜的嘴角自然地浮现了微笑。
(一定会的……总有一天。)
泪水濡溼了枕头。
脸颊感到一阵冰冷,阿修睁开眼睛。
下床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晴天,打开窗户,吹进一阵寒冷却清爽的空气。
阿修想起刚刚做的梦,梦中亚德莉娜虽然悲叹不已,却还是怀抱著希望——
想到这,阿修觉得心里轻松不少。
本来一直认为,威尼斯被海水淹没之後,亚德莉娜会一直沉湎於悲伤之中。
不过,看来并非如此。
「放舟节」的隔天。
灯里、蓝华和阿修三人约好在圣马可广场的时钟塔前集合。
位在圣马可教堂面对左侧的时钟塔,中央处有一个很大的时钟,塔顶则是青铜制的摩尔人(注:摩尔人『Moor』,8世纪初入侵西班牙半岛的北非回教徒。)手持长长的金鎚敲钟报时,非常地有名。
「我们先去咖啡.佛洛丽安吧。」
灯里这麼提议之後,三人便朝著时钟塔斜对面的老招牌咖啡前进。
咖啡.佛洛丽安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咖啡店,自从在地球威尼斯创立以来,已有580年的历史。
由於正值淡季的缘故,灯里和蓝华两人下午的时间可以休息。
艾莉西亚等人昨天也说很乐意帮忙阿修,所以在时间上也尽量配合。只可惜爱理须还要上学,不能一起来。
三人走到咖啡.佛洛丽安的露天咖啡座时,灯里马上就发现店长的身影。
「店长先生,您好。」
灯里向前打招呼,一位正在品茶的绅士也优雅地拿起帽子回礼。
「你好,小姐。」
颈部系著蝴蝶领结、脸上蓄著帅气胡子的绅士,正是自称『圣马可广场专家』的咖啡.洛丽安的店长。
「您好。」
「噗噫呶!」
蓝华和亚利亚社长也上前打招呼。蓝华是当地人,又是老字号姬屋的独生女,店长似乎也认识她。
「店长先生,这位是从地球来的阿修。」
灯里向店长介绍阿修,店长便向阿修郑重地行了个礼。
「这样啊,欢迎光临咖啡.佛洛丽安,方便的话,不妨一起喝杯茶吧。」
「可以吗?哇——谢谢店长先生。」
等不及蓝华和阿修回答,灯里马上高兴地说。於是三人和一只猫便向店长同桌坐在一起。
不久之後,三人所点的欧蕾咖啡和亚利亚社长的热牛奶送过来了,热气腾腾的欧蕾咖啡,四溢的香气飘散在冬日冷冽清新的空气中。虽然店内的装潢十分漂亮,不过灯里喜欢在露天的咖啡座享用茶点,因为露天咖啡座的前面,就是被拿破仑赞誉为『世界最美的广场』的圣马可广场。
「店长先生,其实我们有事情想请教您。」
灯里向店长说明事情的经过,并请教店长『把宝物运往天上和地下』这句话的意思。店长听完灯里的话,面露难色地说道:
「……很抱歉,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为了防范『AquaAlta』,本店重要的书都放在二楼的事务室,餐具等等有都收纳在高架子上,地下室的酒窖则采用密闭式的门,确保不会进水。」
「原来重要的东西都保管在店里呀。」
「对……啊,恕我失陪一下。」
一名店员走了过来,请店长进店里处理事情。
「还是没有线索……」
蓝华语带惋惜地表示。
「特意把店里重要的东西运出去是很麻烦的事吧,大家都是这麼想的。」
「也是……」
「『AquaAlta』……就是海水的海潮现象吗?」
阿修喃喃说著。
「哇,你懂得真多呢,阿修。」
「AquaAlta」,是火星上每年夏天来临之前,因南风和潮汐受到气压变化影响所引起的满潮现象。灯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也吓了一跳,海水甚至淹进亚利亚公司一楼的地板,直至脚踝的高度。「AquaAlta」的时候海水高涨,连何处是街道,何处是水道都分不清,为了安全起见,大多数的人在退潮之前都待在家中,这在新威尼斯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我多少研究过一点……二十一世纪初叶的威尼斯,每个月都会发生三到四次这样的情形。」
「哇,这麼频繁啊。」
「嗯……」
阿修沉默下来,脑海中浮起梦中出现过的情景,淹没亚德莉娜家一楼地板的海水,以及当她站在舞台上时,节节逼近的海水。
停下来吧,海水……即使这麼祈祷著,也无法将心愿传达给上天——
「阿修?」
灯里出声喊他,阿修这才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
阿修说完微微笑了一下,却悄悄在心中责备自己,以现在这种低落的心情,什麼事也做不了,我必须抱持坚定的信念,找寻真正的剧本和乐谱才行。
喀哒、喀哒……阿修回头一看,只见店员们正在收拾桌椅。
「咦?难道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了?」
阿修非常惊讶地望著四周,灯里笑著说道:
「只是在追影子而已。这个圣马可广场的露天咖啡座,也是品尝葡萄酒的地方,为了避免损害酒的风味,会配合日照的阴影移动位置,这是长久以来的传统喔。」
「哦,还真有趣。」
「对啊——我当初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发生什麼事了呢」
灯里笑著说。後方传来女性尖锐的抱怨声:「为什麼非得移动不可呢?」
三人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我正在工作,请不要打扰我好吗?」
果然是安琪拉,只见年轻男性店员正努力地向她说明,但是安琪拉看起来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这样会让我的集中力中断。」
「真的很抱歉。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换到店里的位置。」
「不用了,我想在外面写。」
安琪拉拒绝了店员的提议,走到搬动之後的位子上坐下来,然後便打开笔记型电脑,臭著一张脸开始打字起来。
「大概在写剧本吧,假的剧本。」
蓝华带著厌恶的表情说。自从上次和安琪拉相处之後,留下不好的印象,使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不过,看起来好像很拚命的样子。」
灯里语带善意说道。
「你太天真了啦,她只是为了公司著想罢了。」
「哦,也对啦。」
「所以别用佩服的口气称赞她!」
蓝华瞪了灯里一眼,灯里只好说声「对不起」,并缩起脖子,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总之,请你们两位先坐下吧。」
阿修催促灯里和蓝华坐到移动之後的位子上。
「啊——再这样下去的话,安琪拉的计画下,上演假的『水精灵』的!」
蓝华焦虑地用茶匙不停地搅动著加了砂糖的欧蕾咖啡。
「接下来还能问谁呢?蓝华。」
「嗯——……」
即使得知『把宝物运往天上和地下』这句重要的话,调查却迟迟没有进展。
「问问邮局伯伯怎麼样?既然在邮局被称为『长老』,应该知道很多事吧。」
邮局伯伯是灯里来到火星的第一天就遇见的人,是一位一直对灯里很好的大叔。由於他们的工作方式是乘坐配送包裏信件,对这座城市应该了若指掌。
蓝华虽然点头表示同意灯里的提议,却提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听起来不错,不过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人——领航员之母!在领航界有30年经验的祖母,对这座城市也很熟悉。」
领航员之母是新威尼斯300多名领航员的始祖,大家都尊称她祖母,可说是传说中的人物。她也是亚利亚公司的创始人,将艾莉西亚培育成三大水精灵。她目前居住在模仿地球上的日本古朴乡村所建造而成的「城之崎村」,过著悠然自得的农村生活。
「对喔,祖母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那麼,我们先去问邮局伯伯,再打电话给祖母……」
蓝华扳手算著今後的计画。
「咦——?」
灯里望向坐在蓝华身後三、四张桌子远的安琪拉。
安琪拉拿起杯子,却马上又放回小盘子上……大概是已经喝完吧。
不过安琪拉还是继续埋头敲著电脑键盘。
「啊,不好意思……」
灯里向附近的店员示意。
不久之後,一杯欧蕾咖啡送到安琪拉的桌子上。停下敲键盘的双手,安琪拉讶异地抬头望向店员,店员向安琪拉说明,眼神瞄了一下灯里这边。
安琪拉顺著店员的视线望去,和灯里的视线遇个正著。
「啊,你好。」
「灯里?你在跟谁打招呼……」
蓝华转头望向後面,「啊!」发出了一声低呼,因为她的眼中正看到安琪拉往这里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安琪拉。」
阿修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来,随即又坐回座位上。
看到阿修和蓝华也在,安琪拉显得很惊讶的样子。
「为什麼你和姬屋的女儿在一起……难道你们认识?」
和贝利鲁公司有业务来往的姬屋的女儿,竟然和堂弟阿修坐在一块儿……也难怪安琪拉会这麼惊讶。
看到蓝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脸生气地望著安琪拉,灯里只好摆出笑脸,对安琪拉说:
「阿修是我的朋友。啊,我叫水无灯里,是亚利亚公司的领航员,不过还只是个见习生而已……」
「灯里也是从地球来的,所以我们就变成好朋友了。那时她去还未完工的瓦罗雷剧场参观……」
阿修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话,然後像下了决心似地说道:
「她遇到了亚德莉娜了。」
「亚德莉娜?你是说她真的遇到那个出现在你梦里的人?」
安琪拉虽然吃惊,仍不改嘲讽的语气。
「亚德莉娜是好久以前的人了,怎麼可能会遇到?」
「真的遇到她了,虽然是她的鬼魂……」
「等一下,灯里。」
蓝华有点焦急地瞪了灯里一眼。
安琪拉脸上的表情似乎写著「你们是不是脑筋不正常……」。
安琪拉并没有追问幽灵的事情,只是对著阿修说:
「阿修,你不要对姬屋的女儿说太多有的没的,有什麼後果我可不负责。」
说完这句话後,安琪拉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
「灯里,你为什麼要请安琪拉喝饮料?」
蓝华怒视著灯里,灯里小声地回答道:
「因为……她好像刚喝完的样子嘛。」
「你这不就是所谓的『藉寇兵而齎盗粮』吗?阿修你也一样!何必告诉她遇到亚德莉娜的事呢?」
「对不起……因为来火星之前,我曾跟安琪拉说过我做的梦……」
说到这里,阿修沉默不语。
气氛突然变得很僵,本来蓝华的计划是,喝完饮料之後,前往卡纳雷桥邮局去问邮局伯伯的……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呀……)
看著心情低落的灯里和阿修,蓝华反省自己。
「抱歉,为您送来新的饮料。」
店员端来四杯饮料,其中三杯是给灯里他们的欧蕾咖啡,另一杯是亚利亚社长的热牛奶。
「咦?是店长吩咐的吗?」
「不是,是一位女顾客,她刚刚结帐完便离开了。」
刚刚还坐在那里的安琪拉已经不见踪影了,只见女店员正收拾她用过的杯盘。
「安琪拉她……」
阿修露出惊讶的表情,盯著眼前的欧蕾咖啡。
「大概不想让灯里请客吧,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呢。」
蓝华以讥讽的语气说道。竟然还有亚利亚社长的热牛奶,大概是刚刚她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吧,好像想藉著这件事,展现她的能干似的……蓝华依然忿忿不平。
「不过,既然这样,我们就接受她的好意吧。」
灯里一提议,亚利亚社长也发出一声「噗噫呶」,表示赞成。
「说得也是。」
阿修也点点头,喝了一口欧蕾咖啡。
「阿修,你真的喝了呀?你不是跟安琪拉感情不好吗?」
「就算感情不好,也不用把气出在欧蕾咖啡上啊。」
「你竟然说了灯里才会说的话……」
蓝华也放弃了无用的坚持,伸起手拿起杯子。的确,就像阿修所说,欧蕾咖啡
一点错也没有,而且不喝的话也白白浪费了。
「咖啡.佛洛丽安的欧蕾咖啡果然很不错呢,不管喝几杯都不感觉腻。」
「噗噫呶!」
虽然亚利亚社长喝的是热牛奶,不过好像也很满意的样子。
「唉,像灯里漫不经心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输给安琪拉喔。」
蓝华一面喝著欧蕾咖啡,一面对灯里抱怨。
「可是,蓝华,地球上有一句谚语叫『欲速则不达』,我们稍微放慢脚步,说不定比较好哦。」
「是吗?如果能因为这样而想到好的点子就好罗。」
「会想到的,一定会。」
灯里笑咪咪地说道。不可思议的是,蓝华听了灯里的话,心情似乎也沉稳了下来。
「那麼,我们在这里待久一点好了。」
「嗯!」
於是三人又喝了好几杯的欧蕾咖啡,享受悠闲的时光。不久,一直呆呆地望著天空的灯里,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
「蓝华!阿修!我想到了。」
「咦?你解开那句话的意思吗?」
感到其他两人充满期待的目光投过来,灯里有点害羞地指著天空说道:
「那个钟楼。」
阿修抬头望向钟楼的三角屋顶,在耀眼的阳光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钟楼屋顶上面。」
「上面?上面只有鸽子在飞而已呀……啊!」
蓝华顿时知道灯里所指的是什麼了。
「你是说浮岛……吗?」
「嗯。」
灯里再度用手指指天空,然後又指著地面的石板说道:
「『把宝物运往天上和地下』中的『天』有没有可能是指浮岛,『地』是指地下世界的意思呢?」
「雅典娜前辈,我回来了。」
橘色行星的候船处,雅典娜正在整理船只,突然从背後传来这麼一句话。回头一看,刚从学校回来、穿著制服的爱理须站在那里。
「欢迎回来,爱理须。」
「今天坐船的是什麼样的客人?」
「是一群中年妇女的观光团,他们是中学时的同学,一起来新威尼斯观光。」
「其他还有别的客人吗?」
虽然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爱理须的眼神却非常锐利。其实,爱理须担心的是,安琪拉是否又为了那件事来找雅典娜。
「其他的……还有两对新婚夫妻。」
「就只有这样?」
「对……没错。」
雅典娜用她一贯的速度慢条斯理地回答。爱理须得知安琪拉没有来过之後,终於松了一口气。
「雅典娜前辈,今天还有别的预约吗?」
「今天已经没有了……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练习喔。」
听到雅典娜这麼说,爱理须眼睛一亮,马上回答说:
「是的,麻烦前辈了。那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马上回来!」
爱理须跑回雅典娜和自己的房间,换下学校的制服,然後穿上橘色行星的制服。
(灯里他们现在在做什麼呢?)
爱理须知道灯里他们中午会开始进行调查工作,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说不定有什麼收获了吧。爱理须心里一面想著待会儿练习完後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看,一面戴上帽子。
正要走出房门时,睡在地毯上的小嘛社长,突然发出一声「嘛——」。
「啊,小嘛,你睡醒了呀,要不要一起去练习?」
「嘛——」
爱理须抱起小嘛社长,回到候船处。
「让你久等了,雅典娜前辈。」
「那我们出发吧。」
先站上船的雅典娜伸出手来,爱理须扶著雅典娜的手跳上船。
「还真是大大地稀奇,在这种时候前辈竟然没有预约的客人。」
身为三大水精灵的雅典娜,通常都是客人等著预约,根本不用在水道上旁等候客人,她可是一位非常抢手的领航员。
「偶尔还是会有生意冷清的日子。」
「那我还真是幸运呢。」
「等一下,请把那个幸运给我吧。」
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这麼一句话,雅典娜和爱理须都吓了一大跳。
「安琪拉小姐……」
雅典娜望著说话的那个人喃喃说著。雅典娜和爱理须当然不知道,安琪拉是从咖啡.佛洛丽安过来的。
「你好,雅典娜小姐。你明明有很棒的歌唱才华,为何拒绝我的邀约呢?我会一直来拜访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然後在雅典娜反射性地伸出手的情况下,安琪拉顺利登上了小舟。
「啊,雅典娜前辈……」
爱理须皱起眉头抱怨。雅典娜是因为专业的坚持所以不挑客人呢?还是纯粹因为被吓呆了?对於雅典娜的举动,爱理须心里非常不高兴。
「呃……这女孩是?」
注意爱理须投射过来的锐利眼神,安琪拉有点不舒服地问道。
「她是我们公司的後辈爱理须。」
「你好。」
「不卑不亢的样子跟我不相上下呢。」
安琪拉好像觉得很有趣似地笑了,当然,爱理须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贝利鲁公司不是跟姬屋有业务合作吗?请问为何不搭姬屋的船呢?」
小舟慢慢地往前划行,爱理须直言不讳地问道。
「咦?你连这件事都知道啊?难不成是姬屋女儿的朋友?而且,对自己公司不利的事情,这麼轻易地就说出口好吗?」
「没关系,如果雅典娜前辈辞掉工作,那才是最不利的事情。」
「爱、爱理须……」
爱理须咄咄逼人的说词,让雅典娜心惊不已。不过,看来安琪拉很喜欢这样的对话。
「原来如此。」
觉得很有趣的安琪拉,又笑了起来。
2
远处可见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一座山。
眺望著和至今居住过的环境截然不同的景色,亚德莉娜咳了起来。
淹没城市的海水,似乎也浸蚀到身体里。
大概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缘故,肺部有些不舒服。
即使想开口唱歌,也使不上力。
至少让我在梦中歌唱吧——即使这样期望著,也无法实现,伫立在梦中的舞台上,亚德莉娜仍然发不出声音。
护士走了过来,向亚德莉娜说著听不懂得语言,是法语,这里是瑞士的西边……法语圈里的一所医院。
亚德莉娜和好心救了她的一家人,在Mestre岛分手之後,跪倒在接上,被人送到医院,在医生的诊断之下,转送到现在的医院。
(至少,我要把那个故事说给别人知道……)
虽然她知道在水难来袭之前离开的剧场相关人员,已经把剧本、乐谱、宣传手册和舞台美术等等资料都一并带走了,即便如此,亚德莉娜还是想凭藉一己之力做些什麼。
但是,如今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站在舞台上了,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用笔写下来而已。
可是……她的手却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
在体力一天比一天衰弱的情况下,只有胸中怀抱的热切期盼,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
亚德莉娜凝望著放在病床边的雕像,寄托在雕像手中那颗蓝色玻璃珠的信念——将会传达给谁呢……
阿修猛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紧紧揪著内心的期盼,使得阿修差点窒息,他坐起身子,张开嘴巴大口呼吸。
阿修已经和灯里约好今天下午一起去浮岛调查,蓝华则是个别行动,负责前往地下世界调查,她说她和上次在祭典中遇到的那位矮个子少年阿鲁交情不错,所以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阿修站在洗脸台前梳洗,当初还不习惯水龙头出水的方式,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亚德莉娜……)
我想为在梦中流泪的亚德莉娜实现她的愿望。
(一定可以找到的……因为我前天向小船许过愿了……)
阿修为自己打气,同时开始更衣。
火星的新威尼斯,其地底下是一个圆筒型的世界。
其中有住家和商店,以及相互联系的楼梯和电梯。
地下世界的居民当中,有一种被称为地重管理人的职业,负责管理和操作最下层的重力设备,以维持火星的重力和地球相同,保持在1G的状况下。这名称的由来是来自四大精灵之ㄧ的土之精灵Gnome。和蓝华约好今天要见面的少年,就是地重管理人其中的一员。
「真抱歉,阿鲁,在你工作的时候来打扰。」
「没什麼,今天的移动作业,我已经中午前完成了……」
阿鲁站在外观看起来像是管风琴的重力设备旁,对著蓝华微笑说道。
也许是地重管理人的特徵吧,阿鲁的个子比蓝华矮得多,虽然常被误认为是小孩子,其实已经19岁了——也比蓝华的年纪大。他身上披著黑色斗篷,脚上穿著黑色长靴,脸上挂著圆圆的黑框眼镜,全身黑色打扮的阿鲁,看起来似乎很高兴见到蓝华。
「方便的话,不妨一起吃个午餐吧?」
「咦……?呃……」
没料到阿鲁会这麼说,蓝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麼回答。
(意思是只有我和阿鲁两人一起吃饭吗?奇怪,为什麼我的脸变得好热?)
「莫非……你已经吃过午餐了?」
一直没听到蓝华回答的阿鲁,体贴地问道。
「呃……」
话还没说出口,蓝华的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身体果然是不会说谎的。
蓝华勉强挤出笑容回答:
「那麼,吃菇类火锅好了。」
「好,那麼我们走吧。」
阿鲁笑咪咪地为蓝华带路。
到了目的地的店家,蓝华看到店前挂著很明显的门帘。
「这里是不是之前阿鲁和我以及灯里三个人来过的那家火锅料理店?」
「没错,我们进去吧。」
穿过写著「招牌料理.菇菇锅」的门帘後,一阵香喷喷的热气迎面而来。
墙上贴著菜单,天花板上垂挂著形似灯笼的电灯,店内有一股令人还念不已的复古情怀,不可思议地充满温馨的感觉。
进入高一阶梯的包厢之後,两人都点了菇菇锅。
「好香喔……肚子越来越饿了。」
「嗯,像这种冷天气,吃火锅料理最适合了。蓝华小姐好像也喜欢,真是太好了。」
「没、没这回事啦,我只是认为阿鲁应该喜欢这种火锅料理吧。」
「是这样啊,谢谢你。」
聊天当中,火锅送来了,放在桌上的火炉上,沸腾腾地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
之前和灯里三个人一起吃的时候,是阿鲁请客的。那天,到地面上买东西的阿鲁,因为买了太多而带不回去,灯里和蓝华帮他一起把东西拿回家,所以阿鲁便请他们吃饭答谢。
(那时,阿鲁利用火锅向我们解释重力的运作方式,把火锅比拟成火星,重力是如何互相牵引……等等。)
「蓝华小姐,火锅差不多可以吃了。」
阿鲁掀起锅盖,蓝华往锅内一看。
「啊,真的耶,鸿喜菇和舞菇看起来都好好吃喔——」
蓝华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没多久便似乎有目光正注视著她,蓝华抬起头来,原来阿鲁正目不转睛地盯著她看。
「怎、怎麼了?」
蓝华筷子挟的莲花差点就掉下去。
「啊,没事。」
蓝华吃惊的模样让阿鲁也吓了一跳,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说道:
「蓝华小姐今天头发上的发夹,非常适合你。」
「啊……谢谢。」
蓝华的脸颊霎时变得红通通的,伸出手摸摸头发上的发夹,今天的发夹是蝴蝶图案的,蓝华暗自庆幸今天别了发夹。
「话、话说回来,这里的火锅真是太好吃了。」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蓝华慌慌张张地挟起香菇就往嘴里送……
「好烫!」
蓝华被烫得泪眼汪汪,不禁大叫一声。
「谢谢你的招待。」
「哪里,吃过火锅果然很温暖呢。」
於是两人带著饱足的幸福感觉,往最下层前进。
「为了健康著想,我们走楼梯下去吧。」
阿鲁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蓝华无奈地耸耸肩说:「你这种像老人家的特性,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当然这里是有电梯的,不过在阿鲁的观念里,『年轻人平常就是要多走路』。
(算了,走楼梯的话,比较可以慢慢聊。)
蓝华换个角度想,然後开始说起这件事的大略经过。
包括在建设中的剧场里遇到歌剧女歌手,亚德莉娜的事;还有剧场老板的女儿安琪拉想要以假的剧本上演歌剧『水精灵』的事;如今下落不明的乐谱和剧本可能藏在浮岛或地下世界……等等。
「……以上就是我大老远跑来地下世界的原因,就算那位亚德莉娜其实是幽灵,我们也必须这麼做。」
「幽灵?」
「嗯——其实我不太相信这种事,不过灯里和爱理须说他们亲眼看到了,而且那位幽灵小姐还是主演『水精灵』的女主角……」
蓝华瞄了一眼阿鲁戴著黑框眼镜的侧脸,阿鲁很高兴似地说道:
「我们现在正一边往下走,还一边说著鬼故事呢,你不觉得很酷吗?」
(喔,这难不成是老人家的冷笑话?)
「咦?蓝华小姐,你怎麼了?」
突然以一只手捂住脸的蓝华,耳边响起阿鲁缓慢的说话语调。
3
「蓝华现在不知道怎麼样了?希望她在地下世界能发现什麼线索。」
一面等著通往浮岛的空中缆车,阿修喃喃说著。连日来的疲惫显露在阿修的脸上,神色黯然的样子让灯里非常担心。
「阿修,我们也要加油,才不会输给蓝华喔!」
「噗噫呶——!」
当灯里和亚利亚社长正要伸出手臂,「喔——」地大喊一声的时候,厢型的空中缆车也正好降落到月台上。坐到里面之後,缆车发出令人心情平静的规律轰轰声,缓缓地往篮天前进。
「哇,真厉害,已经离地面这麼远了!」
「浮岛和太阳之间的距离,比地球到太阳的距离更远,设置的目的是为了控制火星的气候。虽然不太常去,可是从浮岛观赏烟火非常漂亮喔。」
「烟火?你是说那种雷射影像吗?」
听到阿修这麼问,灯里微笑著摇摇头。
「不是的,火星上的烟火是真正的烟火,颜色、声音还有烟硝味等等,全部和地球的不同喔。」
「原来有这种事啊……」
到达浮岛後,下了缆车,灯里立刻走到阿修的面前。
「阿修,这里这里!」
「什麼事啊?灯里。」
「嘿嘿,有好东西喔!」
为了追上突然跑开的灯里,阿修也从车站里跑出来。
才一出车站,迎面吹来一阵风,使得阿修不由得闭上眼睛。过没多久,阿修有点害怕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风景,原来从这里可以俯瞰新威尼斯的街道。
「好、好漂亮……」
因为这里实在太高了,看不见街道上的行人。不过,在一大片云层之下,可以看到家家户户的橘色屋顶,原本高耸於圣马可广场上的钟楼,变得好小好小。
「好美呀……好像在作梦似的。」
「我知道调查固然重要,不过既然阿修难得来到这里,还是希望让阿修看看这里的风景。」
湛蓝美丽的大海从四面八方环绕著新威尼斯,彷佛是被大海守护的百宝箱。
看到阿修沉醉地眺望景色的模样,灯里满足地说道:
「看到这样的风景,是不是很想在空中飞翔呢?」
「嗯……」
转过头来回答的阿修,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光采。
「火星真是一个美丽的星球……真的非常美丽。」
一艘小舟轻轻过水面,传来行云流水般的歌声,水道上每艘小舟的乘客和她交错而过时,无不略带惋惜的眼神,目送著那位拥有如天籁般美妙歌声的人。
雅典娜的船歌如此动听,乘坐在她所划的小舟上,新威尼斯两旁的风景也变得令人心旷神怡。从小舟上望去,街道上随寒风飞舞的枯叶,非常诗情画意;家家户户燃烧木材的香味,从烟囱飘散。
但是,安琪拉无暇顾及周遭的风景,她的膝上放著一台笔记型电脑,身旁堆著小山般高的资料。
(这个人真是大大地没有礼貌。)
面对安琪拉而坐的爱理须,越看越生气。
今天因为学校要检验消防设备,所以下午停课,但是爱理须并没有和灯里以及蓝华在一起,而是选择和雅典娜在一起。
因为,安琪拉今天也预约了雅典娜的小舟。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灯里,不过昨天和灯里在电话里讨论的结果,她说:「就拜托你守护雅典娜了!」於是,爱理须便不客气地一起乘坐小舟了。
「雅典娜前辈,其实呀,如果要听歌的话,只要用电脑就可以反覆听了,对吧?如果要听船歌,去观光网页上就可以下载了呀。」
听到爱理须抱怨的话,雅典娜是微微一笑。
至今为止专心一意地面向著电脑的安琪拉,终於抬起头来。
「那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坏话吗?」
说完这句话後,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又接著说:
「那麼,我会专心听歌的,请让我听听你唱的船歌吧。」
「咦?」
听到意想不到的要求,爱理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唱的……船歌……吗?」
「是呀,由船歌天才所指导的小姐,应该也唱得很好吧?」
听到安琪拉这种鄙视人的说法,即使很生气也无可奈何。可悲的是,还是双手套的爱理须,毕竟还不能把船歌唱得很好,而且被称为雅典娜的徒弟,更是让人倍感压力。
「怎麼一脸没自信的样子呢?呵呵,别担心,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下船了。」
安琪拉笑著阖上电脑,想必她打从一开始就是存心要捉弄爱理须罢了。
爱理须紧咬著嘴唇,真令人不甘心呀,但是,这个对手的确是技高一筹。
过没多久,小舟划到圣马可广场的前方。
「那麼再见了,雅典娜小姐,我会静候佳音的。」
望著逐渐走远的安琪拉,雅典娜说道:
「那麼我们回公司吧!」
说完便改变小舟的行进方向。
「啊,由我来划吧,雅典娜前辈先休息一下。」
爱理须急忙抢下船桨,以看不出还是见习生身分的熟练技巧划起小舟。
「这样啊,谢谢你了。」
雅典娜笑著坐了下来,拿起带来的水壶,倒了一杯热呼呼的红茶,空气中顿时飘散著阿萨姆红茶的香气。闻到这股香气的爱理须,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绪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下来。
爱理须抬头望向漂浮在空中的浮岛,想到此时此刻灯里前辈和阿修正在为了目标而努力,自己却在这里无事可做……安琪拉比预计的时间还早离开,多出来的这段时间应该大大地利用,不能浪费……
「雅典娜前辈,我有事想拜托你。」
准确无误地操控著小舟的爱理须,一脸认真地说道:
「拜托前辈在短时间内教会我怎麼唱船歌好吗?」
「要我教爱理须吗?」
可能是没想到爱理须会这麼说,雅典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行……吗?」
爱理须一边观察雅典娜前辈的表情,担心地问道。
「我想变得像雅典娜前辈一样又优秀,成为一个能唱出很棒的船歌、不会让客人失望的领航员!」
雅典娜听了之後,露出有点为难的笑容,放下手上的杯子,眼睛直视著爱理须说道:
「你想要唱出很棒的船歌,这当然很好……」
「那、那……」
「可是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对唱歌不是抱著喜欢的心情……」
「啊……」
被雅典娜一语道破的爱理须,紧咬著嘴唇说不出话来。
只为了证明给安琪拉看才想练习船歌,这种动机也太可悲了,首先,即使唱歌也无法乐在其中,所以雅典娜不希望爱理须抱著这种不单纯的动机学唱船歌。
「对不起……」
对著低声说道歉的爱理须,雅典娜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必感到抱歉。嗯……等到有一天,爱理须真的很喜欢唱船歌的时候,我会再帮你特训的。」
「谢、谢谢雅典娜前辈!」
「不必操之过急呀,爱理须只要按照自己的步调,一边尝试著各式各样的事情,快快乐乐地成长就好了。」
雅典娜不著痕迹的鼓励方式,让爱理须非常受用,眼睛里渐渐涌起温热的东西。
「对呀,我会大大地努力的。」
爱理须点点头,用力握紧手上的船桨。
4
「呼——总算到了……」
弯腰双手撑著膝盖的蓝华,大口地喘气著。
小心翼翼地走过一阶又一阶的楼梯,终於顺利地来到地下世界最下层的地方。於是在「喀叽喀叽」的脚步声中,继续朝著地重管理人的工作地点前进。
途中,经过一条微暗的通道,在通道的一侧摆著一个像大型沙漏的机器。
蓝华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台机器直瞧。
「越看越觉得那东西好像糖果一般……」
犹如一颗颗糖果的小球,如水滴般自上方的机器落到下方的机器中,这就是「重力石」。「重力石」是比外观看起来更重的特殊石头,在火星的核心部中无数纵横交错的管线里流动。管线中大量的「重力石」,以惊人的速度持续不断地流动,使得火星的重力能够达到跟地球相同程度的1G。
好像是运用狭义的相对论(specialtheoryofrelativity)来增加能量和质量……吧,这对蓝华来说实在太难理解了。
阿鲁他们的职责,就是管理「重力石」以及错纵复杂的管线。
「阿帕爷爷!」
两人走到重力管理室,阿鲁向里面正在工作的老人挥挥手。
「唔?」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老人,是一位比阿鲁个子还小的老爷爷,戴著一顶鸭舌帽,身穿黑色大衣,一脸雪白胡须,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的脸,几乎看不出来他的长相。
「好久不见,这是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蓝华送上一袋饼乾,因为阿帕爷爷很喜欢小点心。
「唔,真不好意思。」
打开饼乾袋口,老爷爷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我要吃饼乾,没时间操作机器,阿鲁你帮我操作一下。」
说完指指竖立在一边像管风琴般的机器。
由两根大柱子支撑的那台机器上,到处可见各式各样的雕刻花样,其中最显眼漂亮的,就是位於机身中央、仁和狮子对歭的图案。
「可是,我的工作在下午就结束了。」
「只是一下子就好,应该没关系吧?」
其实阿帕爷爷真正的意思,是要阿鲁展现他比以前进步的技巧,给难得来的蓝华看看。阿鲁只好苦笑地坐到椅子上。
「那麼,我要开始了。」
阿鲁的手指一触碰到键盘,立刻响起不可思议的音色。
叮、咚……叮——咚……
「好美……」
高高低低如同玻璃和水晶般的透明音色,直达蓝华的内心深处。
这就是「重力石」在管线中流动的声音。
这台中枢机器上的每一个键盘,都是操控火星中无数管线的开关。听说拥有高超技巧的地重管理人,能够一次操纵大量的重力石。
蓝华凝望著阿鲁如同钢琴演奏者一般,熟练地操纵著键盘的背影。
(这到底是为什麼……明明阿鲁的外表看起来比我还像个小孩,有时候却非常成熟稳重呢?)
「如何?虽然阿鲁还算是个新人,不过他的技巧连我都佩服呢,比之前弹得的音色更美妙吧?」
阿帕爷爷不知何时走到蓝华的身旁,以得意的语气说道。
蓝华不禁吓了一跳。
(真是的,我竟然看得出神了。)
「你听,像这种音色啊,只有技巧高超的地重管理人,一次操控大量的重力石才办得到。我想,阿鲁离那天不远了。」
「真是的,阿帕爷爷,您别这麼夸我好吗?」
做完工作的阿鲁,难为情地搔搔头,一边朝两人走去。
「对了,阿帕爷爷,蓝华好像有事情想请教您。」
「啊!对喔!」
陶醉於阿鲁弹奏出的优美音色,蓝华差点就忘了来地下世界的目的。
於是蓝华赶紧向阿帕爷爷说明瓦罗雷剧场的事情。
「那麼,现在开始寻找剧本罗。」
「是滴!」
离开眺望新威尼斯风景的地方,灯里和阿修开始向前走。
「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嗯,我对浮岛也不是很熟。」
「噗噫呶——」
亚利亚社长也双手交叉胸前一副思考的模样,此时,灯里眼前突然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黑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身穿短外衣的身影……是看火人阿晓。
「哇——阿晓哥!」
「哦,我还以为是谁哩,真难得,你来浮岛有什麼事情吗?」
「是滴,我刚刚来在想如果有对浮岛很熟悉的人在就好了!」
灯里很高兴地举高双手,阿晓伸出手拉拉灯里的头发。
「话说回来,不管什麼时候看到你这鬓角都留得好好的呢。」
「这不是鬓角啦——」
灯里泪眼汪汪地大喊。
「这样好像小鬼在欺负喜欢的女孩一般。」
阿修突然迸出这麼一句话。
「你……」
阿晓一时语塞。
「你、你说什麼…!我记得你好像是之前在新威尼斯的餐厅,和鬓子在一起的那个家伙嘛。」
「前天的『放舟节』时,他也在喔。」
灯里补充说明,阿修笑著说:「啊,对喔。」
「阿晓先生,莫非你看到我和灯里在一起,所以才不高兴的吗?」
阿修一针见血的问话,使得阿晓脸都红了。
但是,当事人灯里却呆呆地问说:
「咦?阿晓哥是艾莉西亚的粉丝喔,对吧,阿晓哥?」
「……唔。」
阿晓没有回答,拖著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等等,阿晓先生!」
「吵死了!本大爷现在心情很不好!」
「等一下嘛!他有话要跟你说——」
「噗噫呶——」
亚利亚社长也泪眼汪汪地和灯里一起央求阿晓。
「好啦,真是的。」
阿晓暂时停下脚步,听灯里向他说明瓦罗雷剧场的事情。若要一一说清楚要费很多时间,灯里只好把重点的部份说明一遍。阿晓虽然一脸不耐烦的模样,还是仔细地听灯里把话说完。
「也就是说……因为这句『把宝物运往天上和地下』的提示,你们就跑来浮岛了?不过真是抱歉啊,我没听说过这句话。」
「这样啊……」
灯里听了阿晓的回答,难掩失望的心情。阿晓大概是不忍心见到灯里垂头丧气的样子,於是好心地提议:「去问问观光事务处的老婆婆看看吧。」
「往这边走。」
阿晓走在前头带路,三人来到车站旁的观光事务处……
不过,观光事务处的老婆婆只是一脸困惑地摇摇头。
「我没听说过瓦罗雷剧场的梦幻剧本。如果是有关浮岛的事,我应该都知道的……」
体型微胖的老婆婆,坐在堆满观光手册的柜台里面。
「如果是问我浮岛有多大、人口有多少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回答你。可是,这句古老的谜语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
阿修无奈地说。老婆婆随手翻著一旁的观光手册,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啊」了一声。
「对了,去问问多伦可电车的站长先生怎麼样?他每天都会遇到很多的人,说不定知道哦。」
「哦,我知道了。」
阿晓拍手说道。
住家和树林紧临在一起的浮岛,电车的轨道是呈现螺旋状的。
「那我们就去找站长先生吧。」
多伦可电车是由两节车厢联结而成,第一节车厢是控制电车行驶的技术员乘坐的驾驶室,第二节则供乘客乘坐。高架於空中的轨道,让电车看起来就像是在空中飞行一般。
「阿修,我们去後面的甲板看看好不好?虽然风有点冷,可是风景很漂亮喔。」
「後面的甲板?」
「在这边!」
跟著灯里和阿晓,阿修也踏上像露天阳台般的甲板。
这里比刚才眺望新威尼斯的地方还要高。此时眼前掠过一个巨大的身影,是一艘正要经过马可波罗太空港的船。
远方可见一道无限延伸的水平线,呈现和缓曲线的圆弧线条。
「太美了!刚才的景色固然很不错,不过从这里看过去的风景更漂亮。」
「哈哈!多谢夸奖!」
阿晓双手插腰大笑。
「现在才发现火星的美丽,还真是笑掉大牙了!」
「这又不是你的功劳。」
听到阿修的反驳,阿晓更加神气地回答:
「哼,就是因为有看火人本大爷在此,火星才会这麼漂亮!」
「喔,听起来很像正义超人的台词呢,你小时候可能也曾经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是正义英雄!』之类的话吧?」
阿修半开玩笑地说,不过阿晓却脸色大变。
「你、你怎麼会知道……」
「咦?难不成我猜对了?」
「没、没有这回事……」
电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喔,快到了,就在月台问站长先生吧!我们走,鬓子。」
「咦?啊,请不要拉我的头发,阿晓哥——」
三人哒哒哒地跑下电车,来到了月台。
「请问…站长先生在哪里呢?」
「噗噫呶!」
亚利亚社长伸出短短的手,指向月台的一端,那理站著一位身著制服的中年男士。
他的脖子上挂著一个系著绳子的银色哨子,正目送灯里他们刚刚搭的那台电车离去。
「不好意思!我们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灯里啪哒啪哒地跑了过去,看似站长先生的男士转头朝向这里。
「唔?有什麼问题吗?」
他戴著黑框眼镜,脸上挂著亲切的微笑,有个大大圆圆的啤酒肚,手上则握著金色的怀表。
「是这样的,我们在找一样东西,我们认为说不定就在这个浮岛上,但是不知何从找起,所以来请教站长先生。」
灯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站长先生说明了一遍,站长先生听完灯里的叙述之後,望著天空中流动的白云说道:
「喔,瓦罗雷剧场的『水精灵』啊,好像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咦?真的吗?」
「不过,是在哪里听过的呢……好像是最近听过……唔……」
「咦?最近吗?」
『水精灵』的剧本失踪,是发生在人类开始移民到这颗星球不久之後的事,如果说是最近听过的话,不免有些奇怪……
表情夹杂著期待和不安的灯里,抬头望著站长先生,亚利亚社长也发出一声低鸣。
「我想起来了,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站长拍了一下手。
「报纸?」
「对,两三天前报纸登了一则新闻,说是瓦罗雷剧场落成後,即将上演传说中的歌剧『水精灵』,还写著终於发现失踪已久的剧本等等…咦?那你们想要找的剧本又是什麼呢?」
站长先生一脸疑惑的表情,灯里和阿修两人则面面相觑。
恐怕是安琪拉为了提高剧场的话题性,向报社提供了捏造的消息。
如果安琪拉的谎言被揭穿的话,将会成为瓦罗雷剧场的丑闻,如此一来,为了让歌剧获得真正的成功,就必须找出真正的『水精灵』,让安琪拉的谎言成真才行。
「那、那我们知道了,谢谢您。」
刚好电车入站,三人趁机离开了月台。
「可恶!安琪拉总是自作主张,偏偏我们又找不到可靠的消息,真是的。」
双手枕在脑袋後,阿修抱怨著。专程来浮岛一趟,却毫无收获,还被堂姊安琪拉抢先了一步,在这种情况下,不心灰意冷也难。
「再加油吧,阿修,就算是为了亚德莉娜。」
「为了亚德莉娜?」
阿修听了马上转过头来,灯里笑咪咪说道:
「照这个情况下去,亚德莉娜不是很可怜吗?为了亚德莉娜,寻找真正的剧本吧!」
「对啊……你说得对。」
刚才有些丧气的阿修,也露出了笑容。
「没错,我们不能现在就放弃,况且还有亲自陪我一起找剧本的灯里在啊。」
「喂,还有我呢!」
听著两人对话的阿晓马上插嘴说道。
「好!那就再加把劲吧!」
「是滴!」
灯里大声附和阿修的话,阿晓在一旁默不作声。
「呃……阿晓哥?」
灯里惶恐地发出疑问,「咕噜——」,阿晓的肚子代他回答了。
「真抱歉,能不能先填饱肚子在开始找?」
「咦?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吗?」
「——应该说,已经过了中午吃饭时间啦,本大爷本来就是出来吃中饭的,没想到被鬓子拉著跑。」
「啊,原来如此……真对不起。」
太过专心调查而没注意到时间。
「噗噫呶——」
亚利亚社长也泪眼汪汪地用手摸摸自己的肚皮。
「那麼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灯里想吃什麼?我请客。」
「那本大爷也要!」
阿晓介绍的餐厅,是一家内部用炼瓦装潢的时髦餐厅,店的最里面有一个暖炉,燃烧的木材发出悦耳的「啪叽啪叽」的声音。
「那是真的用木材燃烧的暖炉呢。」
一边享用送来的餐点,阿修感动地说。
「对地球上的人来说,暖炉这种东西已经过时了,所以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过,想必是清理灰烬太过麻烦吧。还真是羡慕这里呢。」
「嗯,其实我也这麼认为。亚利亚公司也有暖炉,在温暖的火光前喝杯红茶读本书,总觉得好像有魔法一般,特别兴奋呢。明明是做同样的事……」
看到灯里和阿修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阿晓有点不高兴,於是故意用困扰的语气说道:
「魔法?鬓子,别说那种连听的人都会丢脸的话。」
「可是……」
灯里小声地辩解。
「阿晓先生,请不要欺负灯里。」
「欺负?我哪有欺负她?」
「果然小孩子就是会捉弄喜欢的女生。」
「才、才不是那样……」
阿晓正想为自己辩解时……
「啊!还想著是哪个客人在拌嘴,竟然是自己的弟弟呀!」
阿晓的哥哥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并且伸手拉阿晓的马尾。
「好痛!」
「啊!阿晓哥的大哥!您好。」
「喔!灯里小姐。灯里小姐也来浮岛啊,真难得呢。这位不就是问我那个雕像的小哥吗?来观光的吗?」
「其实,我们是来找东西的……」
「哦?」
很少看到灯里面露这麼烦恼的表情,阿晓的哥哥放开弟弟的马尾,把自己的酒杯拿到这边的桌子来。
「怎麼了?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请尽管说。」
听到阿晓的大哥这麼说,灯里的脸马上亮了起来。
灯里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後,阿晓的哥哥以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
「我有听说过那个『水妖精』或『精灵』的事。」
「不会是最近在报纸上看到的吧?」
灯里不放心地问道,不过阿晓的大哥却摇摇头说:
「不是,不是。以前有一位住在地球的客人,请我帮他找一本火星上出版的书,我调查之後才知道,这本书已经绝版了,连拍卖网上都找不到,於是我只好找遍浮岛上的旧书店,好不容易才找到……我记得那时有看到一本书名叫『水精灵』的奇怪的书。」
「真的吗?」
阿修惊讶地身子向前倾。
「也就是说,『水精灵』的剧本和资料现在都还保存著罗?」
「啊!一定是逃难到的浮岛的时候,书本和资料都弄丢了,後来辗转被卖到旧书店去了。」
「真的很谢谢您!」
阿修行了个大大地礼。
「哇,真是太好了?」
「噗噫呶——!」
看到灯里和亚利亚社长高兴地快跳起舞来,阿晓的哥哥说道:
「不过真不好意思啊,我不记得是哪家旧书店了,你们只好自己去找了。我待会儿要到地面上去,如果方便的话,回去之前叫阿晓带你们去我们家里坐坐再走吧。」
说完把钱放在桌上,离去之前用手拉了一下阿晓的头发说:
「怎麼只有你臭著一张脸!」
然後就潇洒地走掉了。
「唔,你们在找『水精灵』的剧本、设定资料和乐谱啊?」
阿帕爷爷停下拿饼乾的手,沉思了起来,阴暗的地下世界悄然无声。
「有没有……想起什麼?」
蓝华抱著姑且一问的心情,阿帕爷爷摸了摸胡须。
「唔……我记得当我被分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在文书保管室里看过老旧乐谱。」
「老旧乐谱?」
蓝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灯里的猜测是对的,「把宝物运往天上和地下」的「地下」果然是指地下世界。
「那表示其中或许会有『水精灵』的乐谱吗?」
阿鲁的声音里透露著期待,用手轻推了一下眼镜。
「可是,为什麼乐谱会放在这种地方?」
虽然重力管控装置看起来像台管风琴,但毕竟不是乐器。蓝华提出了疑问,阿帕爷爷笑著回答:
「以前好像有一位喜爱音乐的地重管理人,把自己喜爱的电子琴搬到这里面来,利用休息的时间弹奏,这件事我也是听说的,不过真的有乐谱放在这里。」
「原来如此……这麼说,可能性还满大的。」
蓝华心里充满了期待。当时为了躲避「AquaAlta」,一部分的乐谱被送到地下世界,後来便交给了喜欢音乐的地重管理人……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此时阿帕爷爷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不过有些老旧乐谱甚至没有标示曲名,还是不要太期待比较好喔。」
「不,这实在是个好消息,至少又多了这条线索。」
蓝华用力地摇著手说道。
「太好了,阿帕爷爷!我也会帮忙蓝华,请告诉我们乐谱放在什麼地方吧。」
阿鲁在一旁说著。
「唔,我也吃了蓝华送的饼乾,也让我回馈一下吧。」
阿帕爷爷说完就走出重力管控室,没多久抱回了一堆乐谱。
「唔,没想到有这麼多啊。」
阿鲁和蓝华也赶紧过来帮忙拿,阿帕爷爷把乐谱重重地放到地板上,看起来大概有一百本左右,泛黄破损的封面,连曲子的名称也模糊不清,正如阿帕爷爷所说,在这当中,甚至有的连曲名都没有注明。看来要找出『水精灵』的乐谱,真的得费一番功夫了。
(不找出来不行,决不能输给安琪拉……)
蓝华下意识地挽起了衣袖。
「开始找吧!请现身吧,乐谱!」
吃过午餐之後,灯里等人又开始进行调查。
「阿晓哥,逐一地到旧书店找固然是个方法,不过浮岛到底有几家旧书店啊?」
灯里歪著头问道。问这种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走在前头的阿晓,却突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停住脚步不动。
「虽然从新威尼斯往上看只是个小岛,不过这次来到浮岛,坐著电车绕过之後,觉得这里其实还满大的,所以我想不要随便乱走,还是请阿晓哥带路比较好。」
跑到前面的阿晓身旁,抬起头看著阿晓说道。只见阿晓一脸羞渐地站著不动。
「啊?是不是因为平常不太看书,所以不知道旧书店在哪里……」
「咦——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阿修因有所顾虑而与气略带保留,但听在阿晓耳里,却是一句针针见血的问话,在灯里的追问下,阿晓只能咬牙忍耐。
「吵、吵死了,我只是在思考要从哪家开始比较有效率!」
「那就不需要这个罗。」
阿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用手挥了一下。
「那、那是……」
「这是刚才在观光事务处拿到的路线地图,不只介绍观光景点,连花店、餐厅都标示出来了,仔细一看,也许连旧书店也有呢……」
「你什麼时候拿的!快借我看——!」
……在一阵争夺之後,三人和一只猫便按图索骥,挨著一家又一家的旧书店寻找。
不过并没有发现剧本,而且旧书店里有些书堆在地上,也不好拜托老板一本一本地查。
「我们好像不是在找东西,反而像在破坏别人的店一样,弄得乱七八糟之後就跑掉了。」
阿晓叹了一口气说道,阿修也表示同意。
「还是找不到,明明应该在其中一家店里的。」
「咦?下一家店应该就在这附近啊,怎麼没看到?」
仔细对照地图的灯里说道。
「我看看。」
阿晓看著地图,原本应该在这家帽子店右边的旧书店的确不见了,如今已换成一家香味四溢的面包店,旧书店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搬走了吗?」
「可能是倒闭了吧,好惨呀!」
「可恶!早该想到会有这种情形。」
正当三人唉声叹气时,亚利亚社长却一脸悠哉地越走越远了。
「咦?亚利亚社长呢?跑到哪里去了?」
「好像刚刚还在这里的。」
阿晓指著一个方向,三人赶紧跑过去,发现那里的每户人家相邻的墙壁之间都有一条小巷,是不仔细看甚至不会发现的羊肠小径。
「噗噫呶——!」
寻著熟悉的声音望过去,亚利亚社长正坐在一条死巷当中。
「原来如此,会注意到这种巷子的就只有猫吧。」
阿晓一脸佩服的样子,不过灯里惊讶的并不是这个,因为亚利亚社长的背後就是一家旧书店。
「太厉害了!太棒了,亚利亚社长!」
灯里跑进那条炼瓦墙壁之间的巷子,这家旧书店不知道是不是地图上原本的那家书店,或许是另一家新的店呢。
「噗噫呶——!」
亚利亚社长满脸得意地推开门,「铿哴铿哴」,悠闲的门铃声响起来。
这间店虽然很小,却井然有序,书架上的书按照歌剧、芭蕾、古典乐等等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起。
「喔!太幸运了。」
阿晓高兴地拍手。
「看来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找到的喔。」
「没错,火星猫真的很聪明呢。」
阿修也高兴地一本本寻找著。
「歌剧的书架、歌剧的书架……」
食指抵著下巴,灯里也加入了寻找的行列。视线扫过一本又一本不平整的泛黄书背,突然,那个不知在口中覆诵过多少次的字眼跃然眼前。
『歌剧?水精灵』
「咦……?」
实在是太突然了,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眼前,却没有一点感觉。灯里恍惚地用手捧著那本书,目不转睛地直盯著封面。
「我找到啦!」
灯里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紧紧地把那本书抱在胸前。
接著又在下一家找到了企划书。
「太好了,太好了!竟然一本接著一本都让我们找到了,这样一来,一定可以上演真正的『水精灵』!」
灯里非常地兴奋,亚利亚社长也高兴地在灯里的脚边绕个不停。
「一定是『放舟节』时向小舟许的愿望实现了!」
「太好了,鬓子。可是这都多亏了我的帮忙喔,不要忘了喔。」
阿晓得意忘形地说完时,想起阿修又会吐槽,马上转头看他,却只看见阿修一脸烦恼的神情。
「怎麼回事?我们不是找到了吗?你在不高兴什麼?」
「那个……」
「那个?到底是什麼,你快讲啦。」
手上抱著剧本的阿修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本剧本最後的部份不见了,而且企划书也少了一半,其中最重要的部份——水精灵的服装设计也找不到。」
「怎麼会这样!」
「真的假的?」
灯里和阿晓同时大叫出声。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找到。」
「如果循著故事的发展推想的话,大概可以猜测到结局,不过服装的部份,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本来还以为这下子终於可以上演『水精灵』了。」
从旁看著阿修垂头丧气的样子,令人十分同情。
他专程从地球大老远地来到这里,就好像一个人正以为可以看到成功的曙光时,却怎麼也找不到最後的一片拼图。
「阿修,不可以放弃!而且乐谱也还没找到,也许可以在下一家旧书店,或是新威尼斯的旧书店里,发现剧本和企划书啊!请不要放弃希望。」
灯里为了替阿修加油打气,已开朗的口气说道,阿晓也在一旁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著脸接著说:
「对呀,如果放弃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说得也是,谢谢你们,灯里、阿晓。」
阿修很高兴他们两人这麼关心他,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只是淡淡的微笑,但是只要还有笑容,至少证明还拥有活力。
「对了,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俯瞰新威尼斯的地方?」
阿晓听了立刻回答:「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於是走在前面带路。
出了这条巷子,来到一条大马路,之後又穿过数条小道,最後来到一处灯里印象中曾经来过的地方。
「阿晓哥,这里是……」灯里喃喃说著。
阿晓转头回答:
「对,这里就是那个本地人也不知道的好地方喔。」
这个高台就像是一座用木板架起的桥一般,是突出於浮岛的一座了望台。根据阿晓的哥哥所说,这座了望台大概在浮岛建成的时候就有了,建造者不明,後来随著浮岛的发展而渐渐地被人遗忘了。
这个眺望新威尼斯的地方,让人感觉……像是会「啪叽」一声突然断裂的桥梁似的。
「上次来这里看烟火的时候是晚上,没想到从这里能看见新威尼斯对面的大陆呢……」
灯里思绪已经飘向那个未知的国度去了。
「到底是个什麼样的地方呢……真想变成一只小鸟飞向那里……」
「鬓子呀,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嘎——」
「嘎什麼!人怎麼可能变成小鸟!」
「话是这麼说没错啦……」
阿晓又拉扯灯里的鬓毛(?),灯里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就在两人吵吵闹闹的时候,一旁的阿修从背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个盒子。
然後从里面出『水精灵』的雕像,紧紧地抱在胸前,好像深怕它掉下去似的。
「虽然新威尼斯的景色,可能和地球的威尼斯不太一样……」
彷佛要让雕像眺望风景一般,阿修手里拿著雕像,直直地伸出双手。
看到此景的灯里,赶紧跑了过来。
「阿修!你在做什麼!」
「没有啊,只是想让雕像看看这里的风景……」
「让雕像看风景?」
阿晓满脸问号,不过灯里却松了一口气,笑著说:
「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要把雕像丢下去呢……」
「丢下去?为什麼你会这麼想?」
「呃……」
灯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因为刚刚阿修那种消沉的表情,让人以为他想找个看得到新威尼斯风景的地方,把雕像摔坏呢,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虽然灯里一句话也没说,不过阿修大概也猜测到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是想,如果让这个雕像看看新威尼斯风景的话,说不定亚德莉娜也看得到。」
「对、对喔,真对不起。」
灯里诚心地低下头道歉之後,眼神望向阿修手中的雕像。
如弹珠汽水瓶般大小的那座雕像,如今看来神情哀伤。神话中女神的打扮,线条流畅的衣裳以及头上的月桂装饰,若以这样如梦似幻的装扮站在舞台上,想必非常引人注目吧。
「啊,难道说……!」
灯里突然提高音量,像是发现什麼似地眼神闪闪发光,带著兴奋不已的表情说道:
「阿修!她的衣服一定就是这个!」
「这个?」
「就是阿修手上拿的雕像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这座雕像是为了配合歌剧『水精灵』而做的吗?」
「啊……!」
阿修这才仔细看著手中的雕像,刚才看似神情哀伤的雕像,如今却觉得她正温柔地微笑著。要找的东西竟然近在眼前,为何自己都没注意到呢?
「你真聪明,灯里!」
阿修感到非常佩服,打从心底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哇,这里就是阿晓哥的家吗?」
经过一整天的搜寻工作,疲惫的三人和一只猫顺从阿晓他哥哥的好意,来到了他们家。
「哼,为什麼连那家伙也来啦!」
阿晓斜眼看著阿修,阿修佯装没有听见。
「真不好意思,突然拜访。」
两人笑咪咪地向阿晓的妈妈打招呼。
「哪里,请别拘束,就当成自己的家吧。」
阿晓的妈妈留著一头俏丽的短发,是位会让人错以为是阿晓他姊姊的年轻妈妈。
在客厅享用的茶非常地好喝,灯里和阿修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幸福的感觉,热茶的暖意透过茶杯传到冻僵的手指。
「对了对了,有烤马铃薯喔,还是刚烤好的。」
「哇——我想吃!」
「噗噫呶——!」
看到灯里和亚利亚社长精神饱满地回答,阿晓的妈妈露出温柔的笑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咦?会是谁呢?」
阿晓的妈妈拿起电话,交谈了一会儿後,转头向阿晓说道:
「是阿鲁打来的。」
「阿鲁……是地重管理人阿鲁吗?」
灯里歪著头想著。
「那家伙很少打电话给我啊。」
阿晓喃喃地边说边接下话筒。
「喂,阿鲁吗?什麼事啊?」
但是电话那端传来的并不是阿鲁的声音。
『啊,是马尾男吗。』
「嘎恰片?你为什麼打电话来我家?」
『少罗唆啦,我有事要拜托你,灯里到浮岛去了,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她?』
「不用找啊,她就在我家。」
『真的?那快把电话拿给她。』
阿晓摆出一张好像吃到苦虫般的脸,把电话交到灯里手上,心里有种被耍的感觉。
「喂?蓝华吗?」
『对,灯里你那边有什麼收获吗?』
「我们找了很多家旧书店,找到剧本和企划书了。」
话才刚说完,电话那头大喊了起来:
『真的假的?那不是太好了吗!』
「啊,蓝华,我耳朵好痛……」
『我跟你说!我跟阿鲁也找到了乐谱,可是目前有个小麻烦。』
「小麻烦?」
『因为这些老旧的乐谱全混在一起了,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的。总之我会全部带回去,再请大家一起整理……』
「那我们在亚利亚公司集合好了,艾莉西亚应该不会反对。」
『艾、艾莉西亚?马上去!我马上去!那就待会儿见啦!』
话一说完,只听见「锵」的一声,蓝华已经把电话挂了。
「怎麼样?」
阿修一脸好奇地问灯里。
「蓝华找到乐谱了,我跟她说先在亚利亚公司集合。」
「真是太好了!蓝华也很厉害呢。」
「那麼,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希望歌剧能顺利上演就好罗。」
阿晓自言自语地说著。阿修有点吃惊,至今总是唱反调的阿晓,没想到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谢你了,阿晓。」
「哼,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罢了。」
「果然不愧是看火人,火星上的正义超人!」
「噗噫呶噗噫呶——!」
看到有些脸红的阿晓,亚利亚社长也叫了几声回应。
之後,灯里他们又喝了一杯茶,吃了烤马铃薯之後,便向阿晓的妈妈告辞,离开了阿晓的家。
在一片橘红色的夕阳馀晖之下,灯里、阿修和亚利亚社长挥别了阿晓後,乘坐空中缆车回到新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