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在吗?可是现在不是轮到她值班吗?”
祐巳带着两名校友前往祥子学姐应该在的教室,可是那里却没有见到祥子学姐的身影。
“刚才有卫生干部来班上,然后把祥子同学带走了。”
三年松班的学生先向祐巳如此说明,“啊,欢迎光临”,接着看到站在祐巳身后的前蔷薇学姐们,便如此鞠躬招呼。
“您说被卫生干部带走了,所以祥子学姐现在人在保健室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班上还挺忙乱的,我也记不太清楚。哎呀,你放心,不用露出这么担心的表情。祥子同学并没有身体不舒服,感觉比较像是蓉子老师找她,所以才被叫出去的。要是你去找她反而错过就麻烦了,不如就在这边玩一下游戏等她回来吧?”
“这样啊……”
祥子学姐就读的三年松班所推出的企划是‘美味体力测验’。
在这里,只要用玩游戏的心情去做体力测验的话,就可以得到点心——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世界。
就来举个例说明吧。
像是贴在墙上拿取糖果的“垂直跳跃”。
或是根据测验成绩可以获得巧克力的“横向往返跳跃”。
还有“上半身反折”等等,就是坐着后仰起上半身计算高度,就可获得同样长度的玉米棒点心——诸如此类的各式测验。
虽然这活动对于那些在意发福的父亲们会造成反效果,可是似乎相当受小孩子欢迎。
“我们也来试试看,试试看嘛!”
喜欢有趣事物的圣学姐立刻就被吸引过去,而蓉子学姐虽然是被她拉住手拖进去的,却也表示赞同地进到了教室里。她认为在祥子学姐回来之前,这活动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
既然如此,听见她们发出“小祐你也来比赛吧!”的邀请,祐巳自然也一口答应并卷起袖子准备一战。首先,她们去到没有人排队的“横向往返跳跃”,三个人排成一排准备。
“好了吗?预备……开始!”
随着手持码表的人这么一喝,三人同时开始往横向跳跃了起来,踏、踏、踏、踏,大家反复跨越贴在地板上的白色胶带,左右来回地踮着步伐。
不过活动才开始没多久,大伙儿就听见一道有别于自己脚下节奏的杂沓脚步声,最后步入了正进行‘美味体力测验’的教室里。
“小可?”
这号人物让祐巳不禁停下脚步。
“祐、祐巳学姐!?”
进到教室的小可也同样对于祐巳在这里感到吃惊,然而只见她赶忙说了一声“不好意思,请让我加入你们。”然后就强行闯入横向往返跳跃里,在所有人停下动作的地方,一个人开始反复做起横跳。
“你、你怎么了吗?”
“我正被人追赶。”
像是印证她这句话似地,大伙儿马上就听见从走廊上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拜托,就请大家假装没这回事吧。”
小可拼命地做着横向往返跳跃。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的身高看起来不会那么显眼,小可一直压低重心、头垂得低低地跳着,用这种姿势做横向往返跳跃肯定很难受的。
“虽然没办法当做比赛记录,不过就姑且陪陪你吧。”
圣学姐配合小可重新开始往返跳着,祐巳见状也跟着加入。而蓉子学姐则以四人一起跳会很拥挤为由,退出了这项比赛。
追兵跑到教室前时稍微放慢了速度,迅速地看了一下里面的状况,接着又继续往前奔去。因为小可要大家“洋装不知道”,所以祐巳也尽量要自己不去看外头。但由于还是很在意,所以祐巳在对方跑过教室后门的一瞬间,看向那个人的身影。
“甜不辣……”
就在祐巳如此呢喃时,蓉子学姐也同样看了那个人一眼并说了声“夕子……”。至于圣学姐,由于她很认真地跳着,所以似乎就没有看到“夕子”;相反的,她边跳边观察小可的样子。等做完横向往返跳跃之后,圣学姐悄声对祐巳问道:“她就是那位背后灵学妹吧?”
“得救了。”
小可道过谢后就打算离开,祐巳开口叫住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
“和不想见到面的人正好撞个正着,而我一逃开对方就追了过来。”
“为……”
为什么不想见面呢?——祐巳把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毕竟这样问就很可能会变成多管闲事。
就在此时,祥子学姐回到教室了。
“小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明看见大家都聚集在这里,祥子学姐却笔直走向小可,而不是先与蓉子学姐或圣学姐打招呼,更不用说祐巳了。
“你过来一下。”
“啊?去哪里?”
“保健室。”
“为何?”
祐巳就跟小可一样,脑海中浮现一堆“为何?”、“为什么?”这类表示疑问的副词,它们就像肥皂泡泡一样冒出后又消失。
“我边走边解释,祐巳你也一起过来。”
然后祥子学姐才回过头,走到蓉子学姐面前。
“姐姐。”
“看来你有事要忙呢。”
“很抱歉,难得您来参加学园祭,我这边状况却一片混乱。”
“不用在意,反正我们也刚好有事了……我们晚点再见面吧。”
“我们也有事?”圣学姐疑惑地回问道,然而蓉子学姐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拉住圣学姐的手,走出了教室。
祥子学姐、小可和祐巳三个人穿越走廊上的人潮向前进,接着在不远处看到了小瞳。
“小……”
祐巳举起手,才正打算叫住她时,她已经迅速撇过头,就这样跑掉了。
(我还以为她是在看我们这边呢……难道没注意到我们吗?)
她离去的方向是通往体育馆的,所以可能只是急着去准备‘小妇人’的相关事宜吧。祐巳一边如此思考着,一边目送小瞳越来越小的背影。
“刚才我被保健室老师叫去。”
祥子学姐边走边说道。
“说我的父亲来到保健室了,所以找我过去见他。保健室老师会叫人来传这种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哦?融叔叔也有来这里吗?”
祐巳问道。既然如此,那清子阿姨应该也有一起来吧?可是祥子却说事情不是这样。
“我父亲前天突然要赶去纽约一趟,昨天下午就从成田搭飞机离开了。”
从成田机场飞到纽约需要多久的时间呢?祐巳想了一想,要是叔叔抵达纽约之后立刻折返回来的话,有可能现在就在东京吗?
“虽然我认为应该是哪里弄错了,但还是去保健室看看。结果果然是弄错人了,那个人并不是我的父亲。”
“可是,既然这样怎么会找姐姐过去呢?”
“是保健老师误会了。那个人说他是为了见女儿才来到学校,然后因为他身上有写着我名字的门票,所以老师才误会了。”
“什么?”
一道谜团解开之后,接着又有另一道谜题。“那为什么祥子学姐的门票会在其他学生的爸爸手上呢?”面对祐巳的疑问,祥子学姐笑了出来。
“看来下次碰到优表哥,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了。”
“优表哥……?所以犯人是柏木学长吗!?”
“是啊。”
从所有外观上的特征来看,未经许可就把门票给人的犯人,似乎就是柏木学长没错。真是的!那个人究竟在做什么呀!
“这次我真的是吓了一跳呢。因为我赶过去的时候,站在保健室门口等我的保健老师还说‘其实你妹妹也有来’。原先以为是你,结果老师又说不是,害我一瞬间以为该不会是父亲的私生女之类的。你说,这是不是对心脏很不好?”
本来默默听着祥子学姐说话的小可,在距离保健室还有三公尺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可,怎么了吗?”
祥子学姐平静地问她,小可却没有任何回应。
可是,她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表情像是苦思什么似地相当凝重。
“该不会……”
取而代之的是祐巳发出了声音。
“没错,祐巳。在保健室里头的人,是小可的父亲。”
小可的父亲……
“什么——!!”
那真是再偶然不过的巧合了。在听取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祐巳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刚才祥子学姐回到教室时,看到小可的瞬间会那么惊讶了。
祥子学姐站到了小可正前方。
“小可,我不会勉强你去跟他见面,所以我的多管闲事就到此为止。如果你想见见对方的话,就凭自己的意思走进去吧。如果不想见,也大可掉头离开。只是我要你好好记住,这种机会可是很少有的。毕竟你们分别居住在不同地方,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面,往后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要是到时才来后悔有什么事情想讲却没讲出口,那就已经太迟了。”
多管闲事就到此为止,不会勉强你去跟他见面——祥子学姐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根本就是间接地要求小可去见对方,而且祐巳心想,那番建议整个听起来就相当多管闲事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喔。”
祥子学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从刚才就只是默默杵在那里的小可,也终于开口了。
“我父亲他为什么会在保健室?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保健老师说,他似乎是脸色发白地跑进保健室的,还问说能不能借床用用呢。”
听到这番话的小可,才真的是整张脸都发白了,她赶紧冲进了保健室里。
“爸!”
祥子学姐满意似地望着她那副样子,“我可没有说谎喔。”并微笑地对着祐巳说了这么一句。
2
“可、可南子……?”
小可的父亲根本就没有躺在床上。
当小可冲进保健室里头时,他另外拉了一张椅子到保健科荣子老师桌前,正在跟老师闲聊——意思也就是说,他整个人根本生龙活虎的。
不过即便他坐在椅子上,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体格相当魁梧。祐巳心想,真不愧是小可的爸爸呢。
“爸、爸爸你最差劲了!”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在休息,却发现他居然好好地才感到火大;抑或是想掩饰自己因为爸爸的事情而慌了手脚的模样,不管理由为何,小可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说父亲“差劲”。
“小可,我们先离开了。”
红蔷薇姐妹同时把刚踏进保健室的脚又缩回至走廊,看来就连祥子学姐也没有预料到事情有这样的发展。
“没关系,请两位留下来听我说,好知道我爸到底是有多过分的人。”
小可看着父亲说道。
“可是……”
“好啊。”
两人一边这么说,一边看向小可的父亲。他或许是做好觉悟了,一副像是在说“请你们留下来吧”似地对着两人低下头。可是,居然会被许久不见的女儿骂自己“差劲”究竟是——
“这个人……”
小可开口说道:
“我是不知道他以前打蓝球是全日本第一还是怎样的,总之,他就只会抓着以前的梦想不放,净是做些白日梦。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让妈妈从早工作到晚上,自己却在家里无所事事。虽然他一直有在当什么教练,有时还了不起似地说自己在培养后辈什么的,但我想那才不算工作,只不过是在延续他的兴趣而已!”
在小可一口气噼里啪啦骂了那么一大串之后,她气喘吁吁地狠狠瞪着自己的父亲。
“你不反驳吗?”
“嗯……因为你说的没错。”
她说的没错吗?祐巳思考着。虽然他这种行为是有所不妥,然而小可列出的那些对父亲的怨言,依旧让人不明白为什么小可会厌恶男人到那种地步。
因为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家庭,是丈夫在家里做家事,而妻子外出工作赚钱的情况。再说,也有家庭是丈夫在外头劳动,妻子自己却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光说男人这样不可以也有点奇怪。“净是做些白日梦”这点,也可以说成是“继续怀抱着梦想”嘛。再说,应该也有些人是因为他当教练而受到帮助的吧。
“没错,妈妈她会每晚喝酒逃避现实,还有我会长到这么高,还有讲不好剧里的台词,这一切全都是爸爸的错!”
“呃,细川同学,把这些全都怪到你父亲头上做什么呢?”
荣子老师本来是想要安抚她的,结果却造成反效果。小可用室内鞋狠狠地踩着地板,并暴怒似地撂下一句:
“这一切、一切都是爸爸的错!”
室内瞬间陷入异常的宁静,每个人都被小可愤怒的力量给震慑住,因而说不出半句话来。
“嗯,是我错了。”
小可的父亲悄声说道。
“就如同可南子所说的,一切都是我不好。”
而当爸爸一这么说时——
这是怎么回事?他那句话就像是解开魔法的咒语般,小可刚才一脸可怕的表情在瞬间崩毁。
“小可?”
“我、我也……”
表情像是忍不住要哭出来的小可说:
“我也知道啊!妈妈会一直工作,是因为工作让她有生存价值,也不想为了养儿育女而辞掉工作,是爸爸实现她的愿望的。你会离开家里,也是因为妈妈老是对你发泄她工作上的压力,考虑到两人继续住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所以才决定保持距离的对吧?这些我都知道。”
这下奇怪了,小可不知为何变成是在帮父亲说话。
“我以前最喜欢爸爸了。身材高大,蓝球又打得好。虽然这样讲对不起妈妈,但听到爸爸你要当我们国中蓝球队的临时教练时,我其实真的很高兴,因为每个礼拜都能见到你。我以前对于自己能有这样的爸爸,感到非常的骄傲。”
怎么回事,听起来不是关系很好的父女吗?就在祐巳这么想时,小可的眼神突然变得如冰一般寒冷。
“可是……唯独爸爸你对夕子学姐做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夕子。奇怪,这是今天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啊?
“强迫人家,害人家怀孕,她还因为这样从好不容易考上的高中退学。也都是因为你,她才只好放弃篮球选手的梦想!”
哇!怎么突然变成这么严重的话题呀。就如同自己所预料,站在祐巳身旁的祥子学姐顿时全身僵住。
“等一下!”
在女校的保健室里,被小可骂成像是女性公敌的这位父亲,这时也赶忙阻止她说下去。
“虽然这全都是爸爸不好,可是让我更正一点,我绝对没有强迫人家。”
“你骗人!夕子学姐她一直都很讨厌男生的,国中时也总是说自己‘不需要男人’。国中毕业也才不过过了半年而已,怎么可能会变那么多,这一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总之,先把“强迫人家”这个疑点放到一旁,反正事情就是小可的爸爸和小可国中时的学姐,两人不知怎么回事,最后那位学姐因为怀了孕而自高中退学,同时也无法继续打篮球的样子,而那位学姐叫做夕子。
“请你去问夕子实情!”
小可的父亲说道。
“我问过了啊。听到妈妈说你们要正式离婚,在知道理由后我整个人根本无法相信,所以就跑去找夕子学姐了。结果夕子学姐哭了,还说‘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就是你把夕子学姐的人生弄乱的!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由于祐巳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对吵架的父女,根本没有察觉后头有人跟着进到了保健室里。
“可南子,对不起。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误会。”
祐巳转过头一看,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刚才那名找“电话”的少女。而且不知为何,蓉子学姐和圣学姐也在她身边。原来如此,这个人就是夕子啊——什么嘛,原来不是猫咪呀。
甜不辣电话小姐、猫咪小夕兼夕子学姐——这个人对小可微微一笑说了声“好久不见”,然后对小可的父亲说道:
“对不起,我本来想通知你我人已经进到学校了,可是我找不到公共电话。”
哇啊,果然是这样,祐巳不禁低下头。
“你说事情不是这样,那究竟是哪里不对?”
小可冷冷地看着夕子。
“该从何说起才好呢……”
夕子慢慢走到小可面前,断断续续地讲起来:
“我刚上高中不久,就出了车祸导致脚受伤,医生说就算我已经治好了,也最好不要再继续打球了。”
后来她去找社团的顾问老师商量,老师似乎是建议她可以当球队经理,问她愿不愿意的样子。
“老师跟我说不管我有没有受伤,以我的状况,要继续当正式球员应该都是很困难的。这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啊,但老师说的也没错,虽然我国中打篮球时确实留下了还可以的成绩,但一上高中之后,身边都是一些打得比我好很多的人,而且我也没有再长高了。我甚至客观地思考过,要趁这时候退出吗?可是,我又想自己去追寻打蓝之路。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个人苦思烦恼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细川教练……也就是小可你爸爸的事情。我想起他以前也是身体受到损伤才退役当教练的,那么他应该会了解我的心情吧。等我意识到时,我和他已经常常通电话了。”
从那之后,两个人就偶尔会见面——夕子如此说明。
事情到此都已经相当清楚了,可是除了当事人和小可以外,其他像是祐巳、祥子学姐、蓉子学姐、圣学姐和荣子老师等人,全都知道了别人的家务事,老实说,众人都处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状态。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节骨眼,大家也只能静静站着看事态发展。虽然也不是不能悄悄溜出保健室,但由于话题内容太过凝重,光是稍微移动一下所发出的声音也会相当引人注目。
夕子继续说下去:
“我说‘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并不是指怀孕或是从高中退学的事。而是因为我让可南子承受了伤痛,让你尝到跟我以前遭遇父亲被其他女人抢走的那种痛苦滋味,我是因为对这点感到懊悔才哭的。我一直很喜欢比我小两岁的可南子,真的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般疼爱。但我就是这么笨,谁不挑就偏偏喜欢上了可南子的爸爸。”
“喜欢……上了?”
小可像是听到无法理解的辞藻似地,又重复反问了一遍。
“对,我喜欢上了他。所以,如果可南子你是因为我的事情才无法原谅你的爸爸的话,那么责任其实全在我身上啊。”
夕子作了个深呼吸。
“看来我当时不应该逃避,而是得好好跟你讲清楚。我应该要告诉你‘因为可南子的爸爸很好,所以我喜欢上他了’。就算得不到你的谅解,就算会被你怨恨,我当时都应该要说出口的。”
她讲完之后,轻轻地抱住了小可。
“对不起,可南子。”
“夕子学姐、夕子学姐!”
高挑的小可就这么依偎在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夕子身上,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咽咽、抽抽答答……五名女性围在两人身旁,静静地流下眼泪。
“哇啊啊、呜呜————!”
突然有股如从地心窜出的巨大声响,传遍了整间保健室。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小可的爸爸直挺挺站着,然而流下了如瀑布般的泪水。
好惊人……一个大男人居然像小孩子般哭泣。因为祐巳有点被吓到,所以眼泪不知不觉就收止了。
“爸爸,这样真难看,别哭了啦。”
“嗯、嗯,你说的对。”
呜咽哭泣的小可爸爸拼命地想挤出笑脸,然而哭声却仍未停歇。
“呜哇啊啊~~”
这是为什么?小可他爸爸早已经拼命地忍住泪水了,所以这道哭声是——
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糟糕,我忘记了!”
小可的爸爸赶紧冲进隔间的屏风里去,而一些意会过来的女性们,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有谁躺在里面的床上吗?”
祐巳摸不着头绪,随口提出了疑问,而答案立刻就从隔间里头出现,呈现在自己眼前了。被小可的爸爸抱着一同出现的,是一个看起来尚未满周岁的小婴儿。
“刚才我在这里请人家借我地方帮她换尿布,换好尿布之后她就很舒服地睡着了,想起来一定是被我刚刚的哭声吓醒了吧。”
或许是被父亲抱着而感到安心,小婴儿尽管脸上混着眼泪和口水,却仍是露出了笑容。总觉得,那小婴儿看来有点像小可。
“她叫次子,代表‘第二个孩子’的那个次喔。”
“次子。”
小可呼唤着那个名字,同时轻轻抚摸自己妹妹的头。
“你抱抱她。”
夕子从爸爸那边接过小次,抱到小可面前。
“我、我不行啦。”
“放心吧,她的脖子已经长硬了,你稍微轻轻地抱她一下是不会有事的。那这样好了,我在旁边一起帮忙扶着。”
虽然小可非常地害怕,却仍是把手伸了出去。就在此时,祐巳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一转过头,便看见祥子学姐使眼神暗示自己要离开了。而蓉子学姐、圣学姐和荣子老师则早已经离开了保健室。虽然不是所谓的一家团圆,但就稍微留给他们四人独处的空间吧。
嗯,这真是不错呢——祐巳这么想,也跟着离开了保健室。
光是隔了一道门,里头和这里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走廊上依旧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来宾。没错,今天可是学园祭喔。
“那我们也去哪里逛逛吧。”
圣学姐发出“嗯~~”的一声,伸了一个懒腰。
“说的也是,现在才一点半而已——”
听到蓉子学姐的这句话,祐巳突然回过神来。
“糟糕!‘小妇人’要开演了!”
呃,从保健室到体育馆要怎么走啊?祐巳不禁陷入小小的恐慌之中,祥子学姐于是伸出食指指向走廊的正前方说道:
“你先去吧,我们等一下就会跟上。”
面对有如克拉克博士雕像(注:威廉·史密斯·克拉克。美国人,日本北海道大学第一任校长,留有名言“少年啊,要胸怀大志!”在日本不少地方都有其伸手指向远方的铜像。)的姐姐,祐巳陶醉地回答“是!”。
“啊!荣子老师,等会儿麻烦您告诉小可,请她要准时来表演‘颠倒物语’。那我先走一步了。”
虽然老师和学生会长们就在自己眼前,但祐巳仍是在走廊上跑了起来。不过虽然说是跑步,可是路上人来人往的,也没办法跑多快。
“小祐为什么那么着急?”
还可以听见背后传来蓉子学姐的疑问。
“因为有个在山百合帮忙的一年级学生,也有参与戏剧社的演出。”
祥子学姐的回答声越来越远,最后的声音像是要消失在空气中似地,然而这时却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喔喔,是那个电钻啊。”
——说什么电钻,圣学姐这样太过分了喔。
3
小瞳演的艾美相当出色。
戏剧社的‘小妇人’剧码相当成功,底下传来观众无数次的安可声。虽然与自己毫无关系,但要是自己认识的人有演,然后又听到如此热烈的掌声,自己心里也会充满了感谢的心情。这是为什么呢?
“真是的,拜托不要露出‘事情结束’的表情好吗?等等还有一场我们的戏要演呢。”
落幕之后,祐巳走出体育馆和祥子学姐碰头,只见她以无奈的表情说道。
“是的!我会努力不输给她的。”
祐巳谨慎地向祥子学姐碰头,只见她以无奈的表情说道。
“等我们也演完戏,就一起到没校园四处逛逛吧。毕竟发生了小可她们家的事情,我们都还没有去摄影社瞧瞧呢。”
太好了,是约会啊!
“我也想去樱亭。”
“好啊。”
“姐姐,那麻烦你请我喝咖啡和吃饼干吧。”
“我才不要。”
“咦——!”
“因为有人招待我们,所以我手上有免费的餐券喔。”
说是前几天拜托我们试吃的回礼,因而给了我们一人一张餐券的样子。祥子学姐秀出两张餐券在手上晃了晃,笑得开怀。
“原来是这样啊。”
两个人互挽着手,一起挤进了作为后台的更衣室。可是,现在里头还有刚才演出‘小妇人’的演员,两人因而同时受到了众人的注目。
“啊,不好意思。”
两人赶紧走到角落去,祐巳此时快速地扫过更衣室。距离进后台准备还有一些时间,所以由乃同学和志摩子同学她们都还没来——就在此时,祐巳的视线停在一个点上。
那个背影的主人是小瞳。
明明大家都穿着相似的戏服,可是只有小瞳周遭充斥着紧绷的气氛,所以才能马上就认出她来。更何况,有人吵吵闹闹地闯了进来,却只有一个人没有转头去看,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展现出“我死也不会回头去看”的样子。
“姐姐。”
祐巳对着身旁的祥子学姐小声说道:
“我可以晚十五分钟左右再进后台吗?”
听到祐巳的询问,祥子学姐瞬间显得有些诧异的样子,但最后仍静静地点头。
“……可以啊。”
“谢谢您。”
祐巳道过谢之后,站到了小瞳的身后。从祥子学姐并没有多问什么这点看来,她似乎对祐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心里有数。
“小瞳,演得真是太好了呢。”
“明明就迟到还敢说呢。”
啊!这模样与刚才在走廊上不理人的表情相同。
“咦?你注意到了啊?可是,我已经在小瞳讲第一句台词之前就赶到了嘛。”
祐巳探头去瞧小瞳的表情,而她像是要躲开似地急忙走开。
“我还要换衣服,请您让开。”
小瞳也真是的,她一边走一边试图去找衣服背后的拉链,但是怎样都碰不到。祐巳想要帮她拉拉链,结果才一伸手,她就像是要在说‘不要碰我’似地,扭动着身体甩开祐巳的手。
“小瞳你脱掉这件衣服之后,就要直接换上‘颠倒物语’的戏服吗?”
“当然啊……怎么了?”
“先脱掉这件戏服穿上制服,然后再脱掉制服,最后再换上‘颠倒物语’的戏服,果然是很麻烦吧。”
“您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那,可以请你就穿这样跟我出去一下吗?”
“什么?”
小瞳露出呆楞的表情。
“就我们不是有约好了吗?小瞳你不是说要带我参观一年椿班?”
“现、现在吗?”
“嗯,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我只有现在有空,所以就拜托你啰。”
祐巳也不等她回答就拉起她的手要离开,幸好她拉链还没拉下来。
“祥子姐姐~~!”
被拖着走的小瞳开口求救,可是祥子学姐却说:
“小瞳,不好意思。迟到二十五分钟内我是不会说什么的,但我可不允许你们再多迟到一分钟喔。”
“得到许可了,好了,快走吧!”
“那哪里算是许可了啊?”
小瞳一边被拖着走一边抗议。看来她还不了解,祥子学姐那么说的意思,可就是货真价实的“许可”了呢。
两人走出更衣室之后,小瞳才终于放弃了抵抗。不知道她是死心了,还是察觉自己猛烈挣扎的行为实在不好看。
“喂,祐巳?你要去哪里啊?”
半路上,两人在连接走廊上撞见祐麒。他看到往体育馆反方向奔跑的姐姐,便叫住她询问怎么回事。
“祐巳同学?咦!?还有小瞳?”
和小梨走在一起的志摩子同学也跟着睁大了眼睛。
“我现在没时间,晚点再说。”
祐巳对着两方说了同样的话,速度毫无减缓地往校舍冲了过去。
穿着旧式洋装的小瞳,相当引人注目。似乎还有人以为,那两个人大概是在做什么表演。
对了,记得自己曾看过这副景象——祐巳一边奔跑,一边这么想。那是一部老电影,在电影的最后,主角现身教堂将新娘带走后两人一起私奔。祐巳没有仔细看过整出电影,不过因为那很有名,所以她才会知道。
“说什么约定……”
虽然一脸愠怒地奔跑着,但艾美依然是紧紧回握着自己的手。
4
‘山百合会版·颠倒物语’在一片混乱与大爆笑之中落幕。
从戏剧一开始,药师寺两兄弟就搞砸了。明明反复确认过那么多次,在正式上场走位时却依然又搞错了。
可是由于两个人实在长得太过相似,而且开演之后,演员、工作人员光是顾自己的工作就来不及了,所以没有半个人发现他们弄错。等到大家发现那两个人的台词,分别从与平常相反的方向传过来时,才察觉到事情不妙。祥子学姐灵机一动,赶紧叫分别在左、右侧待命的福泽姐弟,经由舞台下的通道互换位置,硬是撑过了这个危机。
多亏于此,在最后一刻好不容易赶上出场的两位主角,明明才刚刚开演,就因为全力奔跑而上气不接下气的。在那之后,一直到换幕前,两人都只得用与排演时左右相反的位置演戏。
至于说到捅出这个篓子的药师寺同学,他们两人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现自己走错位置了。
“小祐登台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气喘吁吁的啊?”
“对了,小麒他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耶。”
“……”
真是让人羡慕的性格呢——除了药师寺兄弟本人以外,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吧。可是光那两个人在台上,就能引发观众超乎预期的欢笑声,所以没办法也只好原谅他们。
接着,宰相(由乃同学)不小心一脚踩住公主(祐麒)的和服裙摆,导致两人同时趴倒在地板上。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在搬运时有过碰撞,而造成龟裂还是怎样的,给皇帝(志摩子同学)坐的台子绽裂地越来越严重;原本她应该是要在高处的,可是最后却变成跟其他人同样高度。
而右大臣的母亲(高田同学)有句台词本来要讲“孩子他娘……”,结果却不小心讲成“孩子他妈……”(看来他在家里都是这样叫的吧?),所以右大臣的父亲(小瞳)无可奈何,只好临时把“孩子他爹……”换成“孩子他爸……”骗过观众——大概就是这类意外吧。
虽说发生了很多状况,但总之整部戏就是胡来,所以观众肯定也分不出来哪些部分是搞笑、哪些部分是出错,而开怀地看完整场戏。听到特地跑来看女儿、儿子主演舞台剧的双亲这么说,那一定就是这样没错。
小可则遵照祥子学姐所说的,登上了‘颠倒物语’的舞台。虽然她依然没办法好好说出“可爱的孩子们”这句台词,可是她脸上的表情,看来已经比先前柔和许多了。不过,说不定也是因为祐巳希望事情这样发展,才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吧。
尽管祐巳没有听到后来那三个人谈了些什么,但在休息室化妆时,祐巳听到小可对小梨说“我已经把门票确实交给他了”,所以祐巳猜想结果应该是好的吧——然而这也不过是祐巳擅自这么解读罢了。
“走吧,观众在喊安可了。”
令学姐的声音把演员们推上舞台。
要是小可的父亲、夕子和小次三个人正在台下某处看着的话,那就太好了。在观众不停歇的掌声中,以及眩目的镁光灯照耀之下,祐巳一面如此想着,一面向观众深深地一鞠躬。
5
伴随着啪、啪、啪的声响,火焰窜向了天空。
大伙儿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但这为期一天的学园祭,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结束了。这么说起来的话……
如果仔细去回想,今天还真是相当深刻的一天,也可以说是很充实的一天就是了。
正因为白天的活动是那样密集,一旦等到天黑,反作用力就像是一口气涌向内心似地,纵然难以用言语形容,然而这该说是寂寞或是感伤的情绪,化成了沉静的心情。
在操场正中央,照例每年都升起了营火。
可以听得到手风琴的旋律、吉他的乐声、还有曼陀林的哀愁。
少女们在火焰旁围成一圈跳着舞,那里祭典尚未结束。也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祐巳才不自觉地没有加入那个圈子。
祐巳蹲在跑道旁边的草坪上,从稍远处呆望着舞动的营火。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呢?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呢?祐巳一边思考这些,可是现在却只是想要思考而已。
“你啊,每年后夜祭时都是一个人过呢。”
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祐巳转过头看,原来是祥子学姐。
“……哪有每年,也不过是去年和今年都这样而已。”
“说的也是。那么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感受黄昏气氛。”
自己正在细鞋咀嚼那份祭典结束后的寂寥。
“现在离黄昏早已经过很久了。”
祥子学姐把裙子百褶的部分往膝盖里收拢,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子。看来她是打算陪自己。
“然后姐姐每年都会来找我呢。”
“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祐巳摇摇头。如果是祥子学姐就没关系,但不是祥子学姐的话就不行。
祭典结束后,两人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同静静地眺望着远火,光是这样就能逐渐填满内心的虚寂。
在祭典最盛之时,两人一起到了‘樱亭’喝茶,在摄影社拍纪念照,在‘藤松祭典村’里玩耍。为了多看一些班级和社团的东西,两人到处乱逛所感受到的充实感则不同于现在,现在是全然不一样的幸福。
祐巳好想要永远就这样下去,可是她同时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等到夜更深了之后,两人也就会分别踏上归途吧。现实不像电影,无法把这一瞬间截取下来,就这么停格在这一刻。
祥子学姐率先打破沉默。
“祐巳。”
“什、什么事?”
祐巳吓了一跳,肩膀于是抖动了一下。
“怎么了,有必要这么惊吓吗?”
“不……”
“我只是想问你一年椿班的情形怎样而已,你不是有请小瞳带你参观她们班吗?”
“喔,她们班做得很棒喔。”
一年椿班从小梨这个佛像迷身上得到灵感,办了一个‘别教异同’的展览,内容是寻找佛教和天主教之间的相似处,然后做成报告发表。
“不过听小瞳说,其他同学反而还比小梨热中的样子喔。一群同学就在那边掀起辩论战,最后似乎获得了不错的结果,而老师和家长们的评价似乎也都还不坏喔。”
“这样啊,早知道也去看看就好了。”
“咦?您没有参观过她们班吗?”
当两人一起逛着校园,在经过一年椿班教室前面时就直接走过去了,所以祐巳还以为她肯定已经先看过了。
“毕竟要不是真的有空,根本就没有时间逛完所有摊贩和展场吧?我想既然你已经去过,那这样就好了。”
祥子学姐很自然地说着。
“咦!?”
哇啊,不妙,要是因为这种普通的对话就流下眼泪,那也太奇怪了,祐巳慌忙思索着话语。
“对了……我在她们班有拿到入场的纪念品,就是用串珠做成的‘玫瑰佛珠’,小瞳的作品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呢,您看。”
祐巳把挂在手腕上的手环拿下来递给姐姐。只要有参观一年椿班的‘别教异同’展,并在出口处登记名字的人,就能够获得这个手环;简单来说,就是纪念品。虽然形状很像玫瑰念珠,可是上头没有垂着十字架,长度也比较短,是一个看来介于佛珠和玫瑰念珠之间的手环。
“玫瑰佛珠?哎呀,是这样啊。”
这条手环的环状部分是以大颗串珠排出红、白、黄的顺序,本来应有十字架坠饰的部分,则用小颗珠子做出红蔷薇、白蔷薇、黄蔷薇,下面再用绿色的缎带衬底。
“有够华丽的……呃,还是该说是五彩缤纷?总之这个超级引人注目的。其他人做的多半是用同色串珠统一色调,或是做渐层变化这种优雅路线。”
“记得志摩子也有带类似的东西呢,看起来是采白色并且简单的设计。”
“我想那肯定是小梨做的吧?”
“感觉上是呢。”
祥子学姐边笑边把手环给祐巳。
“小瞳她一定很高兴吧?祐巳你选了她做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实说,小瞳的态度还真是让人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所以祐巳也不清楚小瞳究竟是怎样想的。祐巳拿起小瞳做的手环,她就露出像是在生气的表情;想说就换拿别人的好了,这回她又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真不知道该说是可爱还是不可爱呢,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祐巳。”
祥子学姐站了起来。
“啊?”
因为事出突然,祐巳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祥子学姐。
“要不要散个步?”
“好……好啊。”
祐巳回答之后,跟在祥子学姐的后头。虽然跟她并肩同行也不错,但祐巳就是莫名地与她保持了半步的距离。
半步变成一步、一步变成两步。姐姐究竟打算走去哪里呢?因为不知道姐姐的想法,祐巳总觉得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操场上的喧闹声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林木沙沙作响的风景了。
“祐巳。”
祥子学姐突然回过头。
“什、什么事!?”
祐巳又再次弹了起来。于是,祥子学姐说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防备啊?”
“我看起来像是在……防备什么吗?”
祐巳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防备什么,只是想说原来在姐姐眼中,自己看起来像是那样啊。
“还是说你是在害怕?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事吗?”
“您有打算做什么吗?”
“不要用疑问句来回答我的问题,我本来就只是想要跟你一起散散步而已啊。”
祥子学姐叹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祐巳猜想祥子学姐是不是受不了自己,但还是紧跟在她身后。毕竟姐姐是说“本来想要一起散步”,并没有叫自己现在不准跟。
两人来到玛利亚像前面时,祥子学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猛然停下脚步对祐巳问道:
“是因为距离我们去年在后夜祭上成为姐妹,到今天刚好是一周年?该不会跟这有关系吧?”
被人家指出来之后,祐巳才开始也觉得可能就是这样。当祐巳陷入沉默时,祥子学姐像是察觉到祐巳心境的变化似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真的是很奇怪的孩子呢。不过要是我打算做些什么,难道你就不会期待是开心的事情吗?”
一份水果酥饼的图像,顿时浮现在祐巳的脑海中。
“不过你应该是绝对没有在想什么……我会要你把玫瑰念珠还给我这类的傻事吧?”
“嗯,这倒是没有。”
祐巳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是害怕把学园祭这天当做像生日那样的纪念日。今年只是第一年所以无所谓,但要是今年两人一同庆祝了这天,今年的这天两人玩得越是开心,等明年一个人迎接学园祭时就会感到难过了,所以——
可是祐巳无法对祥子学姐说出这些话语,像是不想要她毕业这种话。讲这种就算讲了也没用的事情,只会给姐姐徒增困扰而已。
“祐巳,我……”
“嗯?”
“我本来就不打算在今天晚上特别要做什么喔。”
祥子学姐像是教诲孩童似地缓缓地表示。
“我并没有忘记去年这时候发生的事,但就是没有办法像你生日,或是白色情人节那样,想说非要做点什么不可才行。今天和那些日子不同,你知道为什么吗?”
祐巳摇了摇头。
“因为对我而言,其实没有哪一天才是特别的日子喔。”
没有哪一天才是特别的日子——这句话里隐含了一道智慧似地。
“因为无论是明天还是后天,祐巳你都会是我的妹妹,不会有所改变。无论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到未来,都是如此。为什么一定得特定用一年去区隔呢?对我来说,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跟昨天一样,只是平凡的一天喔。”
“啊……”
祥子学姐的话语,闪烁着无比的光辉,洒上祐巳的心田。等到祐巳收下这份光芒时,才初次察觉到这正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祐巳这回用力地点了头。
“我现在觉得眼前的阴霾全都散去,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了。”
“真傻呢。”
怎么办,眼泪止不住。
祐巳感到又高兴,又觉得难过、感伤,还有感激、喜欢、寂寞等等,许许多多的情绪全部混杂在一起。这些不知道什么味道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从眼里涌现。
祐巳紧偎着祥子学姐。
因为都是姐姐害自己哭出来的,所以她不需要客气。就算自己会哭不全然是祥子学姐的错,那也无所谓。
祐巳是祥子学姐在世上独一无二的妹妹,所以无所谓;就算自己一个人独占姐姐,也没有人会插嘴的。
祥子学姐抱着祐巳过了好一阵之后,她轻轻地挪开身子,直视着祐巳那满是泪痕的脸庞。
“祐巳。”
然后她说了:
“请你认妹妹吧。”
“咦……!?”
祥子学姐这个大骗子。
明明说什么今天一点都不特别,不过是平凡的一天,结果却在两人成为姐妹的周年日这天,给祐巳出了道一点都不简单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