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这是梦呢?
*
“周同学,你怎么了?”
我用筷子挑了挑便当盒里的肉丸,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向我问道,那两人都一脸担心的表情。现在是一年级第三学期刚开始没多久的某天午休。
“问我怎么了?”
我正在思考鸡肉团、鱼丸和肉丸的定义……之类的,一瞬间,我还想用这种藉口来装傻,但后来却打消了这个念头,要说为什么?因为我怎么想都想不到一个完美的藉口。
再加上自从过年之后,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怪怪的,这种时候还是别说一些蹩脚的藉口来敷衍比较好。
“你最近都在放空吗——?”
善纪同学说道。她不仅是长得像丘比娃娃(Kewpie),她左右手指合十的手背也有点胖胖的。
“你不管是上课还是休息时间,都一直在叹气或发呆啊。”
“就是啊。”
春冰同学连连点头接着说下去。春冰同学明明都起得很早,但眼睛却总是无神,手脚也很纤细,她的长相会让人联想到美国儿童节目里那有名的青蛙。
“没想到你连吃午餐都开始放空了,这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
那两人同时向我逼近过来。
“周同学,寒假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附带一提,我的样貌用比喻来说的话,就像是一只毛发蓬乱的山猪,所谓的山猪,长得有点像全身被荆棘毛发包覆的大老鼠,每个人审美观不同,或许也有人觉得山猪是可爱的动物,但应该没有女高中生被人比喻成山猪会感到开心吧,不过长相被人拿来比喻说像丘比娃娃和青蛙,会不会感到高兴呢?这点也挺微妙的。
“我寒假怎么了?”
我把肉丸塞进嘴巴里,盖上便当盒盖。
她们两个人脑中所想象的“什么事”,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父母转职,体重增加,远房亲戚去世,成绩不佳导致零用钱减少——恋爱……当我脑中浮现这个单词时,马上就自己吐槽自己说“不,这不可能”,不管是什么,那两个人脑海中浮现的“什么”,绝对跟实际发生在我身上的“什么”不一样,这点我还是能猜到的。
“讨厌啦,是我们在问你耶。”
也就是说,我没办法先问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两人内心想象了什么,的率先回答她们两个的问题才行。
这个嘛……到底是什么问题呢?啊,对了。
——寒假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没有特别不想回答,也想不到任何需要撒谎的理由,所以便老实地跟她们坦白寒假时确实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算是吧。”
没错,发生了什么事,迎接新年的那一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用一般的讲法来解释的话,就是“初梦”。
“其实……”
虽然我不觉得那两人会相信我的话,但让她们穷担心也不好,我便压低声音和她们娓娓道出实情。
“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大叔啊。”
“啊?”
两人都露出我预料之中的反应,我感到非常的满足。这也是当然的,突然听说“眼前的同班同学其实是一个‘大叔’”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相信嘛。
就算她们不相信也罢,但是从初梦中醒来的“我”,在此之前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大叔”,可我现在是个女高中生——虽然还是很不起眼就是了。
然后善纪同学与春冰同学是我这不起眼的女高中生的朋友,也就是所谓的“要好三人组”这种关系,我们会一起去上厕所,把桌子并起来一起吃便当,没有加入社团,放学后大家乘着同一班公车一起回家。
“呵呵呵,然后呢?”
她们两个没有说什么“听你在说笑”然后一笑置之,反而很认真听我继续说下去。虽然她们两个没有当真,但还是先配合一下——像是这种感觉,她们大概以为这是某种新的游戏吧。
“有!”
眼前有个人用力地举手。
喔~~不管是课堂上还是班会时间,很少举手发言的善纪同学却显得特别积极,我一边说“善纪同学,请”边用手指着她,允许她发言。
“也就是说,你是一个大叔,而不是周同学啰?那本来是我们朋友的周同学她跑到哪里去了呢?”
“不,周同学还是周同学。”
我还保有记忆,也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劲。
只不过我现在的心境就像是——真正的自己是“大叔”,而“大叔”在梦里成了周同学这个女生罢了。
“好难理解啊。”
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都纳闷起来。
“也是吧。”
我也不觉得光是那样解释,她们就可以理解,要是她们说“懂了”,反而才要担心她们脑子有没有问题,毕竟我也是直到不久前,才终于掌握、接受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刚才呀……”
我看着两人的脸说道:
“老师不是讲了‘庄周梦蝶’的故事吗?”
“喔喔~~。”
春冰同学点了点头。
“庄子梦到自己变成蝴蝶,开心地四处飞舞,等他醒来的时候,开始搞不清楚到底是庄子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自己,大概是这样的故事吧。”
第四堂课,老师教课教到教科书的内容断得刚刚好,为了打发剩下的时间便开始闲聊,这是老师闲聊时所提到的故事(附带一提,那是英文课)。
“我听了那个故事之后,突然顿悟了,原来世上还有这种想法,应该说……那想法比较接近我现在的状况。”
“大叔”的我和姓周的我,究竟谁是蝴蝶,谁是庄子呢?
“也就是说,你认为现在跟我们在一起的这个状况,也有”
春冰同学伸长了下吧说着。不愧是我的朋友,真有理解力,我
“只不过……”
虽然我有这种感觉,但也无法确认现在的这个世界就是一
“我找不到证明现在的世界不是一场梦的方法。”
最麻烦的就是这点。
“捏一捏脸颊呢?”
善纪同学指了一下她自己的廉价,说了这愚昧的提议。
“我试着捏过啰,果然很痛啊。”
我早就已经捏过好多次了,不过还是示范了一遍给两个朋友
右手用力捏左手手背,这当然很痛,手也会变红。
“那就代表这边是现实吧。”
解决了——善纪同学笑着说。
“但有时人也会做疼痛的梦吧?”
“喔,说得也是。”
善纪同学拍了一下手时,静静听着的春冰同学开口说:“就是呀。”
“我小时候……幼稚园的时候啦……还时常会尿床,所以每天晚上妈妈都会叫我起来上厕所,但渐渐地,我就开始做‘被妈妈叫起来上厕所的梦’,在梦里以为自己去了厕所,结果尿床了啊。刚才不是说我妈妈晚上都会叫我起床去厕所吗?做过那种梦之后,我每次都要先跟妈妈确认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才敢坐到马桶上,但后来我做梦时也会这么做,结果又搞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了。”
“也就是说,梦境是很拟真的吧?”
三个人坐在空的便当盒前,架着手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谓的梦,可是非常精巧的东西,所以无论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如何拼命说服我“这里是现实”也无法证明她们说的就是真的,也有可能是我做了这样的梦罢了。
“人偶尔也会做一些梦,醒来之后仔细思考后,发现根本不合逻辑,但在梦里确是很合理的。”
春冰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们口中的“现在的世界”其实是真的,但在我心里,“我是大叔”这种感觉依然很强烈。
我思索了一下,或许对“庄周梦蝶”这个故事里的庄子来说,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都不是现实吧?
打个比方来说好了,这整件事,也有可能是人们经由睡觉这个行为,时不时会穿越到异世界,在那里用别的人格生活在世界上,平时总是很顺利,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穿越了空间,但这次却发生了罕见的系统性错误,混杂了两边的资讯。这个比喻,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啊,我听过这种说法。”
春冰同学说道。
“咦?”
“记得是谁写的小说……主角在两个世界里来回穿梭。”
“喔,我也知道这故事,但那不是漫画吗?”
善纪同学补充。
“不是,我是从我爸爸的书架上看来的呀。”
“这样喔……那大概是不同的故事吧?不过只要找找,这类故事或许意外地多。”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发觉得那两人是在跟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很罕见的题材”,这么说来,眼前这两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吧?
“但我记得我读的,不是睡觉的时候穿梭世界啊。”
“我说的漫画跟睡觉很有关系喔。”
虽然很笼统,但春冰同学和善纪同学都大致跟我说明了她们看过的故事。
“然后呢?最后怎么了呢?”
我试着问问。
“咦?是怎样啊……?”
这两人都忘记了最重要的部分。
之后那两人把我的人生烦恼完全抛诸脑后,疯狂聊起漫画和小说,知道第五堂课的上课铃响。
“啊,对了。”
我听到铃响,百般不情愿地站起来,这时善纪同学向我问道:
“周同学你看到其他女生,会起色心吗?”
我顺着善纪同学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过完午休时间的同学们边嬉笑边走进教室的光景。
“……”
哼……原来会在意这种事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毕竟眼前的人外表虽是女高中生,却对别人坦白说自己其实是“大叔”嘛。
“放心吧,不是男生的身体似乎就不会起反应。”
我微微一笑。
这可不是谎话。毕竟我的脑子和身体都不是男人,就算看到女生,也不会产生性欲就是了,所以我当然也不会想什么“上完体育课真想喝杯啤酒”之类的事。
“既然这样就好。”
善纪同学说完这句话后,像是在说“这话题就到此为止”,背对我离去。到头来,她对这件事也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兴趣吧?比起这些事,趁现在赶紧打开教科书,解一题课堂上可能会被点到的问题,还比较实在。
* *
但既然我是当事人,可无法那么悠哉。
我试着推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除了系统异常这种假设之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造成了现在的状况吧?
例如……我无法坦坦荡荡地说明就是了……例如,在另一个世界身为“大叔”的我,对女校一直抱有异常的兴趣。
兴趣是偷窥女生,只要有闲工夫,没事就会在女校附近乱晃,每天这般度日,突然有一天从天上传来一道声音:
——既然你这么在意,干脆变成女高中生吧!
但反过来说,也说得通吧?
——干脆变成大叔吧!
(……咦?)
这我倒是有点自觉,记得是年底的时候,我跟哥哥为了一些小事拌嘴,结果那时被哥哥说什么“你简直就跟大叔一样”。
不过我哥哥会这么想,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与不幸,谁叫他平时抱持着无聊的妄想,以为世上的女生都会不惜努力装扮自己。就因为这样,他看到自己的妹妹就读于莉莉安女子学园这世人公认的千金学校,平时却一点不在意自己的外表,才会在那边哀怨,还说什么——你也向我学一下,就连男高中生也会注意自己的外在啊!
“变成女高中生吧!”和“你简直跟大叔一样!”这两个想法重叠,造成了影响。我现在的这个猜想,或许说明了原因。
(这个嘛……)
我望着坐在斜前方,留着柔顺长卷发的同班同学,她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肌肤白皙光滑,长相端正,自然散发出高贵气质。
要是我一生下来就有志摩子同学那样的好条件,我当然也会好好经营我的外表啊。
(不……)
就算不是天生丽质,只要处在受人瞩目的位置上,就会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外表吧?如果身边又都是些美丽的人,那更会去努力缩短那个差距吧?
我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声。
(真蠢,跟女高中生里的极品相比也太不自量力了。)
志摩子同学是现在风靡全校的学生会长之一——白蔷薇学姊——的妹妹。
* * *
既然这是一场梦,总有一天会醒来,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在这世界努力念书或让自己变美吧?
但如果这不是一场梦,该怎么办呢?
虽然后者也很有可能是事实,但如果是因为这么消极的理由,实在让人难以打起劲头来改变自己。
“茑子同学,我问你。”
我不着痕迹地向跟我分到同个扫除区域的同学说道。
茑子同学自称为摄影社的王牌,平时也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喜欢拍女生的照片,我在变成现在这样之前,一直偷偷怀疑茑子同学很可能是“喜欢年轻女生的大叔”,所以最近变成“大叔”的我,深深觉得茑子同学是我的伙伴……不……是我的前辈。
“什么事?”
茑子同学一边收拾扫除用具,一边转头回问。
“我只在这私底下说喔……”
我把自己的脸凑到茑子同学脸旁。
“茑子同学,关于你是大叔这件事,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啊?”
茑子同学睁大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头上明显地浮现了一个问号。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马上放弃,她只是因为还不知道我其实也是“大叔”而已,所以她还保持着戒心,才会故意露出那种态度吧?既然如此,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向她坦白,让茑子同学对我敞开心胸了。
“我其实有自己是大叔的自觉,所以说……”
话讲到这里,茑子同学开口说了:
“你停停。”
她用右手大大地在身前比划了几下,用全身的力量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不好意思,虽然你才跟我坦白了这些,但我没办法给你想要的答案。”
她似乎是在告诉我“找错对象”了。
“或许从别人眼里来看,我是个大叔,但我没有被大叔的幽灵附身,再说,我单纯只是一个非常喜欢拍女生照片的女生罢了。”
茑子同学铿锵有力地说完。
“这样啊……”
我才想要听听前辈的意见说……看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啊。
“啊!终于找到你了,周同学!”
这时,有一群同学慌慌张张地跑进教室里。
“发生什么事了?”
但抢在我问话之前,她们就先问了:“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人呢?”
“咦?”
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
“她们没有跟你一起行动吗?”
站在人群前头的桂同学,呼吸凌乱地向我逼近。
“为什么这么问?”
我和她们两个人的扫除区域本来就不同,无论怎么想,这时间里,那两人不可能跟我一起行动吧?
“那两人都没来打扫啊。”
“没去打扫!?”
还真不像她们的作风。
“要是她们有事得先离开,那我们也可以体谅啦,毕竟大家都是这样互相照应的,但至少该有人事前跟我们讲一声吧,要是一个团体里一次少了两个人,剩下的人很累耶。”
“嗯,你说得没错。”
“所以啦……我们才想说该不会跟她们要好的周同学也……抱歉。”
桂同学越讲越小声,大概是看到我手上紧握着湿透的抹布之后,知道自己错怪人了吧。
不管怎样,那两人同时翘掉扫除工作,到底跑去干什么了呢?
* * * *
两人的书包都还挂在书桌旁。这表示她们应该还没回家才是。
该不会是其中一个人身体不舒服或受伤,另一个人带对方一起去了保健室,然后就在那边陪对方呢?
“你们在找善纪同学的话……她刚才人在事务所前面喔。”
从其他扫除区域走回来的佑巳同学,把脸探进我们围成的圈圈里说道。
“春冰同学也跟她一起吗?”
有人问完这问题后,这回换别的地方传来声音。
“啊,春冰同学的话,我看到她走进图书馆里啰,应该是班会结束以后没多久就看到的吧,对了,是我去打扫的路上看到的。”
志摩子同学微笑地说着。看到同学趁扫除时间跑去图书馆,难道你就不会怀疑哪里有问题吗?
“咦?怎么了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看来她根本没有起疑心吧?志摩子同学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是不会随便怀疑其他人的。
“你们找她们做什么?”
佑巳同学问道。
“听说她们都没来扫地。”
“……只是偶然吗?”
一个人在图书馆,一个人在事务所前,虽说两边的距离不远但也无法因此咬定她们两人是预谋好翘掉扫除工作的。
正当大家架起手臂陷入沉思时,走廊上传来啪踏啪踏的脚步声。
“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那个人似乎被经过的高年级生警告了,但却只回了一句“是”之后,继续奔跑着,仔细一听,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那两人是在追逐吗?”
在志摩子同学安静地说完的瞬间,脚步声在我们一年桃班的教室前停了下来。
“周同学!”
随着停下的脚步声,打开门扉走进来的是……毕卡索“格尔尼卡”(毕卡索Pablo Picasso的名画之一。描述二战时西班牙弗朗哥政权的暴政)里的那头牛和孟克“呐喊”(孟克Edvard Munch1893年的作品。以表现主义绘画风格绘出现代人被存在主义焦虑侵扰的现象)里捣住耳朵的人——才不是……是大家正在讨论的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
“啊!?”
看到那两人超乎寻常的样子,本来围住我的同学们都同时向后倒退一步,但下一秒,那两人从左右同时用力地抱着我。
“周同学,拜托你。”
“是大叔也无所谓,不要从我们身边消失啊!”
我的脸颊周围,有一种像是抱着婴儿时会有的温暖、潮湿空气,这是什么感觉?啊,原来是两人的泪水增加了我脸颊附近的湿度。
“……各位,抱歉。”
我向同班同学鞠了一躬之后,把还依偎在我肩膀上的两名好友带出了教室,由于其他人都吓呆了,她们也没多说什么,默默地目送我们离去,但我想之后她们一定会来追问才是。一想到这点,不只是肩膀,我连头都开始沉重起来了,等一下究竟该怎么跟其他人解释才好呀?
总之我向先找个能让她们冷静下来的地方,漫步在走廊上。穿梭而过的人们看到我们,应该都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了吧?但我光是要笔直前进就有困难了,实在没余力去注意其他人的眼光。
抵达中庭之后,我停下了脚步,要是离校舍更远一点,人也会更少,但我已经不行了,被两个人左拥右抱地走下楼梯,简直是一种拷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挪开圈住我脖子的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的手臂,深呼吸了一下,我大概也能猜到这两人会哭成这样,应该是因为我的关系吧。
“你们翘掉扫除工作去干吗了呀?”我尽量保持冷静地问。
“我在事务所前的公公电话亭里……”
善纪同学一边吸鼻涕一边说:
“打电话。”
“打电话?”
“我打去表姊家里,我表姊结婚了,现在住在琦玉县,去年生了个女宝宝,超可爱的……”
善纪同学表姊的现状,似乎不是重点,但为了让她能好好继续说下去,我点了点头说“嗯”之后,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要打电话找表姊?”
“漫画。”
“咦?”
“我想问她那个漫画故事的结局。”
“漫画……?是你之前说过的,主角在睡觉时跑到了异世界的那个漫画吗?”
听我问完之后,善纪同学点了点头。这时,春冰同学也含着泪哽咽地说:“我也是……”
“我刚才也在图书馆里看书,我找了爸爸书架上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等不了回家之后再找……故事很长,所以我只看了一下结局。”
“真的假的……?”
虽然这两人刚才听我说话时,都表现得像是对我的话题没太大兴趣的样子,原来她们其实很在意啊。受到她们的影响,我也差点要哭了出来,不过我努力忍了下来。
“然后结局是怎样呢?”
我有些畏缩地问道,我很认真地问她们,毕竟这两人为了我,采取了这些会让同班同学产生反感的行动,所以认真问她们,就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他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善纪同学说道,她本来已经停下的泪水,现在又流了出来。
“我看的故事也是……主角决定留在另一个世界。”
春冰同学也跟着“哇啊”地放声哭起来。
“不管怎样,周同学,你别去另一个世界呀。”
两人又紧紧抓住我哭了起来。
“嗯、嗯,我知道了。”
我现在的心境,就像树林里的大树一样,张开双脚站稳在地表上,抬头望着天空,听着不是蝴蝶,而是不合季节的蝉鸣般哭泣声。
三人呼出来的白色空气,汇聚成一条白烟,消失在云端里。
* * * * *
据说那两人所读的故事里的主角,本来能够自由穿梭两个世界,但“他”最后都选择留在一个世界里。
我遵守与她们的预定——“不去另一个世界”,于是,我依然用女高中生的身份,度过我的每一天。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跑到另一个世界,但我的好友们说其实方法很简单。
具体来说,就是在这里找到比另一个世界更多值得留恋的羁绊就行了。
我们今天也很要好地一起站在厕所的流理台前聊天。
“会去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主动选择留在那里的。”
善纪同学把护唇膏涂在她那有点肉肉的小嘴唇上。
“像是有人需要他留在那里,或是决定在那里处理还没做完的事等等,这些都是让主角下定决心的因素,只要你在这里找到这类因素就好啦。”
春冰同学点完眼药水,用手帕压住她湿哒哒的眼睛。
看来对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来说,她们所在的世界才是“本来的世界”吧,但对我来说,我不知道哪一个世界才是“我本来的世界”。
不过当我还是女高中生的周同学时,也没有自己是“大叔”的这种记忆,所以说,或许她们“本来的世界”其实就是“周同学本来的世界”,而对“大叔”的我来说,这里反而是“别的世界”吧?那要是“大叔”的我最后在“别的世界”里找到了生存的意义,我就会舍弃“现在这个世界吗?”
“嗯……”
我迅速地用梳子梳着头发,敷衍地回了答复。
不过事情未必会像故事里一样,有一天必须做出选择才行,说不定我一辈子都能在两个世界里来回穿梭啊。
当然,跟我表里一体,成对的“大叔”,也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妄想罢了。
不过现在的我,很想要留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要是我感到没有意义继续留在这里,而“这个世界”变成了一场梦的话,善纪同学和春冰同学也会成为一场梦。
那就太可惜了,我可无法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