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水花/湍流/豪雨不禁让人怀疑自己到底漂流到哪个暴风雨海域。
凉月睁大视野快被剥夺的双眼想看清前方——呼吸不顺/还很丢脸地又呛到了。
单单只是将气囊困在桌子上的克难筏、将自己绑在筏上的绳索、还有筏的另一头以同一条绳索联系住的男人,就是自己赖以活命的一切了。凉月迫不及待想早点脱离这个愚蠢的状况,专心一意不停踢水。
「还差一点点!就快到对岸了!快游,黑犬!让我瞧瞧你的毅力!」
派屈克在筏的彼端呐喊——与其说受到他的激励,不如说凉月想早点游到对岸好恰似对方的恨意完全燃烧,藉此在任何特甲与传送后援都没用的湍流中挣扎前进。猛然惊觉时,她已朝草丛一头撞上去。
绑在腹部的绳索被一把扯开——手臂被抓住——整个人被提上去。
克难筏自身体下方消失、转眼间就顺着水流冲走了。
凉月连一丝在大地上落脚的喜悦也没有,慌忙爬上斜坡/攻顶/在平坦的草地上滚转、气喘吁吁。刺客派屈克俯视着她说:
「这里还不是终点。」他拿到割断绳索——迅速拔腿狂奔。
《黑犬,听到请回答。黑犬。》无线电响起——米海尔。
《是,中队长!》上气不接下气——叉开腿停下。《她们两人呢?平安无事吗?!》
《红犬与白犬都没事。红犬击退了地方特甲儿童。白犬身受重伤,但她自行做了应急处理。你们三人果真都是斗志惊人的战士。尽管受创严重,依然没让伤害波及一般百姓、击退了敌人。你那边的状况如何呢?》
听到伙伴们没事,她松了好大一口气——心中回应:我也刚渡海上岸。《我正要前往机场的供电管理设施。有个拜仁在说调查电力就能找出敌人的藏身处。》
《那是公安常用的搜查手法,相当聪明的对策。只有你们两个应付得来吗?》
《咦……》凉月暗忖:我是被交付了什么跟什么任务来着?《不就是救出女飞官,再将白种女人、唐装集团跟那个理察什么鬼以及地方的特甲儿童痛殴一顿、踢回他们故乡就好了吗?》
《你只要能完成前面一半,我的官阶就让给你。状况一有变化就向我回报。》
《了解。》通讯结束——两人继续冒雨奔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我又需要你的拳头了,黑犬。」派屈克敲敲上了锁的坚固铁门。
叫你别那样叫我,你是听不懂啊——凉月以调整好呼吸为优先,只在心中回骂/将铁门一拳打飞。
警报声大作——派屈克抓起灭火器敲坏警卫室门把/娴熟地关掉警报/顺便将全部置物柜的锁「喀锵、喀锵」敲坏,物色里头的东西。
这是抢劫吧?这么限定嘅凉月打开冰箱——发现瓶装水=未开封。
她毫不客气地开来喝。虽说刚才差点淹死,不过现在喉咙实在渴到不行。
「幸好这里不是丛林,文明的产物处处可见,谢天谢地。」
派屈克——将警卫制服朝凉月一丢,自己也拿出瓶装水喝/另一只手快速解开上衣纽扣。顾虑一下别人吧,混装。男人露出锻铁般的解释胸膛/凉月不悦地移开目光/抱起衣服走到隔壁房间。结束从早上算起不知第几次的换装后回到原处,派屈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将某个东西递给她。
「冒险之后本来就会找到宝物。想抽的话就趁现在多抽几口。」
香烟=Lucky Strike——警卫买的。
居然被大人劝烟——有点畏惧——从烟盒拿出一根叼着。
掏出ZIPPO打火机——盖子可能在来的途中不小心打开了,湿湿的点不着火。
「上面刻了句很棒的字句,可惜现在状况不佳。」
这回他递上了打火机——帮凉月点烟。这是头一次有大人帮她点烟。
话说回来,他怎么知道她抽烟?是在侦讯室透过镜子看到的吗?
凉月虽然心里有疑问,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还真亲切。」半眯着眼——眼珠子往上翻。「……我很臭吗?」
「不,【你】不愁。你输给自卑感,处处贬低别人的行为才臭。」
一针见血的话语刺入——胸口刺痛不已/冷哼一声/脸偏向一旁。
不管她多想让内心变得尖锐火爆,某种情绪仍慢慢发酵盈满心头。
至今没有一个人当面跟她说那种话——为了她好而说。
派屈克迅速走向配电室——凉月连忙拿着水跟香烟跟在后头。
「每当我想戒掉【这玩意儿】时,恶魔就会告诉我少了它人生的意义何在。真是伤脑筋。」本人一点也看不出有伤脑筋的样子,心情很好地吐起烟圈——他像个不良少年般耸耸肩膀,按下终端机开关,甚至还吹起口哨。「在我查到那班家伙的巢穴之前,你就先休息吧。或者你想去觅食也可以。」
「你说的话前言不对后语。」凉月——略低着头/不知何时泪水背叛自己的心情流下。「说什么不要叫小孩杀人,结果还不是叫我去追敌人。明明就把人家当成小孩,却一脸坦然地帮我点烟。」
「那根烟的纪念性质居多。」派屈克背对着凉月摇摆身体——仿佛脑中在接受收音机电波。「毕竟我们靠着那么小一艘克难筏奋力渡过了洪水。假如你主动说想抽一根,我可能还会犹豫哩。还有,说小孩【怎样又怎样】是我失言了。当我已经是他们的一员,我又很希望那孩子活下来。推荐那孩子当主力部队联络人的也是我,那样一来他的幸存几率就会大大提升。那孩子本想阻止家人别再深入激进组织,结果自己也被迫拿起了枪。私底下的他,表情就像个沉迷于手机游戏的十七岁孩子。」
而我却杀了形同徒手的那家伙——在她开口前,派屈克又说了:
「在那个状况下,枪里头有没有子弹,都跟结果无关。那孩子不管到哪儿都很不幸。何况你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解救人质与队友】。最不会出错的手段,就是迅速制伏执行犯。你有大人也会相形见绌的胆量与毅力,是天生就敢面对战斗的战犬。我老是逞口舌之快,针对你自豪的特点净是挑毛病,真不好意思。」
我哪有什么自豪的特点——想这么回应,却回应不了。
看着一个静儿读取电力档案的派屈克背影,凉月突出细长的烟雾。
她隐约想起为了保护易碎品家园,客死异乡的俄罗斯人。
死者会成为生者的活路——留下这句遗言死去的男人。
不知怎地,她觉得派屈克也会认同这句话,只是他的解读跟俄罗斯人不一样。
为了不让死者白白死去——所以「作为生者」就得继续前进到最后一刻。
那才是自己的职责——男人的背影是那么说的。两月就是这么觉得。
幸福的景象逐渐远离。狩猎的森林——温柔的爸爸——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事物。
然后阳炎睁开眼睛,看着凝视自己的米海尔。
这儿是机场某个候机楼——可能位在二楼,靠第一航厦与西栈桥通道这边。否则被委任为全体部队总指挥的米海尔,不可能会待在自己身边的。
她微微直起身——已经送还成平常的手脚/有人帮自己换上干净的<航警>制服/身上盖着印有<航警>标志的毛毯/大概是在对面忙着照顾伤员,走来走去的<航警>女课长帮忙打理的吧,阳炎心想。
「要不要紧?」米海尔——少女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没了平日的捞神在在,也不是工作时严格的表情,毫无警戒之意,甚至也并非紧张。
明白到「他在担心我」时,泪水忽然像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你叫我射击?!」
米海尔很惊讶——这迷惘、又像是被戳到痛楚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是阳炎首次在这个男人脸上见到。
「叫我射可能是你昔日重要伙伴的人?!曾经跟你一起战斗的人?!【要我一个都别放过】?!【你现在还会叫我那么做吗】?!」
「你会。」——她/我/阳炎心想。
这是真心话,同时也是借口。推卸没命中目标一事的责任——害怕面对目标临阵退缩的自己遭到责骂、对于自己无法响应他的期待感到懊悔又难过、对于自己害怕羞辱过自己的敌人觉得既没出息又生气、之后做的梦又幸福得近乎悲哀。再也回不来的那些人事物比起现今拥有的还来得重要许多,让她好生痛苦。
她好想将内心的苦楚一股脑儿诉说出来。
即使还有其它伤亡的队员——但她只想跟温柔陪在自己身边的对方撒娇。
「你们的谈话内容……听起来就像非常了解彼此!我……要是没有听到那段对话,我……我肯定不会射偏的……更不会临阵退缩……」
呼吸抽抽噎噎地不顺畅/说话也结结巴巴/在讲什么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航警>人员们不是朝这边偷瞄,又装作没看到。米海尔拿出手帕,看到上面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表情显得又羞惭又悲哀。
他想收回,阳炎却立刻抢走那条手帕,发出很大一声「噗——」极其用力地鼻涕。
米海尔吓得目瞪口呆。然后他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女孩身旁跪下,申请认真地想要求婚。当他正要开口时……
阳炎做了个出人意表的动作——像是要利落地剪断什么似的、深处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按在米海尔的唇上。
当然,米海尔绝对不是要求婚,而是要说「对不起」或是「我很抱歉」、「是我不好,拍给你这么讨厌的工作」等等道歉的话语。
可是阳炎有种预感,当这个男人说出「那些话」的那一天,她将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因此就算赌上所剩无几的面子也得阻止他。
「偶费刚淮的胡言滥语刚泥耗歉。(我为刚才的胡言乱语跟你道歉)」她抽抽噎噎地说:「请泥放了吧。(请你忘了吧)」
听到阳炎忽然发出难懂的言语,米海尔皱了一下眉头。
他直盯着阳炎——露出思索的表情——不久,像是谅解似的微微点头,抓下少女按着自己嘴唇的手,用力握住。「我要谢谢你。多亏你压制住那群怪物,大家才能得救。我欠你很大的人情。」
这句光辉的言语与耶稣基督复活同级,足以名垂青史——却让人感到非常悲伤。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何害怕踏入男人的过去。
这个人一定会离开。
等到过去全部算清完毕后、等到所有寄托都交付给自己之后,他肯定会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阳炎非常肯定男人会这么做。
心口绞痛不已,仿佛重要的东西被人二话不说抢走般那么痛。
就像那副幸福的景象,成了永远的过去时一样。
我不要——死也不要。再次尝到那种痛苦,叫我怎么受得了?
她牢牢回握对方的手。哭红的肿胀双眼像是在要求决斗般凝视着米海尔。
她要让这个男人欠她还不清的人情,在她面前永远抬不起头的天大人情。
少女要让男人觉得,没有她就活不下去:要彻底抓住男人的心,让他压根儿就不会想要离开。她只能这么做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她会跨越今天所受的一连串心灵打击,漂亮地完成任务给他看。若不这么做,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又会回到爸爸死后,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最差状态。
她打从心底,对那样的状态敬谢不敏。
装满全新子弹的弹匣,用力敲进自己的心、猛然拉动滑套、将子弹滑顺地送进枪膛、她耳边甚至听到了击锤扳起的声音。
战斗准备完毕,放马过来吧。
心情一口气脱离自暴自弃的铁路,吃力回到自我的轨道上,她/我/阳炎握住对方的手足足一分钟以上,瞪着对方说道:
「【我与我的来复枪没有问题】。下一次,绝对会解决敌人。」
完好无事的咖啡厅目前暂代医务室,里头烧开水、集中放置医药品的一角——某个倒霉今天值班的机场医务员,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血衣,剪刀胸脯下方的「那道伤口」后大吃一惊,停下了动作。
那张脸就想要告知踩到地雷动弹不得的人那玩意无法拆除——也就是得努力说服伤员,自己真的爱莫能助的表情。
「……状况怎么样?」一旁的巴洛神父询问——医务员动作僵硬地摇摇头。
夕雾只是以晶亮透明的眼睛看着两人。
一旁是点滴——机场常备的输血袋/但存量不多,优先调来一袋。
在传送员暨联机官的辅助下,她只有左手仍机甲化——其它的均已还送成平常的手脚。
左手——用钢丝扎入自己的血肉止血/缝合/固定——纹风不动。
「我……我先帮你止痛、施打药品预防感染……」总之先说些话安抚夕雾,寻找她手臂联结部份注射/清洗伤口——投降。「接下来我就没办法了……这只左手一拆下来就会出血……医务室又在淹水的一楼……就算那个地方尚可使用,设备也不足以进行紧急手术。我认为应该立刻将你送往室内的急诊室,不过……」
「不要紧的。」这不是您该负的责任,没人会怪罪您的——缓和对方的情绪之余,夕雾提出一个要求:「可以让这只手固定不动吗?」
「啊……可以可以……」像是这个就办得到似的,医务员用绷带、肌能贴布与三角巾将夕雾的左手绕了好几圈,固定在躯干上。「……你不会痛吗?」
「不会。」她撒了个「小」谎。「因为夕雾是特甲儿童,轻快去帮助其它人吧。」
「好……」医务员——憔悴地微笑/像是多待在夕雾身边一秒都很难受似的迅速离席。
夕雾换上<航警>准备的衣服后,与巴洛神父一起离开化为野战医院的咖啡厅,经过免于破坏的邮局办公室,前往警卫室。
「你真的……打算这样继续战斗?」巴洛神父——宛如是自己伤了夕雾,还逼她这么做的沉重声音/沉重眼神。
「因为夕雾知道,痛无法消除。」夕雾——以声音/眼神/微笑表明这是她自己的意志。「夕雾知道,痛是为了动。夕雾没问题的,神父先生。」
「……是吗?」巴洛神父——沉重地微笑/体谅少女的意志。
夕雾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知道」,决定问问看。
夕雾想问的事有好几件,其中之一就是她见过的幽灵少女,但她又有些顾虑。毕竟那位幽灵少女很可能「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仍在这世上」,才会像那样隐身起来。
因此她决定暂时不提幽灵少女,改问这位神父目前她最想知道的事:
「神父先生,那两个孩子只能传送【几次】、或是【一直不断传送】吗?」
「那两个孩子?」巴洛神父——诧异/思索。「……你是指特甲猎兵?几次是……?」
「在地面的孩子【一直在算次数】,在天上飞的孩子【一直在算时间】。」
巴洛神父恍然大悟——立刻说出夕雾口中「那个」专有名词:「你是说他们设定了传送界限……?为了防止住服务器从中干扰,他们采取了那样的措施——」夕雾仰望着神父——巴洛神父非常清楚什么只有他才能办得到。那也正是神父本身最大的痛苦,但他并不讨厌对眼前的少女、以及因受伤与孤立苟延残喘的人伸出援手。
「我这就去分析。到时得借重你们MPB与MSS两边的力量。」
少女点点头——无言地表示自己不需要神父的陪伴。
巴洛神父快步回到技术人员群聚的房间,夕雾直接走向出境区。留下来防守的八人有六人受伤——他们勉强在全员幸存的情形下击退唐装集团,其中还能动的四名正忙着重新设置陷阱与路线。
夕雾走过切割得凄惨无比的免税商店,凝视暗夜中的雨。
要怎么做,「现在的自己」才能阻止那两个恐怖的特甲儿童呢?
一想到这点,胸臆伸出就痛得不得了、害怕得要命。
「……这是因为痛无法消除。」悄然低语——说给映照在窗户的自己听。
《能消除哦。》
就在此时,「那个声音又来了」。
在仓库/开战前的指挥所听到的温柔——又澄澈的声音。
《……只要方法正确,一定……可以消除的。》
忽然间,夕雾明白了「那是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不会吧,想不到他会「在那种地方」——无人相伴的场所。
《……你一直呆在那里?》夕雾以无线电与对方通讯——等了好一会儿,对方却完全没有响应。
顿时猜到——他可能害怕被别人知道藏身之处。
《……你叫什么名字?》她改变问法试探看看,但响应她的依旧只有雨声。
夕雾离开窗边,表明自己没有强迫对方回答的意思。
就在她走向阳炎休息的候机楼时——
《太公望。》
对方澄澈的声音,于夕雾脑中轻轻响起。
《与对方的交易似乎失败啦,红三。你该不会对那位旧识前队长手下留情了吧?》
管控室的屏幕——模样依然喜滋滋的理察•特拉克尔。
「别小看他了,那男人可是夺走我左眼的罪魁祸首。」
扛着来复枪的女人——笑容阴冷得犹如里头混有无数根细针的冰淇凌。
《那倒是,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吧。》
「他们还没发现<货>。只是凑巧选中「那座仓库」收纳战斗机。好不容易锁定了场所却传来这个坏消息,真是倒霉透顶。我果真跟这座城市八字不合。」
《哎呀呀,说来赤鹿也很在意同样的魔咒呢。对了,「在那座仓库」的战斗机,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除了那里,没别的地方有疑似战斗机的物体了。他们也没时间拆解那么庞大的机体。总之我这边负者夺取<货>、销毁战斗机、掩藏「两边的管道」。按照约定,<货>就当作是我们的报酬。逃脱的管道就由你负责张罗了,特拉克尔。」
《这点你不用担心。虽然托大洪水的福打乱了计划,船只还是顺利安排好了。倒是无法启动牺脑体兵器,实在是很遗憾啊。》
《那个蠢蛋要是能将特甲儿童之一轰爆,我们就轻松多了。配给他那么多装备居然搞砸。下次挑个精明能干点的。》
《就心里侧写结果而言,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能是有陆王与秋水两人助阵,他才会大意吧。》
「我可没说那边的特甲儿童会使用足以对抗那两人的武器哦。要是再被打得落花流水,就真的得考虑撤退了。毕竟我这边的部队剩下不到十人。」
《她们对于LEVEL 3「还没完全上手」,不会是陆王与秋水的对手。至于数目,<虫>不是就可以递补了吗?》
「你当真要操纵那讯中国人?他们可狡猾得很喔。」
《大多数黑孩子都过着难以想象的苦日子,换言之她们是我的优良客户。请再三叮咛陆王和秋水务必要主翼传送界限。回头我再通知你们船的位置。》
「记得准备能载走<货>的大船。我可不想做白工。」
《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人生。》特拉克尔——回以法语/淘气地敬礼/结束通讯。
「务必定好仓库的动静。船一备妥,工作就开始【收尾】。」
女性堆在管控室工作的武装犯下令后边步下扶梯。
带刺的甜美笑容转向破掉的窗户——照亮黑暗的塔台灯光。
「人生是宝山……只要有枪与子弹。」
刺仿佛渗入了毒,冰蓝右眼瞇细——机械左眼红光闪动。
「跟我说这句话的人,可是你喔……米海尔。」
「你有完没完啊,秋水。你这呆子~喀喀喀哒吵死人了!」
塔台——阴暗的办公室中,身体后仰喝水,喝到像在淋浴的陆王。
「是很吵没错,但不将虫穴彻底捣毁,我们也无法安心啊!」
执拗地用喷灌继续喷洒的秋水——使用附近搜括来的除臭剂/定型喷雾/喷漆,翻倒椅子/踢倒置物柜/破怪扩音器/到处狂喷。
「这样又是怎么个安心法?」陆王——嗤之以鼻。
「那些虫就跟蟑螂一样,就散发死亡哒臭味。」秋水——死命狂喷。「哥哥在达佛不也见过?蚊蝇会朝身体虚弱哒人靠拢,蟑螂都是专攻快死哒人。它们就跟死神一样,知道谁就快死了。蟑螂靠近谁,就表示谁身上飘出了死亡哒未到。」
「我们还活跳跳哒耶?」
「这些虫会传染【死亡哒异味】。就像蟑螂会散播病菌一样。被他们爬上身,就表示离死亡不远。我刚才也看见了,警察那群人、<红准>那些人、虫爬上身后,很快就死了——」
「别再说了——!!陆王——丢出宝特瓶」在秋水周围洒水。「根本就没有虫!全都是你在幻想!你在达佛变得好奇怪!一个不小心摔进腐尸跟蟑螂海后就变成这样!」
「吵死了——!哥哥你才是,一天要喝多少水才满意啊!」秋水——眼睛充血,闪现危险光芒,踢飞椅子。「干嘛都喝到吐了还要喝!够了,别再喝了!想溺死哒话,跳外面哒河比较快!」
「你在胡说什么!待过达佛就知道,喉咙渴得要命是很正常!」
「这里不是达佛!!」
秋水尖叫——眼睛倏然睁得奇大/看着宝特瓶命中墙壁/呲牙咧嘴。
「在这里——!虫穴在这里——!丢得好,哥哥~!」
他喜滋滋地双手抓着喷灌网湿掉的墙上喷——墙壁因为除臭剂与造型产品变得黏答答。
「……谁理你啊!呆子~」陆王——焦躁地又开了一瓶新的瓶装水。
「受不了。总~算驱虫完毕~这下口以安心了,哥哥。」
「是吗……」陆王臭着脸喝水——又吐回去——毫不在意继续喝。
「哥,问你喔。」秋水沿路踢飞挡路的桌子与椅子——来到兄长旁边的窗沿,一屁股坐上去。「你没带头盔哒话敢杀人吗?」
「当然敢了,只不过脸遮起来哒话,比较能【不假思索地杀人】。」
「可是【那个美人】,没有一个把脸遮起来,那又是为什么?」
「我哪知。大概是没人帮她们打造头盔吧。」
「被你杀死哒那些人眼中会映照出你哒脸,你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吗?」
「我哪知啊,视他们自己脑筋有问题吧!」
「哥,问你喔……我们有想做什么来着吗?」
「做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
「就是那个红发美人啊。我从刚才就想她想得不得了。说到净化,其实不用摸奶揉臀,也好有【别的事】可做吧……」
「啊?还会有什么?那你倒说说看。还会有什么?」
「什么啊……说话吧。」
「真搞不懂你耶。你想跟她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我就是想跟她说话。就像……为什么没戴头盔之类的。」
「你耍什么白痴啊,真是~」陆王搔搔光头——将手中的宝特瓶捏得扁扁的。「不然就将那些家伙大卸八块,他们若还有呼吸哒话再问问看。」
「跟奄奄一息哒人怎么对话啊~要对话当然是正常哒对话比较好。」
「白痴啊你!把人家折磨成那样,还妄想跟她正常对话?再找别人吧。」
「除了那个红发美人外,我谁都没兴趣。再也没有比她更坚强哒美人了。」
「太迟了。死心吧你。」
「是吗……」弟弟喃喃自语——玩起喷灌。「或许真的太迟了吧……」
「本来就是。」哥哥脸转向窗户——喝水。「可恶。雨越下我越渴~这场雨究竟何时才会停啊~」
「哥……问你喔。」
「又怎么了?」
「我们……为什么杀掉剑那家伙呢?」
「你白痴啊。带着那种脑筋不正常的跟屁虫,迟早换我们没命。」
「的确,剑后来变得好奇怪……只是我忽然想到,【头一个】开始口渴、看见虫的人不就是剑吗?」
「是吗?」陆王又搔搔头——头痛似的揉揉前额。「我记不起来了。」
「是那样没错。他老是说喉咙很渴、有虫跑出来。我们觉得他很烦,不断欺负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失手杀了他。」
「……是这样吗?」焦虑难耐——摇摇头。「我想不起来。怪了~一谈到那件事,喉咙就好像有血渗出来,不那么渴了。」
「哥……我想,剑会不会代替我们背负了什么?喉咙干渴、看到虫都是他一个人先……」
「那又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闪闪发光的眼睛带有杀气——宝特瓶都被压成圆形/脚下瞬间成了水洼。「就跟你说太迟了,你听不懂吗?【一切都太迟了】、你这呆子。将我们留在尸体与蟑螂海中就走人哒军方与国家,我全部都要毁掉。那样一来我喉咙哒干渴、你看到哒虫也会消失。除此以外,我们没有能正常活下去哒方法了,找遍全世界都没有。」
配电室——这一带的电力消耗档案一一打印出来/打印机全速运转。
凉月按照派屈克指示,用胶带将纸帖在墙上——在室内贴满「电力地图」。眼色鲜艳的图表——简直像在准备狂欢派对。的确也活泼得像是在狂欢的派屈克——啃着凉月在职员休息室找到的饼干。
「这里的公务员真勤勉。疏散避难前,依然按照规定程序做好各种备份。所幸没有勇气可嘉的警卫人员留守,我可以安心地玩到它挂。」
「看这种东西就能查出来?」少女感觉像待在档案花海里,头晕目眩。「MJ是啥……」
「百万焦耳(Megajoule)。一瓩的装置在一千秒内,也就是十六分钟又四十秒内所做的功,等于十八分之五度(注:电的计量单位瓩时(KWH)=一度电。)物理功课没教吗?」
「我的理科很差。」不悦——忽然间讨厌的记忆又复苏,凉月瞪着男人的侧脸。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准备大考?」
「你真的在准备?」对方淡淡会问——没规矩地将沾到手上的饼干屑舔掉。「那你真的太伟大了。尽忠职守的警察很少,好学不倦的警察更是少之又少。」
「干嘛称赞我?」越发不爽——少女害怕对方何时又会恶毒地批评,心变得尖锐。「你刚才不是猛批我吗?说什么【我很臭】之类的。」
「你是说与那位情报提供者通电话时,你【自卑感尽出】的事吗?」
伤人话语轻描淡写地出口——凉月反射性想海扁对方一顿,但她这次也下不了手/甚至无法握拳/臭着脸转向一旁。「……对啦。」
「我我瞎猜的。」神色自若。「我只是运用心理侧写的基本手法随口说说。不是你真的【很臭】,也不是说准备大考不好。」
「……基本手法?什么意思?还有别人像我这样吗?」
「【自爆恐怖分子】之类的。」看着屏幕的派屈克语出惊人。
「搞……搞什么鬼啊!不要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生气——但她也知道自己并未真的生气——只是深怕对方触及自己更纤细的神经,内心惶恐不安。「我、我虽然不是什么不懂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但也不是贫民窟出生哪!尽管不是虔诚的教徒、但也不是偏激的无神论者。虽然我很讨厌这个世界,但也没绝望到那种地步……」
「没有那种自爆恐怖分子。」派屈克——态度比以往更认真。「自两百年起,自爆恐怖分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普通人】。不知世事的有钱人、对生活感到绝望的贫民非常少。大多数都是有相当的教育程度与社会地位,而且【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摸黑乱闯的人】,被恐怖组织、反社会狂热集团或非法商业团体所吸收,自己率先【接受再教育】。他们为了寻求为个人的失败或自卑感赎罪的方法,走上名为自爆的暴力之路。以【我的城市】、【我的国家】、【我的民族】等制式口号为借口,丝毫不想解决事情,只是一味学习【保护自己的心不受伤害即可】的方法——」
「我……我……」凉月声音颤抖——泪水在眼眶打转/收不回去/男人的话语刺入她心底,化为疼痛。「我才没有……那样……」
「没错,【你与他们不同】。如果你放弃与自卑感战斗、明明对这座城市没有归属感,却仍死命想抓住这根浮木,那么迟早会受到某个组织利用。」
「你、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对这座城市没有归属感?你呢?你就有吗——」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因而背过脸时——怀中传来震动/来电铃声。
妈的——每次都在最差的时间打来!
「等你拿到情报后,我们再继续聊。情报才是最大的援军喔,黑犬。」
「啰……啰唆!」他背对派屈克走开——拭去眼角的泪水。
掏出行动电话按下通话键贴在耳旁时,情绪忽然溃堤。
「嗨……」哭声——噤口/祈祷对方不要听见,但显然没有。
《呃……是「本小姐」。》话筒彼端语气听来很怯懦。《本小姐是凤•尤丽……》
「我知道。」鼻音比刚才更严重了——得设法瞒骗过去。「我是凉月•黛德丽•舒兹,被这场豪大雨淋得一身湿,所以鼻水留个不停。有情报吗?」
《呃,是的……》但似乎没骗到对方。《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啦。」凉月咬牙切此地回应:「怎样?有查到中国男人的姓名跟出生年月日吗?」
《预估计很快就会查到。》凤的口气转为愤怒——本小姐会连血型也一并奉上!剑拔弩张的弦外之音。《我们查出重要的情报。其一为「我们这边」的特甲猎兵之一,正是小姐提过的白露•鲁道夫•哈斯——通称「鸟杀手」的少年。》
寒意穿过颈项/果真是那个短时间即展现压倒性战力差的对手/凉月亦察觉到自己心中,电锯的声音还没那家伙来得恐怖。
「……你居然还能活着,真不简单。」率直地佩服。
《那当然!》意气用事的声音——向来对方也同样害怕。《此外,分析过「两边」的战斗资料后,已确定敌属特甲猎兵有传送界限。》
「传送……界限?」
《他们在特甲传送上设定了「时间与次数」的限制。这是为了防堵住服务器的干扰,因而不可避免。只要抓住这点猛攻,我们就有胜算。》
所以,我们携手努力吧!对方那种优等生的态度让凉月很感冒——但她忍住没发作。
「好,在那些家伙时间到之前,我会奉陪到底。还有其它情报吗?」
《另一个就是关于<货>的情报。》小姐,道这个谢不为过吧?对方的口气似乎半死心半不满。《将<货>送到小姐那边机场的人物,极有可能正是艾洛思•布伦纳的子孙,我们认为这是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为「两个男人之一」的有力证据。这样一来,战斗机航路就很重要了。》
这些全是臆测,而且你的臆测活像在报气象——突击手忍不住如此响应。「……怎么说?」
《也就是说,<货>与战斗机可能是经由「同一样的管道」进来。他们以战争为掩护,进行军火走私与洗钱等非法行为。中国籍飞行员就是「想将那条管道公诸于世的告密者」。至于那个武装集团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隐藏那条管道」——》
「你真厉害。」不自觉泄露了真心话。
《咦?什么……?》声音似乎有些动摇。《什、什么厉害啊……?》
「什么地方……」是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凉月边自问边回应:「你竟然能想到那一点。像我就完全想不到。」
《不是……那不是本小姐一个人想的,只是综合各方情资而已。》对方恼怒——个性非常一本正经。《换……换言之,假如与国际性的非法管道有关,「战斗机的飞航记录就能成为左右联合国都市战犯法庭的有力证据」。所以战斗机跟飞行员都得保护好。》
——你是为了什么而守护城市?凉月忽然很想问她。
她内心有明确的理由让你这么做吗——肯定有吧。凉月心想。
再度热泪盈眶——可恶,再让丢脸的声音传过去还得了!
「明白了。我这边正在追查女飞官的下落。我们会连战斗机也保护好。」
《那个……》传来担心的声音。《请问……你是不是在哭啊……?》
「笨——蛋。」努力虚张声势——回以嘲讽的语气。「我哪有哭的闲工夫啊。我只是之前差点被洪水淹死,哭丧着脸的人是你吧,大小姐。」
《什么……?》话筒的另一端的声音听来有些惊慌。《为、为什么……》
「乘联合国大厦还没沉没前,多给我点情报吧。掰!」
她正要直接挂断电——忽然感谢的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有了你提供的情报,也许这次我们就不会搞砸了。谢啦,【爱哭鬼大小姐】。」
这封号与对方的形象莫名其妙吻合耶——想着想着,凉月结束通话——将手机收入怀里。
回头——发现派屈克正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看、看什么看?」不知对方又要说什么话伤人了,她准备接招——瞪视。
「你终于能对情报提供者表达谢意了。这表示你【长大了】。等你跟伤及好好报告后,我会再赏你一根烟,在你抽完那根烟以前,我会高数你宝贵的故事。就是我本人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美国国民】那时候的事。」
贰
用蓝色防水布盖着的「架子」——「假战斗机」所停放的航厦旁货物仓库。
角落以路障封锁在——冷藏柜集中摆放于此,显得相当冰凉。这儿共有十七名<特宪>、MPB与军方人员的大体,裹着毛毯躺在里面。
凝视着整排大体的<特宪>队长法兰克•华达——右手持来复枪/头上缠着绷带/左手也缠着绷带/藏起悲愤,面无表情。
前来勘察附近地形的米海尔——从背后叫住他。「这是我的责任,法兰克。」
「不,【这证明你判断正确】,米海尔。」法兰克依旧瞪着大体。「是你决定先发制人,才会只有这些伤亡……要是让能轻易破坏军用机体的敌人攻进航厦,这里就会塞满一般百姓的尸体了。」
「……内务大臣怎么说。」
「很开心儿子平安无事。命令我们放弃女飞官与战斗机,以【保护平明】为优先。」
一脸严肃的米海尔点点头。「亲情真伟大。大臣的儿子获救脱险,我也松了一口气。事实上,我们的队员正在追查女飞官的下落,但是平民与战斗机很快就得放在天平上衡量了。目前的兵力无法同时保护两边。战斗机在哪儿,法兰克?」
「你还没猜到?真爽!连你都猜不到,想必敌人也不会发现。」
「真能瞒天过海吗?这里变成战场的期间,只能设法让民众由地下逃脱。要是途中战斗机被敌人发现,我们可保护不了。」
「一旦被发现,就随他们去破坏,乘隙让百姓逃走。<特宪>会战到最后一刻。你则将内务大臣的儿子送回家。那样一来也许我们就不用辞职,只会降级。」
「指挥现场的人是我,法兰克。」
「但这里是我们的辖区,不只是塔台,连国际航空交通情报处理中继系统(AFTAX)也被占据,让武器商离谱的宣传影像流入了百国以上的一万多座机场。这冲击之大可是电视或网络所无法比拟的,因为那就像在宣布全世界的机场马上会发生恐怖事件一样。泰半机场陷入恐慌,各国都有人伤亡,源头就是这个国家的这座城市的这座机场。我们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你们特种部队已经尽力而为,现在也仍在努力。」
「你应该也明白会发生什么事。内务大臣正在找替罪羔羊。他在【挑选能负起事件全责的人】。会有人调查队员有无失职、判决结果会比犯人的还早出炉。要不是我的上司得背黑锅,就是失职会被放大渲染,连维安组织的人也得照样【被送进大牢】。大众媒体会让这个国家与<特宪>的权威失速坠落。为了挽回威信,内务省只能献上祭品。然后优秀的队员们辞职后一两年内又不准回锅,只好沉迷于酒或麻药,自甘堕落。」
「不对,法兰克。MPB不会放任那种潜力股自毁前途。我有方法将你们由内务省那些老眼昏花得将殉职者墓地当厕所的呆子手中就出来。」
「不要说得太露骨,米海尔。与内务省有过节的组织不会有未来。」
「内务省知道的。我也是【自甘堕落的一人】,被MPB捡回后,我的持枪许可整整一年没下来,日复一日被派去清扫装甲车。」
「即使【跌落谷底】也不准有残响是吗?你是叫我也学你去扫装甲车?」
「想想你接下来要突破的难关,那个工作只需一丁点毅力就够应付了。是常有人在装甲车地板上撒尿、乱写:【军方逃兵米海尔[什么的]就爱逐臭。】我只需愉快地将地板擦得亮晶晶即可。」
法兰克脸上露出笑容——忍耐——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你应该算是【跌落人生的最谷底】吧?米海尔。」
「不,我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支持部队大军明明就在几公里外整军待发,我们现今的弹药顶多却只能再撑一次战斗。相较起来,在MPB扫装甲车的日子虽然比不上天堂,起码安稳又自在。」
「身为<特宪>一员,我有我得负的责任。」
「责任感强、又耐得住一两年杂工的人才,MPB会视如珍宝。」
两人眼神很少交会,却充满了亲昵的气氛。
怎样也无法打进那个圈子的阳炎——来仓库的路上,她还跟米海尔大聊敌人、狙击地点与两人的兴趣:现在只能孤零零地偷听。
原来如此,他也曾被「欺负」过,但还是升上了中队长,米海尔真伟大——尽管内心很佩服,但一想到他不是跟自己说,阳炎顿时感到好落寂,离开了现场。
自己最该陪伴的对象本来是受伤的夕雾,但她正在二楼大厅、对着银行的墙壁认真思索钢丝SONG——也就是在脑中研究特甲猎兵的战斗,进行夕雾式演习,阳炎完全帮不上忙。为了掩盖无所事事的闲散样,她只好在货柜群与又长又大的输送带迷宫之间散步。
看着专心一意设置路障的队员们/看着伪装成战斗机的架子/边打冷颤边看着化为停尸场的冷藏货物区,她忽然发现了一扇有祈祷标志的门。
机场为信教者常备的祈祷室标志——各国宗教象征的集合体。
——咦?怪了?为什么会设在这种地方?这里是仓库耶?会有谁来祈祷?
阳炎在对恐怖事物的好奇心驱使下走近——门边放有到货档案。
自世界各地运来的「东西」——碰巧档案某一页掀起,她吃了一惊。
寄送地是「苏丹共和国达佛地区」——以奴隶买卖闻名的几内亚湾。
再经由意大利,将「货」转运到这座机场。
巴尔卡札——非洲某处的地名。上面列有当地某个采矿公司以及NPO(注:非营利组织)的名称,其统筹管理人寄来了大量货品。
货物的标记不清不楚,阳炎盯着研究——忽然明白了。
她握着档案,打开门锁,往旁边一拉——门随着喀啦喀啦的沉重声响打开。
里头非常宽广——有冷气——电力的运转声——手摸索着开灯。
——哇——果然没错——这里是货真价实的停尸间。
于世界各地死亡的奥地利人被装在冰冷的箱子里「搭机回国」。
在家属来领取之前——或是送往墓地安葬之前,就在这里「小憩」。
受不了——正逢激战之际,竟然让她看到这类东西。
明明就是自己要偷看的,却吓得倒退数步——手中的档案忽然被抢走。
「喔。除了希望回故乡安葬的死者,还有志愿供人研究的大体啊。」
米海尔——目不转睛盯着档案瞧/朝阳炎露出坏坏的性格笑容。
「你真的相当了不起,狙击手。」
「呃?」阳炎——一时之间跟不上对方的思维/克制想尖叫「再多称赞我一点!」的冲动。「怎么说?」
「趁着劫机案混入的那些武器货柜其实是【幌子】。我这老眼昏花的家伙也被骗的团团转,【但现在你帮我开了个眼】。敌人为何明知这做仓库有战斗机,却不敢直闯进来破坏、宁可与我交易,我现在总算明白原因了。也就是说,他们想要的<货>【就在这座仓库里,而且很可能就是你刚发现的这批】。」
凉月叼着烟——让大人替她点火,有点畏缩/但感觉很好。
屏幕上显示用电数据/图表也在印列中——派屈克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我有个非常要好的死党。我们在同一条老街长大,既是臭味相投的损友,也是好搭档。一天,我和那家伙行窃失风,被学校和法院裁定当一阵子的义工,所以我们开始照料附近的老爷爷,那位爷爷年轻时可爱冒险犯难了。毕竟他是<阿肯色事件>的活证人。」
「……阿肯色?」连阿肯色是地名都不晓得的凉月——诧异。「等等……行窃失风……你本来是要偷什么?」
男人装模作样。「机车零件,还有放在超市收款机旁边的黄色书刊(Playmate)。我们想买那两样东西得再等上五年。说穿了就是太早熟啦。」
「啊,是哦?」少女愣住。「……所以哩?那个阿肯色怎么了吗?」
「你好像不知道,我直接告诉你吧。阿肯色州早起很多黑人奴隶,是作风相当保守的一州。一九五七年九月四日州兵出动,封锁了该州首府小岩城一所名叫中央中学的高中。」
「……封锁学校?是发生了恐怖攻击吗?」
「发生了比恐怖事件更大的冲击。因为联邦法院做出了不寻常的裁定:【学校的种族隔离行为违法】。」
「啊……」凉月还是跟不上,皱起眉头。「……这很寻常啊?」
「但在保守的小岩城一点也不寻常。不但如此,对美国的保守派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裁决。当时的州长为了阻止九名黑人学生入学,出动了州兵,还召集几百名群众在校门口站岗。就在群众要对一名黑人女学生动用私刑时,纽约时报的记者看不下去,抛开自己的工作去救女学生,结果反而遭殃。州兵也没有阻止骚动的打算。那一幕情景轰动全美。」
凉月——一声不吭。宛如那个入学受阻的小孩是自己。心头火油然而起。那种社会、那种国家都该去吃屎!整颗心都快爆了。
「州长公开杠上联邦法院,命令州兵【驻守】学校。群众在校门口叫嚣【臭黑人不准进学校】的模样顿时成了全美最发烧的话题。当时正值各学校开学,小岩城的做法是对是错?联邦法院裁定白人与黑人不能上同一所学校的种族隔离制违反美国宪法的精神,这个决定正确吗?投书自全美各地杀到总统府,内容岂止百万言。一切端看总统决定,没恶人都在等总统最后决断。于是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五日——总统下了命令。」
忙于作业的派屈克没有停手,转向凉月——脸上的得意笑容灿烂得让人吓一跳。
「艾森豪威尔总统决定派遣联邦军队【保护九位学生】。老爷爷播了当年的纪录片给我和我的死党看。不是我再说!我真的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为了保护学生,一辆辆满载联邦军士兵的卡车接二连三抵达。州兵完全在其控管之下,护送黑人学生上学的军人与后来会师的第一O一空降师,对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而言【简直就是英雄】。」
凉月——似乎在香烟烟雾的另一端看到了那样的光景,不禁也有些激动。
假如那是在「自己的国家」——或许她也会相当感动吧。
「这是美国舍弃五O年代的过去,为了迈向六O年代的未来所发生的事件。那个超级夸张的景象让我和死党知道了,【这里就是美国】、【我是美国国民】。那份荣誉感也光耀了我们位于阿肯色穷乡僻壤的贫困家门楣。我和我的死党像三岁小孩似的,彼此发誓长大后要成为有荣誉感的美国人,也誓言不再行窃、要拼命做个勤奋的义工。老爷爷为了奖励我们,就把他年轻时骑的老爷车以及他拼老命收藏了二十年的珍贵书山送给我们。你那根烟抽完了吗?」
凉月听得正入迷,把那根抽到剩三分之一的香烟据给他看。
「那今天我就特别大放送。你想问什么关于我的事就问吧。」
呼——少女吐了一口烟,劈头就问:「……听说你进了CIA?」
面不改色。「进海陆我韧性不足;进FBI我又没耐性,由于我还有点学习资讯工程的小聪明,就被挖角了。拜此所赐,我根本不敢跟家人讲我真正的职业。附带一提,我的死党当上了FBI的人质拯救队,是个很了不起的男人。」犹如在自夸般得意——分享秘密。「就连他也不知道我的本业。每当看到他认真工作的模样,我就越发觉得【还不能】告诉他。你也真厉害,竟然说中我的雇主是谁。」
「是我的通话对象跟我说的。」凉月——莫名觉得有些不公平,诚实告知。
「她说你可能企图搞什么麻烦,叫我小心一点。」
「这也难怪。过去是有不肖之徒找了不少麻烦。明知在我们这个组织想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却还是有比谁都更想出人头地的混蛋。」
「你们不会给全世界带来麻烦吧?」小声回应。
「美国经常支持拥有【建国大梦】的人。以色列、索玛利亚、科威特、伊拉克、库德族。那正是美国的存在意义,是美国逃避不了的善行,亦是恶行。」
「……<沙漠劲旅>是你们建立的没错吧?」声音益发尖锐。
「为了建立某个【超巨大的国家】,那是必要的。我也有参与它的创立。心血被犹如恶德凝聚体的武器商夺走,除了遗憾还是只能说遗憾。」
「你们想建立的还不是对自己方便的国家。」
「我们想建立的是自由与民主主义的国家。」
「那也是你们自己擅自决定的啊。」
「没错。」派屈克——既不狂热也不强硬,表现出沉稳的眼神/表情——声音。「美国一直在跟名为种族歧视的巨大自卑感战斗。是唯一肯耗费庞大的劳力、金钱与人才,真正想创造【拯救世界远离歧视的方法】的国家。那种【善】不是绝对的,否则不会到现在还救不了众生。但是美国反复试验,反复失败却依然继续挑战;无疑是【走在世界最前端的善】。」
犹如不屈不挠最佳范本的男人,无庸置疑充满荣誉感的态度,究竟是从哪里衍生的呢——与其说佩服不如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因此凉月再度提问:
「……那么,万一美国错了呢?谁来阻止它?」
「尾巴会摇狗。(Wag The Dog)」
「Wag……啥?」
「在巨大国家之前,我和我的雇主说穿了,不过都只是狗的尾巴毛。但是,只要运用我们得到的情报、创造的情势、备妥的计划、执行的战略,也可以让狗遵照尾巴的想法摇晃。就连华府的政治家都不能漠视。」
「你是说……尾巴可以【阻止狗】?」
「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果断的口吻——身为巨大齿轮的一部份,又得孤军奋战推动远比自己大上许多的事物——即使如此也勇往直前的男人声音。「我们死后会【变成星星】。这不是比喻,死后真的就会从清单除名,<死亡名册>上会多一个【星星标志】。上面没记载名字、没有性别、也没有人种。只有【星星标志】的数目显示了理想、任务、成功与失败。完全的无名部队(Zero)——扎实的无名行列。那正是CIA。」
「听起来……像是前途无亮的工作……」
「人生就是【黑暗中的光】。无名英雄的墓碑充满了光辉,不需使用殉教者这个词。各个国家的每个无名英雄都值得我们尊重。」
「说那么多……你还不是做了很多卑劣到不行的坏事。」
男人坏坏一笑。「多到你无法想象。」
少女蹙眉。「……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因为你想知道答案,我才说的。好,现在换我问你了。」
「我有什么……」她低下头——将早就抽完的烟蒂丢进烟灰缸。「我没什么好问的啦……我也没自信跟人家好好说明……」
脑海闪现脸上带伤少女的微笑——拍动发光羽翼的景象。那位少女肯定可以说的头头是道。她能够抬头挺胸、有条有理——而且毫不畏惧。
泪水似乎又在眼眶打转,凉月勉强抬起头,咬牙切此地说道:
「可恶!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你说的那个【臭死人的自卑感】给消掉?!」
「首先,」派屈克将香烟与打火机放进口袋——拿笔在打印好的纸张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不要把自己的没出息怪到别人头上。也别认定自己的人生就只能这么糟。相信内心抱定的信念继续前进(Keep moving fonward)。就算遇到天大的挫折——也要笔直前进(Straight fonward)。你拥有比任何人都更值得引以自豪的毅力,就连大人也会相形见绌,没什么事是你办不到的。」
「哪有啊……可恶!我才没那么好……我只想找个能让我狠狠扁一顿的东西,哪有像你说得那么好。」
「如果那就是你的工作,就别迷惘务必找出来,战犬。工作自然会告诉你,你是哪一号人物。等你越过这起事件的难关后,再努力准备大考也不坏。我也想回家买本教科书,将没拿到的资讯工程学位拿到手。」
他递出纸张——推断的建筑物/房间/坐标——下水道的管理设施。
「你快到这个地方去。我去【张罗武器】。电力消耗真的可以查到很有趣的东西。武器若顺利到手,就能给敌人迎头痛击了。」
少女接过纸张——不安忽然袭来。「……就我一个人去喔?」
男人迅速离开房间。「我很快就过去找你。不用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跟着——益发不安。「……你动作快点喔。」
「我会速战速决(A•S•A•P)。」纯正的发音——字字句句都让人感受值得信赖。他从警卫室拿出雨衣跟手电筒,一份给凉月。「你也快点行动。不要忘了,好有人在等待你的救援。」
说完派屈克便穿上雨衣,冲进大雨里——很快就不见人影。
凉月——看着纸张/运用脑内芯片确认位置与路线/奋力甩开爬上心头的不安。
将纸张收入怀中——穿上雨衣/——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
我会救出女飞官、击溃敌人——我要大肆挥拳、奋战到最后一刻,让那个阿肯色男吓到直不起腰、对我俯首称臣。
然后——回到伙伴身边。回到执行了LEVEL 3的阳炎——受伤的夕雾——两人的身边。
尽可能速战速决(A•S•A•P)——抬头挺胸。
她冒雨跑了出去、死命压抑害怕隆隆水声的自己、只靠一只手电筒就冲进全暗的下水道。激流在隧道中发出死之音,由于深怕摔入水中,少女鞭策僵硬的脚,朝脑中显示的地点迅速接近。学那个男人在岔道确认坐标、学那个男人毫不埋怨就钻进狭小的风导管、学那个男人匍匐前进、前进、再前进——接着冷不防撞见了「那个」。
老旧的净水设施——多数下水道聚集的空间——陈旧的帮浦耸立之地。
通明的灯火下,近二十名唐装男挤在一起。
赤裸的女飞官被以锁链吊起,大伙儿正一拥而上切割她。
依照米海尔指示——十七口棺材全部巧妙地迭在两辆卡车上。
钉上棺盖的棺木——其中两口已清空=内容物全倒在仓库地板上。
量多到阳炎也不近垂涎的乳白色石头山——「钻石的原石」。
「这就是黑犬报告里所提到的,纳粹子孙送来的<货>。」米海尔说。
MPB队员/特种部队队员/军人——各部队的头头表情都一样肃穆。
「听起来像是【血钻石】……」步兵连队的小队长——神情不悦。
「这座机场竟然是它的流通渠道之一。」<特宪>队长法兰克——表情羞惭。
「……染血的?」英语发音——不由得找起血迹的阳炎。
「最早是某个人权观察团体如此称呼的。」米海尔说明。「满载武器的货柜是幌子。敌人的目的不是武器,而是回收【货款】。」
阳炎——惊讶。「价格如此高昂的武器,是卖到哪里去了?」
「【非洲】,你要牢牢记住,狙击手。这些只是【一小部份】。光是这十七口棺材的货量就值数千万欧元了,却还不到全体的百分之几。」
「非洲?」阳炎——更加惊讶了。「卖给恐怖分子吗?」
「卖给政府军、游击队、民兵与民间人士等【所有需要的人】。尤其俄制自动步枪轻巧得连青少年都会用,有些区域甚至家家户户必备一把。」
「……兼职当成家电了。」阳炎——超越了吃惊的程度,整个人目瞪口呆。
「据说契机是苏联解体。」步兵连队小队长——一脸唾弃不屑的样子。「军军火走私贩大举涌向希望独立的各国……然后,大量武器就这么因为苏联解体的混乱领不到薪水、为生计所苦的军人们流通出来了。」
「足足有五百亿欧元。」米海尔——沉重地讲述历史:「手枪、机关枪、地雷、飞弹、反战车炮、装甲车、战车,甚至连军用直升机都有——短短几年,巨额的武器便辗转流到非洲各国的各个角落。战火与死亡以先进国家计算机普及化的几十倍速度蔓延。代价就是象牙、钻、石油等【让先进国家富饶】的资源。在这当中,军火走私的共通货币就是量少价高的钻石。」
「犯罪会呼唤犯罪。」<特宪>队长法兰克说:「二十世纪末有几百亿欧元的资金流动,是来自武器与钻石……而那一大笔资金与专门洗脏钱的国际性洗钱管道一体化后,更加无法抑制。」
米海尔——鞋底踩上石山。「就这样,【武器跟钻石】成了各个犯罪联盟、各种政治交易、各项纷争的巨大根源之一。这些名为武器的柴薪之所以能丢进纷争之火焚烧……就是用非洲诸国数百万人的血换来的。」
阳炎——有点被男人们的愤怒震慑住,提出现实面的问题:「……为什么要装进棺材里?」
米海尔坏坏一笑——煽了煽手中的那束档案。「本来该装在这些棺材里的死者,职业多是志工、外国导游或翻译人员,甚至足球亲善队伍都有。总之大多数都是从事违反国际法的军事行动赚钱的人——佣兵。」
法兰克瞪视米海尔。「那些人的遗体呢?」
「那些人的下场,自然是成为野兽、蚊蝇与细菌的饵食和温床了。本名往往没人知道,【无家可归的死者】正是最佳的掩护。不用也以捏造什么,因为那些家伙本来就存在于这个社会。」
法兰克——傻眼。「你还真清楚。」
「哪有,不过是以前听到的皮毛。」
就在此时,阳炎以自然得连自己也觉得恐怖的态度开口:
「在你【扛着来复枪与世界各地旅行】那时候吗?」
男人们都吓了一跳。其中最惊讶的当属阳炎本人。
不会吧?我怎么会蠢到以这种形式踏入米海尔的过去?
阳炎对于自己的失言也愣住了——我们无法帮腔或扯开话题。周围男人们脸上的表情都这么告诉她。
「对。」米海尔——惯例地对阳炎露出只有嘴角微微上扬的性格笑容,第第一次承认「那件事」。「我还学到了更有用的事情。你知道在非洲发现象牙之类的走私品时,要如何【处理】吗?」
「不知道……」阳炎——话带犹豫/忸怩不安。
《中队长。敌人开始在地下通道移动了。》通讯——米海尔腰间的无线电对讲机=立刻应答。「好。人数与武装呢?」
《监视器画面看到的只有六名……全副武装。没看到白种女人。》
「应该也移动了。引导一般民众与伤员往地下通道。立刻准备战斗。」
《了解。》结束通讯——米海尔转头看着男人们。「不出所料,敌人放弃了塔台,准备进攻这里。技术人员都已移动到地下道的通讯车。当我们发现敌人的目标不只是破坏战斗机,还包括取<货>时,就能够有效地迎击对方了。不管怎样,<货>在我们手上,他们也不知道战斗机的去向。」
「痛快!」知道战斗机去向的法兰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也配合敌人放弃航厦好了。在这座仓库设下陷阱、迎击敌人。这段期间在从敌人撤走的塔台区让一般民众与伤员逃到机场外面——你觉得这么好吗?米海尔。」
「很好。之后我们也要活着回家。这点千万别忘了。」米海尔——拿起棺盖。「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巧妙不同。这次我要把他们骗得团团转。你可以上阵了吗,阳炎?」
「这次我不会害怕。」阳炎——对于自己的失言毫不计较的米海尔满怀感谢/浮现自然的微笑/告知对方期待的答案。「【我与我的来复枪都没有问题】。」
米海尔颔首——严格的表情/似乎渗有一丝更甚以往的信赖感。
「第三回合即将开战。我要告诉那群人,最后站着的是哪一边。」
应该要等待救援才是——应该要等待派屈克拿到武器赶来支持才是。
她不认为自己一人就能击溃全部的敌人。与近二十名唐装男为敌——一面就出那名女飞官、一面要保护她,还要击溃所有敌人——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醺——!醺——!醺——!」唐装集团——狂热得吓人。
通风口格栅的对面——那个旧式净水帮浦看起来就像是祭坛。
一旁——三名灰色唐装男/交错着蛇腹手臂/上头——穿着红白旗袍的白发女蠕动着涂成朱红色的蛇腹四肢,异常地婀娜多姿。
双手被锁链吊在帮浦上的女飞官——衣服全被割裂,背部、腹部与手脚全是格子状的割伤。显然是唐装集团的利爪干的好事——伤口皮开肉绽。
「醺——!醺——!醺——!」
蓝色唐装男命令几个黄色唐装男切割女人的身体。然后他不知依什么样的顺序,将女人背腹手脚的皮肤像在撕贴纸般,一片片剥下来。
女人的尖叫声闷在口中=为了不让她咬舌自尽而堵住了嘴——唐装集团依然叫个不停。
「醺——!醺——!醺——!」
几个红色唐装男从蓝色唐装男手中接过小块的四角形皮肤切片,走近旗袍女郎,一片一片小心翼翼贴在她涂成朱红色的蛇腹手臂上。
仿佛那样做,那双机械手就会变成活生生的真手似的。
「醺——!醺——!醺——!」
跟以前见过的俄罗斯人那种合理而无情的拷问截然不同。
惩罚叛徒的拷问/自成一格的仪式——他们打从心底享受那个仪式。生命打从一出生就遭到否定、裹着屈辱人生的家伙们的娱乐——难以收拾的热情——「臭得要命的自卑感」。
凉月感到藏在体内的「那个」,忽然起火燃烧化成「别的东西」。
自己仿佛成了喷射引擎,正告诉运转喷出猛烈的火焰。
应该要等待救援才是。
那个女的不会死——那些家伙在爽够以前,不会下杀手。
应该要等待救援才是。
还有时间/还可以等——派屈克肯定很快就带些武器现身。
应该要等待救援才是。
但是,现在有人极需救助——眼前有位受害者陷入痛苦与屈辱的泥沼,而身心正不断被可惜啊无法磨灭的伤痕。
凉月体内深处有某种东西猛烈膨胀开来,远远凌驾于之前一直在寻找出口宣泄的感情。炽烈的愤怒——以及更炽烈的「某种情感」。
应该要等待救援才是。
等你个头!去他妈的!派屈克何时会赶来还不知道哩!此时此刻就只有我在。现在能就那女人的,就只有我。只有在这里的我一个人。
更何况,我最讨厌的就是拷问。打从心底厌恶至极。这种事叫我再忍一秒钟也忍不下去。
于是,伴随着愤怒爆发的「什么」化成再清楚不过的思绪,整个人为之沸腾。
这里是我的国家。这里是我的城市。就算其它人允许,我也不允许。怒火淬炼、热情磨制而成、闪耀着光辉的笨重楔铁冷不防钉入自己的根本。恐惧、迷惘、犹豫也全在瞬间消失无踪。
「传送开封。」
凉月打烂通风口盖一跃而下——在空中机甲化=一秒多。
赶往化为祭坛的帮浦正下方——赶往亟需救援的女人身旁。
黄色唐装男正要在女人身上刻下新爪痕——朝他的脑门猛然挥拳。
「磅!」——拳头字男人头顶贯穿脚下——几乎是拳头先落地。
男人的头/胸/腹因为雷击化成了血雾,只有四肢仍保留形体、在空中飞舞。
唐装集团不约而同跳开/大吃一惊/骚动不安——红白旗袍女王看到突然扑上来的漆黑特甲少女,不明所以的喜悦让她眼睛闪闪发亮,露出笑容。
莫名其妙的微笑——或许她是在为「身为同类的少女」到来感到高兴。
谁理你啊。
占据脑海的念头只有一个——「这女的肯定是这群人的头头。」
凉月——笔直瞪视那个女的/笔直冲上前/笔直攻向「头头」。
以手做轿载着女性的三个男人漂亮地同时跳往背后——保持距离。
其它唐装男的蛇腹四肢,如刀刃怒涛般自前后左右袭来。
凉月——压低身体防御——上身前倾/只知前进的近身战法。
刀刃手脚接二连三闪现——掠过•耙抓•撕裂•深砍•突刺。
她队所有刀刃视而不见——直直朝三个男人扛起的女性——一路挺进。
想营救女飞官,双手就得空出来——无法战斗。
不能让他们有机会以人质性命为护盾,得装出不知人质为何物的态度。为了让敌人全都跑来保护「头头」,得装出一味胡乱挺进的样子。
「你等着,白发混帐!我现在就将你大卸八块、送给这些家伙当见面礼!同一国的同胞,你们爱怎么撕就怎么撕!」
被毫无忌惮又闪亮亮的刀刃群敲击•缠绕•切砍•突刺也未曾停下脚步的凉月——四肢一下子就支离破碎,再度执行传送/忽然无线电(犬笛)响起。
米海尔的声音:《呼叫黑犬。现在方便通话吗?》
《我找到女飞官了,正在大闹敌阵,勉强可以!》
《那你静静听就好。<货>已经查明了,是满满的钻石。寄货人不明,但应该是拥有苏丹多处采矿场,因为调停纷争而封闭矿场的负责人本人,不会错的。接下来我们将与敌人进行最终决战。不用急于一个人收尾。「不管怎样都要平安归来,你的伙伴在等你」。》
《了解!》突击手英勇应答——将缠绕上身的蛇腹四肢,连同自己的手脚一并粉碎,继续前进。
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背负着凉月难以想象的不幸——说不定与她之间还有共同点——若不是各为其国,她真的很可能会对这群奇形怪状的闇之子惺惺相惜,但现下的她只能疯狂挥下钢铁之拳。
要用拳头让这群在「我的国家」、「我的城市」进行血祭的家伙明白他们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要让这类坏蛋知道「这座城市有我在」。那正是现今自己从头到脚的存在意义。
叁
航厦——黑白唐装一组/红灰唐装一组/共计十二人自地下进犯。
在B闸门通道埋伏枪击的MPB——立即撤退=将唐装集团诱入逃生通道。
「唐装集团会从航厦旁的通道过来。待室内组完全将他们诱进来后再予以迎击。」
仓库正下方——停放在运货用地下道一角的通讯车内=米海尔接连发出指示。
「恐怖分子都集合到南边了。不出所料,大约十来人。敌方特甲儿童现身时,仓库组就往仓库东
侧撤退。不要浪费子弹。」
地下通道——<航警>正引导数百位民众与伤员前往敌人撤离的塔台区。
虽然一声枪响都没听到,仍难保途中不会有人陷入恐慌,<航警>人员除了自己要保持冷静外,也
负担让他人保持冷静继续前进的要务。
机场跑道——武装犯集团自地下通道出现,冒雨跑入服务区,朝仓库通道口逼近。说时迟那时快
,军人•特种部队•MPB队员分别从装甲车/升降机卡车/空桥组成的路障遮蔽处,一齐朝敌人武装犯集
团发动射击。
武装犯回击/以附近的供水卡车作为掩护/一步一步朝仓库进逼。
在六百公尺后方观看他们行动的女人——红三=在搭乘飞机用的扶梯车上,以机械左眼辨视/望远
/探测仓库通道口——诧异得瞇起右眼。
「宪兵的特甲儿童不在其中。是为了保护民众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吗?还是有陷阱……」
「直接把那里烧了,自然就会出来啦。」陆王——任凭雨滴打在身上,不高兴地大口喝着雨水。
「啊——雨让我变得更渴啦!」
「那你干嘛还喝啊。」秋水——拿除臭剂朝自己身上狂喷。「这样一来,虫子就不会爬到我身上
了~我准备OK了,红三姊。」
「等我开火后,你们就出动。烧了战斗机无妨、<货>可别烧掉。」
女人——扛起脚边的针刺飞弹/做好射击准备/锁定路障一角/没怎么确认敌我双方的识别码便露出
坏心的笑容,开启扳机。
「不管你有什么企图,我都会彻底击溃的……米海尔。」
那句话被猛烈的飞弹发射音给掩盖住——陆王与秋水从阶梯往空中一跳。
「传送开封。」
两人的四肢/身体/脸部笼罩在白热光辉中的同时,路障当中的空桥侧腹被飞弹击中、灰飞烟灭,
自倾盆大雨中窜出,红色火焰不断爆裂延烧。
黑铁特甲猎兵在跑道上疾走——竞速滑冰的姿势/电锯轰隆作响。
赤铜特甲猎兵不一会儿飞来——朝路障发动炮击/扫射/炮击/扫射。
装甲车翻到/升降机卡车成了蜂窝/路障化为火海。
无人伤亡——第一发飞弹袭来后,军人•特种部队•MPB队员旋即撤退。
陆王的突击——肩部冲撞=装甲车飞上天,仓库墙壁破了个大洞。
陆王从那大洞冲进去——货柜遮蔽处射来子弹=以巨盾挡住/回敬扫射。
他冲撞货柜。「那个矮不隆咚的小不点在哪里——!」
货柜对面是第二路障=供水卡车/牵引拖卡车组成的墙壁。
陆王不以为意地挺进——跳跃——尽管一身重型装备,他依然轻易越过了路障。
正前方——货柜围起的空间内,停放着覆有蓝色防水布的物体。
唐装集团也从室内通道入侵仓库——比陆王早一步逼近目标。
「快让开,混帐——!」陆王——气愤地朝防水布挥下电锯。
随后,唐装集团合力以蛇腹四肢将防水布撕成碎片,露出内容物。
不过那是以车辆与钢管组合而成的冒牌货——供油卡车/油槽。
油槽上设置了陷进——攻坚用炸药的远程点燃装置。
「这什么?!」陆王迅速举起巨盾——唐装集团不约而同翻身退避。
早已退到仓库东侧的队员们点燃炸药。
周围全染成白色的亮光——火炎冲破了仓库屋顶,烧焦了航厦、第二路障的卡车群也被爆风炸上
天、接二连三飞出屋外,几名正想闯进的武装犯惨遭命中,五体俱碎。
「怎么回事?哥哥,你做了什么?!」秋水——在空中吓到了。
「那不是战斗机?!」女人——在扶梯车的阶梯上半举着来复枪,惊愕不已/环视周围。「那会藏
在哪里?!他们不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就将机体拆解完毕——」
仓库西侧火势熊熊延烧之际,东侧忽然驶出一辆卡车。
紧接着又使出一辆——驾驶座上都没人/方向盘与油门被固定住/然后,女人的机械左眼捕捉到了
货台上堆栈的「棺材山」。
「可恶!!米海尔发现<货>了!!」女人恨恨地举起来复枪/瞄准卡车轮胎/瞬间闪光炸裂,夺走
了她的视野。
光的直击——女人慌忙别过脸/右眼拼命眨呀眨/左眼红光闪烁。
女人移回目光时——两辆卡车的载货台已经熊熊起火燃烧。
用锁链跟棺材绑在一起的油槽/攻坚用炸药——宛如会跑的篝火。
女人——发出不成语的尖叫/抓起腰间的无线电对讲机怒吼:「陆王、秋水!立刻阻止那两辆卡车!灭掉<货>的火!马上扑灭!」
秋水飞旋返回——扫射=粉碎卡车车头/前轮脱落/火花四散后停下。
下降——他由既是右臂又是炮管的交通工具下来,站在地面/伸出左手/扯断锁链/棺材山崩落——
化为煤炭的小石子散落一地。
《钻石营火啊……》秋水的通讯=傻掉了的声音。「不行啦。棺材和石头都泼上了油,烧得乱七
八糟。我也没有灭火器材啊。」
《火交由其它人扑灭!你快去阻止另一辆!》
陆王从燃烧的仓库冲出——全身着火狂奔/用雨灭火/身上冒着蒸汽,怒气冲冲地追上卡车、挥动
电锯将两个后轮全都拆了。
货台掉落/切削跑道——燃烧的棺材散落、车子也停了下来。
陆王——怒吼:「混帐东西!有种就别耍诈,放马过来!」
秋水——将手伸进火里面捡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燃烧的石头烧得焦黑,逐渐变小的样子。《挺
会烧哒嘛~钻石的元素是不是跟煤炭一样?》
《我哪知啊!快找到那个小不点,还有那个红发美人——》
刹那间,「两人出现了」。
棺材——第一口从倾倒的货台掉落地面的棺木被纵切为二,夕雾从中飞奔而出,自火焰彼端以最
强力量朝陆王右臂挥下钢丝。
电锯的链条•轮圈•引擎•机枪枪身被切成碎片/喷出火花。
「什么啊?!」陆王——愕然/机枪弹匣炸裂、手臂也碎裂纷飞。
棺材——对载货台最下方的那口棺材棺盖被踢破、阳炎从中飞奔而出,朝站在地面的秋水猛然深
处来复枪,防火素材随之散落一地。
完全零距离的射击——枪口接触到秋水的头盔正面的瞬间就已开火射击。
子弹高速射入——秋水的头盔凹陷•瘫扁•碎裂•裂成好几块、露出鲜血淋漓的左脸。
尖叫——是秋水的右臂也是交通工具的「那个」喷出了抗磁压,以惊人之势逃到空中。
阳炎——并不急着追,这家伙的特甲有时间限制。她会给他重整旗鼓的「时间」。
眼前比他更该迅速击倒的对象,另有其人。
离自己所在之处五百公尺远的地点——扶梯车阶梯最上方。
似乎很爱从高处俯瞰人群的女人——其外形/怒容/半举的来复枪清晰地出现在探测信息之中。
女人也知道阳炎现身后,迅速举起来复枪瞄准。
机械义眼——或许不用靠那个,女人本就已拥有优秀射手的锐眼。
此时,阳炎忽然明白了米海尔对于优秀射手玷污来复枪一事感到的悲哀。从目前玷污了来复枪的
男人——他的悲痛,阳炎感同身受。
她又接收了男人的另一样东西——并在自己体内生了根。
越接近那个人——那个人就会离她越远。
等她承袭了一切之后,那个人肯定会离开的预感更加强烈。
即使如此,她还不想辜负他的期望。因为那个人相信她办得到。因此毫不犹疑……
射击。
她/我/阳炎/被充实的狙击手那股虚无与透明的悲哀所盈满,听见了自身发射的子弹回音。采取站
姿击发来复枪的女人瞬间消失,那一步是指挥恐怖集团的女人,亦不是拥有恐怖利眼的射手,而是被
击穿胸口的冲击撞出站着的场所、从自身爬上去的高处掉下来的女人。
「臭小不点!!」陆王——忿恨=以肩部的雷击器撞击——夕雾迅速躲开,背后的卡车被轰飞、
掉到数十公尺外。
夕雾——左手固定在自己胸前,迈步开跑/跑向仓库/跑到让她做出自己领域的地方。
陆王——在市区右臂的状态下试图取回平衡,穷追不舍,不久冲击袭来。
右臂——离他不到一百公尺的阳炎开火,击碎了雷击器。
重量失衡单膝跪地的陆王——切削跑道/举起巨盾/抵挡射来的子弹。
夕雾乘机冲进仓库——阳炎也一面开枪一面追上夕雾。
芯片旋即侦测到有无体自头顶逼近——阳炎迅速往旁边一跃/躲到卡车遮蔽处。
重整旗鼓的秋水开枪扫射——卡车被射成马蜂窝。
「你果真是~~超有韧性哒大美人~」再次传送的赤铜色头盔传来说话声——全然感受不到疼痛
与冲击、一副陶醉样的怪异声调。「我不会马上杀了你~我要肢解你的手脚~啊哈~」
他以左手拉出链状机雷——同时炮击——卡车爆炸。
秋水甩动锁链,想乘阳炎逃出来或被轰飞的瞬间一把逮住她。
下一秒,自火海另一头袭来的子弹精准射穿锁链,在秋水手中炸裂。
秋水的左手指全都消失不见——沐浴在崩裂的无数碎片中,于半空中摇晃。
一直趴在地上忍受爆炸气流与火焰高热的阳炎——迅速翻身仰躺射击。
一发、两发、三发——全数命中包覆在特甲的胸部=特甲碎片与子弹火花四射/混乱的秋水将炮管
指向射手。
阳炎迅速起身跑开——背后乱炮扫射=跑道上升起好几道火柱。
她将抱紧灭火器跑来的武装犯一一射倒,躲到他们现身的地下通道。
突然间,同伴遭受攻击的缩写KSE在脑中忽明忽灭——阳炎吃了一惊而停止深入地下,回头看向仓
库。
夕雾正要冲进仓库——全身烧伤的黑色唐装男自入口出现,猛然一跃挡住她的去路。
放射钢丝的夕雾——弹开蛇腹右手/弹开左手/弹开右脚/弹开左脚/男人在空中所起脖子避开瞄准
头部的钢丝。
唐装男以肩膀撞来——夕雾=左手被固定住,无法取得平衡/摔进水洼中——胸中的疼痛炸开。
剧烈咳嗽之后爬起来的夕雾——口中溢出血丝/固定左手的绷带染红了。
同样跌倒的黑色唐装男——蛇腹四肢扭动•跳跃•横扫而来。
夕雾的左脚被撕裂/再度倒地/口中冒出鲜血/黑唐装欺近——枪声响起。
<特宪>队长法兰克与两名队员开枪射击——黑唐装男以四肢抵御枪弹之际,忍痛吞血的夕雾以最
大力量放射钢丝。
黑唐装男右手右脚被切断,头•胸•腹均被射穿,但倒地的他依然瞪着夕雾,想要发射左手刀—
—就这样死了。
「要不要紧?!」法兰克询问夕雾——背后忽然传来尖叫声:「蚁骨!」
全身烧伤的白色唐装男飞奔而至——甩动蛇腹双臂。
切断了<特宪>队员的枪支、手刀刺入法兰克胸口。
逃过一劫的队员怒吼/开枪射击——白唐装男一面双脚抵御枪弹一面欺近。
枪声——「来自背后的子弹」——贯穿白唐装男的胸口=拉出长长血丝。
一闪——夕雾的钢丝割断了白唐装男的人头。
他的身体扭动着四肢跌倒——人头滚进仓库内。
「法兰克!」射穿白唐装男背部的米海尔——一般民众与伤员已疏散完毕/来到地上指挥现场/与
队员们抱着来复枪跑来。
夕雾看着救了自己的<特宪>队长口中鲜血直冒。法兰克也看着夕雾,露出苦笑,像是在说:「没
想到会变成这样。」又像是在说:「我早有预感会这样了。」
夕雾连开口道谢的时间都没有,隆隆作响的车轮声便以逼近。
已经没有余裕在仓库做出自己的领域,因此腰间的打桩机一传送过来,夕雾立刻朝四方放射桩、
于仓库入口筑起钢丝防护盾。
米海尔将法兰克拖进深处——队员们纷纷躲进货柜遮蔽处做好开火准备。
仓库内倏地响起枪声——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的灰色唐装男,尽管严重烧伤,仍以机械级的行动力
逼近队员们。
枪声——武装犯与军人在仓库正门口枪战。
无处可逃——到处都充满了鲜血与痛楚。
隆隆作响的车声——至今仍未传送新右手的陆王,直线朝夕雾逼近。
她自然地「感受到了」——那个少年想等到护盾坏掉再申请传送。
那个少年最依赖的东西,不是电锯、不是机枪、也不是雷击器,而是护盾。
夕雾睁开眼睛——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开始从棺材冲出来时,她真正该瞄准的部位不是持有武器的右手。
左手的盾——才是少年「最大的武器」。
夕雾放射右手的钢丝——张下的钢丝网将自己的身体拉到空中逃走。
陆王扬起水花跳到位在空中的夕雾正前方,将护盾面向她。
巨盾弹开了所有钢丝,并且放射程度惊人的抗磁压爆风。
冲击——钢丝形成的防御墙被震成碎片/仓库入口被压扁成大上一倍的圆形/夕雾伸出的右手亦被
压扁、整个人撞上仓库深处的货柜——她勉强护住左手没被撞断、鲜血与白银液滴洒落,摔倒在地。
与军人会合后,连手击倒灰色唐装集团的米海尔等人——满脸惊愕地看着倒地的夕雾/看着犹如巨
大弹痕的入口。
见到陆王降落在仿佛被挖空的地板上,众人在愤怒与恐怖的侵袭下举枪。
夕雾——视野模糊/以碎手残脚挣扎/胸中的痛楚陆续炸开/颤抖/体内的勇气消失殆尽、虚无的歌
声再度于脑中响起。
「总~算肯乖乖哒啦,觉悟吧,小不点~」
陆王丝毫不把队员们的枪林弹雨看在眼里。
头盔深处发出的危险刺耳声音,让夕雾恢复了神智。
少女眼睛聚焦——认出了黑铁特甲。吞下低吟的虚无歌声、吞下自己的血、吞下因为胸中炸开的
痛楚而差点喊出声的哀嚎。
她咬紧牙关执行损伤手脚再度传送——颤抖着起身。
陆王嘲笑似的点了点头——举起巨盾护身。
《夕雾——!!》阳炎——跑出地下通道、顾不得被秋水自头上狙击的危险,直奔仓库。
陆王双脚引擎发出隆隆声——车轮准备猛烈回转。
秋水旋回——捕捉到阳炎在地上奔跑的模样,进入扫射模式。
忽然喷火的「某物」自黑暗彼端朝两人袭来。
「什么东西——?!」陆王藉由探测得知「那个」自背后逼近——瞬间推到跑道上。
「什么玩意儿?!」秋水藉由探测得知有东西逼近——迅速闪避。
紧接着,藉由高度诱导机能能正确追踪两人动静的两个中距离对空导弹,分别漂亮命中举盾的陆
王与企图高速上升的秋水。
陆上/高空——产生高温火球=「砰!」爆炸声响彻这一带。
阳炎——愣住/忽然听到某种声音/惊讶地回头看着跑道,吓得她目瞪口呆。
至今持续为大雨与夜色所掩藏的秘密,即将从跑道彼端登场。此纳众多武器的武器舱——高度技
术制成的轻金属机翼,缓缓现形。
夕雾——踉跄地走到仓库外面/凝视黑暗。她顾不得藏身处会被知道,轻声说出拯救己方的恩人之
名。
「……太公望先生。」
异常平静。
疯狂扭动的蛇腹四肢海——刀刃音/火花/血。
「醺——!醺——!」唐装集团的叫声——宛如轰隆洪水声,「杀!杀!」
周围的骚动越狂热,自己的内心就越平静。
凉月不叫嚣——也不躁进。
合力前进——迅速闪避/全力排除障碍/勇往直前逼近目标。
让自己成为全部敌人的目标——心甘情愿承受所有攻击与灾厄。
俨然真的成了一颗拥有意志的子弹。
继续前进。
告诉她那句话的男人声音在脑海中闪现——既不狂热、也不强硬的平静声音。
充满意志与信念、充满判断力与行动力、不畏败北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知不觉间成了凉月自身的声音,盈满心中——成为命令自己「行动」的力量。
笔直前进——继续前进。
被撕裂的手脚——到底传送了几次,她已懒得算了。
她突然察觉到自己有后援。
她突然察觉到,有人源源不绝地提供让自己不断向前的四肢。
刻在身上的无数手术痕——透过镜子看到的景象鲜明地苏醒。
丑陋的疤痕——那正是某人想让她活着的证明。
凉月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自己明明在前进——却不时感到背后有人支持自己。
好大的福报。
她紧紧地、牢牢地——握拳。
有种想在拳头里握住「什么」的感觉。
明明以前觉得什么也没有。
明明以前觉得手中空空如也。
现在却有种绝对不能放手的感觉。
想要「握住」——
某人为了她而不愿放手的事物——一切的一切。
紧紧握住。
牢牢握住。
现在,我可以前进,一定是托那个的福。
现在,我可以前进,一定是因为没放开那个。
现在,我可以前进,一定是因为握住那个是我唯一的荣耀。
肯定是这一路走来,我从没舍弃性命、痛苦与愤怒,紧紧握住一切的关系。
前进——前进——在紧握的拳头陪伴下——继续前进。
来要自己性命的那些人不可怕——被他们伤害也不痛哭。
痛苦的事有生命在眼前被夺走的悲哀——她察觉了这点。
以憎恨比自己幸福者维生——以夺走别人幸福为乐的人。
跟「与自己同样为恶臭所苦」的人互相厮杀的苦。
好想笔直冲入眼前逼近的刀刃群。突破敌阵、阻止他们。
好想将那个中国女人抓起来,告诉她别再做这种事了——
此时,旗袍女郎已经逼近。
蛇腹刃浪迅速退潮、旗袍女郎露出微笑腾空一跃,挥舞涂成朱红舍的手臂。
意料之外的攻击——弹开朱红右手/闪避朱红左手/却还有东西逼近,让凉月为之震惊。
「另一双朱红色左右手」——她侧头闪避/《耳饰》的抗磁压勉强偏移了对方的攻击轨道/头颈的
特甲旋即裂开/手刀浅浅划过额头与脸颊。
旗袍女郎与突击手错身而过,降落地面——凉月慌忙回头,看着「那个」。
挽起旗袍女郎及腰长发的「四肢」朱红手——肩膀两边各伸出两只,共「四只手」。
凉月=毛骨悚然——到底要如何认知「那种东西」就是自己的手脚呢?她真的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旗袍女郎右边上方的手——贴了女飞官皮肤碎片的手,婀娜地扭动。
她是在对凉月宣告:你会跟那女人一样,我要剥下你的皮肤贴在这只手上。
不快/恐怖——凉月明白到旗袍女郎的主动迎击会阻止她前进而浑身颤栗。
凉月立刻朝旗袍女郎跑去——不让周围还剩十人以上的唐装男想到可以用吊起的女飞官当人质—
—让他们全跑来保护旗袍女郎。
当他们一齐发动攻击时,凉月顿时松了口气,感到安心不少。
旗袍女郎的行动让凉月停下脚步,唐装集团因而包围了两人。
旗袍女郎有意正面迎击,所以无人挡在凉月面前。
与首领正面对决,是出了让对方拿人质要挟之外最该避免的事——很可能会腹背受敌。
但是无所谓——凉月早有觉悟——我是为了女飞官才冲进来的,自身安危并非第一顺位。
对于神秘怪物挥舞着朱红四臂的攻势,凉月试着弹开•闪避•接住•反击,然而蛇腹四肢又从四
面八方挥舞袭来,火花在她的身体各处飞散。
凉月感到额头流出的血濡湿了鼻子。她无法果敢前进,而是承受着背、腹、手、脚累积的伤害,
一点一点地朝左右跳动的旗袍女郎逼近。
旗袍女郎的微笑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就连替换损伤特甲的余裕都没有。
即使背部遭到切割•突刺•踢踹——突击手仍然继续前进。
她倚赖紧握的拳头——弹开旗袍女郎的朱红手臂、打飞跳过来的其它唐装男/甩开缠绕的四肢/尽
管肉身的联结部份受伤,仍然又打倒了一个人。
旗袍女郎的效益越来越浓——打从心底享受这场庆典。
朱红手刀沿着奇怪的轨道往下——刺入凉月的右脚踝。
特甲少女不以为意继续向前——失衡——后方有人抓住她的肩膀/抓住手/抓住脚/勒住脖子/压住
背部/唐装男集团将她压向地面。
凉月=高声喊叫——然后,掩盖叫声的巨响爆发。
水泥墙碎裂、净水管拦腰折断。众人本以为会有钢铁巨躯从后头现身,紧接着却爆出「咚咚」、
「咚咚」、「咚咚」类似打桩机的声音。
看来不像是对人用的大口进炮弹命中唐装集团、他们的蛇腹四肢连同身体全都灰飞烟灭。
「哇!」唐装集团发出惊愕的声音,而当他们放松抓住凉月的手那一瞬间,凉月旋即甩开束缚,
钢拳猛然挥向旗袍女郎。
旗袍女郎四只朱红色的手臂同时弯折——下方的双臂手腕碎裂飞散。
凉月右脚碎裂/身子前倾翻滚倒下——旗袍女郎朝后方大跳跃逃走。
炮击声陆续响起——旗袍女郎迅速看了蓝色唐装男一眼/蓝色唐装男不知喊了什么。
幸存的唐装男一齐空翻/逃进周围的隧道/蓝唐装男与旗袍女郎看了站起身的凉月一眼,各自留下
盛怒的容颜与恐怖的微笑,消失在黑暗中。
撤退行动非常迅速——凉月不追=以营救人质为优先。
从墙壁另一端冲进来后就卡在瓦砾堆里动弹不得的军用机体——机舱门开启。
「你的工作绩效好得吓人啊,战犬。」派屈克——看着地上十多具尸体说着。
「……是你太晚来了。」凉月——为了减轻肉身联结部份的负担,执行还送=恢复成平常的手脚
,特甲一消失,身上的伤口便滴滴答答流血。
凉月不以为意,解开导管上的锁链,放下精疲力尽的女飞官——解开手上的绑绳/拿掉堵嘴的猿辔
/一见那遭到切割、剥皮的背部与腹部,她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虽然自己也同样体无完肤,但看到女人的伤势却让她心痛不已、
派屈克挑了一具损伤较小的遗体,剥掉他身上的红色唐装——丢给凉月。
「启动金钥跟入侵路径都没有问题,只是扳机被防护程序锁住无法射击,费了点功夫才解除。多
亏你的伙伴从中协助,总算赶上了。」
「伙伴?」凉月挡住女飞官的身体不让男人看到,并小心在不触及伤口的情形下,轻轻帮她穿上
衣服。
电子音忽然响起。「判断是~要支持~小凉的~马上批准~」
声音来自卡在瓦砾中挥舞机臂表示:「我在这里!」的军用机体——吹雪的拟似人格。
「啊……」凉月——明白/全身发软/率直地表达感谢之情。「谢啦,吹雪。」
《不客气~失陪了。》机臂「咯哒」垂下——待机模式。
凉月费了好大的劲儿帮女飞官穿好衣服——但派屈克似乎不大关心、也没有过来看、径自检查军
用机体内附的冲击吸收服/以及不知在哪儿拿到的手枪。
「呜……」女人发出呻吟——握紧凉月的手说:「求求你……快将他……」
「他是谁?喂……」慌忙回握——女人又精疲力尽地昏迷过去。
「别勉强她说话。失血加上痛楚难保她不会休克。快离开这里吧。」派屈克——明明迟到还敢催
人/与凉月合力架起女人/走到通道时,他很佩服地说:「你真的很了不起,任务漂亮搭乘不说,战斗
时也没弄坏【它】。」
凉月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怀里忽然传来震动/铃声响起——的确很令人佩服。
她空出一只手拉出行动电话——贴在耳上。「是你吗?」
对方一板一眼地响应:《这里没有名叫「是你」的人。》
「你还活着啊,【本小姐小姐】」这是凉月风格的赞美——他响起米海尔通报的新信息/但还是决
定先问她最在意的事。「打倒特甲猎兵了没?」
《还没有——但我们已拟定好攻略方法。先不提这个——》
突击手打断对方径自说明:「先不提这个,<货>已查明是钻石。为了停战而关闭矿场的负责人寄
到这边来的。那家伙正是那个地方的纳粹子孙——」
《不可能!!》电话彼端突然以惊人的气势否决。《请别说那种蠢话!你……小姐你有什么根据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火大——这还是第一次,凉月真的对这个人生气了。
「那你就快去确认啊!你知不知我们这边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受伤你知道吗!就算你现在心
情不好,有人拼死拼活要告诉你情报,而且正在跟敌人战斗,你居然断言那个人说的是【蠢话】!」
《呜……》冷不防传来哭泣声。《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这情报真的吓到了对方——凉月口气柔和许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急于否决……拜托,
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告诉我这边的情报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知道……本小姐这就去确认真实性。》感觉得到对方正在努力想重整心情。《……我们
这边也查明了【最后证人的代号】。是中国古代使用某种战术「奇门遁甲」的始祖……「太公望」。
》
发音太难了,记不起来——凉月努力想要理解意思。「那是什么战术?」
《据说是运用中国的占卜术,可由星星与方位吉凶打倒敌人。》
完全无法理解。「占卜……是要怎么打倒敌人啊?」
《那是传说。》所以不能怪它超脱现实。《可以隐藏己军的路线于无形、再不让任何人察觉的情
况下入侵敌阵,战斗时还能随心所欲神出鬼没。》
那种愚蠢到家的东西别说得煞有介事——正想如此回她时,灵光乍现。
隐藏路线?不让任何人察觉侵入敌阵?随心所欲神出鬼没?
不知从何而来——路径不明的航线。
躲过雷达探测入侵领空——飞弹防空网化为乌有。
高度技术下得以成立的系统——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其存在。
《传说中独具慧眼的人使用虚星占术,就能办得到——》
「等……等一下。」凉月茫然地打断对方。「莫非……【那个】是……」
肆
「【隐形战斗机】?!」
米海尔——听到队员们的报告大吃一惊/看着臂弯里的法兰克/感叹地开口:
「万万想不到……你会任凭它风吹雨淋。」
法兰克——苍白面容绽放笑颜/闭上眼/口中溢出血泡。
「你到最后都没发现,这感觉真爽……米海尔。」
「现在别说话……」臂弯里的男人身体变重了……宣告着生命的流逝。
「击退正面的敌人了!」步兵连小队长从仓库中央出口回来。「特甲猎兵呢?!」
「中队长!」MPB队员——在遭到破坏的入口外怒吼:「特甲猎兵还活着!」
「你留给了我们最后的一线生机……法兰克。」让遗体躺下后,米海尔起身——开启无线电对讲
机=全队通讯。「但要快用完了。立即撤退。走一般民众的疏散路线追上他们。重复一次,立即撤退。游击小队也即刻收队。」
《战斗机怎么办?!》阳炎——大惊。
「不得已只好放弃了——」
「果然是【独自启动】的吗?」
现身在仓库的巴洛神父——愣住的米海尔开口:「请快点回去,巴洛神父。您的勇气令人赞叹,
但请别忘记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已有人伤亡。」
「然而我也有职责在身。」巴洛神父——既不动摇亦不退缩。「那架战斗机不受住服务器干扰而
启动了。恐怕那是——」
「不管那架战斗机是什么,我们即将失去一切战力。雨势不久就会减弱,直升机可望出动,但支
援部队全都来不及。乘敌人破坏那架战斗机的期间,让你们与部下顺利逃脱,是我的职责。请您务必
见谅——」
《夕雾?!》阳炎——声音急切/开放为全队通讯。《你要去哪里?!中队长!夕雾她——》
《一定得保护那孩子。》夕雾——声音非常平静。《不保护那孩子不行。》
「回来,白犬!」米海尔——立刻响应:「马上停止战斗。你的伤势不能再战了,不能连你们也
丧命。放弃那架战斗机,立即撤退,一切以与黑犬会合为优先。」
《夕雾!快回来!夕雾!》
《可是,他就在那里。他一直在那里躲得好好地,却愿意路面解救夕雾等人。》
「你说什么?谁在那里?」
《太公望先生,他就在那里。》
《不能让敌人破坏那家伙——!!》
冷不防插入的全队通讯——凉月=放声大吼。
《「那架战斗机是最后的证人」——!!》
她当然知道,像子弹如此小的东西,会带来这么大的效果。
那个能量的伟大之处是人生的全部。是将人生变成宝山的秘密。
知道那个小东西贯穿了自己的肉身、击碎了右边乳房、肋骨与肺。
女人思考着她仅剩的选择。是直接死去——还是完成任务后再死。
她缓缓地直起身子、颤抖着还能动的那只左手、在生命消逝前化为机械爬上扶梯车的阶梯。流失
了与摔下去时差不多的血量后,她终于爬抵最上方。那里放着已装填完毕随时都能击发的武器。
不是来复枪——而是能依据完成当前任务的武器。
她把那个拉过来、身体躺下,目光移向跑道。
熊熊燃烧的钻石山——火光照出了最新锐隐形战机的机翼,它的发动机产生低鸣缓缓驶来。
「人生是宝山」——「只要有枪与子弹」。她瞥了一眼燃烧的钻石山、心里千头万绪。
想着告诉她那句话的男人、锁定针刺飞弹的准星时。
女人的机械左眼捕捉到彼端射来的红色雷射光。
红色死亡线——在射手的意志与优异技术下,无言地宣告死亡的事物。
她立即明白,持有来复枪的特甲儿童正不偏不倚地对准自己的脸。
女人本来不能动的右手,下意识抚弄起垂于颈的方块——握住。
曾几何时分裂成一个人与三人的四人组……当年四人还同时在记忆不断掠过女人脑海。
开启飞弹扳机之后——子弹飞来。
那颗小小的物体将该带来的事物正确地带来了。它贯穿女人的机械左眼、释放冲击能量、轰爆头
颅、折断颈骨、直接贯穿飞弹的发射管,也击入本来要发射的弹头。
扶梯车的最上方爆出火球——女人的性命、肉体、紧握的方块全都成了无数碎片——化作尘埃。
阳炎相当吃惊,她探测到几百公尺外还活着的女人、也得以确认其完全死亡,却探测不到寥寥十
几公尺外的战斗机。
通讯车辆的雷达、特甲的探测装置竟无法在遮蔽物面积「几近于无」的跑道上侦测到那架机体的
存在。
肉眼看得到的物体——电子信息却到处都不存在。
夕雾朝着那架设计毫无一丝赘余、外形像是安全剃刀刀片的机体走近时。
《夕雾小姐。》
温柔——清晰的声音也在阳炎脑中响起。
夕雾停步——凝视机体——默默告诉对方,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惊讶。
《吾人希望与你联结……》机体告知:《再这样下去会死掉的……迅妹……同志……会死。》
「嗯。」夕雾——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啊。」
「夕雾?」阳炎——大吃一惊/跑过来。「等一下……联结?跟这架战斗机吗?」
「嗯。」用力点点头。「那位飞行员小姐,就是相信这孩子的话,才会来到夕雾等人的国家。是
太公望先生跟夕雾说,只要【方法正确】就能消除疼痛。所以,夕雾也想要相信他,想跟着太公望先
生到他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去哪里?」
夕雾一直凝望机体——清晰的声音说出了答案。
《联合国都市。》
「你说战斗机是证人……?」米海尔凝视着对讲机,仿佛那是什么怪异的东西。
「隐形战斗机最重要的,就是控制飞行的高阶计算机与程序。」巴洛神父——沉重的声音/沉重的眼
神。「我没听说中国有开发那些东西。他们很可能是用了代替品……也就是【应用了牺脑体兵器的技
术】。」
米海尔——瞠目/颤栗。「难道……那架战斗机上……」
「肯定【以某种型式使用了人脑】,而且大脑机能应该会与飞行员联机。如果不是这样,就不能
抵挡得了主服务器的干扰。」
「中队长!」队员——畏惧地叫喊:「敌属特甲猎兵之一出动了。」
同事间爆炸声响起——车轮回转声/引擎声——「隆隆隆隆隆」电锯回转的响声。
遭到飞弹直击的黑铁特甲猎兵重整旗鼓,将被轰飞的护盾与四肢全部执行传送替换成新品,猛然
狂奔——扬起水花朝战斗机逼近。
「可恶!」米海尔——将对讲机挂回腰间/抱起来复枪就跑/跑到仓库外举枪。「全体听令!射击
那头怪物!用尽所有弹药也没关系!保护战斗机!」
仓库入口立即射出多道火线——陆王=全然不在乎/直线超战斗机前进。
他开启无线电通讯:《你在干嘛啊,秋水!快点起来!》
回应——秋水。《我好像……怪怪哒~~哥哥……感觉很奇怪~~》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红三姊已经死了。我哒传送次数也逼近极限了。快点完成任务回去找
特拉克尔叔叔,听到没!》
他不待回应就朝战斗机逼近——夕雾/阳炎都在他的行进路线上严阵以待。
来复枪连射——陆王以高速S字蛇形闪避阳炎连续发射的子弹、持续逼近。
此时服务区车用道路的人孔盖被打飞,漆黑的特甲少女从下跳出。
一路从地下道狂奔而来的凉月——跳到陆王面前、全力挥出右直拳。
命中——铁拳嵌入完全没防备的陆王头盔正面。
雷击——「磅!」伴随着爆炸声,陆王的头盔碎裂/摔在路面上/以惊人之势回弹/跌摔/火花迸射
——大幅偏离行进路线,以狂奔之势摔倒在路面,滑行至数十公尺外才停下。
凉月——勇猛地比出中指。「这叫以牙还牙,你这电锯烂猴子。」
《口……恶哒东西~啊……是那个铁拳女~》陆王——像是在呻吟的无线电通讯:《你到底在干
嘛啊~~秋水……快点,你哒传送时间不是还有剩吗……》
塔台屋顶上——秋水被飞弹命中之后在此避难=他从右臂的机车装甲下来,坐在屋顶迎头打开头
盔,雨水打在满是伤痕的脸上。
《真哒……怪怪哒……刚才我哒头疼得快像炸开了……忽然间就不痛了。而且心情变得好好……
之前明明头还痛得快裂掉……》
《头痛哒人是我~你这呆子。快把那架臭战斗机破坏掉啦!》
《知道啦,哥哥……》秋水迟钝地爬起来——坐在右臂的交通工具/用左手擦了擦满是伤痕的脸/
鲜血不断滴落。
抗磁压喷出=轻轻轻飘浮——他正要关上头盔时,看到了「某样东西」。
浮在半空的长大炮管前段——他眨了眨渗血的眼睛盯着瞧。
有个少女以绝妙的平衡感站在炮管上。
她手里抱着湿答答的灰色军用夹克,身穿坦克背心、军裤与军靴,一对绿眸自垂落在湿脸上的蓬
乱金发之间攫住秋水。
「这是……什么……?幻觉吗……?」秋水——一脸茫然。
「怎么办?萤?」少女忽然说话了:「这家伙进入了心流(Flow)状态了。」(注:心流为一种将个
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某种活动上的感觉,会伴随高度的兴奋与充实感。)
「我还忙着塔台管控室收集情报,结果飞来这么个麻烦。」冷不防低另一个说话声响起——少女
的左手=机械化义肢手动了一下/关节到处闪动着光芒/似乎在接收什么。「……看来是多人共享变通
抑制,让他承受得住LEVEL 3的人格变化了。」
「结果反倒进入了心流的快乐境界啊。」少女——喜滋滋的笑容有些空虚。「看来她也努力了好
一阵子。他会直接人格崩坏吗?」
「还有机会。」机械左手说。「假如他能自行进去人格时间面的话。」
「放着他不管也是个办法喔,萤。」少女——面向秋水盈盈一笑。
「至少给他最后的机会,皇,那会成为贵重的数据。」
(插图)
「这样做是温柔呢?还是残酷呢?」少女自言自语,开始在炮管上行走——笔直接近秋水。「是
哪一个呢……哪个都好。」
「这什么!这是幻觉吗?」秋水——突然变得很愤怒/左手拉出机雷锁链/甩动/横扫、「快点消失!快点离开我哒脑海!」
强光猛然发生——眼看甩动的锁链就要打到少女时,她的身影整个消失了。
紧接着爆炸声响起/无数钢铁碎片飞散——秋水=茫然看着支离破碎的锁链。
炮管上——空无一人。才这么想,少女又咻地现身,微微一笑。
「我的透化防壁会【振动】。虽然比不上雷击器,但威力也相当强喔?」
秋水——一脸呆滞地看着少女——看着少女背上展开的东西。
四片很大很大的「蝗虫羽翅」像无色透明水晶般闪耀。
回过神来,少女的左手已逼近眼前——手掌紧贴着秋水额头。
紫蓬山精辟左手响起另一个少女的声音:「接下来才真正要进入你的脑海中,小子。你晓得如何
做梦吗?我这就将正确做梦的金钥传送到你的脑内芯片。」
然后,秋水的脑中忽然出现了那个。
《3729231713117》
意义不明的数列——那十三位数字,化为无数人声/无数的声响/无数的文字的意象以猛烈之势在
脑中忽明忽暗,某种东西激烈地扩散到意识的各个角落。
秋水——口中迸出尖叫,像是要甩落炮管上的少女般、朝黑暗暴冲而去。
「黑犬吗?快回答,黑犬。女飞官情况如何?」米海尔呼叫——无线电对讲机传来响应:《在后
面,派屈克……那个白人男性正带她回来。》
「你就是指挥官吗?」说话声——派屈克抱着女人自雨的另一端现身。
「是的。」米海尔——向队员下指示=将女人扛进室内。「我们家的队员受你照顾了。」
「哪里,她替我解决了不少危机。我在她身上看见了惊人的毅力。」派屈克——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是她天生的素质。」米海尔——露出与有荣焉的性格笑容。「阁下的素质也令人敬佩。虽然
向一度逮捕的对象这样说有点奇怪,但在营救女飞官这件事上,我由衷地感谢你的协助。」
「那就暂且忘记劫机案与我的来历吧。我想请教你一件事,你们逮捕了<红准>的干部吧?他还活
着吗?」
「他没了大脑,但依然活着。有余裕的话我还真想【用】他走几步险棋,可惜抽不出空。所以呢?」
「那我来【用】。」派屈克——直视米海尔。「我不会说什么原本他就是我的猎物之类的蠢话。
你们办不到的事,也许我做得到。」
「你先告诉我【用法】,我再回答你。」
「那个男人没有大脑,不可能存活下来。但若不能让他在幸福的气氛下死去就没意义了。所以【
我想让他回去找预备了他这号人物的家伙】。」
「原来如此。」米海尔递出手铐钥匙。「那你所谓我们办不到的事是指?」
「收拾理察•特拉克尔。」派屈克接过手铐钥匙。
「他在二楼航厦的西侧警卫室」。米海尔说道。「那位负责联络的少年之死,我深感遗憾。」
「那正是他的墓志铭。我在此也对全体殉职者表示敬意。」派屈克——严谨地敬礼。
米海尔也默默敬礼——派屈克迈步离开。
米海尔没有回头——以无线端对讲机指示。「受伤的人立刻到地下道避难,女飞官也包括在内。
还能动的人员以保护战斗机。能用来当路障的车辆全开过来。」
《中队长先生。》无线通讯忽然响起——是夕雾。《巴洛神父在吗?》
米海尔——迅速走向神父。「在。怎么了吗?小舞娘?」
《想请他帮忙「联结」夕雾与太公望先生。》
「巴洛神父。」米海尔呼喊——巴洛神父=停下协助应急包扎女飞官的工作,转过头来。「……
什么事?」
「我们家的特甲儿童想请你帮忙,让她跟那架战斗机【联结】。神父明白她说什么吗?」
巴洛神父颔首。「就是与大脑机能联机……再连接下去,她的确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米海尔——看着面容憔悴的女飞官。
「那架战斗机并非独自启动。她的大脑就是启动金钥(Tanzerin)。失血加上疼痛的影响,又要继
续抗衡住服务器干扰,负荷再加大的话会很危险。若是由特甲儿童担任金钥就不同了,反而可以接受
主服务器的支持。」
「联结作业需要多少时间?危险性大不大?」
「操作特甲儿童的钥匙密码所需的机材与权限,只要有联机官支持分析,十分钟以内就能结束。
危险性……要视特甲儿童的状况而定。不过,她为什么要跟战斗机联机?」
「好。」米海尔——开启通讯。「白犬,十分钟就可以联结完毕。赶快跟神父说明你打算做什么。」
《要飞翔。》夕雾——毫不迷惘。《夕雾要与太公望先生一起飞上天空——「飞到联合国都市」。》
「隆隆隆隆隆」——宣告已从打击中恢复的电锯声。
陆王——吃了凉月一拳后便躲进地下道/从阳炎的侦测范围中消失(Lost)。
自雨与夜的某处,毫不宽贷的意志再度随着隆隆声逼近。
战斗机——发动机产生低鸣,缓缓移动。
负责守护的凉月/阳炎/夕雾——遍体鳞伤/烧伤/肺出血——依然不甘示弱地等待敌人。
有得只是可靠的信赖感——三人到齐、必能连手终结敌人的决心。
载着巴洛神父与女飞官的通讯车驶出仓库——开往西侧滑行道。
剩下的十名队员及军人驾驶卡车来到跑道周围——筑起路障。
《来了。》阳炎——出现在探测装置上的信息,三人同时共有。
凉月正面冲出去——阳炎举起来复枪——夕雾回旋绕行。
电锯横扫而来/机枪同时扫射——凉月=前一秒即高高跳起。
来复枪巨响——子弹通过凉月已不在的空间、命中路网的头盔=一发、两发、三发——迸裂盛大
火星/接连不断。
陆王——损伤轻微——看不清前方,急速转弯闪避。
于绝妙时机滑进的夕雾——负伤无法奔跑/改为在地面溅起水花滑下、瞄准敌人的车轮双脚,右手
钢丝一扫。
陆王纵身一跃——凉月间不容发地跑到他的落脚点=握紧右拳。
麾下的电锯因为来复枪慎密又精准的连续射击,冒出火花弹开。
偏离的扫射火线划破黑暗/掠过凉月的肩头——右拳仍挥击到底。
右勾拳被护盾挡下——护盾的抗磁压完全封住雷击器的效果。
凉月被推开——整个人弹向正后方。攻击对敌人的重武装起不了作用。
陆王降落——同时展开猛烈地扫射。
凉月翻滚躲闪——弹雨活像另一把电锯,射断了凉月的右脚。
乘胜追击的陆王——钢丝缠住了他的手•脚——仍不以为意地继续狂奔。
夕雾——拉不住/人被拖着走——以现有的桩打入地面,固定钢丝。
陆王的四肢迸发盛大的火花——被钢丝勒得死紧/只好放弃追击。
他气冲冲地挥舞电锯想切断钢丝时,比重的狙击袭来。
子弹命中陆王的头盔——火花/头盔产生龟裂/他以盾抵御下一发子弹。
申请传送得到新脚的凉月——英勇冲向敌人时,无线电通讯响起=米海尔。
《准备就绪,叫白犬过来。》
《快走,夕雾!》凉月——毫不留情地攻击遭到钢丝束缚住的对手肾脏。
咚!雷击器彻底发挥效果——陆王一个空翻后倒地、让钢丝缠得更紧/深深陷入,迸出火花/他想
以机枪扫射,却被牵制在地面。
宛如挥动电锯大开杀戒的格列佛——愤怒地咆哮。
最后的钢丝操作完毕后,夕雾背向凉月跑了出去——经过阳炎旁边——衷心感谢两人的保护,忍
受伤口的疼痛奔跑。
战斗机抵达跑道——旁边是巴洛神父与技术人员群。
夕雾连忙上前——,背后的米海尔正在下令=指示队员们将卡车排好筑成路障。
战斗机驾驶舱开启——夕雾毫不犹豫地把脚放在立起的舷梯上。
「……你真的要去?」巴洛神父——以沉重的眼神看着夕雾/看着她固定在身上的左手/看着渗出
绷带的血。「以你的伤势,真不该让你上这架战斗机。」
「凉月和阳炎也都在硬撑呀。」夕雾——一切了然于心的澄澈眼眸/清晰声音。「真正相信太公望
先生,愿意将心交给他的人也只有夕雾。」
巴洛神父——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想消弥罪孽反而增加了罪孽」这种老人经常抱有的忏
悔思绪,自然而然「传达」给了夕雾。
「您的手会痛吗?」夕雾——是个背负伤痛的人,感同身受地说:「神父先生的【痛】,只要找
到【正确的方法】一定也可以【消除】的。」
巴洛神父——脸上净是被看透的纯粹惊讶/很快又转成真挚的表情。「……你那边的连接调整由连
线官进行。我们负责战斗机这一边。你只要坐在驾驶座上就好。你有过大脑机能联机测试的经验吧?」
「有。」
「联机官的适性测验是无意识型,还是有意识型?」
「像是在睡觉的那一种。」
「那是无意识型……你不担心飞行仪表板的操作。我会设定好基础航空程序的自动驾驶飞行。千
万别对机体与主服务器主张自己是飞行员。就像你说的,你是以【中继】的身份让渡大脑机能,不会
成为主体。若是要求主服务器支持没有驾驶技术的呢尝试高难度飞行,一定会失速坠落、也会急速给
身体带来负荷。」
「夕雾明白了。」率直回应=坐上驾驶座——巴洛神父与技术人员群用形状复杂的安全带将夕雾
固定在座位上。
「夕雾•康妮古德•蒙伦兹……」巴洛神父忽然叫住她。
「……谢谢你。」他怀着深深的感谢——面露爱凄又温柔的微笑。
「是。」少女巧笑倩兮——巴洛神父帮她戴上面罩。
当她闭上眼时,「砰隆」的爆炸巨响传来,技术人员们「哇!」地惊叫出声。
夕雾脑中闪动着文字,意味着同伴遭受重创的缩写KSE—E忽明忽灭。
但是夕雾没有睁开眼睛——她相信早点起飞才能帮助伙伴。
路障另一边——水泥地产生盛大的龟裂。
陆王——怒吼。「LEVEL 1怎么这么耐命啊!!混帐东西!!」
缠绕的钢丝连桩子被扯下——恢复成液态,闪动着白银光芒。
高举的护盾发出抗磁压爆风——凉月死命躲闪/闪避不及被爆压波及轰飞/两脚扭曲碎裂/撞上作为
路障的卡车。
阳炎=边退边射击——不是被对方躲过/就是被巨盾弹开/并回以炽烈的扫射。
超越常识的Z字疾行——一转眼就被追上的阳炎=飞身跳开防御。
陆王的肩撞=雷击器——阳炎用来格挡的来复枪与左手同时折断。
少女的身体弹上天空,背部重重落地——翻滚/溅起水花。
再次申请传送得到新双脚的凉月高声呐喊、奋勇前进=握紧拳头——面对冲来的陆王。
右拳/右肩——两个雷击器激烈冲撞——同时碎裂。
被撞飞的凉月——可恶/他妈的/当不下他/不是对手。
陆王逼近路障——米海尔在另一边大喊:「爆破!」
队员点燃攻坚用炸药=卡车货台上的油槽爆炸——火焰跟黑烟巨浪来袭/陆王满不在乎地以左肩撞
击——撞飞卡车/队员、军人纷纷倒地/陆续射击。
陆王——视野与呼吸都被火焰挡住,只得L形转向/展开凶猛的扫射/他一逃出火焰,随即传来巨
响。
是战斗机发射的飞弹——陆王再次L形转向躲过/飞弹精准地追来。
他高举护盾——以抗磁压的爆风迎战/飞弹爆炸/爆压将陆王弹飞上天空。
坠地/退后——愤怒的通讯。《秋水!你到底在干嘛!!》
炮击来得突然——毫无准头。
附近频频升起火柱,新手脚一并传送过来旋即开炮的凉月与阳炎吓得目瞪口呆。
伤口出现了摇摇晃晃的飞天炮管——战斗机发射的飞弹再度逼近。
秋水——机枪胡乱扫射/布下弹幕/射穿欺近的飞弹。
遭火球吞没的秋水——在爆炎中摇摇晃晃急速下降。
溅起水花、削过机场跑道、迫降——秋水一从右臂的交通工具下来,便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陆王
滑行道他身旁/打开头盔/破口大骂。
「喂!秋水!瞧瞧你这什么德行!还不快点起来将他们全杀光——」
「我不杀。」秋水——头盔开着/满脸是血,申请怯懦/泪水不断滑落。「我不行……哥哥。杀了
他们就等于杀死我们自己——」
「吵死了——!」陆王踢倒弟弟——猛踢对方的胸、腹。「你这猪头,快清醒!」
「该清醒哒人是哥哥才对!」秋水——毫不抵抗/大声哭喊:「我们根本就不想杀人!我们谁都不
想杀!我全想起来了……!」
「住口——!」陆王狠狠地踹秋水下颚。「就跟你说太迟了!」
「不要……快住手……」血不停地从流泪的猎兵脸上滴落——他的头、背、侧腹都挨踢。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丧气话!怕什么怕!你这样真哒会被杀,大呆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再踢了……」低声啜泣的秋水——突然全身僵硬/溢出悲痛的声音
:「糟了……有虫……哥哥的脚……有虫……」
「没有什么虫。」陆王——愤怒让他气喘吁吁/收手。「快把他们全宰了……」
「这什么……感觉……好怪。」秋水——仰望哥哥/忽然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
令人毛骨悚然:「虫一只只跑出来了……」
「秋水……」陆王的声音忽然放柔——触碰弟弟的肩膀。「这里没有虫,明白吗?」
「哥哥?」响应的声音荒腔走板——高亢得吓人。「你是哥哥吗?」
「别这样,秋水。你真哒不舒服哒话,就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应付,好不好?」
「哥哥身上跑出好多虫来——」
这声音完全失去了抑扬顿挫——仿佛一个人类从内部开始损坏。
「【原来哥哥是虫穴】?」
「秋水——」
机车装甲浮上半空/调头——自极短距离「朝陆王」扫射。
以盾防护的陆王——措手不及/胸部、腹部、脚步都肿了机枪弹/特甲破损/腹部喷出的血在空中划
出一道圆弧。
「哥哥、哥哥、哥哥!」秋水——泪水掺杂了血和雨不停流下。「哥哥,我想回家、我想早点回
家。我想跟剑一起,回到爸爸和妈妈身边,快点回家——」
接着传来有如动物鸣叫的一声「啾」。
电锯割掉了秋水的头。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全世界递过来的痛。
本来不适合飞行的机翼——不该飞行的机翼。
为了让它以翱翔天际,夕雾一面让心沉入复杂到不行的程序海,一面静静继续感受「传递过来的
事物。」
痛楚——要不让会飞的机翼飞翔,所必需背负的东西/让人动恻隐之情的悲哀/苦楚/所有的一切。
然后,忽然间,她听见了歌声。
烽火燃不息(烽火不停燃烧),
征战无已时(战争没有停歇的时候)。
野战格斗死(士兵在野战中身亡),
败马号鸣向天悲(失去主人的马,仰天悲鸣)。
鸟鸢啄人肠(乌鸦和秃鹰啄食死者的肠子),
冲飞上挂枯树枝(又衔着肠子起飞,将它挂在干枯的树枝上)。
士卒涂草莽(士兵惨死在荒郊野地),
将军空尔为(将军也只剩一个空名)。
乃知兵者是凶器(至此方知兵器是凶器),
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因此,贤明的人只有万不得已才会动武)。
这是生为杀人武器,如今想成为「别的事物」只认得悲歌。(注:此首乐府诗出自李白「战城南」
)
夕雾闭上的双眼流下泪水。
《谢谢你……夕雾小姐。》
温柔又澄澈的声音——悲伤低泣的声音。
《夕雾想要消除痛苦……用正确的方法……消除痛苦……》
自己的声音——栖息于机体中的声音——两者合而为一、溢满胸怀。
驾驶座的舱盖关上。
引擎发出低响——垂直口喷出火焰——声音悲愤得几近凶猛。
「飞吧!」寄宿于集体中的声音低语。
一起——去消除这世上的痛苦吧!
不久,机体的振动变得激烈。
留在悲伤最深处的希望碎片,让身体震颤不已。
凉月和阳炎都惊讶地看着那个。
戴着头盔的人头在空中飞舞——掉到水洼里。
头被锯断的少年猛然跪地——右手兼武器兼交通工具的那个发出声响掉落/机枪持续射击/死后也
不得安宁的火线与咆哮陆续放射。
电锯挥落——将炮管劈成两半。
极强的击锤活像野兽的下颚喀喀作响,不久后停止了动作。
陆王——缓缓溅起弟弟的人头——用雨水洗去上头的血污/将人头转向自己/声音颤抖。
「我不是跟你说……太迟了吗……秋水……你听见了吗?」
弟弟没回答。
他的眼神无比空洞——宛如在丧失性命之前,心灵早已死去。
「雨下得这么大……喉咙反倒……越来越渴……」
仅存的猎兵左手抱着弟弟的人头、仰望天空——嘴巴张得大大的——喝着雨水。
阳炎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这副光景——设法去理解/心却拒绝理解。
「……什么?他们不是伙伴吗?为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凉月——冷不防爆出怒吼。
「凉月……?」阳炎——越来越呆滞。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杀了他!他是你的伙伴耶!你们不是兄弟吗!」
热泪盈眶——「杀害伙伴」/「LEVEL 3」——长久以来怀抱的恐惧,如今活生生呈现在眼前。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恐惧与悲伤全混在一起、频临爆炸边缘,凉月不顾一切地朝对方冲过去。
《飞吧。》
霍地听见清澈的声音——凉月倒抽一口气/阳炎回过头看着熊熊燃烧的路障。
《一起——去消除这世上的痛苦——》
「是夕雾……她快准备完毕了,不久就会起飞。」
「……那么,你也跟去。」凉月——始终瞪着陆王。
「嗄?」阳炎吓了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有听没有懂。「你要我……去哪里?」
「光靠我们两个人阻挡不了那只烂猴子,到时战斗机和我们都会遭殃。因此,【我】来压制那家
伙;【你】跟着夕雾一起去联合国都市。」
「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要我跟去?我要怎么去?」
「这里是机场,会飞的交通工具多得是,去拜托中队长让你飞。」
「的确。雨势变小后。直升机就能飞了……可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飞上天,那只猴子就追不上了。可是呢,【那个小提琴手】在联合国都市。」
阳炎——瞠目/「我杀了鸟」的字句在脑中苏醒/毛骨悚然。
「明白了没?所以。我要你去协助夕雾。」
「隆隆隆隆隆」——冷不防轰隆作响的电锯/陆王吞下嘴里积存的雨水。
「别——别说傻话了,凉月!你想独自对付那个怪物吗?」
「我的拳脚在空中施展不开。可是此时此地,还有我做得到的事。」
「你说什么——?」
「吹雪说过,他会保护我的心。」凉月——回头看着阳炎/平静地解释/宛如在发誓。「那小子不
曾打破自己的承诺,一次也没有。所以,我不会有事的。我们绝对不会做出【杀害伙伴】这种蠢事。」
陆王阖上头盔,牢牢遮住脸。
他仍然用左手抱着弟弟的人头,仿佛那是什么心爱的宝贝,缓缓弯下身子摆出疾驰姿势。
「你——」
「快走!!趁我神智还清楚前快走!!」
发出巨响疾行而来的陆王——有如子弹般朝凉月直冲而来。
发出呐喊勇往直前的凉月——紧握拳头——紧密地、牢牢地——将自己拥有的、现有的一切全握
在双手中,开启以前就核准过的「那条」回路。
《为因应增强的威胁,获准使用高度武装。你的行动亦适用于战时状况。扩大战斗员联机权限。
解除能量平衡——》
「来,握好」——「死也别放手」——「绝对不能弄丢」——「持续握着心」。
燃烧般的祖母绿光芒包覆住四肢——包覆住心灵——要改变一切。
到来的声音——宣告猛兽在暗夜最深处将新的天使祷词。
《特甲LEVEL 3,传送开始。》
伍
为了护住碎裂的左肩因而身体歪一边的男人忍痛开着巴士。
亚西尔•冈本——寻求着华丽的死亡场所。
有个男人出现在关着他的小房间里/将他带出房间/到外头搭上巴士/当他难耐肩痛而呻吟时,对方解开了他左手的手铐/将没受伤的右手另用手铐铐在巴士扶梯杆上。巴士似乎曾在战斗中被当成护盾,弹痕累累——扶杆下端也遭到破坏。
男人发动了巴士引擎——「嘎——嘎——」无线电声音响起/男人边响应边走出巴士。
亚西尔忍痛用邮件推扶杆,才让手铐穿过扶杆下方地板的空隙。接着便看到离开车子的男人走向巴士的侧边行李箱,于是他瞬间忘了疼痛冲向驾驶座。
他踩下油门——发出快活的欢呼声逃之夭夭。直接通过停机坪——撞断护栏驶出机场——祈祷马路没淹水,驶往与高速公路相反方向的道路。
他靠着作战前记忆过的周边地图,驶入河对岸道路——不久来到了目的地。
运河口——亚西尔将巴士停在因为涨水而翻倒在堤防这一边的拖船之间/下车。
系绳停泊中的大型客船/有个男人站在巴士车灯找到的舷梯上。
男人身穿象牙色西装——兴高采烈的晶亮绿眼睁得大大的。「我好惊讶头一个平安归来的人居然是你,亚西尔•冈本。归来名单中没有你的名字。你失去完成使命的决心了?」
「我承认我失败了。」亚西尔——态度不卑不亢。「所以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会死得轰轰烈烈,化作猎户座腰带那三颗星。请给我使用这条命的机会,理察•特拉克尔。」
他念出名字的瞬间,派屈克从巴士的行李箱冲出来,举起手中的枪。
「别动!」、「觉悟吧!」等废言统统没说——两发快速而精准的射击命中站在舷梯的男人。
亚西尔——目瞪口呆/一动也不动/杵在原地。
派屈克——持续单膝跪立的姿势,继续瞄准目标。
胸口被击中的男人——满面笑容/火星纷飞、劈啪作响=那是等身大电子面板的影像。
「这是为了防范追杀我的那群孩子所准备的。」特拉克尔——说话声中混杂着噪音:「没想到出现的却是你,这回还真是惊奇连连。我跟你祖国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喔,殷格朗先生。」
「我不记得跟你做过什么交易。」派屈克缓缓起身——朝舷梯走近。「擅自与你交易的全体人员与政客很快就会免职或下台。将隐形战机开发技术流入中国的【特洛伊木马作战】,也传令立刻中止了。」
「哎呀呀。」代理商胸口冒出火花/嘴里也冒出火花/恰似通电的死神。「战斗机才是最大的军火生意喔?只要买下优异的战斗机,就可以【让人认为】周边诸国的军事平衡会有所改变。【也让人深信】有了它就能守住制空权、长保国家安泰。除此之外尚有此能耐的兵器大概只有核武、航空母舰,以及核子潜艇。不过后两者无法卖给内陆国家爱就是了。」
「左右战争的是外交。如果光靠战斗技能打胜仗,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派屈克——一本正经/在舷梯前停下脚步/目光巨细靡遗地梭巡客船/十分确信他追杀的对象,应该就在可以对话的不远处。
「听到你被捕,我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我追的那个人又是谁来着】?」
「我是不可能被捕的。因为我就是真实。」
这不是电子音,而是真人发出的声音——派屈克立刻举枪瞄准地上的拖船群。
站在船舶狭缝间的男人——微笑的特拉克尔。其背后河面赫然冒出东西。
巨大的蛋形物体——简直像是两颗放在附有车轮的蛋座上的复活节彩蛋。
蛋壳的一部份滑开——出现枪口/机枪朝向巴士的派屈克扫射/亚西尔茫然地瘫坐在地/派屈克冲进巴士遮蔽处。
弹痕累累的巴士更显满目苍夷——派屈克=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特拉克尔伸手把亚西尔拉上船,「啪」地弹了一下手指。
怪物蛋倏地停火——特拉克尔=将被射中的电子面板丢到河里说:
「在这个国家被捕的那个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我早就舍弃了个人。无论他是谁,全部由真是所指引。我就是现在的我,这个事实并未改变。」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新的说话声传来——巴士车顶上数道金光乍现。
闪光——金色光芒命中怪物蛋/轰爆目标/盛大燃烧。
「是远程操控武器(EI)。」另一个声音说:「就是操控这个的人在支持敌属特甲儿童的传送。这男人的武器库存多到都快要臭掉了。仔细探测,任何地方都别遗漏,皇。」
「了解,萤。」巴士车顶上——突如其来现身的少女=右手抱着军用夹克/背上露出无色透明的机械羽翅/举向天空的机械左手发出好几道金光。「乖乖呆在那里就好,CIA的大叔。这男人是我们的猎物,我们一定得将他猎到手。」
派屈克——躲在车体遮蔽处,呆呆地注视「疑似跟着自己来」的乱入者。
亚西尔——对于事情的发展还没进入状况,完全说不出话。
「你们真的来了。」笑呵呵的特拉克尔。「皇•安洁拉•华尔、萤•海伦•特劳贝尔。死了却还活着的两位,事实上你们比谁都要【接近我】。」
「我这就更接近你。」少女——机械羽翅激烈拍打着。「我们是地狱使者,要夺走你所有的武器,耗上许多时间送你正在等待的那些家伙身边。耗上——足以将我们失去的情感全部取回的时间。」
「说到武器,我还有【最后的压箱宝】哩。你说是不是,亚西尔小老弟?」
「……咦?」亚西尔——不明就里地看着特拉克尔/看着对方不知何时握着枪/茫然的目光回到特拉克尔的脸庞。「我还没——」
「请你快点死吧。」
枪声——咽喉•胸部陆续中弹的亚西尔从登船口掉入河里。
忽然间,船开了——驾着的舷梯没收回,被拖得掉入河里。
派屈克从巴士后方冲出来——朝逃到船头的男人背影扣扳机。
少女自巴士车顶起飞,直线朝船飞去、放射金光。
船尾激烈燃烧,河里涨得奇高,挡住了少女的去路。
巨大钢铁物体从河底冲了出来。
鲜血自活体义肢的联结部份汩汩流出——让她忆起了某次事件中破坏巨大得离谱的高塔那时。
自己身体的中枢终究还是肉身——然而这个念头一浮现脑海,就被愉悦得不得了的感觉给赶跑了。
自己仿佛成了特别的存在——无庸置疑的自我肯定——「感觉超爽的!」
她咬牙压制住脑海某处激昂奔来的情感。
「握好。」
渺小又悲惨的自己——疤痕累累的自己——怪物的呐喊=「看看这丑陋的我!」
紧紧握住吧。不要被自己逃离苦难的愿望给吞没了。那比憎恨不受上天眷顾的自己还要恶质。不前进也无所谓的自己——由「前进」这件事解放的爽快感。
我「才不要握」那种东西。
其它人都做不到,「唯有自己」能持续掌握的全部——岂能放手。
隆隆声——横扫而来的电锯/车轮双脚发出凶猛的引擎低吼。
发挥猛烈能量、只想取人性命的机枪咆哮。
「握紧」打从心底害怕那些的自己。
正面挥下的拳头——遭到护盾阻挡——转瞬对方还击——自己亦还以颜色。
强大冲击——护盾/铁拳——凝聚在接触面的抗磁压。
凉月——闪闪发光的双拳=抗磁压型雷击器——两肘的角状冲击放大器。
朝后喷出青色火花的双脚=放电性耐冲撞材质——经过特化,能抵消反作用力的两脚踝。
宛如破坏的化身。
白手肘伸出的角烧得通红=放热——两脚踝喷出爆风能抵消反作用力/操控姿势。
化为抗磁压弹头的铁拳——不让产生的热与冲击「破坏自身」的装备=手肘部•脚部。
陆王被直直推到正后方——凉月被直直推到正后方。
陆王/凉月——着地同时,直直朝对方奔去。
挥下的电锯——朝着电锯前端贴地而行的上勾拳。
刀刃被拳头的抗磁压弹开——机枪枪口没抵住凉月的头,射向虚空。
强烈的反冲现象——回转的反作用力让电锯猛然弹回使用者身上。
制动器启动=电锯瞬间停止——顺势撞上右肩/刀刃将特甲挖掉一个洞/火花四散/当他再次因为反动而挥落时,凉月充分瞄准的左勾拳袭来。
拳头的抗磁压化为超大冲击钉,同时刺穿电锯的轴与机枪。
电锯的链条与刀刃当场四分五裂——枪管弯折——弹匣炸裂。
陆王的右臂也化成了无法形容的扭曲金属。
来——「握好」——为了自己与伙伴——为了即将起飞的那些人——「紧紧握住吧。」
飞机通过进入跑道指示标线,超越了着陆区表现——发出低响驶动。
笔直驶上跑道——来到机场跑道的重心线标线。
令人难以置信的短距离加速——加诸于身体的强大重压。
伤口的疼痛/内心的痛楚/然而少女一点也不害怕——满怀希望。
定距标线一一逼近——通过——消失在背后。
惊人的疾走——离跑道头标线还有一大段距离。
机体漂浮起来了。
在肉体深处颤动的沉重感——一切都感觉好重——感受到空气猛烈的重压。
血味在嘴里扩散开来——她一面将意识沉入电子海,一面吞下鲜血。
然后某个瞬间,突如其来地,一切的一切都轻盈起来。
啊啊——夕雾心想——电子人格分享了彼此的视觉。
毫无遮掩——冲破黑暗——冲破乌云——冲破雨幕——
恰似某一天唱过的歌——前往相信自己能飞到的场所——
现在——以正确的方法——
飞往——彩虹的彼端。
停在机场等主要设施的急救用医护直升机——可以马上起飞/有人驾驶/燃料已加满是唯一能承受住当前雨势,并能以现有人力飞行的交通工具。
阳炎——凉月执行传送LEVEL 3后,旋即回头狂奔。
她流下泪水。小队长的独断——决断——命令——意志。没有一项能够反抗,没有一项能够违背。
少女快步奔向米海尔、一如字面所示向他哭求、恳请他找人载自己飞——尽管自身也对其必要性/妥当性/可能性抱着强烈怀疑,却无法不照做。
于是米海尔当机立断——「我对你那位小队长无穷的毅力感到敬佩。」
米海尔当机立断——「能满足你的要求且能拨给你的人员,在场只有一名。」
米海尔当机立断——「剩下的人员保护伤员与技术人员、援护黑犬。」
直升机螺旋桨/尾部螺旋桨,伴随着引擎低鸣开始运转。
驾驶座——「只有一名」的人员=自行肩负危险任务的米海尔本人。
「你的小队长正在奋战中,而且似乎略占上风。」
他将直升机的通讯机与队上通讯调成同一频率——方便护送阳炎过去的途中能对现场作指挥调度。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我在队上算是比较早拿到直升机驾驶执照的,然而相对来说,没在飞的期间也很长,事实上技术应该比门外汉好不了多少。我会设法安全飞抵不坠机的。」
「是。」就在后方=特甲模样的阳炎待在容纳担架的舱内——头上戴着通话用头盔式耳麦/心系凉月与夕雾两人,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和你在一起的话,就算坠机我也不在乎。」
米海尔似乎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握住操纵杆。
「这么一来更要好好飞了,我不会让你坠机失事的。」
「了解。」心不在焉。
直升机随机起飞——从积水的停机坪,冒着风雨飘往机场上空。
眼下——有许多地方起火燃烧的跑道之阴暗处/少女侦测到正在某处埋首于激烈战斗的小队长与敌人。
眼看离小队长越来越远——够不着/也无法为她掩护。
正当阳炎咬牙移开目光,将脸转向夕雾与战斗机前去的方向时。
震天巨响传遍这一带。
右勾拳——被护盾挡住/凝聚的抗磁压/电荷——爆压将两人弹飞。
摔倒——两人一面切削跑道一面翻滚/溅起水花滑到。
凉月——冲击与难以抑制的爽快感来袭——头晕目眩——「喉咙异常干渴」。
她很快地起身,但不知为何吸引她注意的不是敌人,而是水洼。
想喝水——想喝透明干净的水——就像被地下铁的浊流所吞没之后那样。
「啊啊~~可恶」——「都是雨下个不停,才会还自己渴到不行。」
引擎声——敌人狂奔追上来——因为分心找水又口渴,凉月的对应迟缓了些。
拳头挥到一半——来不及。
护盾已到眼前——放出抗磁压爆风——躲不过——「咚!」冲击袭来。
她像个傻瓜般毫无防备地吃了一记——视野染白/分不清上下摔了出去。
挣扎——不久后爽快感又回来了/喉咙更加干渴。
糟了——爽快感吞噬了意识/喉咙的干咳即将夺取理智。
不要——可恶/感觉好爽/喉咙好渴感觉好爽/喉咙好渴/感觉好爽。
感觉爽到不行——喉咙渴到不行。
陆王朝倒地的凉月一路挺进——有辆卡车自旁边冲进来。
现场剩下的四名队员•军人——浑身是伤的男人们闯进凉月与陆王之间/当期凉月的护盾。
枪击——浑身火星仍然直线前进的陆王=左肩雷击器接触卡车。
火焰爆开——对方在卡车上的油槽=攻坚用炸药。
卡车侧翻——困在火海中的陆王=左肩武器燃烧/过热。
断脚的队员呻吟——陆王冲出火海=看也不看倒下的男人们,欺近凉月。
突然间,「咚咚!」「咚咚!」炮火陆续发射——陆王连忙举盾/避开炮火。
军用机体——其钢铁巨体映在凉月眼中——她顿时明白——派屈克启动的那架机体受到拟似人格操控,挣脱了地下的瓦砾堆,一路步行到这里来。
喉咙的干渴倏地消失——爽快感霎时远离/被「某种东西」给挡住。
吹雪——【小凉的心,我绝对会保护到底。】
少女的意识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全神贯注地于紧握的双拳。
陆王S字疾走——转眼间便避开炮火逼近。
对方的右手遭到破坏后就没再替换新品——传送界限——护盾=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武器。
「握好。」
凉月跳起,朝猛然逼近的敌人,施以更加猛烈的右勾拳。
铁拳深入护盾——之后,护盾放射抗磁压。
爆压=凉月咬牙承受——全力运作两脚机能、抵消反作用力——间不容发是以左直拳。
抗磁压的冲击,成了钉入护盾的第二根钉子。
护盾的爆风再次来袭——凉月死命承受——两名超重量级特甲儿童的近身搏击。
凉月的两脚喷出火花/两膝产生龟裂/两脚踝发出哀嚎——已达承受的极限。
「啊————!!」不成语的尖叫=化为抗磁压弹头的凉月右拳——使出浑身解数的勾拳。
冲击钉刺入护盾的瞬间,三道滞留的冲击加大/产生共振/膨胀——
然后,陆王的护盾碎裂,转眼间灰飞烟灭。
自行跳到正后方的陆王——抱住弟弟人头的左臂冒出火花/蒙蒙蒸汽/白烟。
所有武器都损伤了——但他似乎一点也不慌乱。
只是迅速闪避军用机体的炮火,退到更后方——回头看着凉月。
凉月——死命保持意识——保持理智——可恶,敌人还能传送吗?
「喉咙又开始觉得渴了」——「可恶」——「不管重来几次我都会打倒他」——「不管来几次我都承受得了」。
黑铁色头盔打开——少年目光炯炯。
「哈……这感觉,莫~~名哒舒爽……这是啥感觉呢,秋水……」
高亢的尖笑——陆王看着弟弟的人头/看着凉月/异常喜滋滋的表情。
「帮我转告那个红发美人跟小不点。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你们了。传送界限很快就会消失。我会带回更棒哒装备,在那之前你们口别死喔。」
头盔又牢牢覆盖住脸——他一个转身转向黑暗——大笑着跑开。
凉月——想追上去,人却摇摇晃晃——军用机体的机臂伸到她面前。
凉月靠在上面,特甲旋即执行送还——从LEVEL 3回到了原本的LEVEL 1基本武装。
祖母绿闪光——脸颊上冰冷的钢铁触感——让她感觉好可靠,因而牢牢抓牢了军用机体。
「……谢谢你,吹雪。」
《那是支持得当的最佳证明我也能为小凉挡下攻击太好了。》
不知道说是聪明还是愚蠢的电子音——凉月不由得因此失笑时。
震天巨响——冷不防朝头揍过来的声音,把凉月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
在这之前从未意识到的声音——异样的探测信息流进了脑中。
接二连三的巨响——不是才刚飞走的战斗机/也不是凉月/亦不是敌人所发出的——自打开的舱门探出身子的阳炎=不畏已达海拔几百公尺的高度,探测那一带。
吹袭的风雨低吟——还有仿佛要敲破天空似的轰然巨响。
她立即捕捉到声纹/声音的方向/在地上通讯车及主服务器的分析辅助下,捕捉到发出巨响的物体时——全身僵硬。
「怎么了?!什么东西在那里?」驾驶直升机追赶战斗机的米海尔——透过耳麦传送声音=原本的声音被风雨和引擎声盖掉,听不清楚。
「大约三公里外的运河口,有炮台在【走路】。」阳炎试着说明状况——发现自己越描越黑而楞了一下。「有个比军用机体还巨大的物体,正朝着某处炮击。它一面开炮,一面【朝机场方向接近】。」
《高射炮台搭载移动式重炮机体<帕拉迪翁Pailadion>——这架没品到几点的军用机体,仍是衍生自移动重炮据点这拙劣主意。》雅德蕾——蹙眉/皱鼻。(注:帕拉迪翁是宙斯赐给特洛伊的守护神像。特洛伊战争时被盗走,运往希腊。)
《诚如巴洛顾问的分析,该机体最多可以搭载七门大炮。超长距高射炮一门、长•中距离两门、剩下四门应该是搭载中•近距离用兵器。》克莱莉萨——眼睛发亮。
受伤的队员们频频呻吟/畏怯的技术人员们/女飞官裹在毛毯里,意识仍未清醒——唯有巴洛神父毫不动摇亦不退缩。「……果然是牺脑体兵器吗?」
《不会错的。》占据屏幕整个画面的雅德蕾开口:《使用整颗人类大脑,却只是一味进行炮术计策与移动,欠缺美德、伦理观与常识,真是人类史上一大污点。》
克莱莉萨将她推开。《多用途雷达与高度信息处理系统都高明地联结到牺脑,并入侵各颗人造卫星收集情报,于一秒内进行数兆次计算之后再开火。攻击力、后方支持力都位于最高峰,不是普通军用机体所能比拟的。》
扩音器传来米海尔的声音:《它的射击目标到底是什么?》
「<机场广场>以及市内主要的直升机停机坪。」队员——身上净是血、烧伤与煤灰。「预定起飞的直升机【一架接一架】遭到破坏。市内有四处空运部队被破坏殆尽。」
《妈的!好不容易撑到这时候,又要孤立无援了。》米海尔——难得爆粗口:《巴洛神父,预测得到那个愚蠢的怪物在直升机之后要炮击的是什么吗?》
「它会抵抗主服务器的干扰,所以无法断定……但从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它是在寻找【某个目标】却迟迟捕捉不到,位于就转往下一个目标。」
《某个目标……?》
「恐怕它是打算击坠飞离这座机场的隐形战斗机。」
《什么?》呻吟——低吼,《……那架战斗机有可能被击坠吗?》
「可能性极低,高度隐形性能加上低空飞行,雷达根本捕捉不到其行踪。但也因此,它已开始选定战斗机【可能降落的地点。】就算【看不见】隐形战机,它也能【由周围的情况】判定机体位置。」
《真是难缠得令人不快。》米海尔咽下畏惧——以愤怒压抑。《已经通报联合国都市,战斗机飞过去了。也接获回报,现场正紧急清空没淹水的马路,准备作为着陆用跑道。神父认为那个怪物炮台会猜到吗?》
「应该猜到了……它在隐性战斗机【着陆后马上炮击】的机率很高。为了提高成功率……或许会不分青红皂白联合国都市一并破坏吧。」
《……也就是说,只要破坏那家炮台就行了?》
凉月——伤痕累累/头晕目眩地眨眨眼,看着敌人所在的方向。
《你的毅力就像泛滥的多瑙河,躲到都满出来了。》米海尔的感叹。
《咦……》这是在称赞我吗?凉月自问——看着当自己护盾而受伤的男人们/再看看一旁的军用机体。《我是还能动,也有人帮我。》
《我很快就会进入联合国都市上空。战斗机正在盘旋等待着陆地点准备完毕。就算将着陆地点设在他处,接下来那边也会受到炮击。老是派「难搞的大工作」给你们,我也很过意不去,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请【你们】阻止那个怪物。》
《了解。》小队长毫不啰嗦地回应——并激励伙伴:《夕雾就拜托你咯,阳炎。小提琴手一出现就射击。我留在这里,击溃那个笨蛋炮台。》
《坦白说,这是你至今最无理的要求,但我会照做。》狙击手淡淡应答——证明她依然冷静。《你也要平安无事杀出重围喔,小队长。》
《我一拳就打烂它。》通讯结束——黑色特甲少女跳上军用机体。「吹雪,走。」
《接受了小凉的支持申请~启动~》军用机体收起脚——改以车轮移动。
凉月——从怀里拿出行动电话/液晶龟裂——不知道有没有坏掉?她边想边拨打电话。
然而她现在才想到,同是特甲儿童,用无线电通讯不就好了?旋即又想到,宪兵与公安各有各得主服务器,没有经过麻烦的手续,根本就无法互相通讯。
拨出=受伤与疲惫加上LEVEL 3的影响,身子有些摇晃的静待——对方接听了。《喂?》
一口气告知。「报告,我的两名队员与【最后的证人】往你那过去了。两边都麻烦你顾好。」
《知道了。》对方似乎早已接到通知,态度毅然的回答。《小姐呢?》
「我现在要去揍扁乱放大炮的笨蛋兵器。」
《可……可是,听说小姐那边的部队几乎已弹尽援绝——》
「我还能动。」
《不可以!!》冷不防大喝——劈头直击。
耳鸣——要是害我重听了,看你这混蛋怎么赔我!
《特甲猎兵呢?!小姐你一定也受伤了——》
「那种货色,我一拳下去就夹着尾巴逃了。你那边的搞定没?」
《还没有——有一个已经打倒传送界限,但白露•鲁道夫•哈斯依然健在。》
可恶——果然。「那你就专心打倒那家伙,我负责收拾我这边的——」
电话彼端以不容否决的语气打断:《不。本小姐这就派两位队员过去。刚才,我已经指示她们听候小姐差遣。请指挥她们作战。》
拘谨得令人火大的语气/再加上不容分说的命令语气——凉月真的生气了。
「搞屁啊!我不是叫你们顾好我的两名伙伴跟战斗机吗——」
《本小姐才不会搞什么屁!!》
对方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反驳——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新式脏话吗?
《本小姐既然允诺会守护小姐你的伙伴,就一定会做到,请相信我!!》
音量惊人的怒吼——就算伸直手臂将电话拿得远远地也听得到。
炮击的巨响——算了算了,反正我的耳朵也怪怪的了。
这回凉月不将电话贴在耳上,直接放在脸前。「好吧……【我相信呢就是了】。」
《好的。》立刻回答——口气果敢。《本小姐的伙伴也【拜托你照应了】。》
「嗯。」炮击接近了——突击手自然露出笑容。「要在我揍扁那个前赶来啊。」
《一定。》可靠的语气——谁先打来的已无所谓,通话结束。
凉月将电话收进怀里、摸了摸自己的军用机体装甲,脸上挂着笑容闭目养神。
「本小姐才不会搞什么屁」——那位「本小姐」是这么说的。
凉月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由得笑出声来。
推动自己前进的所有人——个个都非常可靠。
陆
「看到了!联合国都市就在那儿!」米海尔——透过耳麦说话。
阳炎从舱门探出身子——在猛烈吹来的风雨/黑暗中,寻找人在某处的伙伴。
侦测不到形影的战斗机——位置坐标的信息忽然流入脑中。
夕雾=战斗机特意通知——她顿时安心下来/毕竟直升机不可能追得上战斗机。
伤脑经的是——要如何掩护夕雾?阳炎霍地发现战斗机坐标信息变化得激烈又快速——待她意会到「战斗机不是单纯的载附近盘旋」时,颤栗窜至全身。
《夕雾?!你可以响应吗?夕雾?!》
《……来了。》电子音忽然响起/一半是夕雾的声音/一半是战斗机的声音——犹如梦呓的声音,道出了骇人的事实。《……那个人来了。》
上空——乌云底下——冷不防就侦测到了。外形有如交迭刀刃制成的甲胄/右手握紧着像斧头的武器/左手是护盾/利刃般的脚经过特化具有悬浮机能——不会错的。
白银特甲猎兵——在沙漠接连击落战斗机的怪物——通称「鸟杀手」的少年。
阳炎全身寒毛直竖,举起来复枪/做好击发准备。
战斗机=高速在上空盘旋——特甲猎兵=缓缓悬浮,并确实阻止战斗机下降。
绝望的心境——在这种状况下狙击是不可能命中的。
得压抑那种感觉——设法看出敌人的移动模式/破解有如无法解读的暗号般扑朔迷离的风雨难题/向主服务器提出精确度前所未有的分析要求。
米海尔——让直升机在空中悬停/尽量停在靠近敌人的高度/尽量让机体平稳。
射击。
五连射——不追求全中,而是追求提高命中率。
想必会射偏,因此射手立即查清=计测弹道,为下一次连射做预备。
同时——侦测到其中一发子弹命中了敌人的脚部。
咦?骗人——击中了?我这么厉害?她才这么想,恐怖便随即袭来。
敌人开始下降——以几乎同于自由落体的速度,朝阳炎直线逼近。
「敌人来了!快点闪避!」少女死命高喊——死命举起来复枪。
紧急调头——米海尔紧握操纵杆——不详的白银光辉眼看就要逼近。
预测其轨道/预测弹道/瞬间查清——「可恶,一定要命中」。
她边祈祷边射击——五连射——这一次全部都没中。
敌人逼近/追踪直升机的动向/阳炎探测到对方右手举起武器的模样。
突然间,惊人的扫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让人吓得目瞪口呆的子弹洪水来袭。(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约有五连射五百倍威力的火线——敌人举起护盾/筑起抗磁压防壁/迅速退回上空。
然后「那名少女」飞进了阳炎的视野与侦测范围里。
公安——「会飞的」特甲儿童。
右手——巨大得离谱的超传导式重机关枪。
背上——紫光闪闪的巨大凤蝶彩翼,不畏惧风雨翻飞自如。
阳炎脑中忽然响起有杂音干扰的人生。《……得见吗?听得见吗?》
为了保护特甲儿童不受任何信息污染,主服务器一定会彼此拒绝、隔绝回路;可以想见双方的联机官有多拼命交涉,才能重新接上通讯。
《听得见。》她不由自主立即回答。
《本小姐是MSS截击小队队长凤•尤丽狄丝•奥斯特。请问您是MPB游击小队队员阳炎•「萨宾娜」•库尔兹林格小姐吧?》
《是的。》听到那个发音,讨厌的记忆受到刺激而苏醒。但她并未向对方反应。
《请听好,从现在起,「想请小姐听本小姐的指挥行事」。也请战斗机乘员「配合我的指示,执行精准无误的先遣截击」。》
少女的声音英勇果敢——用词遣字严谨得近乎愚蠢,却有着不容分说的坚决。
凉月闭着眼睛辨识半公里外的敌人信息——宛如载着多门大口径炮管与枪管、还装上了脚和车轮的巨大王座=那究竟是给什么样的阿呆坐的?想象开始膨胀。
为了血流成河/为了大肆破坏,费尽心力造出的兵器。
「简直就像自己」——忽然间,一贯的「共感」涌现。再也不让自己的心受伤——单单只是为了那样——而干出一对蠢事的麻烦东西。
「握好。」
睁开眼睛——在黑暗里闪动的炮火——愤怒/悲伤——凝视着自己与对方共通的思绪。
她理解了主服务器何以会以那项威胁为根据,批准LEVEL 3的传送。
机体声音忽然响起。「就算小凉的选择~是正确的~连续申请两次~还是该担心~」
「我只是要揍那个笨蛋两三拳而已。」她敲了敲装甲——对方的话语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安心感。「何况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心。谢谢你,吹雪。」
对方是无意识型联机官,就像在睡觉一样,因此凉月不免说了对方爱听的话。
探测信息——后方有别的东西飞来。
回头普——贯穿风雨飞来的青•黄彩光。
「厉害,已经来啦。」感叹——恐怕是炮台出现后就派来了。
彩光下降——降落在步行的军用机体后面。
闪耀着青•黄彩光的羽翼——乍看很傲慢自大的少女/乍看很胆小怯懦的少女。
两人都伤痕累累/特甲也有损伤——青色彩翼的少女左眼还包有血迹斑斑的绷带。
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恰似没有刀柄的匕首/拔掉安全插梢的手榴弹。
凉月不免佩服起那位小队长,竟然能治得住这两人,让她们乖乖来这里。
「你们的翅膀好漂亮。」凉月先打招呼。
「你就是小队长?」有青色彩翼的那位问道。
「对。」
「战略呢?」「情报呢?」两人询问——凉月耸耸肩响应。
「尽情攻击那边那个巨大的家伙。情报就是档案里的那些。喊完一二三,我就带头冲锋、打烂它。否则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你会死翘翘喔?」「你会死掉喔~?」两人——反应乱淡一把的。「大人咧?」「下令的人是谁?」
受不了——游击小队长思索该怎么让她们听话=然后选择了最省时间的方法。
「再罗哩叭嗦就滚回去!」
她冷不防打发雷霆=把两人给吓呆了——凉月=吐掉带血的唾液/淡淡告知。
「这里没有下令的大人、没有提供情报的大人、也不会有愿意负责的大人,只有我们会负责做好份内的工作。不喜欢的话就回去,要来的人就跟在我后头。【我是突击手,我就是战略,我的行动就是情报】。敌人会盯上我这个猎物而动、你们就盯紧敌人,将全部的武器连同那个巨大的怪物彻底毁掉。」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能让你死。」青翼少女吞吞吐吐地说。
「【我没有寻死的打算,也不会让你们死】。告诉你们一件事: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三人一体的猛兽。是彼此的头、彼此的眼、彼此的手足。为了该采取的行动成为彼此的护盾。那正是我们这一边的作法。【就是不知道攻击何时会从何处来】。所以才要突击。首先我和这架机体会当你们的护盾。你们就化为子弹击溃那个。做不做?一句话。」
「「做。」」两人——眼底浮现共感的神色/认同彼此是值得自己涉险的对象——忽然间,青翼少女像是想起来似的问:「……喂,你叫啥名字?」
「工作结束后再告诉你们。」小队长坏坏一笑——伸出拳头=比出三根手指。
两人乖乖盯着那三根手指——什么呀,这两个小家伙挺可爱的嘛=凉月观感。
「一。」握住无名指说道。
「二。」中指——青翼少女唱和。
「三。」食指——三人一起唱和=军用机体推倒护栏、冲出腹地外。
凉月振臂挥拳、跳下机体——着地的同时径自奔向坐镇在国道上的敌人——不畏即刻来袭的炮火,持续逼近。
脑中徐昂起主服务器的声音——准许使用LEVEL 3高度武器的电子天使祷词。
拳头/四肢/身体璨然地笼罩在燃烧般的祖母绿光芒中。
呐喊——怀着紧握住的意志。「走了!笔直前进!」
双方的联机官以猛烈之势解除多重暗号化滤波器/间谍程序扫描/安全防护之后再重新组合,视线特甲队员的通讯•探测共有——并执行。
阳炎脑中——充满排山倒海而来的指示——对方小队长的命令•信息•战略。
自己该在哪里就定位•给予自己的犹豫权限•自己下一次行动的可能性——作为根据的敌人行动档案•武器档案•战斗机的移动档案——各种数据迅速流入。
受不了,你烦不烦啊!——就不能让我自由发挥吗?
《分别在四秒后、八秒后、十二秒后执行,可以吗?!》对方小队长的声音——夹杂很大的噪音,让阳炎更不耐烦。
《了解!》啊——是是是。真是,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阳炎努力压制不让内心的想法变成通讯/驾驶座的通讯屏幕似乎也向米海尔显示了巨细靡遗的指示。「唉,移到空中就被当成小孩了。」自言自语透过麦克风传送过来。
子弹=选择双复头弹——威力较弱,但一发有四颗弹头。
牺牲狙击准确度、追求命中率——虽然自尊受损,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四秒后——朝既定位置•既定角度•既定坐标五连射=计二十发=全弹落空。
六秒后——战斗机发射飞弹/白银特甲猎兵迅速闪避。
八秒后——再度移动位置,进行五连射——全弹落空。
十秒后——白银特甲猎兵挥动武器/砍碎追踪抗磁压爆风而来的飞弹。
十一秒后——白银特甲猎兵自动飞弹爆发的火球冲出——直接进入阳炎的射程。
十二秒后——陆续射击——十一连射=计四十四发=「全弹命中」特甲猎兵的脸•胸•腹。
咦?什么?为什么命中率这么高?
射手目瞪口呆——命令•信息•战略再度流入——死命跟上。
白银特甲猎兵急速下降——上升——尽速找寻回避路径。
好厉害——就我们几个,居然能在天上确实地追击那个怪物。
他忽然擦觉到——那个特甲猎兵「不知」团队默契为何物。
他过去总是一人对付千军万马——肯定从未与人搭档过。
因此,他才会对人数少但完美的「联合攻击」感到困惑——一旦追逐某人,「其它人必定会在最佳时机出手」,让他震惊不已。
那位飞天小队长就是逮住这个弱点。
真有趣——原来这就是截击——阳炎精神大振/主动遵照指示/期待下一个指令。
以秒为单位,有如精密机械的联合攻击——没中/命中/没中/命中/命中/命中。
飞弹的爆风——趁着特甲猎兵一时重心不稳猛烈扫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阳炎满怀期待,以为能击落敌人的刹那——特甲猎兵两脚发出白热光辉。
执行传送?!
他的双脚瞬间变形——完全一体成型的双脚/弓成四角形的四片三角翼。
三角翼喷出肉眼看不见的抗磁压——以惊异的速度飞行。
阳炎迟了一些,没能完成飞天小队长下的指示——原定战略追不上敌人出乎意料的行动•速度。
白银光辉化为一颗弹头,转眼已逼近战斗机。
光的彼端似乎传来了虚无的音色。
为了以被夺走的心——夺回失去的事物——持续弹奏的音色。
少女静静睁开眼——固定在身上的左手掌心感受到心跳、痛楚与血的温热。
能留住这三者吗?
能够连同那个人的痛处一并记住,并陪伴在他身旁吗?
《……没问题的。》
温柔的耳语——清澈的声音,来自于和自己联结的存在。
《……在正确消除之前……一定可以……》
跟「他」一起的话——一定可以——只有现在,她才能持续怀抱伤痛。
探测信息=白银光辉逼近——那个人挥动武器。
彼此航向交错前的数秒——少女鼓起勇气。
栖息于战斗机的存在,也能理解自己的作法。
「他」冒着失速的危险——应许夕雾内心的期望,飞行/行动。
驾驶舱的座舱打开。
在难以置信的狂风•冷气•风压之中——少女用钢丝将安全带与面罩切断。
绷带与肌能贴布被割得七零八落、左手自身体释放出来。
痛楚•鲜血•思念之情——一举满溢、爆发。
她听见了彩虹之歌。
燃烧般的祖母绿光芒——虚无的笑声。《为因应增强的威胁,获准使用高度武装。你的行动亦适用于战时状况。提高战斗员联机权限。解除能量平衡——》
黑暗云层的彼端——心灵内侧,蓝天造访。
祈求他不要消失——祈求用错误的方法不会消除掉/起码在自己获得正确消除的手段前/不要失去他的踪影——夕雾全心全意、使劲浑身解数。
拥抱自己、对方,以及这世上的痛楚——竭尽全力拥抱着。
《特甲LEVEL 3,传送开始。》
火线袭来。
炮声隆隆。
往照亮雨夜的灿烂火光买进——冲入乱舞的火花之中——带着火焰逼近。
朝着搭载了炮台的巨大王座——犹如刻上人类各种愚蠢的碑石——笔直前进。
挥拳形成抗磁压防壁——躲过/弹开/轰爆敌人放射的猛烈炮火。
身后的军用机体上前支持——浴火而行/深处机臂发炮还击。
火线集中于正面冲锋的凉月与军用机体——他们以身犯险,引诱敌方暴露武器/威力/火线空隙,青•黄彩光遵照凉月吩咐研究出敌人的行动模式,高速欺近敌人。
擅于突击的青色彩光——炽烈火力全开的黄色彩光——两人都持续呐喊着什么。
声音——被震天巨响盖住,几乎听不见——传不到耳中。
但凉月深信彼此的意志紧密相通。
「继续前进!」极其自然呐喊出来的话语——声音发自内心深处,仿佛这句话好久以前就已经是自己的口头禅。「没错!!继续前进!!笔直前进!!」
防止对手迎击两名伙伴——让自己成为目标,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青色彩光率先接敌——紧接着黄色彩光也抵达。
矗立再雨幕彼端的炮管——一门被砍倒/一门被轰爆。
凉月抵达——朝支撑王座的脚部之一左右开弓——持续不断。
对方集中火力猛攻打算夺走自己移动手段的凉月——如愿承受/聚集/诱导。
化为抗磁压弹头的铁拳——打入的冲击钉互相增幅而炸裂。
敌人的脚被拧断——车轮和履带被轰飞——紧接着又是另一边。
敌人放弃移动——在极近距离开火——一击边让座位护盾的军用机体半毁。
忽然来袭的「爽快感」/「喉咙的干渴」——小队长咬牙忍住。
炮火——正面挥拳直击/冲击将右肘烧得通红、折碎。
晕头转向——「喉咙好渴」——逐渐忘我——「握好」——别迷失。
凉月脚蹬敌人装甲、跳上巨大王座——当她朝着轰爆军用机体与自己右臂的炮管,挥下刚传送来的新右拳时,一阵激烈的扫射子下方袭来。
抗磁压护臂——抵挡不住,两脚踝被射断倒下。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猛烈的枪林弹雨——此时人声响起。
「……你还是一样拼到不要命了,凉月。」
少女拼命压抑「爽快感」——摇晃的视野/火与雨/金光霍地出现。
她看不太清楚——探测装置也没探测到什么——金光持续扩散。
「都是因为我们没解决掉那个男的,才会放他启动这具大型兵器危害世人。这算是赔罪。」
另一个人声——怎么了?为什么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射来?那家伙不集中火力炮轰倒地的自己吗?
接着是闪光——金色光芒炸裂、将周围卷进灼热的漩涡之中。
新的双脚再度传送过来——凉月浑然忘我地朝敌人的背部猛力挥拳。
她意识到「有人」帮自己挡住了火线——是那两个小家伙之一当了自己的护盾吗?
继续挥拳重击——强盛与枪声重迭,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陷入LEVEL 3的心流,人格的时间也没有停止,实在叫人惊讶。」
人声——是谁?枪声太吵,听不清楚——周围太凉,什么也看不清楚。
「谢谢你——【在我们死后,还愿意协助凤】。」
人声——「爽快感」/「喉咙干渴」/在两者干扰下,辨识不出对方是谁。
少女感觉有人在身旁守护自己——于是挥下最后一拳。
三根冲击顶增幅/扩大/共振——脚下装甲一举撕裂/卷起。
忽然间凉月想通了,「为何」自己会疯狂攻击「那一处」。
流入闹钟的分析信息——选定攻击位置——就在自己眼下的「那个」。
马赛克图案的管线中心——大胶囊——内容物=髓液/电极。
被无数根针贯穿的漂浮人脑。
太过露骨的生命——颤栗窜至全身/是某人的声音让她得意撑住。
「别停下你的拳头,凉月。那家伙早就放弃生存了。」
「握好。」
压抑住意识远离的「爽快感」/「喉咙的干渴」——将那条生命的主人——
凉月伴随着「简直就像自己」的共感——牢牢地「握紧拳头」——
然后振臂挥出。
由「自我认知」获得释放的清晰喜悦——男人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化成了兵器、还是兵器与大脑合为一体。
只有目标爬上了他的意识——无所不用其极的高度探测装置——打在了堆积如山的炮弹/枪弹——伴随着将那些统统清空的灼热快感。
牺脑=带着完全奉献生命的殉教想法,没经过训练与学习成为了「什么」。
他不再是那个渺小又悲惨的自己——而是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猎户座腰带那三颗星同等的「什么」。
不久,他感到一片欢喜。一直捕捉不到的「目标」稍微变了个形状/驾驶座起了变化/他朝着终于发现的「目标」,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充实感而发射炮弹的刹那——一切都消失了。
铁拳所释放的抗磁压,将男人彻底打碎。
《夕雾——!!》阳炎——尖声惊叫。
突然从战斗机驾驶舱跳出的祖母绿火焰——化为另一道白银身影,以惊人之势朝四面八方放射钢丝。
成束的钢丝群=猛烈的振动音——白银荆棘发出怒吼。
超战斗机航路逼近的特甲猎兵,右手的武器突然被当下。
钢丝——将夕雾的身体捆绑在战斗机机首猛然伸向特甲猎兵/挡住进路/挡住退路/准备将敌人五花大绑。
夕雾遭到化为暴力的风压袭击,口中涌出鲜血——感受到那股温热。
特甲猎兵手中武器一挥——抗磁压爆风弹开钢丝/扯断。
当对方改变航线,转而字战斗机上方逼近时。
少女忍住痛楚——将固定身体的钢丝全部解开。
她被抛到空中——乌云下方——接着从倾注而下的雨幕中——
放出精确瞄准的钢丝。
还握着武器的手在空中飞舞——凝聚的抗磁压没能正常释放而爆发。
狂喷乱舞的抗磁压——朝特甲猎兵本身/夕雾/战斗机机翼倾注而下的猛烈爆压。
以护盾抵挡爆压的特甲猎兵,笔直朝夕雾俯冲而下。
在猎兵伸出左手前。
狂风暴雨中的夕雾「面向对方」伸出了鲜血淋漓的左手。
将所有思绪全灌注于澄澈的眼神——凝视对方。
祈愿——对方能从蔚蓝晴空回到自己所在的地面。
特甲猎兵把手伸出一点点——但又像被什么拉住似的,停了下来。
如同以刀刃制成的甲胄身影,一转眼便离夕雾而去。
即使如此,她还是凝望着他——以眼神——以思念——一直抓住对方的手。
脑中蔓延的蓝天影像——死命将虚无推下去、强迫自己面对痛楚。
四肢/身体——发出祖母绿光芒、执行送还、没了特甲、恢复成平常的模样。即使如此,少女仍然伸长了手,盯着对方所在的那一点……
交出了她的性命与她的心——呼唤对方回来。
不久,因为激烈的压力变化与失血,夕雾的意识逐渐远离、眼前完全发黑。当她小声道出那个人的名字时——有人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在眼前翻飞的紫色彩光——飞翔在黑暗风暴中的蝴蝶彩翼。
因悲伤与痛楚而流泪的她,凝视着那力道强劲的拍翅动作。
感觉好几道与鲜血同样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
失去机上成员的战斗机自爆炸气流中飘摇,自动稳住姿势——设定联合国大厦其中一条没淹水的道路为降落地点,开始下降。
上空——从直升机座舱探出身子、只能默默注视一连串事态发展的阳炎——抬头仰望几百公尺外的高空、不断叫喊。《夕雾!夕雾?!》
雨幕彼方忽然出现了紫光——空中探测回报的信息=彼此交握的两人身影。
没了敌人的身影——损伤之后也没再度执行传送。可以确定他已离开现场。
当难以形容的安心感涌上之际,位置坐标与狙击对象猛然窜进脑海。
飞天小队长得到的探测信息全部移交给阳炎——并交付给她天大的任务。
这实在是太过惊人,阳炎一如字面所显示望天惊叹、一面确认「那个」——几颗炮弹自遥远得彼方飞来。
目标是准备降落的战斗机——它们正以令人不敢置信的精确度逼近降落地点。
默不作声传递过来的离谱命令——让射手内
心高喊:「太乱来了!」但她也因此察觉了一件事。
莫非那位飞天小队长刚才「一直在防御飞来的炮弹」?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无庸置疑的事实;他为了拯救夕雾因此无法再担负那个任务、只好请拥有同系统装备的自己暂代——清楚认知到事情的全貌时,直升机已在风雨中进入滞空状态。
「来了!」米海尔透过耳麦通知她——他依照着通讯屏幕的指示,完成了直升机的操控。好让阳炎迎击敌弹。「你行吗?阳炎?!」
「咔嚓!」心发出声响——难以违逆的念头打入心中——可恶,我就做给你看!
「我行!」少女自暴自弃地呐喊,朝上空举起来复枪。「没有问题!」
飞来的三颗弹头——就某个意义而言相当于超长距离狙击,换句话说,这是以弹制弹的任务——她脑中这么思索着,同时将威力不足的弹头换回惯用的特大号无弹壳子弹。
转眼间,她便埋首于处理那些快得让人没有考虑余地的弹头。心有溶解般与狙击对象化为一体,专注到自我几乎消失的程度——凭着后天训练与先天资质完美操控弛缓与紧张感——世界在远离的同时,也化为只有以最严密清楚地角度、速度与时机才能支配的场所。
眼里、心里只有缜密清查过的信息、以及自己该不该遵从的选择。
在任何事物都不会使其分心、动摇的场所,她/我/阳炎,陆续命令与己身右手手指一体化的击锤解除联结。
第一颗子弹刺入约莫两百公尺外的炮弹,尽管体积远远不及,却有十足的威力,在离着弹还有一大段距离的空中,成功引爆该颗炮弹。
半秒后,接续发射的第二颗子弹在九十公尺外的空中同样引爆成功。
最后一颗子弹,在炮弹以多快速度飞来已不可言喻的距离——离直升机仅五公尺之遥——完成了备受期待的任务,下方飞天小队长的援护机舱射击几乎同时到达。
爆风——阳炎被这场爆炸抛向正后方、整个人摔进座舱里。
「阳炎!」米海尔大喊——摇晃不稳的直升机——摇晃不稳的视野。
摇晃不稳的立足点——自己正在几百公尺的恐惧感来袭。
急速下降——失速的感觉。
尖叫声——分不清是男人的或自己的——身体也动弹不得。
恐惧中,至少要待在对方身边的念头涌现,机械改装过的臂力全开、一心一意朝驾驶座前倾的身子时。
在近乎恐惧的不稳重,米海尔冲过来、仅仅抱住了阳炎的身体、从始终开着的舱门纵身一跃。
坠落——并不恐怖。被米海尔的手臂抱住在怀里的瞬间,恐惧消失得一乾二净。
于是,她也浑然忘我地回抱住米海尔,甚至没去了解他何以要采取那样的行动。离地面还有一大段距离前,身体撞到了「某样东西」。
被与淋湿的坚硬东西——水泥地的触感——迟了一秒,她才意会到那是什么。
她与米海尔两人抱在一起,躺在空无一人的联合国大厦屋顶。
经由探测,查明了直升机——一度试着在屋顶上迫降,但爆炸气流使得机体无法维持平衡,一边扫落避雷针与通风口一边摔下、朝遥远的地面坠落。
急速涌上的恐怖——甚至驱散了与米海尔同在的幸福现况,让身体震颤不已。
「……没事了。」米海尔温柔地安慰——以健壮的右臂抱住阳炎/她晓得男人的左手因为坠落的冲击受伤了。奔来应该是这个特甲儿童要保护对方的。阳炎紧抱住对方不放、不住啜泣,将今天所经历、忍受的所有痛苦与讨厌的回忆、愤怒与悲伤,用泪水一次洗净。
有翅膀的小队长握住少女的手,有如对待易碎品般小心地降落。
喀锵!重重的声音——小队长丢下了机枪,支撑夕雾。
旁边失去座舱盖、机翼也因为爆风受损的战斗机,依然漂亮地降落在临时权充的跑道上,散热的引擎嘶嘶作响。
忽然间,她看见有人出现在马路对面的联合国大厦出入口。
身穿非洲五彩缤纷服饰的老人,一直看着战斗机在说什么。
有翅膀的小队长搀扶着夕雾,呼唤老人。
老人转头看着夕雾。夕雾也回看老人说:
「夕雾带太公望先生过来了。」
老人肃穆地颔首——像是同时接纳夕雾与战斗机似的摊开双手。
夕雾的身体没了力气——倒在原地,有翅膀的小队长抱住她。
《谢谢……夕雾小姐……。谢谢……》
挺着那温柔、通透的声音——夕雾闭上了眼睛。
机场航厦——通讯车。
人在车外的队员/技术人员们得知时间结束,已经安全了,于是发出快活的欢呼。
通讯车后座——慢慢苏醒过来的赵迅妹=忍痛坐起身子/朝车内唯一的背影询问:「……他到了法庭了吗?」
「是的。」人在屏幕前的神父——回过头报以温和的微笑。「他平安抵达了。」
「太好了……」微笑——泪水流过被割开的脸颊。「真的是……太好了。」
「可以的话……请你告诉我吧。」巴洛神父——真挚地/不是在究责/而是单纯想厘清事实。「那架战斗机……【到底牺牲了几个人的脑】?」
「飞行分析牺脑……共牺牲了……六个孩子的小脑……」迅妹——平静告知/泪水不断滑落。「太公望……是那些小孩的脑机能与人工智能(AI)的……统合人格。我都不知道……要不是听他说……我也……」
「是吗……」巴洛神父——共同背负起事实的沉重声音/凝重表情。
「他们……都是法希尔的孩子……隐形战斗机的设计情报就是以那块土地为媒介流入我国的……我国拿到情报后,查明了那是美国的情报战术……以武器为媒介操作情报的【特洛伊木马作战】……飞行分析程序本身的用途是为了读取我国的开发状况……因此就算机体开发出来了,也不能使用该程序……军官方干部便说要引进牺脑技术……而且是利用其它国家的小孩……」
「你就是为了告发这件事,才决定亡命到这里来……?」
女飞官摇摇头——泪与血一同滑落。「不光是那件事……牺牲大批士兵才保有亚洲•非洲军事航空路线……成了排挤一般航空的走私管道。军方干部勾结跨国犯罪联盟……就为了少数人的利与权……没多久,那个国家就发生了屠杀……」
「……法希尔大屠杀。」
「我……之前都不知道……什么也……」呼吸窘迫——裹着毛毯像是冻殭了似的直发抖、想小孩般啜泣不止。「在我的家乡……我们深信……死者的遗体若是残缺不全,到死后的国度也会残缺不全……所以我们都会尽量让遗体保持完整再安葬……可是,那些被夺走脑的小朋友……像那样惨遭杀戮的人……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模样……到死后的国度呢……」
巴洛神父尽量不碰触到伤口,轻轻将迅妹拥入怀中。
「【只要方法正确就能消除疼痛】,这是某位少女教我的。那位少女也跟你一样,是那架战斗机内部生成的存在告诉她的。你要相信……即使罪孽与疼痛都无法消除,只要自身行得正,总有一天偿还时刻会到来……那样一来,就算自己偿还不了,新现身的正人君子也会帮忙实现……」
下水道里,灌入浊流发出恐怖声响——站在通道上的男人/朝他走近的少年。
「怎么回事~~你突然变哒很有男人味呢,特拉克尔叔叔~」
「是吗?」男人——灯光照出自己的脸=右半边有烧伤。「这点小伤疤随时都能消除掉,但【另一人的脸】已经举世皆知,有点个人的小差异也不坏。虽说我早已舍弃了个人,但老是被认为某人也无法做生意啊。」
「对了,船怎么样了?」
「被烧掉了,我只好弃船逃走。也不是不能用,但特地聘雇的机师被杀了。我生性不适合自己开车或驾船,所以决定改走别的路线。这次我们蒙受了很大的人力损失。红三和秋水的死,我深表遗憾。」
「没关系……说也奇怪,我哒心情舒坦多了……」少年抚摸臂弯里的人头——手覆上头盔盖。「倒是有件事……口以给我比现在更棒的装备吗?譬如啥都能摧毁哒【LEVEL 4】。」
「当然可以了。完成之际,还请你务必试用。」
满面堆笑的特拉克尔——忽然回头望向黑暗=用灯光照射。
「看看谁来了。偷渡国的好手、知道可靠管道的生意对象。」
陆王回头——头道响起「咯当咯当」的金属声/霍地现身的蓝唐装/红唐装/以及灰唐装扛着的、嘴边挂着淡淡微笑的红白旗袍女郎。
「啊哈~~又见面了,大姊节,我欣赏哒类型。」
陆王露出邪气的笑容——旗袍女郎的眼睛瞇成一条线,回忆淡淡微笑。
「大家如此投缘真是太好了。那就请这几位新伙伴带路吧。」
陆王——忽然看着特拉克尔的脸庞。
有东西在蠕动——「黑虫般的东西」自特拉克尔的烧伤处爬出。
「怎么了吗?」
陆王眨了眨眼——「黑色东西」立刻就消失了/他才这么想,唐装集团的肩上•胸前•女郎的微笑都出现了「那个」——发出沙沙声来回爬行——然后忽然消失了。
「……没事。」面露火爆的笑容——悄然抚摸在臂弯里的人头。「反正到最后啥都会消失。我会将每个人都打爆~」
「嗯嗯,就是那股干劲。」笑咪咪的特拉克尔——目光凶狠的陆王——面露刻薄微笑的女郎与唐装集团结伴消失在地下的黑暗。
MPB总部大厦三十二楼——大队长室。
一整面墙壁的屏幕映出场画面——国际机场/联合国都市/所有受害状况。
坐在桌边的大队长——站在一旁的副长——注视同一面屏幕。
屏幕=精悍的男人/褐色肌肤/州长徽章——厚实的声音。《对于你们与全体队员的努力,我以州都管理人与一介小市民的身份衷心感谢各位。》
副长。「我们只是在法律规范内完成我们的使命。爱德华•梅塞施密特州长。也希望州长能理解我们的部队是在正确地运作。」
《……「因此」,你要我在州议会提出你们的行政特例案?》
「你提的话就有可能通过……爱德华•梅塞施密特【上校】。」注视着屏幕的大队长——充满坚决的意志、比枪口更有说服力的眼神。
《我已经不是军人,也不是你的长官。就好像我身为指挥官,实在没立场支持认同你们成为事实上的「独立维也纳州兵」的法案。》
「不过事实上,你的确在背后支持着公安。」副长——以锐角动作推了推银边眼睛/镜片绽放剃刀色般的光芒。「而且事实上,公安已形同【独立情报局】,不久就会脱离所有的政党吧?就连身为州长得你也无权管辖……能站在市民这一边、掌管百万城邦这个州都暨首度治安的,就只有MPB。」
男人——凝视着两人/望着两人潜藏的意志。《我没有主导过特例案。要说是站在市民这一边的话,就不能忘了州议会的存在。》
副长。「我也会向州议会议长提出同样的特例案幷获得赞同,州长。」
《一副政客嘴脸的宪兵,不会为市民所接受的,副长。州议会将同时发表对解决本次事件的全体相关人员的感谢与调查报告。摆脱想将责任转嫁他人的内务省的干涉。对于你们的表现,我个人再次表达感谢。》
通讯结束——映照在漆黑画面上的大队长/副长——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执念。
国际机场——腹地几百公尺外的地点。
怪物炮台完全沉默——高得离谱的高射炮,发出轰隆声倒塌。
炮管滚落地面——凉月一屁股坐在上头。
摇摇晃晃——鲜血自体内一滴滴掉落——还送成平常的手脚。
她发送无线电通讯给伙伴:《……我这里收拾完毕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和战斗机都平安无事:夕雾被送进急诊室取了,毕竟她伤得那么严重。玛丽娅医师已搭直升机赶过去。我和中队长也会一起去急诊室,接夕雾回总部大楼。》
《那我也等直升机来接我。公安那家伙还活着吧?》
《她很了不起喔,指挥能力超群。你该学学人家。》
反射性火大。《有胆再讲一次看看,章鱼。我在这儿等直升机,夕雾就拜托你了。》
《了解。》结束通话。因为战斗疲劳,凉月身体不住颤抖。「啊……我今天没力气工作了……」
想拿出烟时,她察觉到头上有两名少女正俯视着自己。
「你们真厉害。」高举拳头=离别的招呼。「帮了大忙。快回去找小队长吧。」
「你家的【本小姐小姐】知道。」黑发少女坏坏一笑说道。
两人面面想觑——又看看凉月/各自道别。「掰!」「再见。」
青•黄色彩光——以与来时同样的速度飞上天/远离/消失在夜空的某处。
凉月朝着躺在身旁的机体伸手——抚摸。「也谢谢你……救了我,吹雪。」
她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拿出打火机和香烟。
接着想起两样东西都湿掉了——丢掉香烟/收起打火机。
忽然草地传来脚步声——毁坏兵器火光冲天照出派屈克的身影。
他递出烟。「你的工作绩效还是一样惊人啊,黑犬。」
「不是我一人的绩效。」有点畏缩/但很愉快——抽出一根。「跟小孩劝烟好吗?」
「是我搞砸了,这个怪物才会出动。帮大人擦屁股而且擦得很好的小孩,不能以小孩视之,而该当成杰出的大人。」
少女心痒难耐地让对方帮自己点烟——派屈克自己也燃了一根。
「……搞砸?你做了什么?」
「我用失去脑的男人作为诱饵,想钓出理察•特拉克尔一并解决,结果被他给逃了,幸好你的伙伴救了我,就是背上长了翅膀的人。」
凉月以为他说的是刚刚才离开的两人——对喔!刚才怕对方小队长担心而催促她们快快回去,现在才想到忘了问她们的名字。
「那是公安的人。她们也救了我。」
「我倒是被你大救特救。托你的福,战斗机事件解决、亚非航空圈得走私管道一角也可望一网打尽。其实那架战斗机是我们局员策划的无聊作战产物。战斗机是非洲诸多军事政权者垂涎的目标。机体的机密以达佛为媒介,外流到世界各地。于是各方势力为了争夺所有权而造成了屠杀。」
「呼——」派屈克叹息似的把烟吹开——像是在说:这根烟抽完前我就会离去。凉月想在那之前多问出一些端倪。
「喂……你之前提过你想建立的【超巨大国家】……是什么?」
派屈克又露出目瞪口呆的得意笑容说:
「【非洲合众国】。我想亲眼见到纷争自那块大陆上消失,由非洲人所组成、为了非洲人所建立的非洲人国家诞生的一天。那样一来世界的纷争会少六成。很棒吧?」
「那是最棒的人生。」男人将香烟与打火机丢给她——很珍惜地抽着嘴上叼的那根烟说:「好……跟年轻人的哈啦时间结束。我该消失了。」
「……你要上哪儿去?」
「恕我不能告诉你,黑犬。毕竟CIA的男人【一开始就不在这里】。这件事也跟美国【一概无关】,【没任何因果关系】。」
「……你是不在场。你也不曾对我说教……不曾与我并肩作战。」
「就是那样。」他笑着转过身背对凉月,直朝黑暗走去。
无所畏惧——也没有孤独的气息——只为了成为没有名字的星星。
「……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凉月不由自主地朝着逐渐消失的男人背影问出口。
男人没有回答——就跟他出现时一样唐突,沉默地道别。
少女顿时站起身。
当她忍不住想迈开脚步追上去时。
「尾巴会摇狗(Wag The Dog)。守护你的城市、你的国家,战犬。」
就这样,爱说教又好管闲事的男人消失了。只留下香烟、打火机与那句话。
没多久,黑夜变得稀薄、周围晕染伤了深幽的蓝紫色。
连那样充满鲜血与痛苦的黑夜,也会有天亮的一刻啊。凉月平静地想着。
她朝倒地的军用机体走近、坐上去,轻轻倚靠在机体倾斜的脚部。
「……我还有伙伴,也有你陪着我。谢谢……」
吐露出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撒娇声音。
接着独自一人叼着烟凝视拂晓的机场跑道,拿出电话。
拨出——不通=这一次好像真的坏了。
想跟在别地战斗的对象道声谢都没办法——当她正要丢掉电话时,又想到那是证物。
话说回来,当作纪念也行吧——少女这么想着,将电话收入怀里。
忽然露出了微笑。
朝向发白的天空,大大伸出拳头,伸了个懒腰。
「啊——【我也】好想拯救世界喔——」
EPILOGUE
00:07:04
——VIDEO DATA——REC=START 00:00:00——
《呃……是我。呃……就是电话中那个啦。你的通话对象凉月•黛德丽•舒兹。击溃了那个愚蠢兵器后,我本来想打给你,可是电话坏掉了。》
《我是阳炎•「莎宾娜」•库尔兹林格,小队长。我们家的凉月没能跟小队长道谢,就想拍这卷带子向你表达谢意,小队长。》
《啊,不是我想的啦……是说你干嘛开口闭口都叫她小队长?》
《有——☆这点子是夕雾想的喔——☆大家合拍一支影片送过去——》
《对方可是截击小队的小队长,凉月。你真该多跟人家学学指挥调度。》
《开什么玩笑,笨蛋。为什么我得学那个「本小姐」?》
《感谢函SONG☆大家一起唱——☆》
《我只需要待在她指示的地点按照她的指示射击,就能够命中目标。没有比这个更轻松的工作了。》
《你这家伙……根本只是偷懒。》
《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不然下次换我来指挥你也可以喔,凉月。》
《小队长是我。你要就去当那边的队员,成天被那位「本小姐小姐」吼着玩。》
《凉月~你如果不好好道谢、要继续当坏孩子的话,就要NG重录喔——?》
《干嘛重录?直接这样送过去就好啦……啊,好啦好啦。我会好好说的。呃……那个……我要说什么来着?喔,你也挺努力的嘛,这次多亏有你的协助,谢啦。》
《好,,NG——☆》
《为什么!》
《要是惹恼了对方,以后不肯再协助我们怎么办?凉月。》
《我哪知!喂,「本小姐小姐」。你下次分身乏术时,我可以代你指挥。那边的两位队员,你们真是了不起。要是不喜欢你们家的小队长,随时欢迎来投靠我。》
《无谓的竞争意识最危险——》
《啰嗦……》
《那么各位,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工作喔——☆》
——VIDEO DATA——REC=END 00: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