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补充课程

补充课程

1.

就这样,发生在城翠大学魔学系,由「魔学系古怪广播案」、「魔学系大楼屋顶密室案」、「魔学系学生杀人案」三个案子组成的杀人游戏落幕了。

被害者一人,加害者也一人,两人都是魔学系的新生,而且被揭发的加害者从屋顶上跳楼自杀了。

这个悲惨案件的结果,似乎对参与搜查的警方也造成巨大震撼,决定暂时不对外界传媒发布消息,因此让全国的人都知道案件结果的时机,就变得要略往后延了。

——这次的案子完全是靠一位法术师破案的,但是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并不多。即使是警方那边,恐怕也只有须津黎人警部、暮具总警部、久远成美警部三位知道而已吧。这是因为法术师本人拒绝公开破案者是自己的缘故,因此在日后的各类报导中,她的名字也未曾被人目睹过。

佐杏冴奈。

这就是法术师的名字。

——破案后的第二天,她人在魔学系大楼的屋顶上。

「…………」

她坐在矮墙上抽着心爱的香烟,从侧脸上看不出任何对破案一事的感慨。

昨天,在她揭发出来的凶手天乃原周从这个屋顶上跳下去以后——

她与三位警部马上清理现场,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事后的处理全都由警方一手包办,所以她也不知道坠落到地面上的天乃原周后来怎么样了。从八层楼高的地方摔落地面,应该不可能平安无事吧。天乃原周还能活着吗?或者已经死了……

当时在真冰鱼、扇谷印南、酒匂理惠、午沼千里四个学生马上被赶回家。杀死好友的凶手就是跟她们同一个专题研究组的学生,这个冲击性的事实令她们打从心底气沮神伤,今天也都没来学校的样子。现在还是先这样就好,因为她们的身心应该都需要休息。

目前还没有报导案情的媒体过来。至于这一连串的案子今后会以什么形式被报导出来,她是既不关心也没有兴趣。

总而言之,这件事是结束了。

「……算是种叫人挺失望的感觉吧。」

她以心不在焉的表情轻轻说道,双眼投向一无所有的天空。

今天的天空一碧如洗,让昨天的豪雨恍如一场梦境。屋顶上的风也仅止于微风的程度,吹得人心旷神怡。

老师嘴上的香烟前端一颤,掉下一小段烟灰,就在这时候——

「老师,原来您在这里啊。」

楼梯间的门被打开,城翠大学理事长药歌玲出现在那里。

佐杏对药歌的出现漠不关心,依旧仰望着青空。

「老师,关于这次的事,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药歌战战兢兢地走近佐杏身边。

佐杏把已经变短的香烟在混凝土墙上拈熄,随即又叼起第二根点燃。

「……老师,请问,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不过佐杏看也没看药歌:「哎,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因为我也玩得还算开心。」

「听到您这样说,那个,虽然不应该,不过我也可以安心了——」

「…………」

风稍微强了些,佐杏的头发在空中飘扬,自她口中呼出的烟也不一会儿就被风卷走了。

「听说你——」佐杏突然说话:「有出席我加入奥兹时的那场宴会?」

「咦?呃,是的……怎么了吗?」

「没有,算了,这个以后再说……那你呢?你才是有话要说吧?」

像是被点破的药歌抬起头来,迟疑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却迟迟没有准备开口的样子。

「那个……老师,您认为天乃原周是为了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呢?」过了好一阵子以后,她这样说道。

佐杏没有回答。

「我怎么也想不通……不,是无法接受。我曾经和天乃原周单独聊过一次,天乃原同学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我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

「所以?」佐杏这样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药歌终于下定决心:「——我想说,凶手真的是天乃原周吗?」

「…………」

「根据我所听到的,天乃原周和三嘉村同学之间的交情真的很好的样子。天乃原周真的有理由要去杀害那样的一位朋友吗?」

「也就是说,你想说我的推理有误罗。」

「呃,那个……」

药歌畏缩了起来。

「哼哼,有话想说,就说个清楚如何?」法术师看着那样的她,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一面喷出一大口烟一面说道:「——如果你要说那家伙不是凶手,就不要用那种含糊不清的方式说,应该还有其他更加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吧。」

「……咦?」

「如果被小刀伤到的地方严重到要动用绷带包扎,那么伤口应该会流出不少血,但是现场完全没有找到类似的血迹。就算那家伙有本事把自己留在现场的血迹全都处理掉好了,但是要用伤成那样的手爬下水管终究也不可能。更何况话说回来了,如果凶手真的被那把小刀伤到,也没道理把那样的凶器留在现场。」

「那个……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次法术师开门见山地对困惑不已的药歌说出结论:

「也就是说,周的手上并没有刀伤。」

药歌像是在刹那问被甩了个巴掌般楞住。

「那、那么……」

「对,那家伙并不是杀害三嘉村的凶手。」

「怎么会……可是,那个,天乃原同学已经认罪,还从这里跳下去自杀——」

「认了吗?」

「咦?」

「我是问,那家伙真的认罪了吗?是啦,那家伙的确是说过类似那样的话,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给别人看最重要的证据,也就是手腕上的伤。那家伙做的,只是逃跑而已。」

「…………」

佐杏一脚踩熄了掉到地上的香烟站起来,然后——

「喂,已经可以了,出来吧。」

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紧接着——

从楼梯间上冒起一个人影。在看清楚对方后,药歌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也难怪了,因为那人影就是昨天应该已经从屋顶上跳楼自杀的天乃原周——也就是我。

「老师您还说什么:『没办法给别人看吗?』咧,没有的东西怎么给别人看啊。」

我从楼梯间上跳下来,站到药歌理事长前面一圈一圈解开缠在右手手腕上的绷带。在我展现于外的右手手腕上,有着总算已经愈合的咖啡烫伤痕迹。

「……天、天乃原同学?」理事长张口结舌地说道。

「好久不见了,理事长。不过也才一天不见就是了。」

「哼哼,吓到了吧?」

老师勾起嘴角,似乎对于理事长直接了当的反应感到无比愉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

「哈,你应该已经心知肚明了吧,昨天那场闹剧全都是一场戏啦。」

是的。

昨天把所有相关人士全找来观看的破案剧与凶手逃亡剧——全都是我和老师设计出来的。我来到正在刮风下雨的屋顶,踩着矮墙爬到楼梯间上面(确实就跟理惠说的一样,只要趴在楼梯间上面,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在大家也都追上来以后,老师不露痕迹地在大家有机会探头看下面做确认以前,就把其他人赶回去,只跟警部们解释,说这是为了逮捕凶手所必要的手段,并且要求警方协助。在得到警部们的协助之后,把巡逻车之类的叫来,营造出逼真的『走投无路的凶手自杀现场』气氛,就这样完美地骗过所有人的耳目。

老师以前曾经说过,趁着对方被吓到而内心动摇的时候,赶快灌输虚假的印象过去——这就是诈术的基本。大家都因为我是凶手的意外性而大吃一惊,所以完全掉入陷阱中,误判真相了。

顺带一提,昨天老师在贝克对我说的「没事就陪陪我」,其实就是叫我陪她去演戏的意思。日语真的很有趣。

「……两位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

药歌理事长以委曲的表情说道。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双手往大衣口袋中一插,邪气地笑了。

「那当然是为了逮住你这个真凶罗,药歌玲——不,你也差不多可以现出真面目了吧?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

2.

老师又点起一支烟。我到最近才发觉到,老师在心情很好或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总之就是在感情起伏较大时,似乎有增加吸烟量的倾向,而现在肯定是心情很好的状态吧。

「……杀人游戏是吧?你又想出了个挺异想天开的点子嘛。不过啊,这次的杀人游戏到底是你在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呢?」

老师维持着双手插在口袋中的姿势吞云吐雾,同时像是在巡视课堂般走了起来,缓缓穿过药歌理事长旁边。

理事长默不作声。她面无表情,就像感情的开关突然被关掉了一样,简直如同戴上了面具。

老师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会得到回答吧,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是在我来到魔学系的时候吗?还是在创立了这个魔学系的时候?哼哼,两者都不是吧——你是在更早以前就已经想出这个闹剧。恐怕是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在庆祝我加入奥兹的那场宴会上——第一次遇到真正的药歌玲的时候吧。」

「…………」

「记得那时候你挺殷勤地和药歌玲交谈过吧,说了些什么『好名字』之类的……对,你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想好这个游戏的大纲,所以你才会从奥兹消失——为了要取代真正的药歌玲。」

药歌理事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老师也不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

「当时药歌玲是二十二岁——是个刚从城翠大学教育系毕业,进入剑桥大学研究所攻读的学生。你用你擅长的法术化身成药歌玲,窃占了她的人生。也正好大概是从那时候起,药歌玲就以特例在剑桥大学一路升学、晋级,回到日本后马上当上城翠大学的理事长,突然爬上人生金字塔的顶端……但是那些华丽的经历全都是你搞出来的吧。嗯?克劳利三世?」

老师提出的推理叫人无比震惊——创办日本第一所魔学研究机构的魔学系,可说是日本国内魔学先驱的伟人药歌玲,其实是个冒牌货,而真面目则是从奥兹失踪的传说中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如果这个冲击性的事实是真的,日本魔学史就要整个改写了。

一阵强风吹过屋顶。

「……既然您这样说了。」药歌理事长的嘴唇缓缓地动了起来,编织出流利的言辞:「那么还请赐教,我要怎么做,才能够在不被楼梯上监视器拍到的状况下,前往这个屋顶攻击被害者,并且离开这里呢?」

「哼,做都做了还装蒜——答案非常简单明了,你根本就没有踏入这个屋顶一步。既然没来过,当然也就没有离开的必要。就是这样。」

老师以她一贯的态度答道,实在有够简洁的。

理事长冷静地还击:

「……我没有来过屋顶?不过,会有那样的魔术手法存在吗?在不过来这里的情况下,要用那么精细的手法切碎被害者的脸?这是什么样的魔术手法才能实现的奇迹呢?」

「哼,没有使用那种东西的必要吧。你是法术师,当然是使用法术了。」

「法术吗?但是那方面的可能性早已经被否决了吧?因为以『飞行』为首,可以实现这个案子杀伤手法的法术,应该全都属于『不可能的课题』之范畴。」

就像药歌理事长说的一样,老师之前也做出过这样的结论。说是没有法术可以使人在不被监视器拍到的情况下,杀伤位于这个屋顶上的人物。

但是——

「你说的对,没有法术可以使人在不被监视器拍到的情况下,杀伤位于这个屋顶上的人物。这点千真万确。但是,一开始需要的就不是那种法术。因为实际上你并没有杀伤三嘉村——没错,你对屋顶上的三嘉村施行易容法术,把她变成『脸被小刀割碎』的模样。」

「————」

「三嘉村脸上的伤,还有那一地的血……当我们来到这个屋顶上的时候,在我们面前的一切惨剧布景,都是名副其实的『伪装』。」

老师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你采取的行动是这样:你首先写信把三嘉村叫来魔学系大楼的屋顶上,自己则待在距离这里最近,同时也可以把这里一览无疑的地方——教育系大楼的屋顶上等着。当三嘉村到来后,你就用『催眠』的法术使她睡着,之后再用远距离遥控演术的方式进行『伪装』给她易容。接下来依然是用法术,将『伪装』成上面有血渍和有三嘉村指纹的小刀丢到这边的屋顶上。虽然两栋大楼之间有一段距离,不过对面那边高上三层,所以应该可行。至于你之所以要特地把凶器丢进现场,是因为你要使大家的推理误入歧途,做出『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魔术手法,但是凶手确实曾经来过屋顶』的结论。就是说沾在小刀上的三嘉村指纹,以及只伤及三嘉村脸部的『伪装』,都是为了同一个效果而计算出来的……但是,以上的原因也只是顺便,真正的原因其实不是那样吧?对,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靠这个魔术手法不能够杀死三嘉村。」

药歌理事长对老师的推理维持缄默。

当初我听到老师这番推理的时候,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合不起来。但是用这个推理去回顾整个案子的经过,很多前因后果都可以对得上。比方说,老师一口断定凛凛子的伤一定可以完全治好的理由。老师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凛凛子的伤是用法术易容造成的,所以她才会一口断定那些伤可以完美地治好。并不需要去推翻链金系法术治疗中的「不可能的课题」,只要把被施加在凛凛子身上的易容法术解开就行了,所以也难怪老师会表现得那么信心十足。

「在病房中的那件事也很简单。是你在周要离开病房的时候,从柜子中跑出来打昏了周。」

「为什么我要特地去做那种事?如果我的目的是杀害三嘉村,那么我挑她一个人在病房中的时候下手不是更好?」

「哼,这话倒也没错啦。只不过,如果你的目的真的是杀害三嘉村,那才能算数。」老师以洞悉一切的态度说道:「你特地挑周在场的时候从柜子里跑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加强三嘉村直到不久前都还活生生地在那里与周说话的印象,以便造成一种错觉,让人以为病床上的尸体是三嘉村,对吧?」

「————」

「哼,就是这样了吧。要不是这样,你就没有故意挑这家伙在场时现身的道理了。床上的尸体就和那个古怪广播中所说的一样,被砍下手指、毁容、拔掉牙齿、眼睛也戳烂,变成根本无法辨别个人身分的状态。所以要辨认尸体的身分,就要靠现场状况,与实际上也在场受到牵连的周来证明了。你是为了欺骗大家,让大家以为那是三嘉村的尸体,所以才利用了这家伙。」

「您说那具尸体不是三嘉村同学的尸体是吗?那么,那到底是谁的尸体?」

「这才真是货真价实的蠢问题。人类的尸体并不是可以随便在路边捡到的,只要把可能性列出来,再一一过滤删除,答案自然就会浮现了——不会是别人了,在医院中的那具尸体,肯定就是真正的药歌玲。」老师终于说出真相:「那个柜子的大小足以塞进两个人还有剩。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把她藏在哪里,不过那时候你和真正的药歌玲一起躲在柜子里,在攻击过周之后,弄昏三嘉村,再把床上的三嘉村与真正药歌玲交换过来,用前面说过的手法杀死药歌玲。因为那具尸体的推测死亡时间与案发时间吻合的关系,代表你一直让药歌玲活到那个时候。想必你是剥夺了她的自由与意识,把她收藏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吧……哼,不但加害者是冒牌货,就连被害者也是冒牌货吗?虽然可以算是个挺有趣的点子,不过还是不太够看啊。」

老师宛如大获全胜般的发表胜利宣言:

「——加害者是易容成药歌玲的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本人,被害者是伪装成三嘉村凛凛子的正牌药歌玲。这就是这场杀人游戏的解答!」

老师如利箭般的视线射向理事长.

她木然承受了视线好一会儿。

「……呵、呵呵呵。」

才出其不意地——

「呵呵呵呵呵呵……」

就像卸下假面具般——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了起来。

「漂亮,除了漂亮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虽然多少也有些误差存在,但是能够把真相破解得这么有条理,也着实叫人意外。不愧是号称六人之中最强的『六位法术师之六』佐杏冴奈,特地把你找来日本真是太值得了!」

药歌理事长说道。

不,她已经不是药歌玲了。

一手操弄着魔学系三案件的真凶,消去她用来欺瞒世人耳目的假象,真面目终于大白于天日之下。

3.

——「变身」这个字眼掠过我的脑中。

我以前曾经在电视上看过魔术师表演一种魔术,让笼中的狮子在一瞬间换成一个美女。而现在发生在我眼前的情景,也和那种状况差不了多少。

带着微量电磁的旋风自她身上撒落——多半是解除演术的余波——同时她的外表在一瞬间被她原本的样貌取代了。

原本身穿优雅套装的三十多岁美女,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大概和我同龄的年轻女孩子。她头戴黑色的帽子,整个身子都罩在同样属于黑色系的斗篷之下,只要再带着黑猫与扫帚,就完全符合人们心目中中古时代的魔女打扮了。

她的身形不高,白发如雪,红宝石色的眼珠像在燃烧着一样,有着北欧人的精致面容,以及给人一种小恶魔般的可爱感,不过从她的眼神与举止中却渗透出一股妖气。

在以华丽的演出褪去所有虚假的外衣后,她挥开迎风飘动的斗篷,如同沐浴在舞台萤光灯下的女明星般,优雅地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之六。纵使我的易容骗过如同天上繁星的人们,但很遗憾地还是骗不过你。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察觉到我的真面目呢?」她流利地说着,声音如稚气未脱的少女一般。

「从这家伙那里听说你出身于洛亚家的时候。」

「原来如此。」

法术师克劳利三世露出从她那可爱外表完全无法想像的娇艳微笑,双唇间可以窥见犬齿。

「日语真是种有趣的语言。」

「是啊,特有的。」老师把双手往口袋一插:「在日语中,汉字有『音读』与『训读』两种念法。找遍全世界,也只有日语会有一个字有好几种念法的特性了……哼,『药歌·玲·洛亚』是吧?药歌玲的『药歌(kusuko)』这个姓氏的念法很特别,是『训读』加『音读』的混合念法。如果把这个姓氏全部改成『训读』念法,就要把『药歌』两个汉字分别念成『kusuri』、『uta』。而因为名字『玲』这个汉字原本就只有『音读』存在,所以直接使用『rei』的念法就好。然后再加上『洛亚(Roye)』,把这些念法写成片假名,再重新排列组合以后——

クスリ·ウタ·レイ·ロア(KusuriutareiRoye)

アレイスター·クロウリー(AleisterCrowley)

——正好每一个发音,都可以对应到把亚历斯特·克劳利(AleisterCrowley)这个名字,用片假名拼出来的日语发音上。哼,亏你想得出来这么无聊的冷笑话。你对药歌玲说的『好名字,其实就是指这件事吧。」

「这不是冷笑话,请你好歹也说是『字谜游戏』……而且说到这个,你也没有对我说长道短的资格吧。」

「现在回想起来,专题研究学生名册上的学生名字会出错,也是你干的好事吧?那是在叫我要注意名字的讯息。」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克劳利则优雅地微笑着。

这两个人真的是一种强烈的对比。如果把毫不保留散放着体内活力的老师比拟成「太阳」,那克劳利就像是拥有在不知不觉中引入走向疯狂之妖力的「月亮」了吧。

「所以?你设计了这么个无聊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会被你说成无聊还真是有些令人遗憾。虽然这样做并不是想要卖人情给你,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而做的喔,之六。」

「为了我?」老师眉头微蹙。

「正是。」克劳利像唱大戏般张开双手,话声也悠然如歌:「话说从头。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化身成他人,远赴如此偏远的东方岛国,亲自创办魔学研究机构?那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伟大魔学的未来啊——昔日,我的祖父,也是魔学之父,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大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一世于祖国英国创立了魔学结社AA,在那里召集拥有才华与大志的年轻人,为复兴魔学倾尽心血。但是随着时代变迁,AA被奥兹取而代之,甚至连它的本质都受到扭曲变貌。曾经仅只以复兴魔学为目标的崇高结社,已经堕落成靠着独占法术师而自满的愚昧无能组织。只要奥兹身为新世纪魔学舵手的一天,魔学就没有未来。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吧,之六。」

我看着老师的脸,她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我回起老师曾经说过的话——事实上,在奥兹根本无法自由从事任何研究与实验,所以老师才来到日本,就是为了脱离束缚得到自由。

「魔学是一门适合担起新世纪掌舵者重任的学问。已经受到科学侵蚀的文明社会,破坏自然环境、令生态系失常,以结果面言,正在使人类步上自灭的道路,所以需要像诺亚大洪水般使整个社会得以净化、革命的力量,而魔学就蕴藏着那样的力量。你应该也明白吧,之六。再不快点用魔学治疗这个因为科学而烂熟腐败的世界,人类就没有未来了。因此我才会选上这个还没有被奥兹魔手污染到的日本,创立用来为新世纪掌舵的全新魔学研究机构——这个魔学系。这是为了纯正的魔学发展以及培育新血。而最终的目的,是把蠢到无可救药的奥兹毁得体无完肤!」

陈述自己理想的克劳利眼中洋溢着真挚的光辉,让我都有点——是的,有一点点感动了。

「但是我还不够成熟,光靠我一个人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大业。所以我才把你找来——把创世六日中公认拥有最强实力的你找来。希望你也能支持这个计划,共同打倒奥兹……但是你在奥兹也是个格外出众的享乐主义者,有着独特的嗜好,世界上的一切对你来说都只是有趣或不有趣的分别而已。这让我有些担心,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我的志向。所以我才设计了这个游戏,希望能够令你满意。」

「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老师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反应给了克劳利鼓励的关系,她用热情到几乎可以称作恭敬的态度继续劝服工作:

「您能够理解吗?是的,这次的游戏只不过是个序幕。我在此承诺,只要您肯配合我,必然会提供您更进一步的娱乐。所以请务必要把您的力量借给我……」

「与奥兹为敌,是吗?的确是挺有趣的样子。」老师把香烟丢到地上,用脚跟踩熄:「不过很遗憾,我的答案是NO,我没兴趣跟你勾肩搭背。」

可能是老师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克劳利的话在刹那间噎住了……哎,老实说我也吓到了。因为仅只用好恶感情判断世间万物的老师都已经说出「有趣」这两个字了,结果到最后居然不答应,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为什么呢?是否方便把理由告诉我呢?」

克劳利直直回望着老师问道。

对她的问题,老师只用一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因为我看你不顺眼。」然后斩钉截铁地又加了一句:「让我看不顺眼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令我觉得有趣,就这样。」

这种说单纯是很单纯,说侮辱人也是很侮辱人的理由,使得大出意外的克劳利和我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你的说词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也不否认奥兹是阻碍了魔学的发展。但是不爽的话你自己去搞就好,我可没兴趣奉陪。」

「……之六,难道你对魔学的未来没有担忧之情吗?」

「有是有啊,因为我毕竟也是个法术师嘛,但是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想毁了奥兹是吧?那很好啊,随便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不要擅自算上我。我的人生是只属于我自己的,之前我也这样说过了吧?」

「…………」

看来!

老师相当讨厌克劳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就算说奉承话,老师这个人也绝对称不上具有道德感,却也不会毫无道理讨厌某个人。这样的老师会这么讨厌克劳利的理由到底何在呢?

「是我曾经犯下什么令你不愉快的过错吗?」克劳利发问了。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虽说如此,不过基本上我还是感谢你的,因为你给我准备了大学教授这个还挺不错的环境嘛。」

「既然如此……」

「但是——」老师打断克劳利的话:「到第二个案子为止我还可以原谅,不过第三个案子你就做得有点过火了。」

「你的意思难道是……」克劳利像是在考虑如何措辞:「因为我伤了你的学生,所以不能原谅我?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看着老师,在反刍着克劳利的话时察觉到一件事。

的确。

一直到第二个案子——「魔学系大楼屋顶密室案」——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遭受到伤害。被害者凛凛子的伤也只是用法术造成的「伪装」,曾经心情低落的大家在听到老师保证「这个伤可以完全治好」以后,也全都恢复精神。但是在第三个案子——「魔学系学生杀人案」——大家失去了凛凛子,无可取代的笑容与友情被连根拔起。第三个案子彻底地破坏了大家之间的关系。

克劳利轻声一笑,露出略带叽嘲的笑容。

「这可真是叫人意外,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人道主义者……是啊,这么说来我倒是忘了呢,以前你也曾经救过对我无礼的蠢东西。对弱者伸出援手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我完全无法理解会产生那种行动的理由。」

「哼,你可别搞错了。」老师勾起嘴角一笑,笑得比平时更嗜血:「这些家伙是我的学生。那时候也一样,是我的宴会。只有我可以自由处置我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不过,如果是这样,对我来说反而也是另一种可供利用的状况。既然如此,我就改变计划吧,用强硬的手段来逼你协助我。」

出其不意地——

克劳利的嘴唇一抿,勾勒出如同新月般的弧形,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笑容在她脸上扩散开来,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个表情和老师那种邪气的笑容看似颇有共通之处,但是本质上终究完全不同。如果说老师的笑容是邪恶的恶魔微笑,那克劳利就是没有思想的人偶本身。

周围的空气仿佛有着火花交进般紧绷。

「……你在打着拿真正的三嘉村当人质的主意是吧?」老师说道。

「这就是说你早就预料到了吗?」

「废话!你之所以会选上三嘉村当被害者的冒牌货,就是因为她和真正的药歌玲身高、体重、血型都一致对吧?对你来说三嘉村是——不,三嘉村的身体是——还有利用价值的。比方说像这次一样,要把尸体换成别人的状况下时,她的身体也还可以派得上用场,所以你当然会先留下她一条小命。」

老师在视线中注入压力。是的,对方是擅长计算的克劳利,就像她一直把真正的药歌玲活生生地藏在某个地方,直到案发前为止一样,真正的凛凛子一定也还活在某个地方!

「呵呵呵,正是如此,之六。但是你是救不了她的,因为!」

下一个瞬间,克劳利动了。她的脚往瓷砖上轻轻一点跳了起来,踏在矮墙上。

她想要离开屋顶!

这里是距离地上八层楼之高的断崖绝壁,不过真要找方法离开,还是可以借助绳索或降落伞等工具脱身——要举例是举不完的。善于计算的克劳利在前来接触老师前,应该不至于会没有任何准备。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克劳利已经有了一个最大的误算。那就是一如她必然会做好某种准备一样,老师这边当然也做好了同样的准备。

克劳利的身子跃上半空中。

然而比她的动作更快了一瞬间,真的是只有刹那之差的时机——

「哈!我岂会让你逃掉!」

老师的法术已经发动了。

4.

「…………!?」

惊人的闪光照得人的眼睛睁不开来。

突然从一无所有的空间中进出的金黄色闪光,一下子就暴涨开来罩住整个屋顶。原本要跃往半空中的克劳利,就这样以毫厘之差陷身光中,于电光石火间被反弹回来,在瓷砖铺成的地面上像个滚地葫芦般滚了好几圈。

「……!『结界』!」

直起上半身的克劳利咬住下唇。

那阵光实际上就是一道「墙」,是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巨大光「墙」。它不动如山地挡在屋顶四周与楼梯间的入口处,使屋顶化为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离的地方。我们就像被封闭在一个形同金字塔内部的空间中。

「这和十几年前那时候一样……」

「对。」老师答道:「哼哼,我照你的希望,把屋顶上做成密室罗。」

一切的杂念都已经从老师的表情上消失,从她体内升起神圣的气息。尽管正在演术法术——而且还是种非同小可的大型法术——但老师在说话时连呼吸和集中力都没受到干扰,甚至还露出意含讽刺的笑容。在演术的时候,法术师要割舍掉身为一个人的机能。然而老师现在却可以若无其事地又说又笑,这份演术力除了令人惊异之外,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这就是老师设下的陷阱,也是她曾经在奥兹的宴会会场上用来阻止克劳利行凶的「结界」。老师在之前来到屋顶上进行现场搜证的时候,就已经施术设置好这个「结界」,把它设定成随时可以发动的一种机关。

「克劳利,你确实无懈可击。就算我直接过去逮你,你应该也会转个身就逃得不见人影了吧……所以我们昨天才会演出那场猴戏。只要故意做出错误的解答,你一定会上勾,就可以像这样把你引来这里——引来陷阱之中了。」

克劳利的红色瞳仁中闪着对老师的敌意。不过对于一直以来处于被动状态下的我们来说,这就是表示我们终于扭转局势,拿到主动权的绝佳证据。

「……形势逆转了。好了,说吧,真正的三嘉村在哪里?」

老师逼近她。

克劳利没有回答,反而站了起来,缓缓举起左手。我朝向她所指的方向确认,老师也全神戒备地往那边望去。

那个方向上矗立着一座时钟塔,与这边遥遥相望。钟面上的指针显示现在是两点十七分。

「——?」

我蓦然发觉到那里有某个东西存在,连忙眯起眼睛凝视钟面。比较长的分针这时候正斜指向右下方——正好指在三跟四这两个数字的中间,不过这不重要,问题是在分针的前端。那里吊着某样东西……

——我屏住呼吸。

是她没错。她的双手被绳索绑着,绳索的另一端做成绳圈挂在分针上。但是如果分针照这样继续往下栘,绳圈必然会滑落下来,将她重重地摔落地上。

「凛凛子!」我大叫。明知道她不可能听得到,可是我还是叫着。她似乎是昏迷过去了,无力地挂在那里。

「的确。」克劳利轻轻嗤声一笑:「被你说中了,之六,她真的是有利用价值。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一面维持这边的结界一面救她吧?呵呵,好了,你可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唷,我劝你还是快点过去救她比较好喔,如何呢?」

我看着老师。

老师的表情一如平时。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举起一无所有的右手,叫了我的名字一声。

「在这里有个杯子。」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咦?」

「如果我放开手,这个杯子会怎么样?」

「这个……」我答道:「应该会破掉吧?」

「没错,正确答案。那么,要怎么做才能使这个杯子掉到地板上也不破掉?」

「这个——」

「怎么样?法术有可能办得到那种事吗?」

这个题目应该早已经有结论了。杯子一旦掉到地板上,根本没有方法使它不破掉。这就是老师在贝克为我上课时做出的解答。

但是——

即使是这样,我现在也不可能安于那样的答案了——

「可能的。」我说出我的答案。

老师从鼻中哼了一声,摆动着她的头——上下摆动:「好,这就对了……听好,魔学是比其他任何学问都更加实际、有逻辑的一门学问。反过来说,也就等于即使是再怎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只要能够把解答捏在手中——掌握住它的原理——就绝非不可能实现的了.所以说,接下来就看使用的人自己了,把解答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可别说做不到啊!」老师又追加了这么一句。

这是老师给我出的最后一道考题,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克劳利这次真的发出嘲笑声了:

「你该不会是要把救人的事交给那位学生去办吧?」

「哼,我的学生可是很优秀的喔,再怎么说也是我教出来的嘛。而且,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

克劳利沉默了。接下来她头一次盯着我,我也回望着她,我们的视线在一瞬间交会。

「周,拿着它!」

老师拿下她左耳上的链型耳坠扔向我。我用双手接住,摊开手心一看,发现耳坠前端的水晶柱内侧雕刻着好几层复杂的花纹,会依据观看的角度像棱镜般改变色泽。

「那是——」克劳利挑起一边的眉毛:「无限放大器『勒默西埃的水晶』。它拥有现代已失传的矛盾回路,是理论上号称具有无限放大率的究极放大器。即使是在魔学全盛期的中世纪时,也仅仅只能制造出两个的梦幻魔器……但是这样好吗?对你来说,那应该是最后的王牌。一旦没有了它,别说是和我交手了,你就连要维持这个巨大的结界都会有困难了吧?」

「你可别太小看我了。像你这种货色,有这玩意就足够了!」

老师把香烟一丢,从口袋中拿出宝石。我对那个宝石有印象,那是老师之前在研究室中做出来的放大器。

看到老师是认真的,克劳利脸上的从容也消失了。她从斗篷下取出镶着宝石的戒指,把它套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

然后她又取出另一个隐现银辉——形似细长钢笔般的东西出来。我对那个东西也有印象,那是(克劳利易容的)药歌理事长总是插在胸口口袋中的东西。她卡叽卡叽地转着那东西的一端,随即从那东西中开始发出类似耳鸣般的嗡嗡声。克劳利宛如抓着剑柄般拿着它一扬,咻地一下朝脚下挥出一道闪光。

在那一瞬间,响起了硬物遭到刮搔的声音——

「…………!?」

——混凝土的磁砖上多出大概两公尺长的裂痕。

不、不对。

这不是裂痕,是消失。克劳利脚边的混凝土地板上,在被看不见的剑扫过去的一瞬间,地面就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了,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东西存在于那里似的。

「哼——超次元抹消魔器『帕拉塞尔苏斯的魔剑』(注:Paracelsus,一四九三~一五四一,原名为PhilippusAureolusTheophrastus,瑞士链金学家和医生。反对权威,曾经因为允许理发匠与手术师听他讲课而遭到驱逐)吗?利用干涉定义万象存在的超次元符号,来消灭目标的非凡魔具;你倒是随身带着挺危险的东西嘛。还有我记得那玩意应该因为太危险,所以被奥兹封印起来了吧。」

「因为我觉得让它待在那里堆灰尘有些浪费了,所以在脱会时就擅自借用喽。」

「……啧,原来是你拿走的啊,我的目标本来也是它耶。」

老师这样说道。喂喂……

克劳利扬起看不见的剑尖指着老师。

「原本我并不想采取这种诉诸暴力的丑陋手段——但是现在是不得不然了。这是相传能够劈裂任何结界的非物质之刀,你真能接得下它吗?」

「好得很……我好久没有这么认真起来啦。」

两位法术师同时进入备战状态,将手中的放大器调到开启状态,自宝石中隐隐亮起青白色的光华,同时开始响起了运转中的低沉鸣响。从两人身上涌出惊人的气势。

老师突然把我推开,楼梯间门前的结界在刹那间开出一道缺口,我从那里摔了出去,然后那个缺口也立即合上。

「老师!」

「快去!」老师叫道:「要是救不回三嘉村会被我宰了喔!」

这就像是开战讯号一样,克劳利往地面一蹬,精准地踏前三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不见的剑一闪而过。

我转过脚跟,听着身后传来的轰然爆音,强忍着不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奔出魔学系大楼的大门口,直朝着时钟塔的方向跑过去。

我知道老师是处于压倒性不利的一方。

克劳利说的对,要维持着那种规模的「结界」,还要分心与她交手,根本就是拿性命开玩笑。更何况对方手上还有强力的魔器,而老师的王牌却在我手中。就算是老师,应该也没办法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发挥实力。

但是——

我这位老师并不是那种会罔顾自己学生性命的人,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举两得而做出赌博性的决定。

也就是说,她确信我可以救回凛凛子,所以才选择由自己当克劳利的对手。

——为何?

为什么她会那么信任我这种人?

从魔学系大楼到时钟塔之间大概有五百公尺的距离,我跑百公尺的最佳纪录大概是十六秒左右——绝对不算快。现在的距离更是百公尺的五倍,而且接下来我还得爬到时钟塔顶楼。就算只用我的百公尺纪录来计算,效率就已经够差了,少说也要花上五、六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

相对的,时钟的长针已经指到四上面了。因为那上面没有秒针,所以不知道现在是二十分几秒,但是不管怎么想,时间都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

在我脑内一角,有个正在这样冷静思考的自己存在。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不能停下。

喉咙好乾,肺快炸开了。

输送到我脑部的氧气不够了。

我的思考能力逐渐崩溃,糊成一团。

也许赶不上了。

也许死定了。

也许怎么样都没用了。

只能接受必然会有的现实了。

我在做的事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没用。没用、没用,啊啊,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

我明白,这种事我在那时候——母亲中枪的时候,我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可是——

(承诺。)

我答应过的。

(这次一定没问题,因为魔法师——现实世界中的法术师就在附近了。)

我抵达时钟塔。铁门上写着「禁止进入」的文字,我握住门上的把手。

但是打不开。我又拉又推,它依然动也不动。

「……!啊,可恶!打开,打开啦!这个——」

我一面气喘吁吁地哭喊着,一面用力撞门,但是怎么样也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就像在沙漏中逐渐往下落去的沙粒一样、就像炸弹上被点燃、的导火线一样,她正一步步逼近死亡。时限也许就在一分钟后、两分钟后、三分钟后,甚至下一秒后。

一个景象在我脑中闪过。狠狠撞上地面的她,头盖骨破裂,里面的东西溅了一地——

焦躁。

恐惧。

「打开啊——!」

我被心中升起的冲动驱使,发狠往门把上一踢。

咕叽一声,从我脚上传来令人不快的触感,同时痛觉也蔓延开来,看来是挫伤了。没伤到门把却伤到自己的脚,这像什么话?现在可不是开无聊玩笑的时候——

叽——

「…………」——啊,打开了。

我连忙冲入门中。

时钟塔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螺旋状的楼梯沿墙而建,一路盘旋向上。一圈又一圈的楼梯多到叫人看得脑袋发昏,不过我还是拚命往上跑。

「呜……呼、呼……呼、呼……!」

当我来到位于最上层的门时,几乎已经处于手脚并用的爬行状态了。我撬开门,那里面是机房,室内堆满了许多装置。有相互咬合转动的巨大齿轮,有好几根反覆不断做着活塞运动的铁柱,有安装着操纵杆与按钮的控制盘——它们全都是连动的,一面演奏着冷硬的机械音,一面以一定的节奏运作,使人有种自己被关在音乐盒中的感觉。

然后在几乎快被这些装置遮掩成死角的室内深处——我找到了最后的那扇门。

我踹开那扇门。

随即一股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疾风扑面而来。

——一步之外就是天空。

那扇门是通往时钟塔钟面用的门。虽然基本上有加装扶手,但是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因为置身在太高的地方,我眼都快花了,但是我没时间磨蹭了。我紧紧抓住门框探出身子,看向正下方的长针——她还在那里,还在!

「凛凛子!」

连我的声音都被风卷走了,就在这个时候——

时钟的长针喀一声推进一格,针上的振动也传到位于针尖的绳圈那里,她开始顺着斜度往下滑落。

阻止不了!

往下掉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办法想了。

我踏上扶手,投身于一无所有的半空中。

「…………!」

在下腹一瞬间传来空荡荡的飘浮感之后,天地在我眼前翻转了过来。我的身体在风势的阻力下像旗帜般不由自主地摆动着,同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重力的魔手抓着拉落地面。

我尽可能地伸出自己的手。在我触到凛凛子衣角的一瞬间,我用尽全力抓紧它,把她的身体拉向我。

我是个对法术的演术方法一无所知的外行人。

但是魔学是比其他任何学问都更加实际、有逻辑的一门学问。所以只要掌中握有解答,不管是外行人或老手都没差。有或者没有就代表一切,而我已经取得那个答案了。在贝克和老师玩问答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取得了。

(——我当时想到的第一个点子是使用更加坚固的杯子……)

就是那样。

这不是游戏。

所以不存在必须遵守的前提条件。

没有了那种条件,要颠覆结果就是件简单的事了,也不必怕会被扣分。

我已经知道如何使杯子变得更加坚固的方法了。我刚刚已经看过——不,听过那个方法了。

也许不该把那种感觉称之为「听」吧,但我是这样感受到的。在老师布下「结界」的那一瞬间,我确实听到了老师为了编织出「结界」而向世界放出的「曲子」。我正确地记住了那支曲子的旋律、组合、律动,所有的条件都凑齐了,剩下的——

(剩下的就只有重现那首「曲子」而已……!)

法术师在身为演奏者的同时,自己本身也是用来发=旦的乐器。因此在演术时,必须把自己的身体从根本改造起。不把自己的肉体当成一个人,改造成纯粹用来演术法术的无机质器械。

虽然外表上并没有变化,但是在心中形成这种意象的一瞬间,体内的器官就接二连三改变原有功能,变化成只为了演术而存在的器械。就这样用意志逐渐改变身体的构造。

只把必要的部分淬炼得更加精致,割舍掉不必要的部分。

研磨得无比敏锐的感觉。

变得清明无比的思考。

细胞如同沸腾般的反覆着死灭与复活的过程——我的身体、指尖,甚至每一根头发都被塑造成一个器械。那是已经突破人类体能极限,属于法术师的真实样貌。

「——」

在耳边隆隆作响的风。

逐渐贴过来的地面。

近在眼前的死亡。

但是——

我体内已经不存在焦躁与恐惧了。

空荡荡地。

空壳子。

我将一直回荡在那里面的「乐音」操控、调和,交织出一首名为「结界」,带着丝绸般细致绵密色泽的「曲子」——解放出来。在我手中的放大器,感应到我放出的「振动」,将它纳入放大回路之中,在瞬息之间把它放大到几万倍、几亿倍。

然后「声音」被传送到世界中。

在那一瞬间。

「…………呜!」

一股沉重无比的「振动」在我手边爆开。我在极近距离下遭受直击,所以甚至有种内脏都被炸飞、意识也粉碎的感觉。原因似乎是出在输入时的反馈余波,都打在我握住放大器的那只手上之故。即使如此,我依然专注在演术上,继续发出「振动」。

然后——

在我的视野范围染成一片耀目的金黄时,我在扬起的漫天尘土与轰隆声中,重重撞上地面。

5.

……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时钟花园原本铺设得整齐美观的石板地上,被打出一个像陨石坑的大洞。我察觉到自己正无力地倒在深陷地中的坑底。

我把视线向下转去,在那里看到凛凛子,她枕在我的膝头上昏睡。我有种彷佛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张脸的感觉,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随即一个影子落入我的眼角。我抬头一看,是老师。

「唷。」老师以双手插在口袋中的姿势俯视着我们:「还活着吗?」

「……算是保住小命了吧。」

我轻轻摇摇头使脑袋清醒些,然后把凛凛子背负在身后,抓住老师伸向我的手,爬出坑外。也就是在这时候,我打开原本紧握的拳头,一看之下差点魂飞魄散,因为老师借给我的那个放大器上面多出了裂痕。

「那、那个,老师。」

「嗯?」

「没啦,这个……」我战战兢兢地把裂开的水晶柱伸向老师:「对、对不起。」

老师拿起它,把它拿到眼前盯着看了好一会。

「哎,用那么乱七八糟的方式拿它去放大,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说着老师随手把放大器往后一扔。

「咦?这样做好吗?真要扔了它?」我慌张地问。

「是啊,扔了算了,反正坏成那样已经没办法修理了。现代魔学不可能重建它的放大回路嘛。」

「但是,那不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屉好吧,不过确实是比较罕见就是了。」

「……哦。」

是那样的吗?不过既然老师这样说了,我的心理压力也轻多了就是。

「对了,老师,克劳利……」

我连忙咽回去接下来的「怎么样了」几个字,因为老师的眼神像刀锋般直劈了过来.

「——被那家伙逃了啦,真是不好意思啊。」老师绷着脸,一副心情恶劣的模样。

「……没有的事。」我缩起脖子。比起放大器坏掉的事,这件事似乎更令她火大。

「可恶,创世六日之中应该有人帮那家伙才对,否则她不可能拿到那么犯规的魔器……!哼,算了。反正那家伙拿着那么明显的证据走来走去,自然有办法循着那条线索把她揪过来这边。给我看着吧,我们这笔帐迟早要算个一清二楚!」

虽然我不太了解——不过看来名侦探与犯罪王的对决,似乎还不会就此落幕的样子。

「不过呢,哎,总之这次的事就先到此结束好了。」老师看着我的身后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也回过头隔着肩头望去。

在我背上的凛凛子「唔嗯」一声把头换了个边,平静而幸福地沉睡着。

~预习课程~

有句谚语说「结果好就代表一切都好」。就像大家所知道的一样,这句谚语大概是代表「只要最后能够圆满收场,就代表中间的过程也都算是圆满收场」的意思。虽然最后没有逮捕到凶手,可是反正原本以为已死的凛凛子也平安归来了,所以把这句谚语用在这次的事情上,倒真的可以说十分贴切。

一进入大学之后就被牵扯进案件,每天都过得相当忙碌的我,在破案的那一天,我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样一来终于可以回归原本应有的正常生活了」。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很想乖乖去上感兴趣的课程,而且也还有好多想看的书。我要迎头赶上落后的进度,尽情歌诵安稳的生活——我是这样想的。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好累。」

在破案后的这一个礼拜以来,我每天都认真地上学,乖乖地上课。

今天我也在大学上完课之后,拖着有些疲惫无力的身子来到了站前的贝克。时间是下午三点,正是所谓的下午茶时间,所以店内还算热闹,聚了一些闲着没事干的学生。

「喂。」手鞠坂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佐杏老师来了喔。」

「啊,嗯。」因为她不在研究室,我猜她八成会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的。

我看手鞠坂好像挺忙的样子,所以我就不让他带位,自顾自走到桌子旁边。

老师坐在老位子上(这已经快变成保留席了)吞云吐雾。在看到我的时候举起手「唷」了一声,叫我坐到她的对面去。

「校园生活怎么样啊?还习惯吗?」

老师勾起嘴角露出那个笑容,很明显对于我现在处于什么样处境之中是一清二楚。

「……已经一塌糊涂了啦。」

我哀怨地说着,累得往桌上一趴。

没错,一塌糊涂。在这一个礼拜中,我在大学中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在我心目中描绘出来的那幅大学生活蓝图,理想中悠游自在的校园生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真呢?

「怎么?对校园头号名人这个头衔不满意吗,周?」

「既然您这样说,这个头衔就转让给您吧。话说回来,这本来就是老师的职责吧?」

「哼哼,我拒绝。」她撇着嘴角说道。一看就知道她隔岸观火看得正高兴。

由「魔学系古怪广播案」、「魔学系大楼屋顶密室案」、「魔学系学生杀人案」三个案子组成的魔学系杀人游戏在老师亲手破案,获得真正的解决之后,已经完全闭幕了。

但是知道真凶身分、采用的魔术手法、以及其他各种真相的人并不多。知道真相的,就只有一周前,法术师们在魔学系屋顶对决时,在场的三个人而已——也就是凶手克劳利、破案的老师,还有我。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如果公开这些案子的真凶是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等于也要把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像是窃占药歌玲的人生、为了打倒奥兹而创立魔学系的大秘密全部公诸于世。如此一来,无辜的魔学系——甚至整个城翠大学所有科系的学生、教职员、毕业生等众多相关人士,难保不会被外人戴上有色眼镜来看待。

所以老师决定完全不公开这件事的真相。

但是——

警方方面当然不可能接受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案情是一下子凛凛子莫名其妙地生还、一下子药歌理事长突然失踪、一下子医院的尸体又变得不知道是谁,简直可谓一夕之间骤然变天,所以搜查总部目前正陷入混乱至极的局面。

因此从破案后的第二天起,须津黎人警部、暮具总警部、久远成美警部、媒体的记者、甚至与我同组的大家、素不相识的学生都对我穷追不舍。每当我从一问教室移动到另一间教室时,在我身后就会自动形成成排的人龙。而老师似乎有种灵敏的感觉,可以在有那样的人接近时,就事先察觉到并且逃之夭夭,所以说那些人就自然而然全都绕着我打转了。

在这一个礼拜中,我一直都处于那样的状况下,被追得疲于奔命。我真的已经差不多要油尽灯枯了。

「至少可以把真相告诉同组的人和警部他们吧?」

在向克劳利设置陷阱前——也就是演那场戏以前——我曾经对老师这样说过。

但是老师却——

「笨蛋!不是有句话说『要骗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吗?」

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驳回我的提议。结果所有苦差事部落在我头上,叫我怎么也难以释怀。

「好了啦,反正传闻过不了四十九天,再忍忍吧。」

「…………」我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

老师哼笑着,把烟灰弹落烟灰缸。

「有话就直说吧?今天过来是有事要找我的吧?」

——被老师这样一说,我脑中的模式就切换过来。对,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啊,对,是的,我有件无论如何都想向老师请教的事……」

那是前些天的事了。

不管怎样,凛凛子总算是平安归来了,所以冰鱼、印南、理惠、千里——大家的反应只能用喜从天降来形容了。为了庆祝破案与凛凛子归来,大家跑去双亲都到外国出差的千里家开了场庆祝会……呃,至于详细的经过就别提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嘛,而当时那种狂欢作乐的场面,是绝对要被归类到那种秘密之中的。总而言之,虽然当天不是假日,我们还是醉醺醺地又喝又闹了一整晚,以相当快的速度消耗掉不少酒精,等到天色放白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醉倒了。

事情是发生在那天早上上午九点的时候。

「呜……头好痛……」

在从窗帘隙缝问射入的阳光照耀下,凛凛子揉着眼睛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从客厅的沙发上醒来,其他人则还各自瘫在她们自己找好的位置上呼呼大睡。

「早。」我向凛凛子打招呼。

「啊……阿周,早……痛痛痛!」她捧着自己的头,看来是个完美的宿醉。

「你还好吧?」

我一问,她就皱起脸来。

「嗯嗯……好像不好……阿周呢?还好吗?」

「嗯,还好,因为我有控制,没暍太多。」

「这样啊……啊呜,好痛……」

看不下去的我站起身来:「我去泡杯咖啡好了。听说在摄取过酒精以后要多补充些水分,不管是什么饮料都好。」

「嗯……谢谢……」

我借用了厨房的咖啡机,泡了两人份的咖啡。

「来。」我把咖啡杯拿给她:「两条糖包,对吧?」

「嗯。」怕烫的凛凛子一面吹着咖啡,一面缓缓啜饮着:「啊哈,好喝!」

「那就好。」

「咦?不过阿周……」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阿周怎么知道我喝咖啡都加两条糖包呢?」

——就是这样。

「因为这样……所以我想到了一件事。」

「原来是这种事啊,那应该就没错了吧。」老师很干脆地就一口承认了。

「那真的是那样罗?」

「应该吧。克劳利那家伙自己也说过的,多少有些误差存在的嘛。」

「啊,对喔!」

多少有些误差。老师所揭发的案件真相,与克劳利的犯行有些出入。那就是——

「在医院的凛凛子,果然并不是真正的凛凛子,而是克劳利易容的。」

老师点点头:「在第三个案子发生时,在柜子里的人并不是克劳利与药歌玲,而是三嘉村与药歌玲。」

也就是说印南在贝克引得大家大吵一架的那个推理,其实已经摸到真相的边了。

「三嘉村和克劳利多半是在第二个案子之后才交换过来的吧。在我们前去治疗三嘉村的脸时——那时候的三嘉村就已经是克劳利了。」

我回想着我们当时在医院中的互动,这时候我才发觉,那时候老师才一进病房没多久就马上走掉了。我本来以为是老师在设计我,不过现在一想——

「老师,难道……」

「是啊。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了。所以我马上回研究室『探查』三嘉村的位置,结果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也已经足以让我知道在医院的三嘉村不是她本人了。现在回想起来,三嘉村和药歌玲在那时候就已经被塞进柜子中了吧。而柜子上布下了用来妨碍『探查』的『结界』。」

记得那时候本来要去开柜子泡咖啡的我,被克劳利化身成的凛凛子以「里面有内衣」阻止。如果那是为了不让我看到柜子里面的状况而编出的理由,那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您一眼就可以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凛凛子呢?」

「笨蛋,那种事情还用说吗!」老师理所当然地断言:「光看外表就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了,医生怎么可能才过一两天就准她开口说话啊!」

「…………」

其实也是啦。

记得我那时候也曾经觉得有些不自然。

「但是克劳利为什么要特地做出这么不自然的事呢?一般说来,明明用笔谈就没事了嘛。」

「很简单,因为克劳利不想笔谈啊。」

「不想笔谈……?」

「我之前也说过吧,法术师不喜欢留下亲笔手迹,因为怕被拿去当成法术的媒介。这算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职业病吧,会在生理上自动排斥。所以就算要笔谈,也不会想亲自动手写字。」

「……为什么她不惜那样做也要替换成凛凛子呢?」

如果照印南的推理所说的一样,是为了完成第二个案子中的屋顶密室状态才那样做,我还能了解。但是实际上,密室却是用其他魔术手法完成的。为什么她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事实上也被老师发现了),也要替换成被送进医院去的凛凛子?理由到底是什么?

「这个去想想她设计本次杀人游戏的目的就很清楚了吧。为了摧毁奥兹,克劳利想要其他法术师帮忙。所以她才创立魔学系,采用绕了这么一大圈的方法。」

「……?这和她取代凛凛子的事有什么关系?」

「喂喂,这是不费吹灰之力重现我的法术的人该说的话吗?」

「…………上我一语不发。关于这点,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也就是说——」老师不怀好意地笑着:「那家伙是为了与『某人』接触,才会替换成三嘉村的啊。为了更加深入地采查『某人』的底细,摸清楚这个还没有被奥兹发现到的第七位法术师是什么样的人——而且这个『某人』还是个与自己拥有相似才华的法术师,那当然是不惜冒些风险也会想要查探个清楚的喽。」

「……您是超能力者吗?」

「笨蛋,这是用逻辑思考出来的结果。只要稍微想想就可以马上发觉到的……就像克劳利三世可以看到他人的过去一样,『某人』可以看到的是自己的未来,对吧?」

老师吐着烟如此断言,这个人到底超越常人到什么地步了啊?

我耸耸肩,终于——承认了那个事实:「……是的,您说的没错。」

是的。某次与老师交谈时,老师曾经提及过可以看见未来的法术「未来视」。虽然老师似乎只是开玩笑似的说说而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她就已经在套我的话了吗?),然而事实上我是真的有那种本事。

这个法术是在我五岁那年觉醒的,就是牵扯到那桩银行抢案的时候。那时候——当抢匪做出拿枪指着母亲的动作时,我已经靠这个法术「未来视」知道母亲中枪的情景了。

——散弹枪——血海——倒卧在地上的母亲——

突然掠过脑中的惨剧情景,使得我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冲往抢匪面前想要救母亲。

但是这个行动却反而招来了最坏的结果。突然大哭大叫冲过去的我,使得抢匪冷不防被吓到般把枪口指向我,然后——

「——」

在我眼前出现了我已经以「未来视」知悉的情景。

对。

母亲是为了保护我才会中枪。

母亲期望会来救人的「魔法师」不是别人,就是我。

但是那个「魔法师」别说救不了母亲,反而还使得母亲受到伤害。

我诅咒着自己的法术才华。然后「可以看见未来」这种能力的存在,在我的意识中札下了根深蒂固的认命观念。反正不管怎么样,未来都会和我看到的未来一样,既然如此,做什么都没用。之后我就一直无忮无求地活着,一心只想过安稳的生活就好。我之所以会准备去念医学系,也只是因为手鞠坂说要去,我也就跟着一起去了(就这方面而言,也许我和凛凛子一样)。

所以后来推掉医学系的入学推荐,进入魔学系就读,是我在我的人生中首次做出的一大决定。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是不太清楚我会这样做的理由。但是在知道真正的法术师——母亲曾经说过的那种「魔法师」要来到日本的时候,我被一种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冲动驱策,采取了这个行动。

「但是,为什么克劳利会知道我能够使用法术的事呢?就算她可以使用『过去视』好了,不过也不可能每看到一个人就偷窥一次别人的过去吧?」

到底是什么契机使她知道我会使用法术?

「是某个笨蛋自己泄漏出去的啊。」

「咦?」

「那个笨蛋是不是曾经和化身成药歌玲的克劳利单独聊过啊?然后那时候好像说过这样的话喔,说什么克劳利三世是个刁蛮泼辣的人之类。『刁蛮泼辣』这个字眼一般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所以罗,这不就等于不打自招,自己承认自己知道克劳利三世是女的罗?」

「啊!」我被自己的粗心大意弄得目瞪口呆。是喔,所以才会……

「对。所以在听到那句话以后,克劳利应该有在心中『嗯?』了一声吧。于是她马上演术『过去视』,窥看这个不打自招家伙的过去。结果怎么样呢?这下子她不就发现她挖到一个大宝藏了吗?为了更进一步地进行深入的了解,她就去替换掉医院的三嘉村了。搞不好啊,克劳利真正的目的从那时候起就已经不是我了呢。」

老师在烟灰缸中拈熄香烟,拿起杯子。

「那老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说起来,老师也早已察觉到我会使用法术这件事了。因为在老师把救凛凛子的事交给我,面对克劳利的嘲笑时,老师是对她说「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可是不会使用「过去视」的老师,为什么可以察觉到我会法术的事呢?

「也是某个笨蛋自己亲口说的。」老师泰然地说道。

「咦?骗人的吧?」我吓到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一个案子发生的那天——就是播放古怪广播的那天,我那天曾经在贝克讲解过克劳利的『过去视』对吧?那个时候啊……我一直是用『可以看到过去』的方式在解释『过去视』,可是在我上完课外教学后,我教的那个学生却好像没听清楚我上的课似的,一直使用『可以知悉过去』的说法。不是『看到』而是『知悉』,这个差别看似微不足道,其实关系重大。所以我就这样想了,这家伙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过去视』——或是与『过去视』相似的某种法术——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这样说的呢?虽然这种法术叫做『过去视』,不过其实会不会并不是靠『看到』,而是靠其他感觉感知到的呢?而这家伙是不是知道『那个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是……」

「……仅仅只靠那点而已吗?」

老师过人的洞察力与推理力,让我再次惊叹不已。

就像老师说的一样,「未来视」与其说是「看到」,其实还更接近是「听到」的感觉,不是画面而是音乐。就像是在倾听可以打动人心的名曲时,曲中表现出来的意象会自然而然在眼前拓展开来一样,算是类似那样的感觉吧。

「——喂,周,既然有那个法术,那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谁是真凶了吧?」

「呃——嗯,是,基本上是知道。」我在老师的瞪视下缩起脖子:「我该不会也从一开始时起,就把这件事泄漏出来了吧?」

「没有,我是观察过后才猜出一点的,因为周好像挺坚定地怀疑密室的魔术手法是法术造成的。如果说早就知道凶手是法术师,那会认定凶手用的是法术,也就顺理成章喽。」

「不过,我只是知道凶手是克劳利而已喔。至于克劳利化身成药歌理事长,还有她用来作案的魔术手法,我就一无所知了。」

我靠「未来视」知道的情景只有一个,就是在屋顶上抹除易容后的克劳利与老师相互对峙,放声大笑的那个情景而已。

——高声大笑的凶手——

……就是在凛凛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屋顶上的第二个案子案发现场。当我踏入那里时,法术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发动了。

平时我总是严加戒备,绝不让自己动用「未来视」。但是这个法术——要打比方的话,就跟时时将打开开关的电吉他带在身上一样。所以要封住它,就得花费一番相当大的工夫。电吉他是一种抱着随手摸摸的心理去弹它,就会发出刺耳噪音的纤细乐器。「未来视」也一样,只要我稍加大意,法术本身就会自动帮我预知未来。那时候我因为看到凛凛子的惨状导致注意力不够集中,所以法术就发动了。

就算拥有再多法术师的才华,但是不练习演术,技术只会越来越差。我之所以无法控制「未来视」,主要原因就是出在一直以来我都不曾积极地使用法术。

可是——

我怎么样也没办法主动去使用伤害过母亲的法术。

「那种想法叫做怠慢!」老师彷佛在生气般从鼻中哼了一声:「……真受不了,要消极是无妨,不过也该选择一下时间和地点吧?既然早知道凶手是谁,那早点说出来不是很好!」

我微微苦笑着。老师那时候的教训直接戳中了我的死穴,坦白说听起来真是叫人心虚。老师对明知道凶手是谁,却默不作声的我所说的那些话,叫我去做所有能做的事,等做完以后再伤心。真的,让我很心虚。

「但是……」我辩解道:「我也早就靠『未来视』知道老师会解开所有的谜,追到凶手。」

「所以啦——」老师点起了一根烟说道:「那就是怠慢的原因所在了。不,或者单纯是脑袋转不过来?」

「……?那是什么意思?」

「喂喂,清醒点啦!」老师一面吐着烟,一面叹着气般的答道:「稍微冷静地用点脑筋吧。有人刚才说我逼急了克劳利是吧——不过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逼急克劳利吗?」

「咦?」

「所以说啦,我是在问,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足以与克劳利势均力敌地交手吗?只要那家伙愿意,就可以化身成任何一个登场人物,不分对象地反覆作案,最后再像一阵烟般消失。我哪有可能和那样的家伙站在推理的擂台上一分高下啊?」

「可、可是老师实际上不是已经逼急过克劳利了吗?」

「那是因为那家伙遵守了优质的游戏规则。如果什么都能干,游戏就玩不起来了吧?游戏是种要遵守规则才会好玩的东西。那家伙和我一样——不,比我更加——享受着游戏。」

「…………」

「如果那家伙认真起来,那么这次的事情根本不会有机会发展成被大家知道的案件,只会在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到有这种事情存在的状况下推进,会成为人们眼中的灵异现象。」

我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无话可说,因为我没办法反驳。

「……那、那这次的事情到底算是什么?难道包含老师在内的我们所有人,都只是被克劳利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已吗?」

「嘿嘿,那倒也不至于,老实说这就是有趣的地方。」老师直视着我说道:「至于原因嘛,就是因为有天乃原周这个人存在。」

「我?」

「没错,周。克劳利在这次的事情中犯下的最大失误,并不在于她踏入屋顶上的『结界』,而是在于天乃原周的存在本身。我可没有夸大喔——我曾经说过吧,要解决还没有发生的事,需要的是『未来视』。要解决还没有成形的案件,便得靠周的法术『未来视』。就是因为有天乃原周这个绝对究极的王牌存在,我才能放手一搏追到那家伙。若非这样,这次的案子是破不了的——不,说不定甚至根本不会成为案件吧。」

因为事态的深度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复杂,我有些怔住了。我完全没有料想到,在这次的事情中,居然有这么深的思虑纠缠其中。

「嘿嘿,这就是所谓的必然罗。目前已经摆明了,唯一足以阻止克劳利的关键,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中。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天乃原周这个人,这个故事不可能成立。哼,不可能会有超过这个必然的必然了吧?」

必然。

那是这个故事、这个游戏之所以能够成为推理小说的绝对条件——

「……请不要把我说得像是故事的主角似的,这件事的主角是老师才对吧?」

「哼,那种小角色还不配让我花心思,心中有数的话就别装蒜了。」

「您在说什么事?」

我一装傻,老师就不吭声地瞪住我,所以我投降了。

「……开玩笑的,我察觉到了。老师的名字『佐杏冴奈』是假名吧?」

我是在老师揭穿克劳利在名字上弄的花样时察觉到这件事,因为那时候克劳利说过这样一句话——说到这个,你也没有对我说长道短的资格吧。

那时候我灵光一闪,想到使用同样的方法把「佐杏冴奈」这个名字的四个汉字都改成「音读」,可以得到的发音是「Sa」「an」「ko」「na」,然后再把它们重新排列组合——

サ·アン·コ·ナ(SaanKona)

アーサー·コナン(ArthurConan)

——亚瑟。柯南(ArthurConan)。

这就是名侦探福尔摩斯与犯罪王莫里亚蒂的生父,推理小说作家柯南·道尔的本名。

所谓的作者——主角也好、反派角色也好,都操之在作者笔下——在作品中是等同于神的角色,那就是老师所处的位置。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故事中,只是从遥远的云端上俯视着、享受着。在整个故事中,是真正的超越者。

「所以我才说,我在这次的事情中所做过的事,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次的事情呢,其实是可以化身成任何一个登场人物的完全犯罪者,以及可以在案件发生前就先行破案的超凡侦探一决胜负的故事,而这样的故事一般说来漏洞百出。所以我所做的,只是把它导演成一部有条理、有逻辑的推理小说而已。」

「…………」

我越来越混乱了。

可以化身成所有人,甚至也可以做到完全犯罪的克劳利三世。

不管是什么样的案件,都可以在事情发生前破案的我——天乃原周。

然后随心所欲地操弄那些登场人物,照自己高兴来导演剧情的老师。

而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老师说她敌不过克劳利,但是又说那个克劳利敌不过我。可是,我却也没有可能敌得过老师。

那么——

最后这个游戏的赢家是谁呢?

「这个嘛,要我说的话,那当然是天乃原周同学罗。」

「我?」老师往我一指,可是我却困惑了起来:「那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论?」

「当然的吧!在这次的事情中,一共用到了七个魔术手法,其中已经有六个被解开了,而最后一个魔术手法却握在某个人手中。所以说,掌握着最后一个没有被解开的魔术手法的那个人,自然就是赢家了吧?」

「…………」

这是在说我掌握着第七个魔术手法的意思吗?我试着整理一下。

虽然僭越,不过把我隐瞒会法术的事也算进去,在这次的杀人游戏中,一共用到了以下几个魔术手法——

一、克劳利三世的屋顶密室魔术手法。

二、克劳利三世易容成药歌理事长的魔术手法。

三、克劳利三世易容成凛凛子的魔术手法。

四、克劳利三世在名字上玩的花样。

五、佐杏老师在名字上玩的花样。

六、我隐瞒了自己会法术的事。

——就这六个。

与我有关的魔术手法,应该已经解开了。

「那个,魔术手法并不到七个耶。」这次我不是装傻,而是很认真地向老师请教:「第七个魔术手法是什么呢?还有,老师的意思是说掌握着它的人是我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说啊,就是……」

「啊,喂!周!」

老师的话才起了个头,手鞠坂已经跑过来了。

「干嘛?」

我告诉他我现在正忙着,但是我这个损友完全听而不闻。

「是这样的,下星期天我们要跟医学系的女生联谊,可是她们那边不够一个人。所以啦,来参一脚好不好?」

「……啥?」我表现出露骨的厌恶之情。不用多想我也知道,去了不会有什么好事。

「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可以找的吧?去找别人啦。」

「大家都说时间不凑巧嘛。拜托啦,好不好?」手鞠坂不肯死心。

「……受不了,真拿你没办法。」我叹了一声。算啦,反正最近忙到都没有搭理手鞠坂的时间,就久违地配合他一次好了:「好啦好啦,我去参加就是了,而且少说也会先准备好一个可以使场面轻松下来的玩笑。」

「喔喔,谢啦!果然从高中以来打下来的交情不是假的……不过笑话就免了,因为周的笑点跟别人差很多,通常都会叫人笑不出来。」

手鞠坂在临走前还结结实实地亏了我一下。

「……啊,对不起。」我又转回老师的方向:「呃,我们刚刚在说什么来着?」

「在说第七个魔术手法的事啦!不过话说回来了,那件事在刚刚应该已经真相大白了吧?」

「咦?」

「我是说如果——」老师点着了烟:「如果有人用天乃原周的视点来看这次的事情——我是说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会不会全都误会了呢?」

「误会什么?」

「误会你的事啊。你其实是个长发、有胸部、腰也细、现在还穿着裙子的人……但是,因为你使用的是男生的自称(注:周在原文中用的自称是「ばく」,一般说来是年轻男性才会用的自称。但因为中文中对于自我称呼无此分别,于是一律都翻成「我」),所以绝对会被误认的吧。」

「啊?但是,这个看了就知道吧?」

「所以说,如果有人看不到呢?如果有人没办法用肉眼辨认你的外型呢?」

「……老师,您是在指谁呢?」

「不过呢,其实也有不少可供看破的材料就是了。首先是大家听到你的自称时,每个人都是一副古怪的表情。不过因为大学这种地方总是会聚集了各种拥有独特个性的怪人,所以你这点古怪还不至于使人吓到。因此在初次见面时,也没有人会特地跑来问你这个问题。另外还有像是我在电车上叫住你的时候,你担心我是色狼的事啦,酒匂开玩笑问你三围的事啦,以为手鞠坂是你男朋友的事啦。」

「哦……」

「不过造成决定性误会的原因,果然还是出在你和午沼的那场互动上吧,应该有不少人被三嘉村对你好像有意思的事完全骗过。午沼说过,三嘉村正处于想要找个人依恋的状态,对象不管是谁都可以。就在这时候,她认识了你,似乎还对你有超越朋友的感情——这是午沼的想法。当然罗,光这样还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你是个会使用男性化自称的怪人,根据这点,你的性向也很有可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所以午沼杞人忧天起来,担心那种复杂的关系最后可能会使三嘉村受到伤害,所以才会插手多管闲事的吧。」

要说这种事,老师还不是对我说过什么「一起睡觉」之类招人误会的话……

我会使用男性化的自称,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母亲被抢匪射伤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住院休养;在那段时间中,我当然就不得不和父亲过着两人家庭的生活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有样学样,也开始习惯使用男性化的自称。嗯,对了,这么一提,母亲在平安出院之后,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呢。

「啥?喂,给我等一下!」老师蹙起眉头:「你在医院和三嘉村——不,和化身成三嘉村的克劳利说话时,不是说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吗?」

「咦?我完全没说过那种话吧。」我摇摇头:「我只是说母亲在我小时候,曾经被抢匪的枪射中过而已。」

「那你说你有过单亲家庭的童年是怎么回事?」

「老师,您是从哪里看到的啊?我说的『过去了』是指我父亲,我的生父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过世了,我现在的父亲是继父啦。」

「……真是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师重重往椅背上一靠,以一副享受的模样吸了一大口烟,同时说道:「哈,不过嘛,这才配得上诈骗专家这个称呼嘛。」

「…………」

——诈骗专家吗?

在这次的事情中参与其事的人,分别对这件事认真到什么程度呢?

我有种感觉,老师也好、克劳利也罢,一直到最后也几乎没有把自己真正的手法公开。「所谓的法术师,就是一种把无数秘密封存在脑中的究极密室」——这是我以前曾经有过的想法,也许真的也就是这样吧。因为透过这次的事,老师就把一个足以使日本魔学史天翻地覆的冲击性事实,封存在自己的脑袋之中,使得那个密室中的谜又增加了一个;而这点在凶手克劳利身上也是一样。如果说像这样把无数的秘密封存在自己的脑袋中,同时颠覆世界,甚至玩弄命运的存在,就是法术师那种诈骗专家——

那么,这就代表我也已经往那方面踏出第一步了吧——

「啊——」

猛然回过神的我叫了一声。虽然老师之前说还没有被发现的第七个魔术手法掌握在我手中,但是老师的魔术手法才是还没有被完全破解吧?

(老师的本名到底叫什么?)

老师像是已经猜到我的想法,闭上一只眼睛,从鼻中发出哼哼两声。

我本来准备向老师请教答案,不过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我很清楚我会得到的回答。

「自己去想!」

就是这样。

(真是的,谁才是诈骗专家啊……)

说当然也是当然的吧。既然被命名为游戏,那这个人就不可能轻易把胜利让给别人。

哎呀呀。

闲得无聊的我,脑筋就先暂时转到手鞠坂在一周后的联谊好了。也许干脆先用「未来视」确认一下到时候会有什么发展比较好。事先预习,也可以先做好心理准备。

那是之前的我绝不准备动用的法术,但是现在不要紧了,我已经取得我的答案了。

且让我缓缓闭上眼晴,静心侧耳倾听流泄而至的一曲未来。

那是——

——本周课程就到此结束了。

在使用「未来视」预习过下周课程后,《tricksters》便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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