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刑警上场,名侦探退场
1.
目瞪口呆。
真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与管理室隔着透明墙遥遥相对的三间实验室中间那间,他以垂首「跪立」的状态待在那里。如土色般无血色的面容,上头盖着已失去光泽的金发。嘴巴无力地微张,眼中神采全无、一片浑浊,手如同枯木般的无力垂地。但是不良于行下半身不遂的他本来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跪立姿势的。而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做出这个姿势,是靠着一根从天花板连到他脖子上的绳索。
「哥、哥哥?」
绳索是用好几根或红或蓝的管线交揉而成,深陷在他的脖子中,让人仿佛能听到他的项颈被绞得叽吱作响的声音。这些管线绷得直直地,把他固定在跪立的姿势不至于倒地,另一头挂在天花板的投影机上面。
愕然呆立的人们
他们凝视的方向
在那里的是
上吊的人
这是
这是什么?
「哥哥?怎么会,骗人不、不!」
不,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太过明白了。明白是明白但是不行,脑袋麻痹着、动摇着、发抖着,没办法有条理地进行思索。思考已经完全停住了,没办法用理智接收眼前的这副光景。
朱诺手抓着脸,一面摇头一面向后退出,然后身形不稳地倒在地上,「碰」的一大声把大家的理智拉回现实之中。所长与神室猛然回神,连忙蹲在她身边看她。
「赛门」有人在我身边不快地啐了一声,是老师。「你这笨蛋」
在这样一声低语后,老师从我们这堆人之中走出,一个人快步越过管理室走向实验室,拉起控制杆打开两道门进入里面。然后蹲在以半上吊状态挂在那里的他身边,用戴着手套的手开始翻找他的口袋,完全没有任何对往生者的悼念之情。众生死后就只有一律平等地归于尘土,法术师的行动毫不客气且无情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很快地,她的手停了下来。
法术师从死者胸前口袋中取出某个东西,仔细检视着她找到的那个,露出叹息般的表情,然后像是要我们也看清楚般的举起它晃动着。
我对那个东西有印象,那是管理室的主控钥匙。
在这种状况下从死者衣服巾找到主控钥匙,当时的我还未能领会这件事具有什么意义,因为我的脑袋没有灵活到可以对这种事做出条理思考的地步。不,我想如果是平时应该会好一点,不过我现在的思考能力有明显的退化。看来我的身体状况果然比我预料中的还差,话说好像还有点晕眩的感觉
不过
至少在我脑中一角好像模模糊糊地领悟了一件事。啊啊,原来如此,对喔,这里就是那样的地方嘛,所以会发生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也是正常的。
没错。
因为我们早就已经踏入「暴风雨山庄」之中了。
2.
先把时间拉回我们来到魔学系附设研究所的第二天。
时间是早上七点。
当我在分配给我的房间中醒来的那一瞬间,我第一个确切感受到的就是我的身体状况比昨天更差了。脑袋像铅块一样沉重,多半是发烧了吧我一面在床上坐起,一面这样自我分析。
在昨晚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突然一阵疲惫感袭来,所以我也不管大概才晚上十点而已,马上直接上床睡觉了。除了身体状况不佳以外,可能也是由于来研究所时,因为不习惯开车累积下来的疲劳一并发作了吧。
总之我先用手机打个电话给我邻室的凛凛子,因为昨晚她托我早上起来后叫她一声,她早上好像很会赖床的样子。在铃声响了十几声之后,「嗯呜阿周,早」她爱困的声音出现在电话的另一头。我告诉她我会在三十分钟后过去接她,然后挂断电话。
在完成梳洗,正好到了我打过电话的三十分钟之后时,我带着钥匙卡片离开房间来到走廊上,去敲隔壁的凛凛子房门,过了一会儿以后门开了。
「嗯呜阿周,早」
她说着和电话中几乎完全一样的话,依然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不过好歹换好衣服了,所以不成问题。等到吃早餐的时候,应该就会完全清醒了吧。
我带着她搭电梯下去一楼,前往餐厅。早餐是在早上七点半到九点的这段时间中,供大家自由取用。
老师人已经在餐厅了,所长也像管家般待在入口处伺候着。朱诺、神室与五百藏教授,还有赛门则不见人影。
餐室中不像昨晚一样放着一张大圆桌,而是准备了五张四人座的餐桌。
我带着睡眼惺忪的凛凛子去自助式吧台那边拿盘子装菜,然后朝老师所坐的那张餐桌走去。
「早安。」我拉开椅子说道。
「喔。」老师已经用完早餐了,正抽着她所爱的香烟。
「老师今天起得可真早呢。」
「无聊,就没有其他有趣的事可以说了吗?」
「」要在早上的招呼中寻求趣味也太强人所难了。「对了,老师。」
「嗯?」
「今天到底要做什么呢?」
「别问我,我哪知道。」我的问题被一脚踢开。
不过实验的发起人确实是赛门,所以这两天中的行程安排的确与老师无关吧。
「说真的,那家伙到底是打算怎样啊?要是没有其他事可干,我就要回去罗。」
因为昨晚的实验失败,所以赛门在这两天中的预定应该整个打乱了,今天会再做实验吗?可是如果不能够锁定失败原因,那么就像老师昨晚所说的一样,不管再试多少次,法术的结果都不会改变。既然如此,或许继续留在这边也没用了。我们的这场小旅行也就到此结束了吧我用心思考着这样的事,同时准备拿咖啡喝,不过马上又打消主意。因为我现在的身体受不了刺激性的食物,所以在无可奈何之下喝了半杯果菜汁.凛凛子也在暍光一杯牛奶之后,总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
这时候朱诺与神室来到餐厅中,不过他们俩看起来不像是来用餐的。他们先是往餐厅内看了一圈,然后直朝向所长走过去。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昨天拿的那把主控钥匙,是否能够打开我们那些个人房的门锁呢?」朱诺向所长问道。
「怎么了吗?是不是把卡片忘在房间中了?」
「不,并不是那样的」
「是史密斯克莱恩先生闭门不出。」
神室接过朱诺的话头说道。
「闭门不出?」
「是的,就算再怎么敲门他也不回应。虽然说可能是因为他还在睡觉不过他平时都会在这个时间起床。再加上在经过昨晚的实验以后,也有发生意外状况的可能性,所以基本上还是想确认一下室内的状况。」
「了解。不过昨晚的主控钥匙是实验场专用的,我现在马上去把个人房的主控钥匙拿来。」
所长行了一礼告退,过了一阵子又回来,手上拿着外表看起来和分给我们的那些钥匙卡片一模一样的卡片。
「这就是客房的主控卡,可以准许我陪同前往吗?」
神室与朱诺点点头,然后他们三人就一起走出餐厅。
「不知道赛门先生怎么样了耶。」凛凛子放下杯子颇为担心地说道:「实验不顺利的事果然对他造成很大的打击吧。」
「嗯。」我想起昨天实验过后他那种几乎被彻底击垮的模样:「也许吧。」
「」老师一直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过一会儿之后他们三个人回来了,但全都一脸凝重,尤其是朱诺。
「怎么?赛门那家伙怎样了?」老师一面弹落烟灰一面问道。
「那个」
「他人不在房间中。」
又是神室把朱诺的话头接了下去。
「啥?不在?」
「是的。所以我们也去交谊厅和大澡堂看过,但还是到处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不会是离开研究所了吧。」
「不至于。这栋建筑物周围二十四小时都有奥兹特务彻底护卫着,任何人都不能够由外入内或由内出外。」
奥兹特务对法术师护卫之彻底,在我身边就有个例子,所以我十分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自从老师来到魔学系之后,校园内魔学系大楼周围总是有一群负责护卫的黑衣人徘徊,在进入系大楼时一定都得要接受他们的身体检查。不过以前老师曾经因为身边的护卫态度过于严密而感到烦闷,甚至闹出失踪的大骚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关系,最近已经很少出现特务直接与老师同行的状况了。
「哼,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老师若无其事地说道:「他在实验场吧。」
在那一瞬间中,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
「实验场吗?」凛凛子问道。
「对啊,这是很自然的想法吧?这里又不是什么庞大的建筑物,既然找过还找不到,那人当然就是在还没找过的地方罗。再加上那家伙昨晚一个人留在实验场,那他就直接在那里待到天亮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反正你们也还没找过实验场吧。」
「呃,是的,还没有」神室扶正眼镜说道。
「那就不会有错了。」如此断定的老师站起身来:「正好,我也正想找那家伙问清楚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看来老师室打算亲自向赛门询问了。
凛凛子和我也已经用完早餐(不过我什么都没吃就是了),所以跟着站了起来结果演变成我们所有人一起前往地下实验场的状况。
在搭电梯到地下室、穿过走廊以后,我们来到通往管理室的门前。
老师拿出自己的卡片,往墙上控制面板上的刷卡机一刷,响起了「哔」一声短短的电子音。
「嗯?」伸手去推门的老师蹙起眉头:「这是怎样?打不开耶,喂!」
老师推门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些,但是门还是动也不动。她又重新刷一次卡,但是结果还是一样,有电子音响起,但是关键所在的门却打不开。
「周,过来试试。」
「啊,是。」
被老师叫去的我,拿我的卡片试了试,但最后还是一样。
「喂,这是怎么搞的?」老师转头问所长。
「是,不好意思,我在猜不知道是不是主控锁被锁上了」
主控锁使用主控钥匙来上锁的高阶锁。在它锁起来的状况下,就算用卡片开锁也无效。
「那把主控钥匙交出来。」
「呃」面对伸出手的老师,所长以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说道:「管理室的主控钥匙在赛门先生身上。」
「什么?怎么搞的?」
「是,这是昨晚的事了。因为当时各位都已经出去了,所以可能不知道,在我要离开管理室时,赛门先生对我说『想要借用管理室的主控钥匙』。说是『想要一个人想些事』、『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我也觉得他是因为实验不顺利,而心有所感吧,所以就」
「所以就把主控钥匙给赛门了?」
「正是。」所长畏缩了起来,视线往管理室的门射去:「因为从管理室那边的控制面板也可以给主控锁上锁,所以我在想,现在会不会是在里面的赛门先生,把主控锁给锁上的状态。」
「哼,那家伙搞什么东西啊。」老师突然用鞋底「碰」一声踹上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喂,赛门,我有话要跟你说!开门!不然我就踹破它喔!」碰碰碰碰碰!呜哇,好像有人在敲我的脑袋。
「老、老师!赛门先生又不见得一定在里面啦。」凛凛子连忙劝阻她:「还是不要这么粗暴比较」
「啧」她的言论是正确的,所以老师也啐了一声放下脚。
的确,要做出赛门在实验场内的结论,可以等到已经找过其他所有地方,还找不到之后再说也不晚。而且如果通往管理室的门薄些就算了,但是它却是巨大的金属门,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踹破的吧。
总之先去其他地方找找,同时观察一下状况再说。大家都同意了往这个方向处理,于是我们回到地上。在一楼通道上碰巧遇到刚下楼梯的教授,教授与神室之间再次进出肉眼看不到的火花。所长向他请教知不知道赛门可能在哪里,不出所料他丢下了「我怎么可能知道」这句话,就挺着巨大的身躯摇摇摆摆地进入餐厅,可能是要去吃早餐吧。
然后十名奥兹特务整个上午都动员起来搜寻赛门,但是找遍研究所内每一个角落,仍找不到坐在轮椅上的法术师身影。因为他理应不可能离开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封锁状态下的研究所,所以最后还是做出除了地下实验场地以外,赛门不会在其他地方的结论。
在这段时间中,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乾瞪着眼度过。
我在交谊厅中看看书、与凛凛子聊聊天,所以时间还不难捱。但是老师却好像没办法忍受,找我陪她下西洋棋。结果我连败了二十场,而且全都是一下子就兵败如山倒。因为我完全不是对手,所以对老师来说也当不成打发无聊的对象。可是又不能自己先回去(其实老师是准备那样做的,不过被我和凛凛子拦住了),所以在那一天的上午,老师的不满与愤慨情绪逐渐越来越强。
然后在正午用完午餐以后,老师终于爆发了。
「啊啊受不了,赛门那笨蛋在搞什么啊!」老师抽着饭后一根烟,喷出一大口烟同时怒吼:「我等不下去了!到极限了!我要去踹破门!」
老师的眼神很认真,她是说真的。
「老实说我也没办法再奉陪下去了。因为我很忙,可不适合再继续这样白白浪费时间啊。」
教授以冷嘲热讽的态度看向神室。看来是赛门实验的失败同时也会成为对神室不利的把柄,所以令教授颇为愉快的样子。
神室无视教授。
「史密斯克莱恩先生的状态确实叫人担心,至少也该确认里面的状况。所长,实验场地的主控锁有没有备份钥匙?」
「这个,实验场地的主控锁并没有备份钥匙。因为那是型式非常特殊的钥匙,所以就算找开锁专家利用钥匙孔复制出钥匙,可能最少也要一个礼拜」
「有没有办法用内线电话之类的手段与管理室内的人取得联络?」
「那也是不可能的状态,因为内线电话本身并没有牵到地下室那边。」
「这就麻烦了,他也没带着手机之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在赛门带着唯一的钥匙闭关(?)在里面的现况来说,我们不但进不去里面,甚至也没办法从外面与里面取得联络吗?这样要开门的话,就真的只能像老师说的一样把门踹开了吧。但是那扇门光用看的就知道有多厚重坚固,(就算是老师)怎么想也不可能靠人力打破。
万事皆休。
就在这个时候
「老师、老师。」凛凛子提议道:
「啊?」
「能不能使用法术打开那扇门呢?」
「比方说哦,能不能像赛门先生制造轮椅时那样把金属熔化成软软的,然后从钥匙孔翻模做出钥匙之类的」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老师身上老实说我也早就想到这点了。但是如果可以办得到,老师想必早就那样做了吧,应该不至于反而想到去踹破门的主意
但是
「喔,有理,还有这个方法嘛。」
老师手一拍如此说道,所以我昏倒了。
「」早知道事情是这样,也许我该早点提议的,是我失策。
在担心赛门的朱诺以及神室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做出马上尝试开锁的决定,再次集合在地下实验场地的门前(只有教授说「恕不奉陪」因此不在)。
「那开始罗。」
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的眼光中,老师用一只手举起一根大约一公尺长的金属棒。它和赛门制造轮椅时使用的是相同之物,是神室叫特务从车后厢的库存品中拿过来的。
老师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
然后当她睁开眼睛时,演术已经完成了。
金属棒被缓缓插入设置在墙上的控制面板钥匙孔中。原本应该是粗得插不进去的,不过老师用链金系法术把它变得像麦芽糖般柔软,所以顺畅地进入钥匙孔中,多出来挤不进去的部分像蜡泪般堆积在钥匙孔周围。在差不多插入十公分左右时,老师解除了演术。金属棒的形状在那种状态下液状的金属遍布钥匙孔中的每一个角落固态化,然后将它缓缓向左边转去。
吡!
轻而易举响起的电子音平淡无奇,甚至让人感到没劲。主控锁被打开了。
「不愧是老师!」凛凛子拍手。
「哼哼,这算不了什么。」老师拔出金属棒:「哎,其实这也不是我头一次用法术翻模制造钥匙了,这次算是所谓的重盗旧业罗。」
虽然在关键字上有着叫人在意的改变,不过算了。
所长第一个刷卡,锁完全开了。
第一个推开门踏入实验场地的人是神室。
「打扰了,史密斯克莱恩先生。」
他先打了一声招呼。
但是这个礼貌上的招呼白费了。
因为应当接受这声招呼的人已经不存在于那里。
就这样,我们在暴风雨山庄找到了不复原本样貌的赛门L史密斯克莱恩。
3.
好了。
根据我以前曾经听印南说过的说法,推理小说是用来享受「是谁做的」、「如何做的」、「为何做的」三要素的深奥趣味,而且准备好理论性解决方式的小说。这也是比较普遍性的解释。
「Whodoneit」「是谁做的」。
「Howdoneit」「如何做的」。
「Whydoneit」「为何做的」。
在小说世界中的登场人物,是谁、为何、如何去完成特定的事物。把故事重心(或是加入这类的精华)放在解开那些谜题过程的小说,就叫做推理小说。优秀的推理小说是漂亮地把这类要素铸为三位一体的作品,也是努力的方向等等.
记得那是四月专题组的大家聚集在校内的咖啡座,讨论想加入的社团时的事。因为印南说「想加入推理研究社」,所以不知道是谁把话题导向「话说推理小说到底是什么」上头。
因为我在推理小说领域是个顶多读过福尔摩斯小说的外行人,所以对她的解说感到相当有趣(不过据她所说,福尔摩斯毕竟还是侦探小说,不过我不太了解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哦~我还以为推理小说是在说人死在上锁房间中的故事呢。」
千里这样一说,印南就无奈地苦笑。
「推理小说并不是只有在说人死的故事而已喔。虽然说确实是以有人死、有人被杀的故事居多,但是能够让阅读者也参与解谜过程的故事,才算是推理小说不过『密室』在推理小说中,也的确算是『如何做的』的基本套路吧。在这个状况下所说的『密室』并不只是指上锁的房间,其他像是没有足迹的雪地中央、安装着监视器的屋顶等等,总之看起来无法让犯人出入的状况也都是所谓的『密室』。」
大家部发出「喔喔」的佩眼声音。
「既然如此,那『为何做的』的基本套路是啥咧?」
「呃,『为何做的』比较没有可以算是基本套路的套路,不过勉强要说的话,『无头尸体被砍下头的理由』和『自杀者自杀的理由』之类的可以算是吧。」
离题一下,长得小巧可爱稚气未脱的印南在口中说出「无头尸体」和「自杀」之类危险的字眼时,给人一种非常不协调的感觉。
「嗯嗯,那『是谁做的』呢?」
「『是谁做的』的话,果然还是『粉碎不在场证明』之类的,还有后来形成一种地位的『暴风雨山庄』。」
「暴风雨山庄?嗳,这就有听过了耶。」
「呃,像是不特定的团体处于四面环海的孤岛、雪山中的民宿等等,与外界断绝联络的状况下所以要是在那里发生案件,犯人就绝对是那个团体中的某人了吧?」
「啊哈,原来如此。所谓的『是谁做的』,就跟抽鬼牌差不多嘛.」
这样的形容确实挺妙的,在包含自己的一伙人当中一定有人拿着鬼牌。相同的,在这些人之中一定有犯人存在,这种单纯但充满了紧张感的地方不就是它有趣之处吗当时的我心中抱持着这样悠哉的感想。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会在两个月后,不得不亲自参与抽鬼牌游戏,我应该怎么也不可能会用那样的心态看待它了吧哎,这是后话,提过就算。
复习过一遍印南的推理小说讲座之后,可以知道所谓的「暴风雨山庄」是指「不特定的团体处于与外界断绝联络的状况之下」。不过四面环海的孤岛、雪山中的民宿也就算了,魔学系附设研究所的所在位置再怎么样也还是在东京,只要有那个意思,随时都可以与外界联络。
事实上在所长报案大概十分钟以后,就从最近的警察局来了几位警官。不过他们的工作终究只是保存现场,因为发生在东京市内的命案要交给警视厅本厅搜查一课办理。
那个警视厅搜查一课在又过了八十分钟以后大概是报案一个小时后抵达现场。
首先率领着多位调查人员,穿过研究所正面玄关的是一位年龄看起来坐二望三、个头不太高的男性。正好那时候一直在等待警察过来的我们已经在玄关大厅等着了,那位男性使用与他外表不符的威严语气对迎上前去的所长说话:
「你好,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警部,名叫须津黎人。你就是这座建筑物的负责人吗?」
「是,就是我。」
「咦,须津先生?」
凛凛子一看清楚那位男性的长相就开口叫出他的名字。注意到我们的他睁圆了眼睛,使得他原本就已经够娃娃脸的长相显得更加稚气,看起来就像是披了一件西装在外头找工作的学生。
「咦?啊咧?三、三嘉村同学,还有天乃原同学?」
「哇~好久不见了!」
相较于瞠直了眼睛的须津警部,奔上前去的凛凛子只是很单纯地为了再见到面而开心,我也打声招呼表示久违了。
「等、等一下,两位同学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们因为专题研究来参加实验。」
「专、专题研究?这代表不会吧?」须津警部拉长脸。
就是会。
「喔喔,这可真的是所谓的『好久不见』了吧。」我们的老师登场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露出邪气的笑容,维持着双手插在口袋中的姿势缓缓定过来。
「呜!佐、佐杏老师。」眼看着须津警部的脸越绷越紧:「久、久疏问候。」
「嗯?怎么没看到另外两个人?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啊?」
「呃,是。久远与暮具目前都有其他案子要负责」
须津警部生硬地答道,他一遇上老师就没辄。
在四月时发生于魔学系的那桩奇案中,负责指挥调查小组的人,就是包含这位须津警部在内,隶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三位警部。当时在经过诸般曲折混乱过后,最后还是以破案的形式成功结案。
但是
实际上那时候真正破案的人并不是别人,就是老师本人。法术师运用她那超绝的推理力与行动力,让那桩远远脱离常识范畴的困难案件完美地闭幕。不过因为老师拒绝把自己的名字公诸于世,因此当时对外发表是由警方破案,也因为有这个因素在内,所以须津警部才会对老师感到没辄,不过并不算是偏负面意义的。
「对了,那个,听说这里有人过世」警部的态度一下子谦恭了起来:「请问现场在哪里?」
「现场在地下室的实验场地。」老师说道:「还有,死的人是法术师。」
「啥?」警部睁圆了眼睛:「死的人是法术师?那个,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怎么回事?老师不是正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吗?」
「笨蛋,你说什么废话,我凭什么非死不可啊?」
「啊,是。可是您刚才说死的是法术师」
「真是够了。周,去解释给他听。」
「是。」四月时也是这样,老师有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解释事情经过的工作往我身上丢的倾向。哎,其实没差啦。
我照老师的吩咐把到目前为止的经过解说了一遍,警部拿着原子笔在手册上做笔记。
「原来如此,从奥兹来了老师以外的法术师,然后过世的是那一位,是这么回事吧?」
「大致上就是这样。」
「唔。」
因为警部的回答太过于简略,让我感到扫兴。
然后我试着重新冷静下来思考。
这肯定会是件留名于历史的大事。
因为在这次的事情中,失去了「六位法术师」之一拥有连人间国宝都无法企及、超凡才华的「全人类遗产」。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样,这是所有人类的大损失。像警部这样对魔学漠不关心的大多数日本人暂且不论如果这件事公诸于世,应该一眨眼就会传递全世界,成为本世纪的一大新闻吧。虽说没有什么实务上的关联,但是法术师死在本国领地内的事很有可能被追究责任,导致日本政府与诸国之间深刻的外交问题。法术师在历史上的重要性,即使是在现代,仍然具有那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就像是在显示前景不乐观般,在找到赛门的遗体之后,研究所内沉浸在一片低气压中。除了必要的话之外,没有人开口多说一句话,眼睛也不看着彼此。因为受到打击而昏过去的朱诺,则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但是」警部不当一回事地说道:「既然现场的实验场门锁只有一把钥匙,而那把钥匙又在上锁的实验场内的被害者衣服中,这怎么想都是自杀了吧。」
就是这样,警部的意见是正确的。那时候因为一片混乱所以想不到这点,但是从赛门死亡的状况来看,只能得到这个结论了。
通往管理室的门被主控锁锁上。既然唯一一把主控钥匙在场内,那么锁就是在室内被锁上。然后场内只有已经不再会说话的赛门一个人,所以就是赛门在场内上锁自绝性命。这样想是最正常的,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死因是缢死典型的上吊死法,当然在没有调查前还不能明确地说些什么就是了。」
「可、可是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呢?」凛凛子问道。
「那不是很明显吗?根据我听到的说法,那个人在昨夜实验失败后非常沮丧对吧?本来相信一定会成功的实验却失败了,彻底击碎他的自信,使他伤心地在绝望之中就这样了。」
凛凛子默不作声。昨晚实验失败后的赛门,确实展现出从平时的他身上难以想像的消沉。就算他昨晚会直接那样上吊,也绝不是难以想像的光景,反而是一种充满了现实感的想像。
不过在这时候
「因为实验失败而伤心得自杀啊」老师低语道,点起一支烟。
「怎么了吗?老师。」警部问道。
「没」老师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警部本来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不过因为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刑事监定专家跑来找他,所以就被打断了。现场的采证作业似乎已经结束了。
「请容我梢后再请各位做个笔录。虽然这应该肯定是自杀,不过形式上还是需要做一下,还请各位帮忙。那我先走一步了。」
警部搭乘通道的电梯下去地下实验场地。
「赛门先生会自杀我难以相信」凛凛子自言自语:「阿周怎么想?」
「就算你这样问我」我直接转向旁边:「老师怎么想?」
「哎,百分之九十九是自杀吧。」老师吐出一口烟。
「百分之九十九?」
以老师的个性来说,这是颇微妙的说法。不是百分之百而是百分之九十九,那么剩下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代表什么意思呢?
不,这不用多想也很明显了。
「不是自杀该不会是他杀?」
「不然还有其他的吗?」
「如果是他杀」凛凛子板起了脸:「那就是所谓的密室杀人了?」
「是啊。」老师不当一回事地点点头。
密室杀人。
可是,等一下!
从昨天到目前为止,这座研究所都处于与外界断绝联络的完全封锁状态,也就是说这里是有正字标记的暴风雨山庄。所以如果赛门之死是他杀,那凶手的范围就可以缩小到昨晚待在这座研究所中的人身上了。事态会演变成在我们之中有人以理应不可能的方式杀害了赛门。
不过就算是那样好了,凶手到底是运用什么样的魔术手法,像阵烟雾般从密室中消失呢?还是说凶手是使用遥控式魔术手法从室外杀害赛门?或者是只把钥匙送入室内的魔术手法?
不,不光是这个问题而已。
还有个大前提。
普通人有可能杀得了法术师吗?
「哎,以目前的状况来说,确实是不能肯定地说些什么啦。」老师边吐烟边说:「好,等我把这根抽完以后,我们也过去吧。」
「过去?去哪里?」
「还有哪里,当然是现场吧!」老师若无其事地说道:「反正在警方给所有人做完笔录之前,是不会让我们离开的。既然如此,帮他们个忙,早点证明自己的清白才比较好吧?」
「喔。」
虽然说的很对,不过当然一切都是诡辩罢了。老师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才会干预搜查。
因为如果真的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该乖乖待着才对。因为警部已经完全把这件事往自杀的方向定调了,现场的采证应该也颠覆不了这个方向。反倒是从旁插手,并因此发现什么新事实的话,才会让我们被限制行动的时间拉得更长吧。老师不可能不明白这点,所以老师只是想插手搜查而已。而且如果可以,老师甚至应该是乐于颠覆须津警部的见解。比方说赛门之死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为什么?这是不用多问的。恐怕她会这样回答:
「这个啊,那当然是因为这样比较有趣罗。」
就是这样。
当然这是极度轻浮的态度。但是老师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伦理或道德方面的观念,她完全不受那种框架束缚。就连人的生死对老师而言,都只是能不能令她感兴趣的对象而已
(嗯?啊咧?)
想到这里,我有一种奇妙的不对劲感,可是我不知道是有哪里不对劲。是什么呢?总觉得在理论与现实之间有种产生微妙落差的感觉不是眼前的事,而是在不久以前,某个人的行动似乎有点怪
但是在我找出那个不对劲的真面目以前
「走罗,阿周。」
「咦?啊,呖」
凛凛子拉住我的手,使得我的思考中止。
然后我们跟着走在前面的名侦探福尔摩斯,再次搭电梯前去地下实验场地。
4.
在我们进入现场时,当然没有得到警部的好脸色,不过面对老师他也强硬不起来。而最重要的是,赛门之死是自杀的见解在他心中已经算是不动如山的事实了,他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凶杀案,所以最后我们闯入现场的事并没有得到他的非难。
我们穿过管理室,进入实验室中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我们一直等到警方的现场采证结束后才进去。
「这经可以肯定是自杀了,毫无疑问。」警部这样说。
在实验室中,昨晚毁坏的机器仍然散置一地。
把视线往上移去,在不高的天花板上安装着像是四角形玻璃球(不过既然是四角形,就说不上是球了)的投影机。由好几条管线揉成的绳索挂在上头垂下,前端被绑成环状,静止在大约等同于我胸部的高度上。
赛门就是在这个绳圈上吊死去的。虽然他的遗体已经被运到外头去了,但是当时那种太过于凄惨的光景,至今依旧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凛凛子好像也一样,她和垂着绳索的房间中央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想必是尽量不要靠近吧,我也极有同感。
「这间实验室还和另外两间实验室以及对面的房间呃,是管理室吧已经全都调查过了,不过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可疑的指纹。就这间实验室内来说,只找到一种可能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指纹,而且恐怕就是过世的赛门指纹吧。」
昨晚老师也有进入这间实验室碰过各种机器,不过因为老师随时都戴着皮手套,所以不会留下指纹。
「预估死亡时间呢?」
「根据法医的现场验尸,人致上是死了十二小时左右。」
「死了十二小时左右,现在下午两点半。」凛凛子低语:「那差不多是半夜两点左右」
半夜,凌晨两点,刚过子时的丑时,赛门死于那个时间。我们大概是晚上快十点时离开实验场地所以是结束实验四小时后吧。
「在正式验尸的结果报告出来以前还不能断定,不过死因应该就是缢死没错,用来上吊的工具应该也就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这束管线,留在遗体颈部上的勒痕与管线形状一致,也没有争斗过的痕迹虽说房间本身原本就一片凌乱了不过并没有找到形似勒死人后为装成自杀的迹象。」
警部充满自信地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呢,大概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实验失败的赛门感到绝望,所以决定自绝性命。因此他拿起手边的实验机器管线结成绳圈,长度可达天花板,然后朝着天花板丢上去。绳圈成功地挂在天花板的机械是叫做投影机的吧上头,之后再调整长度做出小绳圈,把它套上脖子,从轮椅上跳下来。就算脚靠着地面,不过只要勒住脖子依然足以使人死亡他就这样在密室中执行自己的自杀,等着天亮后被老师等人发现。怎么样?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吗?」
「你说他把管线朝着天花板丢上去。」老师没在看须津警部,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用脚把满地的机械残骸一一挑起翻面:「那具体上是怎么做的?要把容易弯来弯去的绳状物丢到天花板上,而且还是要勾住什么东西的工程,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不过想想实地去做的状况,会发现挺困难的吧?而且赛门还是坐轮椅的人,要坐着做那种动作,困难度就更高了喔。」
「那是易如反掌的事。」警部露出夸耀胜利般的从容笑容:「只要在绳索一端绑上某种可以用来当『坠子』的重物,再以从投影机上方穿过去的形式丢过去就可以了。至于『坠子』,在满地的东西中随便找找都有,假使失败了也可以一再重试。」
「原来如此,就像这样子是吧?」
老师从残骸中抽出适当长度的管线,并找了个像是摔烂遥控器的东西绑在前端,朝着天花板一丢。
坏掉的遥控器以抛物线的轨迹,穿过天花板与投影机之间的狭窄空问,朝着警部落下。
「呜哇!」
警部仰着身子往后一跳。遥控器随即从正上方落到他原本所站的位置上,在地板上「匡」一声反弹了一下。关键所在的绳索从老师手上经由头顶的投影机,在遥控器的带领下抵达地面。老师把手中的绳索与掉在地面上的另一头绑在一起,结成一个挂在投影机上的大绳圈。完成了另个与已经垂挂在那里的绳圈相同之物。
「唔,一次就成功了嘛。」老师这样说。
「老、老师!你、你突然在搞什么啊!」警部怒叫。也难怪,要是他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遥控器就会直砸中他的脑门了。
可是老师毫不心虚地张开双手。
「什么搞什么?实验啊。你该开心的,因为你的推理已经被证实了。」
「」这就是警部之所以拿老师没辄的理由所在吧。他可能是在怕如果继续跟着老师的步调走,接下来难保老师不会叫他实地试试这个管线是不是真能吊死人,所以他马上抢着说:「总、总之这是自杀。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的确。
我重新往周围看了一圈。
实验室被墙、地板、天花板全面而完美地密封起来。令人讶异的是,实验室内甚至连像是通风口的东西部没有。可能是为了避免万一发生意外时,损害扩大到外面的关系吧。像入口的两道门也是,一旦把开关的控制杆拉下、关上门以后,就连可容一根针通过的空隙都没有了。
在它前面的管理室也是类似的构造,找不到可以与外界相通的地方(这也是当然,因为是地底下嘛),唯一的通路果然还是只有备有主控锁的那扇门。如果这是他杀,就得先破解这个密室之谜才行。但是要在由内锁上的状况下离开这个密室,或是由外锁上的状况下只把主控钥匙送入里面,都是怎么想也不可能的事。当然从外界远距离操纵位于密室内部的赛门,让他上吊的作案手法更是想也不要想。
(嗯?)
不,至于有一个。
至少不是连一个方法都没有。
但是如果是用那个方法作案,那么这个暴风雨山庄的故事在某种意义上,就要变成截然不同的故事了
「怎么了,阿周?」
「呃,没有,没什么。」
我打马虎眼把凛凛子的问题搪塞过去。这不是推理,只是胡思乱想,所以我迟疑着没把它说出口。就连老师在目前的阶段似乎也想不出足以颠覆事态的推理,我们完全束手无策了。
我们结束这场小小的现场采证离开地下实验场地。就在这时候
「警、警部,请过来一下!」
像是警部部下的年轻刑警(说是这样说,不过年龄应该与须津警部差不多吧)从电梯中跑出来慌慌张张地说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那个,我们准备把遗体运走,可是呃,被妨碍」
「啥?妨碍?」警部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做出那种事?」
「是、是那些叫什么奥兹的黑衣外国人,不过叫他们阻止我们的是一个叫神室的日本人」年轻的刑警也感到困惑至极。
奥兹在妨碍警方?凛凛子和我面面相觑往老师望去,期待她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但是老师只是以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默不吭声地双手一摊。
「好吧,总之我先过去再说。」
警部他们搭上电梯。老师、凛凛子、我也跟了进去。
在走出电梯、穿过走廊,来到玄关大厅后,可以感到厅内弥漫着一股暗潮汹涌的气息。
一边是阵前站着高头大马、表情严肃刑警的警方。
一边是所有人都戴着墨镜的外国人集团。
这两个阵营把大厅一分为二,面对面互瞪着,半空中飞溅着肉眼看不到的火花。这是一幕再清楚不过的对立构图不,现在不是说玩笑话的时候了。这已经是用杀气腾腾这个形容词都不过分的等级了。
「这、这是怎样?」警部吓得退后。
表情严肃的刑警们一起转头望向这边。
「警部!」
「警部,请听我说!这些家伙」
「等、等一下!」须津警部连忙摇手:「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总之大家先冷静下来,来个人把事情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警部!」
在这句话冒出的同时,对面那边的人墙裂开,泰然自若从中走出来的,是个戴着眼镜的修长人影也就是神室。
「对,是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不可能把伟大崇高的法术师尸体,交付到没水准的警方手中,就只是这样而已。」
「你、你哪位?」
「魔学结社奥兹的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五室长,神室一。」神室连一个笑容都没有:「你就是负责此次搜查的人吗?」
「是、是没错。」
「那么就尽快把法术师的遗体交给我们,因为我们必须马上回去英国的奥兹本部了。」
「啥」
神室的语气并非「要求」而是「命令」,就连警部也被这样的态度惹火了,以稍微有些强硬的口气回应他:
「那、那是不可能的。把遗体交给你们虽然说这是自杀而不是凶杀案,但是既然不是正常状态下的死亡,那就还是得要验尸才行。你们也是,我们就算可以允许你们离开这座研究所,也绝不能同意让你们离开日本。」
「你」神室突然叹了一口气,以高高在上的眼神射向警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啊?」
「听好了,如果死的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类,那遗体交由你们警方保管也无所谓,要限制相关人物的行动自由也随便你们。但是这次死的可是法术师,你从根本上就无法理解这是多么世界性、历史性的大事。不过这也不怪你,因为对魔学的无知已经是日本的国民性问题了,不能归咎到你一个人身上。只是,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反覆与这种人讨论上就是了我们有非做不可的事。你们要搜查、要做什么都随便,不过还请马上把遗体交给我们,同时即刻让我们回英国。」
这番发言不只令须津警部太阳穴爆出青筋,在他身后待命的所有警方相关人员也都一样。也许以神室的立场而言,他只是如实述说自己的立场罢了,不过在聆听对象耳中恐怕就会转变成「没空跟笨蛋说话」的微妙差异了吧。
在气氛越来越火爆的发展中,我在另一种意义上感到一种类似颤栗的感觉。
奥兹终于行动了。
奥兹实际上在国际社会中具有多大影响力,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日本国民有协助警方调查的义务,我不认为身为日本人的神室会不知道这点。但是他仍然表现出这种不把警方当成一回事的态度,我认为从这点可以看出他的一种自信。只要奥兹有那个意思,要使区区日本警方闭嘴只是举手之劳。
魔学结社奥兹是以非政府机构的组织架构建立,不过它实际上以英国政府为对外窗口,与全世界中的数十个加盟国都有联系。据说它的活动力与政治力,已经到了连联合国常任理事国都无法忽视的地步。虽说日本并非加盟国,但应该也不能故意对奥兹视而不见吧。如果奥兹本部同意神室的申请,认真对日本政府施压,这件案子恐怕就
当我想着这种事的时候
「喏、喏,神室先生他啊」凛凛子在我的耳边耳语:「感觉是不是有点像暮具先生呢?」
「啊啊,的确。」这么一说是有那种感觉没错。无论是推正眼镜的动作也好、潇洒的气质也好,也许真是挺像的。话说回来了,须津警部在四月时也老是与暮具警部针锋相对。所以他会和神室互起争执的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必然的吧。只是现在没有可以当他们和事佬的久远警部在场。
但是
暮具警部和神室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暮具警部与须津警部在针锋相对时,一直都把他视为同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伙伴,也就是对他(应该)有属于自己人的亲密感。但是神室的言行举止却没有那种背景,有的只是一心一意排除阻碍达成目的的意识而已。如果把暮具警部比喻成冷静,那神室就算是无情了吧。
「岂、岂有此理,这!」
就在须津警部准备反驳回去的时候
「真是的,吵死啦,想好好地喝个茶都不行。」
出声的人是从走廊来到玄关大厅的五百藏教授。他缓缓往大厅诸人看去之后,视线停留在神室身上,眼神中浮现出明显的嘲弄之色:「哼,也难怪了嘛,听说法术师自杀了是吧?」他在自杀两宇上特别加重了语气。
「是的。」神室面不改色:「因此实验终止,你回去也无妨了,教授。」
「哼,真是自以为是哼哼哼,不过神室,虽然你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不过心底想必正惊惶失措着吧?L
「我吗?为何?」
「那还用说吗?再怎么说你也是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的室长,处于应该保护法术师的立场上,可是你却眼睁睁地看着法术师死在你眼前,这份责任是难以估计的。你在奥兹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真是遗憾啊。你之所以把我找来这里,也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你现在的成就,以及法术师所行实验的伟大成果,让我体会到败北感吧?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有个这么讽刺的结果。」
又来了,在两人的会话中隐隐约约表露出旧怨的端倪。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像拿到战利品而微笑着的教授。
以冰冷无比的视线射向他的神室,却说出出乎意料之外的话:
「敦授,看来你有着根本上的误解。」
「什么?」
「最根本上的问题,你认为法术师保安委员的职责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室不动如山的态度令他心生戒备的关系,教授收起他嘲弄的态度。不过从容的态度还是没有垮下:「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的职责?那还用说吗?保安委员会是负责保护法术师人身安全的奥兹内部组织,职责当然就是护卫法术师。你以为我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正是如此,不过你所说的终究只是其中一面罢了。我们被赋予的最高指导原则,是一定要把法术师带回奥兹。」
对神室这种似乎意有所指的说法,教授眼神一凛。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现今在国际社会上获准保护、管理法术师的组织在全世界也只有一个,就是奥兹。但是对这件事感到不快的人也不少,其中也有不惜行使暴力也要抢夺法术师的不法之徒存在。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的职责就是不让法术师落到那种人手中。」
神室的话令我有种不对头的感觉。
有点怪怪的。虽然这番话本身是可以理解,不过总觉得他的说法似乎欠缺了某种决定性的东西。但在我能明确捉摸到具体的感觉以前,教授已经从鼻中哼了一声。
「哼,你到底想说什么?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的职责果然还是保护法术师吧?既然如此,让法术师死掉的事很明显就是你的过失,不可能没责任。」
「所以说不是那样的喔,教授。」
「怎么不是了?」
「我的意思是,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的最高指导原则并不是保住法术师的生命。当然如果能够平安带回去,是最好不过了。」
神室微笑着,那是一种仿佛隐含着刻薄味道的笑容。
我找到他那番话不对头的地方在哪里了。他的说法听起来的感觉,像是在说法术师并不是具有个别人格的人类,而是没有个体差别的单纯物品。他并没有把法术师当成人,而是当成东西来看待。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了。
「不会吧?」教授倒抽了一口气。
「是的。」神室毫无犹疑地说道:「不论生死,一定要把法术师带回奥兹本部,那就是我们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的最高指导原则,因为世上想要得到法术师遗体的人反而还更多,负责解决掉那种人的也是我们。」
不只是教授,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地缩了缩身子。
但是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察觉到他不,他们奥兹的真意呢?
想要得到法术师遗体的人反而还更多。如果目的是为了魔学研究,这也许是理所当然。法术师这种才华完全是天生的,决定这样才华的基因是什么,至今仍然是个不解之谜。但是如果可以调查法术师的身体,找出那个基因呢?纵使是在魔学全盛期的中世纪,那都不可能办到,但是现代却有着中世纪时完全不能与之相比的进步科学。如果可以在那个观点上明确找出法术师与普通人在身体上的差异,分辨出法术演术能力的基因,那么魔学就可以一口气得到足以与数十年,不,数百年时间相比的飞跃性发展了吧。
是生是死一概不论,一定要带回奥兹本部。
奥兹为何会对法术师执着到这个地步呢?很简单,因为让奥兹以外的人调查法术师的身体会给他们带来困扰。那么为什么让奥兹以外的人调查法术师的身体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呢?这也很简单,太简单了。
因为奥兹要亲自调查法术师的身体!
所以让警方保管法术师的遗体就会给他们带来困扰,验尸也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因为那种事得由奥兹来做才行!
「怎、怎么会,那种事是」
「是不应该的,是吧?教授,你差不多该改掉遇上不如已意的现实就逃避的毛病比较好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为止,请快点把遗体交出来吧。」
神室又转向警部,警部像挨了一记闷棍般后退一步。
这次是教授激动地对警部大叫:
「没、没有必要交给他!这里是日本!没必要对奥兹言听计从!」
「可以请你适可而止,别再说话了吗?教授。」
「吵、吵死了!现在是你在信U开河!不管是普通人也好、法术师也好,有人死就要由警方来调查是常识!因为人命平等!」
教授的言论是正确的。但是实际上听起来却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很明显是两回事。
如果遗体落到神室手中,事态就会转变到并不有趣的方向,他只是为了阻止那点而已吧。也有可能是如果警方与奥兹继续浪费时间,对管理权争执不下,重点所在的遗体就会腐烂,如此一来就算再怎么调查,也不会有像样的结果。也许这才是教授的目的吧。
「人命是平等的?无聊,我对你的评价下降了喔,你这样真的还算是魔学者吗?」神室的眼神变得像是打从心底发出的冰冷,他张开双手如诵唱般说道:「听好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法术师的生命更加贵重的生命存在。如果是为了要延续数万人的性命,而牺牲掉一个法术师,那其他人的性命根本如同蝼蚁。相反的,若是杀死数亿人可以救到一个法术师,那么这样的牺牲就不算什么。还有以万物皆无可取代的法术师生命换来的法术师遗体,则已经是这个宇宙具现化出来的存在中,最无与伦比、至高无上的存在了。」
他疯了。
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吧。
我领悟到自己的错误,我原本以为神室是把法术师看成比人类还低阶的生物,但是结果正好相反。在他的认知中,法术师是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是已经完全超越「人类」的「存在」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才会做出那种像是把法术师视为无机物般的发言。
在所有人都被这种异常的气氛震慑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打破了现场的均衡。
「别说了!」
这一声使得大家纷纷转头,站在大厅与走廊出入口处的是法术师的妹妹朱诺。
她的身子倚在墙边。原本梳在脑后的头发披散下来,脸色又青又白,一看就知道她的身体状态并不好。但是她只有一对眼睛正进出强烈的愤怒与憎恨之情,那是从平时的她身上想像不出来的激烈反应。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神室先生。」
「史密斯克莱思小姐。」神室扶正眼镜,变回公事公办的语气:「很抱歉要提出如此不通人情的要求,不过请马上做好出发的准备,我们要回奥兹本部了。」
「请回答我的问题」朱诺离开墙壁,脚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近神室。同时原本位于她前面的人群像是摩西渡红海般往两边分开。「你们到底想把我哥哥怎么样」
「如果你已经听到我刚才的话,那应该就明白了吧。你是法术师的妹妹聪慧的女性。」神室断然说道。
朱诺整个呆住。才看到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她就突然软软倒下。在一旁的人连忙跑过去扶住她,总算没让她摔倒在地上,不过看来她已经处于没办法一个人站稳的状态了。兄长之死这个现实对她造成的精神伤害,似乎远超越我们所能想像的极限。
「我不」朱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时抬起满布水气的双眼瞪住神室:「我才不把哥哥交给你」她用怀怨般的话声重复着:「绝对、绝对不交给你!」
神室回望了她好一会。
「不管你说什么都推翻不了这个决定。我们要确保住法术师的遗体,在今天内离开这里。希望警方方面也能够尽快把遗体交给我们。」
他在平淡地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就从朱诺身边穿过,往电梯的方向走过去了。
5.
「事情好像变得很严重了耶」
坐在椅子上的凛凛子这样说,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有些憔悴。也难怪,毕竟身边发生了这么叫人眼花撩乱的发展,说来我也感到相当疲惫。
现在的主要重点,已经完全从赛门死去的事实本身,转移到要如何处理他的遗体上头了。神室主张遗体的所有权归于奥兹,而须津警部站在与他完全相反的立场上:此外还有不管怎样都好,只要遗体最后不要交给奥兹就行的五百藏教授;再加上已经表态绝对不把遗体交给奥兹的朱诺。在各种思虑交错、对立的研究所内,原本就已经不睦的空气开始变得更加紧绷了。
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到政治问题,为了向上级直接请示该如何处理,须津警部连详细的笔录都没做就先回警视厅本厅去了。也因为赛门之死果然是被当成自杀的缘故,大多数的调查人员也都跟警部一起撤离研究所,只留下最低限度的人员。其他三方面神室、教授、朱诺则各自在自己的房间中静观其变,我和凛凛子也像避难般移动到我的个人房。
凛凛子用简单的泡茶组帮我泡了红茶。
我道了声谢,接过杯子。
「老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天知道。」
如果这是件杀人案,老师可能还会快刀斩乱麻般的表演解开谜底、揪出凶手的戏码;但既然是自杀,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因为既没有不解之谜也没有凶手。
不过如果老师还执着在那百分之一上头
「哎,反正以老师的个性来说,我想她不会什么也不做就默默回去。」
「那就是还会待在这里罗?」
「至少今天内应该是吧。」
顺带一提,老师现在也把自己关在房间中。虽然她曾经一度准备放弃管这件事,不过因为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准备再观察一下状况吧。我留下大约半杯没喝完的红茶,往所坐的床上一躺。我的脑袋晕糊糊地,身体状况很明显更加恶化了。
「阿周,还好吧?会不会是发烧了?」凛凛子担心地说道。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凛凛子从倚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也由着她那样做。
我闭上眼睛。她的手冰冰凉凉地,感觉好舒服。
「果然有点烧耶,脸也好红。」
「这样啊。」
「嗯啊!」她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该不会是因为昨天洗三温暖的关系?阿周的身体
「可是啊!」她从床边站起来:「对了,我有带药过来,我去拿喔。」说着她已经走出房间。当我还在想着不知道她有没有把门关上时,她已经又回到我房间中了。
我「嘿咻」一声直起身子,接过她拿来的颗粒型市售成药,用刚才没喝完的红茶服下去。本来打算是直接往床上一躺,就这样休息一会的,但是被凛凛子念说「要睡就要好好睡」,所以就连忙钻进被窝里去了。
笼罩在没有一分皱摺的被单带来的舒适压迫感中,睡意转眼间就从意识深渊中爬了出来。
「睡吧。」凛凛子说:「我会陪在一旁的。」
「思。」她的声音,温柔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令我感到非常安心。
「呵呵,和之前正好相反过来了呢。」
「之前?」
「就四月啊,阿周那时候去探过我的病对吧?」
「啊啊,嗯,这么一说的确是。」
「所以这次轮到我来照顾阿周了。」
「」
我看着一脸腼腆的她,心中想着。
一直以来我都是用对任何人事物不抱希望的心态活着。
不管做再多事情,也不会照我的心意发展,所以做什么都没用。在我之前的人生中,我一直这样想。
但是透过四月时发生的那件事,我头一次全力以赴采取行动,然后救回了现在这个在我眼前、无可取代的她。那也成为我找出属于自己解答的契机,使得我根深蒂固的「认命」观念开始逐渐改变成某种不同的样貌。
我认为我在救了她的同时,也一起救回了我自己。
所以
我一直很想好好地向她道声谢。
「凛凛子。」
「什么事?」
「谢谢。」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啦。」她轻声笑着。
「不,我不是谢这个。」
但是我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因为我没有自信可以解释清楚。
而且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凛凛子没有追问把话讲到一半的我,只是用手按在我腹部的被单上,开始以一定的节奏轻轻抚摸着那里。我很快就被那种轻柔节奏诱惑着坠往睡眠的深渊。
她以唇语说出的晚安,是进入我视野中的最后一幕
当我蓦然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
我直起上半身。本来以为只是眯了一下,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小时看来我睡得相当沉。
接着我发现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凛凛子。
「凛凛子。」我走下床拍她的肩膀。
「嗯?」两眼微睁的她抬起头:「啊,阿周早。」
「早。」
「身体好些了吗?脸色是有变好的样子」凛凛子把手按上我的额头。
「啊。」这么一说我是不觉得那么热了,身体的沉重戚也缓和下来。虽然还不到完全恢复的地步,不过要活动不成问题。「好像已经好多了。」
「真的吗?太好了!」
「多亏有你。」我向寸步不离陪伴着我的她道谢。
不过,已经过了三小时了啊。不知道事态在那之后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凛凛子与我离开房间到一楼去。才一出电梯,就恰巧看到须津警部从大门口进入玄关大厅。
「须津先生。」我们朝他跑过去:「你刚从本厅回来这里吗?」
「对啊。两位同学」警部问我们:「知道神室先生在哪里吗?」
「神室先生吗?」
「嗯,我有事必须跟他谈谈才行.」
「结果遗体要怎么处理?要交给奥兹吗?」我问道。
「怎么可能。别说交给他们了,我光是特地跑回去问,就被上面狠狠刮了一顿,说是『慢吞吞地搞什么鬼,还不快把遗体送去法医那里验尸!』咧。」警部叹气:「虽然基本上好像也是有人担心来自奥兹的政治压力,不过感觉起来那样的声音只是极少数派吧。」
「这样啊。」
「那神室先生呢?」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耶。」
「会不会是在他的个人房?我想他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吧。」凛凛子这样说。
警部、凛凛子、我三人走上二楼,来到神室的门前。
「神室先生,您在吗?神室先生。」
警部敲门。
但是等了一会儿之后,室内还是没有回应。
「不在吗?」
「看来是这样。」
至少以神室的个性来说,应该不是那种会在白天睡觉,或是对敲门声置之不理的人吧。
我们为了去其他地方找找而来到一楼。
「啊」
正巧在一楼走廊上遇到朱诺。她的脸色已经好看了些,不过身体还是有些不适的样子,脚步也有点虚浮。
「请问,你可以走得动吗?」警部担心的问她:「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呃,去医院也没关系的。」
「不,我没事对了,你们知道神室先生在哪里吗?」
「呃,我们也正在找他。那个,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想再找他好好谈谈关于哥哥遗体的事。」她说道:「我并不反对警方为我哥哥验尸。当然,我对这种事不可能没有抗拒感,但是至少我认为这样做没有错。可是神室先生奥兹的做法我却绝对无法认同,我希望哥哥安静地长眠」
说到后来她眼中已经闪着泪光,在轻轻说了一声抱歉后就走掉了。
我们默默地目送她离去,什么话也无法说出口。
接着我们再度开始寻找神室。但是在交谊厅、餐厅还是都找不到他的身影,不过也难以想像他会在跟警方的事还没解决前有心情去大澡堂
「他该不会已经离开研究所回去英国了吧?」
警部连忙叫他的部下去确认遗体还在不在,不过遗体还在的样子。顺带一提,遗体好像是装进尸袋里放在厨房保管。还有在外面的奥兹特务,依然维持警戒状态包围着研究所(应该是预防警方擅自把遗体送走吧),神室也不会一个人自己先回奥兹。
既然如此,在这座狭小的研究所中,该找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了。
可是为何?他到那个地方去要做什么?
我们在无言中面面相觑。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直往上涌,压也压不住。
我们搭乘电梯前往地下室。
穿过走廊,站在尽头处的门前。
赛门以不复原本样貌的模样被找到的地方,地下实验场地。
凛凛子「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拿出卡片往控制面板上的刷卡机刷去。
响起了「哔」一声短短的电子音。
但是
「咦?」
即使她伸手去推,门也没有移动一厘米。
「为、为什么?」
「借过一下。」我拿自己的卡片去刷,照旧又响起短短的电子音,但是试着去推门时,门还是不动如山。
这时候我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了起来。难道是主控锁锁上了?可是为什么?
这
这不就跟赛门那时候的状况一样了吗?
我的心中因为某种真面目不明的紧急警报染得一片通红。
「警部,主控钥匙呢?」我马上回头问警部。
「啊,呃」突然被严峻的口气质问,警部表现得有些慌乱:「主、主控钥匙?呃啊!对了,它被当成证物收押起来,刚刚送到本厅去了。」
「咦?」我忍不住发出呆滞的声音。他在说什么?「包含老师用法术做出来的那把,两把都送过去了吗?」
「呃,嗯。是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那难道是警方在把主控钥匙带出研究所前,先锁上主控锁封锁现场了吗?」
「没、没有,应该没有那种事。」
「这那为什么」
奇怪,太奇怪了,有矛盾。我的思考力已经恢复到足以马上察觉到这个矛盾。
主控钥匙不在研究所?那门上的主控锁为什么是锁起来的不,现在不是慢慢去想那种事情的时候了。
「凛凛子。」
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就抖了一下转向我:「什、什么事?」
「去老师的房间叫她过来,请她再一次用法术做出主控钥匙。我去准备法术所需的材料。」
「啊,嗯,好,知道了!」
「警部,麻烦你在这边看守着。」
「呃,好!包在我身上!」
凛凛子直接搭电梯前往二楼,我则从楼梯冲上一楼。
在吃完午餐后,老师在制造主控钥匙时使用的材料,也就是金属棒,被神室叫特务拿走了,不过那个神室现在不在。要我一个人去跟奥兹特务解释固然可以,但是不是真能获得他们的协助就难说了(而且他们听得懂日语吗?)既然如此,还是找个认识那些奥兹特务的人当中间人,才是最快也最确实的方法。我在一楼绕了一圈寻找我要找的人。餐厅没有,玄关大厅也没有,那就是交谊厅有了!
「朱诺小姐!」我找到坐在沙发上的她,奔到她身边:「对不起,可以打扰一下吗?」
「啊,可以有什么事吗?」
她似乎被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了,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我简单地把事情解释一下,她马上点点头站起身来:「我明白了,请跟我一起来。」
朱诺经过走廊、穿过玄关大厅,走到研究所外面。不过她身体的状况果然还是不太好,连走路都显得吃力,所以我从旁扶着她。也许在这之前,她已经忍着身体的不适,在研究所内到处找过神室一圈了。
她用英语与站在大门旁边的特务交谈,接着特务跑向停在附近的一辆车子,我们也跟了过去。特务伸手打开后车箱,从里面拿出我们需要的金属棒。
「抱歉,我先走一步。」
我接过金属棒后马上往地下实验场跑回去。虽然对不起朱诺,但现在是分秒必争的状况。
在实验场的门前,已经有警部、凛凛子,还有老师在那里等待着了。
「老师,麻烦你了。」
「哼哼事情倒是变得有趣起来了嘛。」
老师用一只手抓住在我狼狈地跑上前去时脱手的金属棒,立刻完成演术,把金属棒插进控制面板的钥匙孔,熔化的金属棒毫无抵抗地被吸入小小的钥匙孔中。在插入一段差不多的长度以后,老师解除演术,缓缓地把金属棒往左边扭去。
响起了「哔」一声长长的电子音。
我马上刷卡,同时警部伸手推门。
门平淡无奇地打开了。
然后
「什!」
眼前不可置信的光景令警部睁大了双眼。不,不只是警部,凛凛子和我都一样,处于眼睛栘不开、脚底像生根一样动弹不得的状况。喉咙乾得发不出声音,脑袋像是因为遭受重击导致齿轮脱落般,思考只能在那里空转。
我们在这样的状态下维持了多久呢?
从身后走廊的另一头那里传来电梯下来的声音,是朱诺。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在过来目睹到管理室内光景的一瞬间,像呻吟般的屏住呼吸,向后退出两三步,然后愕然低语:
「神室先生。」
愕然呆立的人们
是的。
他们凝视的方向
对面右侧的实验室。
在那里的是
他在那里。
上吊的人
是神室。
从天花板垂下的实验用管线的绳圈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经死了。
「」
不要慌乱,冷静下来。
慢慢地,对,一步一步慢慢想。
OK,神室死了,这是肯定的。我曾经在某处见过这种死法,而且是在最近。对,是赛门,这种死法和赛门的死法一模一样。嘴巴无力地微张,眼中神采全无、一片浑浊,手如同枯木般垂下,双膝跪地。镜片破裂的眼镜掉在脚边只有这点不同,除此之外几乎都一样,可以说是重现了赛门之死。
赛门之死是自杀。以那种密室状况来说,没办法再有其他的解释;而现在这个状况也和那时候是一样的状况。地下实验场的密室,也就是说神室也是在这里自杀等等,等等!哪会有这种事!神室有什么必要自杀?他并没有会让他做这种事的动机,再怎么说也太过于不自然了。
而且话说回来了,这个密室与赛门那时候的密室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赛门是自己在室内锁上主控锁以后自杀的,所以主控钥匙才会在他死后从他的衣服中找到。
但是神室的状况又怎么解释?门上的主控锁锁了起来,可是关键所在的主控钥匙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不知道算刚不刚好的搜查犯罪堡垒警视厅中,所以主控锁根本不应该会是锁上的吧?
「原来如此。」
这个声音使所有人一致转过头去,是老师。
老师面对着尸体,依然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还拿出香烟点起火。当然,我混乱了。因为老师的态度太过于一如平时,使得我几乎要怀疑起眼前神室的尸体其实只是个梦境幻影之类的错觉了,几乎要令人迷失了现实与虚构的分界。
老师长长吐出一门烟,状似愉快地勾唇一笑:「哎呀哎呀,原来如此,没想到剧情大纲是这样写的啊原来如此,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吧?」
老师一个人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着,叫人听了很在意。
「老、老师?」我问道。不,这已经是求证了:「那个,难道您」
「呵呵,对,没错。」老师这样说:「我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凶、凶手?」警部楞楞地说道:「那、那您的意思是,这、这是他杀?」
「笨蛋,这种事情还用说吗!」老师一口断定:「给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吧。就算赛门的事可以先丢到一边去,可是以神室来说,首先就想不出来会有什么让他突然在这种地方上吊自杀的动机,而这个又很明显不是意外吧。既然如此,结论就只剩一个他杀了。接下来就是重点了这座研究所从昨天起就受到奥兹特务铜墙铁壁般的严密监控保护,处于连相关人员都不能自由出入的状况中。也就是说,嫌疑犯仅限于案件发生时待在研究所中的人。」
是的,这里是暴风雨山庄。所以说如果有凶手存在,那就必然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
「是、是谁?凶手是谁!」
「哎呀,先别慌啦。」老师用肆无忌惮的笑容制止挨近她追问的警部,边吐烟边说:「这可是难得的破解篇,慢慢来好吧?」
破解篇。
老师往在场所有人警部、凛凛子、朱诺、还有我看了一圈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解开本案之谜的关键在于钥匙。也就是说,凶手到底是怎样把实验场的主控锁锁上的?」
啊啊。
就这么一句话,我已经完全了解老师心目中的凶手是谁了。
老实说,其实我也已经想到过,已经想过了。是的,如果是那个人物,确实是有可能制造出这个密室。每一个状况证据也都在宣告着,除了那个人以外,凶手不会是别人。但是那没道理,因为那样才真的是完全没有做这种事的动机最重要的是,我并不希望会有那样的结果。
「赛门之死与神室之死,这两个状况乍看之下很像,其实截然不同。三嘉村,知道有哪里不一样吗?」
「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师条理分明的述说方式之故,凛凛子也总算恢复冷静的样子,她想了想说道:「我想不同的地方在于赛门先生那时候是主控钥匙在室内,而神室先生的状况是主控钥匙并不在研究所中。」
「就是这样,那就是本案唯一也是最大的谜题,同时也是把凶手与凶手使用的魔术手法揪出来的关键。还有,事实上有一个前提可以完全颠覆掉这个谜题。那就是」老师拉了个吊人胃口的绝妙空档之后才干脆地说出来:「不把赛门之死当成自杀。」
「什、什么?」警部大叫,从朱诺那里传来一阵战栗的情绪。
「用脑袋想想吧。直到不久以前,这个实验场地的主控锁都是锁上的。但是关键所在的主控钥匙却不在研究所,而是在距离这里很远的警视厅。这个事实显示出来的结论就是,凶手即使没有主控钥匙,也能够给主控锁上锁。」
「这、这样一说确实是有理」
「如此一来,就会产生赛门是否真的是自杀的疑问了,因为凶手即使没有主控钥匙也能够给主控锁上锁嘛。所以要在杀害赛门后把钥匙留在室内,从室外上锁当然也是不无可能。这样一来,认为赛门是自杀的根据就只剩下『因为实验失败的打击』这种动机面的考量了。可是把整个状况反过来重新想想,这个动机实在太弱了,不是吗?因为那个法术的术谱,原本就不是那家伙准备好的东西。就算失败了,会沮丧还说得通,但是要说这样就足以让他自杀,在理论上未免也跳拍跳太大了吧?」
的确。
被老师这样一说确实如此。那个法术并不属于赛门,即使失败了也不等于否定掉赛门本身,以自杀动机来说很明显就过于薄弱。原来老师会用「自杀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这类的话来含糊其词的理由是这个啊
「那、那就是说,凶手一共杀害了史密斯克莱恩先生与神室先生两个人罗?」警部挨近老师追问:「老、老师,不要卖关子了,请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
「你还不知道吗?」
「啊?」
「真是的,你这样居然还干得了刑警啊。」老师嘲笑般的从鼻中哼了一声:「现在就在你眼前了啊。」她这样说道,她说出来了。
「咦?是、是谁?」
「凶手罗。」
「咦?」警部突然发出神经错乱的声音。也难怪他了。
(啊啊,果然)
我掩上眼睛。这可不是在打比方而已,我的眼前真的一片发黑。
「哼哼,在案件发生时待在研究所的人之中,能够不用主控钥匙给主控锁上锁的人物,就只有身为法术师的我而已。然后在只有我能够完成的条件下找到了他杀的尸体,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
就这样,我们的暴风雨山庄故事,迎向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结局。
不出所料,集众人哑口无言视线于一身的法术师竖起大姆指往自己一指,宛如货真价实的名侦探般,堂而皇之地揭发自己:
「杀害『六位法术师之五』赛门L史密斯克莱思,以及奥兹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五室长神室一这两个人的凶手确实就是我,佐杏冴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