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风鼓起的红布在空中飘扬。
他脱下的斗篷和兜帽在落到地面之前，轮廓就已经变得模糊而消失。
「真是的……
「穿了这种累赘的衣服，行动真是不方便。」
在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这么说的瞬间。
原本身上看似袍子的衣物突然向内收紧，变成轻便的衣物和轻装铠甲。
真的是路克，模样一如往常。
不过，有三个地方不一样——手中的手杖，衣服的颜色，以及如火焰燃烧般的深红发色。
「哦，这个啊？」
他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左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说道：
「其实我本来的头发就是这样。
「只是染过了。
「因为她说不喜欢红色的头发。」
说话时的举动就和之前一样。
但感觉有点寂寞。
「还其令人没辄。
「我早就知道你们的直觉很灵光，说不定会被发现，不过……
「没想到竟然轻轻松松被拆穿。
「真没办法，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
「你在说什么……」
我问道。
好不容易才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带着嘶哑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这到底是……」
「嗯，坦白说，就是——」
他对我说。
就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被逮住一样，脸上表情显得有些过意不去。
「在我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只是连我自己也没有发现。
「你们应该知道吧。
「雷藏·夏布拉尼古德半觉醒的时候，你们不也在场吗？」
「……」
当时的事情，我们并没有详细告诉过路克他们。
就算他知道我们打倒了魔王，也不会知道附身的是谁的身体。
但这是一般情况下。
除非他就是赤眼魔王本人，能够和远古时代被分成七块碎片互通意识的——
另一个碎片。
他继续说道：
「和当时不一样的是……
「是我自己愿意接受这一切。
「现在，我的自我和——」
「我的自我——」
「已经完全结合在一起了。」
两个声音从一张嘴中交互出现。
路克的声音，和魔王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随着风飘途的说话声，是我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你的眼睛不是……」
「眼睛？
「啊，你搞错了。
「因为『赤眼魔王』这个名字的关系。
「其实雷藏·夏布拉尼古德那时候，『那东西』并不是封印在眼睛里。
「而是封印在人的心里。
「当时他吞下了贤者之石——能够增幅、释放魔力的魔血玉碎片，因此解开封印。
「而我——」
路克说到这里停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就像你说的……」
他说着，眼神平静地望着我：
「憎恨不会消失。
「不管我怎么做……
「虽然离开瑟伦狄亚之后，我打算忘掉一切。
「可是，没有办法。
「我老是会想起来。
「什么时间可以解决，根本是骗人的……」
看到路克说话时的眼神，我瞬间想起在亚特拉斯重逢的露碧雅那双眼睛。
我实在没有办法忘记——
露碧雅曾这么说过。
她背负著名为「爱」和「自我憎恨」的束缚。
而路克也被憎恨所束缚——
「我已经不恨凯雷司那家伙。
「不过，不知不觉间。
「我憎恨起人类……憎恨起整个世界……」
他看的不是我，而是凝视着远方某样东西。
那样已经飘到远方，再也无法触及的东西。
「这时候。
「我发现了。
「在我身体里，还睡着另外一个人。
「然后我——
「自愿和他融合在一起。
「就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
从我口中冒出来的唯一一句话，是句相当白痴、白痴到连我自己都感到厌恶的问句——
「路克。」
高里平静地对他说。
他的声音比我清晰许多。
「那件事情——
「其实都是魔族造成的。
「这你知道吗？」
「是啊，早就知道了。
「冷静想想，那个叫卓德的家伙，搞不好也是因为和魔族融合，整个人才变得那么奇怪。
「可是——
「不对，应该说就是因为这样。
「我才会恨这个世界。
「还有想出要融合人和魔族的人类。
「以及不自量力、玩弄小手段，造成这种可恶命运的白痴霸王——也就是魔族那些家伙。」
「……小手段？」
我喃喃发问。路克点头说道：
「是啊。
「虽然古劳雪拉那家伙，用『只是在用餐』的说法蒙混过去。
「不过一连串的事件其实不是为了什么。
「只是在模仿一千年前菲布里佐干的好事。
「也就是在战斗的刺激下，让沉睡在某个人身体里的魔王觉醒过来。
「说它是计划未免太蠢了，只不过是个粗糙的赌博而已。」
是吗……
原来是这样啊。
这么一来——
我总算能够理解这一切。
霸王将军雪拉制造出侵蚀人类的魔剑，然后四处散布的理由。
以及她在最后一瞬间露出微笑的理由。
都是为了找出即使碰到霸王将军的魔剑，灵魂也不会遭受侵蚀的人。
也就是——
寻找灵魂中沉睡着魔王的人的仪式。
而在雪拉生命最后的瞬间。
她找到了。
拿住魔剑杜鲁戈法，却不被侵蚀的人类。
也就是路克。
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用某种方法把这件事告诉霸王——
之后踏上毁灭的道路。
因此。
为了把一度离开该利亚市的我们叫回来。
霸王古劳雪拉才会在城市中制造动乱。
他大费周章地把我们认识的人与低等的恶魔融合，差遗他来对付我们，增加战斗的难度。
好让魔王的灵魂在矛盾冲突与憎恶中觉醒。
仔细想想。
就算考虑到米鲁盖兹亚和梅菲也一起参战，当时魔族们的攻势仍然显得不够猛烈。
当时我认为他们只是在戏弄我们，不过——
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是想藉由战斗这种极端的状况，唤醒路克体内沉睡的魔王。
由于他们的目的只是希望魔王的灵魂觉醒，要是一不小心杀了他，那可就搞砸了。
不过对魔族来说，和人类战斗时，要控制下手的力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们不懂得手下留情。
又绝对不能杀了他。
于是自然大大减弱战斗时的威力。
那场战斗由我们获胜。路克体内的魔王灵魂并没有苏醒过来。
然而。
最后让赤眼魔王夏布拉尼古德的灵魂觉醒的。
却是在另一个地方发生的事。
他最爱的人死去——
所带来的憎恨。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让魔王醒来的不是魔族，而是人类。
「我恨人类，也恨魔族。
「我恨这个让人类和魔族存在的世界。
「要是——
「我释放了在北方的另外一个「自己』，应该可以让这个世界灰飞烟灭。」
在北方的另外一个自己——
据说一千年前降魔战争的时候，另外一个夏布拉尼古德毁灭了水龙王，换来自己也被魔力的冰封住，至今仍然沉眠在卡塔特山脉。
也就是被称为「北方魔王」的存在。
被一分为七的魔王，要是其中有两位觉醒，或许真的可以毁灭世界。
「魔族渴望毁灭。
「在毁灭世界之后，自己也跟着一起毁灭，一切迅速回归混沌。
「这就是——
「我对这个世界的复仇。」
「可是——
「就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你才能遇见米丽娜。
「不是吗？」
「嗯，没错，的确是这样……」
他像以前一样——应该说和以前完全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这下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实说，我喜欢你们。
「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很好的人。
「不过……
「却有更多无可救药的家伙。
「我恨这个世界也是事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我把你们叫来这里。
「制造出这个可以打倒我的『世界』。
「究竟是世界该毁灭，还是我该迎向死亡呢？
「为了确认哪一个才是对的……」
「开什么玩笑啊……」
我声音沙哑地勉强说道。
视线也跟着转开。
「要我们对你做这种事。」
我终于了解了。
为什么特地跑来的杰洛士，会保持「中立」的立场。
以及他又为什么会解决掉布拉杜。
如果要按照魔族的计划，就不能让我和高里与新复活的「魔王」见面。
但万一魔王被区区的人类打倒，那要达成魔族的目的——毁灭世界，希望就会变得更加渺茫。
而我和高里以前会经达成过这个「万一」。
既然如此，最好是在我们到达这里之前，先把我们除掉。
可是——
杰洛士大概很想知道。
要是我们过去的同伴觉醒为魔王。
双方不得不决一死战。
这时我和高里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所以他才采取「中立」的立场——
大概就是这样的缘故。
这家伙的个性还是一样恶劣啊。
「真是抱歉。」
「抱歉个头！
「所以呢？派奇怪的魔族过来，派杰洛士过来，叫假货不时出现冒充我，这全都是你叫他们干的好事？！」
「老实说……
「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出马。
「不过你很机灵，这么做的话，可能半途就被你发现了。
「而且，要是再继续和你们一起旅行，战斗的时候我们彼此都会下不了手。
「真没想到刀法被认出来……
「总之，我托别人替你们带路。
「喏，就是在『入口』迎接你们那个黑头发的。
「至于要用什么方法就由她决定。
「可是——
「在卡塔特被冰封住的那位，似乎不希望我和你们见面。
「虽然他被冰封住，没办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意志。
「不过却传达出这样的气氛，或者说是感觉。
「这么一来造成底下的魔族大乱。
「有些家伙尊重北方的意志，打算解决你们；有些家伙听我的命令，主张把你们途到这里。
「情势发展十分诡异。
「无论如何，你们都想办法平安到达了。」
「什么平安……」
我嘀咕着。
然后，想到了一件事。
「等一下。
「说到平安——
「那些接待小姐是什么人？她们的力量好像很强。
「米鲁盖兹亚先生和梅菲还好吗？」
双方不得不决一死战。
这时我和高里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所以他才采取「中立」的立场——
大概就是这样的缘故。
这家伙的个性还是一样恶劣啊。
「真是抱歉。」
「抱歉个头！
「所以呢？派奇怪的魔族过来，派杰洛士过来，叫假货不时出现冒充我，这全都是你叫他们干的好事？！」
「老实说……
「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出马。
「不过你很机灵，这么做的话，可能半途就被你发现了。
「而且，要是再继续和你们一起旅行，战斗的时候我们彼此都会下不了手。
「真没想到刀法被认出来……
「总之，我托别人替你们带路。
「喏，就是在『入口』迎接你们那个黑头发的。
「至于要用什么方法就由她决定。
「可是——
「在卡塔特被冰封住的那位，似乎不希望我和你们见面。
「虽然他被冰封住，没办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意志。
「不过却传达出这样的气氛，或者说是感觉。
「这么一来造成底下的魔族大乱。
「有些家伙尊重北方的意志，打算解决你们；有些家伙听我的命令，主张把你们途到这里。
「情势发展十分诡异。
「无论如何，你们都想办法平安到达了。」
「什么平安……」
我嘀咕着。
然后，想到了一件事。
「等一下。
「说到平安——
「那些接待小姐是什么人？她们的力量好像很强。
「米鲁盖兹亚先生和梅菲还好吗？」
双方不得不决一死战。
这时我和高里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所以他才采取「中立」的立场——
大概就是这样的缘故。
这家伙的个性还是一样恶劣啊。
「真是抱歉。」
「抱歉个头！
「所以呢？派奇怪的魔族过来，派杰洛士过来，叫假货不时出现冒充我，这全都是你叫他们干的好事？！」
「老实说……
「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出马。
「不过你很机灵，这么做的话，可能半途就被你发现了。
「而且，要是再继续和你们一起旅行，战斗的时候我们彼此都会下不了手。
「真没想到刀法被认出来……
「总之，我托别人替你们带路。
「喏，就是在『入口』迎接你们那个黑头发的。
「至于要用什么方法就由她决定。
「可是——
「在卡塔特被冰封住的那位，似乎不希望我和你们见面。
「虽然他被冰封住，没办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意志。
「不过却传达出这样的气氛，或者说是感觉。
「这么一来造成底下的魔族大乱。
「有些家伙尊重北方的意志，打算解决你们；有些家伙听我的命令，主张把你们途到这里。
「情势发展十分诡异。
「无论如何，你们都想办法平安到达了。」
「什么平安……」
我嘀咕着。
然后，想到了一件事。
「等一下。
「说到平安——
「那些接待小姐是什么人？她们的力量好像很强。
「米鲁盖兹亚先生和梅菲还好吗？」
「啊，这倒没问题。
「北方那家伙就像刚才我说的，他一开始就没把这两位放在眼里。
「至于我，则是要她们别对这两个人出手，在你们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就封闭入口消失。
「现在那个说冷笑话的龙和偏食的精灵，八成没事可做，正在四处闲晃吧。」
他说着露出恶作剧的微笑，就和平常的他一模一样。
「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
高里插口说道：
「低等的恶魔大量出现、暴动的事件——
「还有各地的天气异常——
「也是你让它们发生的吗？」
「怎么可能是我。」
他耸耸肩说道：
「那些下级的家伙不受控制。
「他们受到我『苏醒』的影响，力量全都变强，兴奋得不得了。
「我也没有义务要阻止他们，所以就随他们去。
「只是这样而已。
「至于天气异常——
「大概是我在这里制造出这个世界的影响。
「不过我没有在意那么多就是了。」
「这样啊……」
高里这么回应。
然后，对话就此中断。
「我说——」
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被路克打破。
「差不多……应该开始了吧？」
「……」
我听他这么说，轻轻地屏息。
我就知道。
没错，我已经猜到了。
路克迟早都会这么说。
他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才把我们叫到这里。
这是仪式。
路克和世界诀别的仪式。
他说他喜欢我们。
战斗的结果，不是亲手了结我们，就是死在我们手上。
无论结果如何——
他都会和这个世界分离。
「路克……」
「我已经决定了。」
他说道。
语气中带着寂寞，也隐隐透露心意已决。
「开什么玩笑！
「不要自作主张！
「你突然……
「突然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回答『好啊』！
「其他……
「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
「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我不相信命运。
「要是有人说『这是命运决定的』，我一定会嗤之以鼻，然后找个藉口推托，说没这回事。
「假如魔王夺取我的意识，我就算用尽全力也要抗拒到底。
「可是……
「这不是命运。
「也不是我身体里沉睡的另外一个自己——夏布拉尼古德的意志。
「这决定和别人无关，完全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和你们战斗一场，看看结果是什么。
「当然，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不想战斗，我也不会勉强你们。
「我会让你们回到原来的世界，然后自己去释放北方魔王，破坏这个世界。
「去北方的路上搞不好又会遇见你们，不过到时候我们就完全是敌人了。
「——如何？」
「如何？这……」
我没有办法回答。
就算是路克的希望，我也不可能和他以性命相搏地战斗。
不过，要是拒绝的话，路克就会像他自己说的破坏这个世界。
这两个选项我都无法选择。
「这也太乱来了吧！
「这样根本就是逼着我和高里二选一！
「我绝对不接受！
「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
「你说你憎恨全世界，不过这一定也是因为你体内的魔王，害得你——」
「不是，不是这样。」
路克摇头说道：
「是我自己接受了心里的魔王。
「可是——
「就算我心里的魔王消失了。
「我对世界的憎恨也不会不见。
「我很清楚。
「这毫无疑问是我自己的意志。
「要是真的有什么方法，可以把我和魔王分开，而且也真的分开了——但我自己心里的憎恨依然会存在。
「最大的证据就是，如果我是被魔王的意志影响，那我根本就不会叫你们到这里一决胜负。
「我只要赶快让北方那家伙复活，毁灭世界就好了。
「所以——
「这的确是我自己的意志。」
「可是……」
「只有这个方法了——
「这是唯一能让我的心情平静下来的方法。」
「好，我来当你的对手。」
「高里？！」
我听到高里静静地这么说，不禁大叫起来。
「喂？！
「你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吗？！」
「我知道。」
高里如此回答。
眼睛温柔地望着我。
「我没有义务要应付命运或魔王的顽固坚持。
「可是——
「这是路克决定的吧？
「不管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能够让他改变主意的，到头来也只有他自己。
「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当他的对手，或是不当他的对手。
「只能选一个。
「如果这是路克的任性——
「那我们陪他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我也不想和路克拚命。
「可是……
「如果不当他的对手，让他自己放手去做的话。
「那不就是把一切交给命运，交给别人了吗？」
「这……」
我听他这么一说，也为之语塞。
「而且就算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
「直到死前，都得要一直担心个没完没了。
「魔族什么时候会攻打过来？有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
「我可不想这样。
「再说。
「我是你的监护人。
「不能把你的未来交给命运这种东西。
「所以——
「趁现在还能亲自解决问题的时候。
「我来想办法解决。
「莉娜，如果你觉得很痛苦就别出手了。
「让我一个人来。」
高里斩钉截铁地说。
说完之后，他把视线转向路克。
眼眸深处带着坚定的意志光辉。
「高里，你太狡猾了……」
我边叹气边轻轻说道：
「你都这样说了。
「我怎么可能回答『这样啊，那你好好加油，我不管了，剩下都交给你』。」
我也一样——
我不想把自己的未来，和高里的未来。
以及过去认识的许许多多人的未来，全部交给命运这种东西。
我也知道。
要是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
能够自己亲手改变它的时机——
就是现在。
还有。
失去挚爱的悲伤、憎恶、纠结。
如果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让路克的心得到安宁的I-
「我知道了……」
我说。
眼睛望着路克，露出苦笑。
「我们就陪你一起任性吧。」
「对不起……」
「没关系啦。
「不过——
「既然是对手，那就拿出全力。」
拿出全力，和朋友战斗。
尽管违背自己的本意。
「抱歉……」
路克苦笑着，手中出现一张白色面具。
这张白色面具和刚才的略有差异。
眼睛位置上的闪亮宝石，不是代表魔王的深红，而是和路克一样的深黑色。
面具牢牢戴到「他」的脸上。
「他」转向高里说：
「看到我原本的脸，你们应该会很难下手。
「我把话说在前面。
「就像在瑟伦狄亚那时候一样，不要手下留情。」
「嗯。」
「彼此都是——对吧？」
「他」点点头，退后几步。
手中的手杖改变形状，杖柄包覆起红色的圆珠，变成一把剑。
「来吧。」
然后。
他以魔王的声音宣告战斗开始。
我们被赋与足够打倒「他」的力量。
在战斗开始后，我将大脑切换成战斗模式。
不顾自己真心的想法，头脑飞快地盘算着。
高里的斩妖剑——据「他」说，周围的魔力可以转换成锐利锋刃，那只要利用这充斥着魔力的异世界空气，以及缠绕在「他」身上的魔力，这把剑就可以伤害他。
至于我的话，在这个无须花时间念诵咒语，只靠「力量语言」就能发动法术的世界里，可以长时间连续发动虚无之刃——神灭斩。
而且人数上我们是二对一。
但是——
即使如此，我们的战力并非绝对占有优势。
过去高里的剑术优于路克，而在魔力、法术的种类和应用上，我则胜过路克。
可是现在。
路克大概是因为和魔王同化，因此在体术上增强到和高里相同的等级，而他此时的魔力，应该可以轻松超越我。
所以就只能靠我和高里相互配合，而我使用法术的方式更是其中的关键。不过——
借用魔王力量的法术，伤害不了魔王。
这对学习魔法已有一定程度的人而言，可说是常识。
那么——
向魔王心腹们借力的法术，能对魔王发挥效果吗？
不管这个异世界充满再多魔力，增强后的法术威力多强大，我都不认为这些法术能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
至于利用地水火风的精灵魔法，原本就无法伤害到纯魔族，更别说是魔王。
所以能够确实发挥效果的，只有精神系的精灵魔法，以及——
向金色魔王借力的法术。
但引出虚无末端的重破斩——也就是让金色魔王的一部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法术，又没办法拿来使用。
「他」说，这个世界和原本的世界隔着薄薄的一张纸。
又说在这里和魔力的连结也提高了。
也就是说，要是在这里使用重破斩，即使是不完全版，肉体也有被夺取的危险。
而且「他」毕竟应该不会和冥王一样，做出错看「她」的傻事。
那么还有虚无之刃，神灭斩。
可是这魔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必须要接近对手，才能进行攻击。
一般情况下，这个法术持续期间极短，但是在这个空间里可以长时间使用。不过——
即使如此，神灭斩的长度和剑差不多。
攻击时必须要上前接近、挥剑、命中才行。
我的剑法不会输给普通的剑士。
但是以「他」现在和高里不相上下的实力，是我远远比不上的程度。
这种情况下，我可以攻击到「他」吗？
说真的，很困难。
搞不好还会被他反过来砍上一剑。
所以获胜的希望应该还是在高里身上。
总而言之，只能让高里近身作战，我负责想办法从中距离掩护他。
就在双方瞪视彼此的时候，我瞬间如此决定好基本作战方针。
彷佛在等待着这一刻来临，「他」……
不，「魔王」开始行动。
「魔王」冲过来的同时，高里也发足奔跑，准备迎击。
我习惯性地念起咒语——
魔王瞬间失去踪影。
隔空移动吗？！
那他出现的位置应该是——
我反射性地转过身去，却看到红色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糟糕！
这也是当然的事。我早就知道对「魔王」来说，战斗时和我近身交战、和高里保持中距离或远距离，才是有利的做法。
没有料到这一点是我的失误。
短短一瞬间露出许多破绽。
「烈闪……」
我不假思索地想要释放「力量语言」。
面前的黑影竟然消失了。
这并不是隔空移动。
而是在极为接近的距离下，迈开脚步绕到我的死角。
我彷佛可以清楚看见，「魔王」站在我无法见到的位置上，把剑刃举高。
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的死亡气息。
围绕在我的身边。
但是。
「别想得逞！」
高里大叫。
他把剑高高举起。
当然，这个距离下不可能砍中对手。
我知道了。
他是打算把剑掷出去。
这是胜算很低的赌博。
可是——
死亡的气味瞬间消失。
我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魔王」察觉出高里的想法。
然后他选择避开和高里赌一把，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
我在明白情况的同时，转过身去——
「——枪！」
转身之际，把「力量语言」和产生的光之枪朝着红色人影释放出来。
但是对方却用手中的剑，将光之枪斩开。
砰！
我在闪光迸开的同时向后跃。
一片光亮中，红色的影子向我逼近。
我继续往后跳开。
另一个来自后方的人影，和我错身而过。
高里！
铿！
斩魔的剑，魔王的剑。
两把兵刃碰撞在一起，异界的空气也为之动摇。
刹那间的攻防。
虽然身体中还残留着死亡气息的余韵。
我重新打起精神，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战斗。
戳刺，挥砍，上撩，闪躲，卸力，进逼。
两人变换位置的速度令人眼花撩乱，你来我往地斗剑。
在他们分开的瞬间。
「地精道！」
我用挖掘土地的法术干涉大地，挖空「魔王」脚下的地面。
这等于是脚下突然出现一个陷阱洞穴。如果是普通的对手，就会毫无反击之力地掉下去，露出致命的破绽。
而「魔王」不知道是不是瞬间浮到空中，整个人完全不为所动，就像是根本没发现脚下的土地已经消失一样。
这时高里冲上前去。
就算他可以利用浮在空中闪避踩空的危机，但只要没有稳固的立足点，在剑与剑的攻防中，可是压倒性的不利。
铿！铿铿！铿！铿！
不过。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魔王」依旧稳稳踩在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和高里缠斗在一起。
几度交锋之后，「魔王」慢慢往后退。
要是高里像这样继续前进，可就踩进我的陷阱洞穴了。
毕竟他没有办法像魔王一样在空中走路。
「——呼！」
他尖声呼了口气，退到攻击距离外，暂时向后避开。
「魔王」也同时后退——
啵！
黑色的不明物体，以「魔王」为中心向外侵蚀四周的空间。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攻击力，不过小心一点总是不会错。
高里持续后退。
黑色的不明物体突然往五个位置聚集，就像刚才扩散时那么突然。
然后，出现了五个「魔王」模样的黑色人影。
想要掩人耳目吗？！
这其中恐怕有一个是本体，其他四个都是用黑色不明物体制造出来的假货。
但即使是假货，也是「魔王」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不知道他们的力量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很危险的。
总之，只能先减少他们的数量。
「兽王牙操弹！」
这是向兽王洁拉丝·梅塔利欧姆借力的法术。
虽然这法术在对付「魔王」的本体时，几乎不能期待发挥什么效果，不过如果是要击碎假货，应该办得到才对。
我想像这个法术分裂成五条光带。
正确来说，是将瞬间描绘出的魔法加上变化，同时想像这个画面。
变化咒语的方法很简单。
要领就和把一支火焰之枪分裂成众多炎之矢没什么两样。
当然现实世界中，可没有办法分裂兽王牙操弹这个法术。
但是在这个魔力浓厚的世界里，就不成问题了。
不过。
最后只出现了一条光带。
穿破「黑色魔王」之一，让他烟消云散。
是假货吗？
这时，另外四个「黑色魔王」冲向高里。
双方距离这么近，我如果随便用远程攻击作为掩护，有可能会伤到高里。
「黑色魔王」的黑剑，一起朝着高里伸出——
「太嫩了！」
嚓嚓嚓嚓！铿！
高里的剑瞬间斩断了三个「黑色魔王」，然后接住第四个人的剑。
「『影子』的动作比较慢！」
「那这样如何！」
「黑色魔王」挥开高里的剑，这回又分裂成三个人，朝向高里而去。
「还是慢了！」
高里一边吼着，斩断两个影子——
在这瞬间。
咚！
两个被斩断的影子发生爆炸。
爆炸幅度不是很大。
但是要让高里的身体失去平衡绰绰有余。
这似乎不是魔法所引起的爆炸，应该也被卷入其中的「魔王」，丝毫不受影响地把剑高高举起。
高里！
唰！
「魔王」的剑朝高里横砍。
大约砍向他腿部附近。
爆炸的瞬间。
知道自己无法完全躲开的高里，利用爆炸的风势一跃，尝试避开对方的攻击。
高里在地上滚了几圈，正要爬起来——
却弯着腿跪在地上。
难道他伤得不轻？！
这时要是再次受到攻击，那就麻烦了。
「霸王雷击阵！」
我击出法术。
雷击在「魔王」周围出现。
可是，魔王把剑一挥，雷击就长出无数的分岔，改变轨道，朝向高里而去。
高里想用手脚的力量跃起。
只不过。
劈啪！
其中一道狂乱的闪电逮中了他。
砰。
传来重物落地，令人不快的声音。
「高里！高里！」
我呼喊他的名字，但他的身体只是微微一动。
「他还没死。」
「魔王」淡淡地说。
原来如此……
魔王担心我和高里联手合作不好对付，所以他先假装目标是我，然后再把高里打倒，不让我们有机会合作。
「虽然没死，不过伤得也不轻。
「要是你立刻打倒我，回到原本的世界去治疗他，应该可以救回一命。
「不过，如果办不到的话——
「你应该知道后果。」
也就是——死亡。
想到这件事的瞬间。
令我觉得呼吸困难。
我不能让他这么做——绝对。
「一对一的对决，而且我方还有时间限制……」
我的声音冷静到连自己都感觉惊讶。
「魔王」缓缓地。
向我走来。
「那就开始吧！」
我说着举起双手——
「烈闪枪！」
咻！
我击出光之枪，「魔王」却没有闪避的意思。
他的身体被打个正着，仍丝毫不为所动。
「……你该不是以为这样会有效果吧？」
「怎么可能！只是做个实验！」
我说着举起双手。
「四界之王的血玉啊！请给我更强大的力量！」
我用简略的咒语—不，是以「混沌语言」请求，魔血玉咒符也回应绽放光芒。
四色宝珠分别代表四个世界的魔王——赤眼魔王、散布黑暗者、苍穹之王和白雾，增幅了我的魔力。
然后——
「烈闪枪！」
接下来的这一击再度正中「魔王」。
「……原来如此，这实验很公正。
「威力的确上升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
啊，气死我了！
那——
「兽王牙操弹！」
我击出光带，而魔王挥动着剑尖，轻易就将它弹开。
「你要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魔王说着，踩着相同的步伐继续前进。
「你的虚无之刃，只有一次机会可以砍中我。
「普通魔法对我没有用。
「但是这个魔法，可以把我的肉体连同我的剑一起砍断。
「可是——」
「霸王雷击阵！」
啪叽啪叽啪叽！
魔法的雷击直劈而下，但他的剑只是轻轻一挥，雷击就被限制住，在空中散开。
「这件事我也很清楚。」
「魔王」继续说。
我想应该没有用吧，不过——
「冰结弹！」
铿！
接下来击出的是冰的魔法，尝试把「魔王」封进巨大的冰块里。
为了阻止他前进。
可是。
「魔王」穿过冰块，脚步好像没受到任何阻碍。
果然——虽然魔力变得更强，但是基本法则并没有改变。在这个世界里，使用地水火风的精灵魔法，对魔族还是没有效果。
我快步后退。
「之后我会躲开你的虚无之刃，转而攻击你。
「要是认真对战的话，我的能力绝对占了上风。
「我能够闪开你的剑刃吗？
「或者你能够击中我？
「你要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我向后退，魔王仍旧继续向前走。
可是并没有一口气逼近的意思。
就好像——在等着我下定决心一样。
「正面对决？！这真是有男子汉的风范！可惜我是个女的。」
我一边回应，脑袋不停地思考。
「魔王」所说的没有胜算的赌博，是最后、最后的手段。
不，要是考虑彼此实力的差距，这不该称之为赌博，应该说是自暴自弃才对。
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那这个如何呢？！
「崩灵裂！」
这是我原本不会使用的法术。简单的法术也就罢了，高阶法术除了咒语念诵和动作，还需要某种想像训练。
而我没有办法针对崩灵裂之类的法术进行想像。
可是。
轰！
法术发动了！
蓝色的光柱包围住「魔王」——
然后，剑一挥就消失无踪。
「硬是发动原本不会使用的法术……
「毕竟也只有这种程度。」
这样也不行吗？！
不过我弄清楚了一件事。「魔王」在面对兽王牙操弹、霸王雷击阵，还有刚才的崩灵裂时，都是用剑把它们挥开。
那么反过来说，这些法术如果直接击中，或许能对他造成伤害。
尽管如此，仍无法确定会造成「很大的伤害」还是「一点点伤害」就是了。
想打倒他可以考虑两种方法。
使用神灭斩之类一击必杀的法术攻击他。
或者用兽王牙操弹之类的法术，稳扎稳打地多次攻击，削弱他的力量。
不过，这两个方法都不太实际。
神灭斩很难击中。
而兽王牙操弹这种等级的法术，对方可不会乖乖地挨上许多发。
不对，如果我现在能勉强发动本来不会使用的法术，那最应该做的就是使用强力的疗伤魔法「复活术」，治疗高里受的伤——
不行不行，这件事需要时间，而「魔王」不会给我足够的时间。
即使这个世界充满魔力，又加上了魔血玉的魔法增幅，「魔王」仍然具有如此压倒性的……
……
我当场停下脚步。
这只不过是突然冒出的念头。
但是。
击出神灭斩之前，我要试试看。
「下定决心了吗？」
就在「魔王」正要开始疾奔的刹那。
喀啦。
我咬碎了戴在右手上的宝珠——蓝色魔血玉。
这颗硬度应该有如石头的宝珠，不知为何轻易地在我的口中碎裂、消失。
依照「魔王」的说法，魔血玉是「完美的贤者之石」，无与伦比的强力魔法增幅器。
「异界之王，苍穹之王！」
这不是咒语，我只是用「混沌语言」说话而已。
「以你的血玉为代价，在我面前展现力量吧！」
「什么？！」
魔王惊呼一声。
这里和原本的世界，隔着一张纸的距离——
也就是说，这里和其他的世界，拉近了一张纸的距离。
然后。
啪！
苍穹绽放出光芒。
光线扩散开来，就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而在涟漪的中心降下一道蓝白色的光芒，化为光柱攻击「魔王」。
「啊啊啊啊啊啊！」
在无声的光压下，「魔王」大声喊叫。
深红的影子，被耀眼的光芒吞没——
「啊啊啊啊！」
红光出现，将白光压回虚空的蓝色之中。
天空回归平静，「魔王」伫立不动。
「异、异世界魔王的……诅咒？」
真的有用！
既然如此……
「异界之王，白雾！」
这回是左手的白色宝珠。
「以你的血玉为代价，在我面前展现力量吧！」
啵！
「魔王」周围的空间染上一层白色的物体。
看起来就像是云雾。
轰！
雾气产生漩涡，虚空发出怒吼。
切割着这个世界的魔王。
「喔喔喔喔喔！」
这是他的咆哮，同时也是哀号。
劈啪。
发出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
哗！
在有如水泼在地面的声音中，白色散了开来，回到大气之中。
魔王踉跄地跨出一步，手中的魔剑可以看到明显的裂痕。
我摘下腰上的咒符，把黑色的宝珠放进口中。
「异界之王，散布黑暗者！
「以你的血玉为代价，在我面前展现力量吧！」
嗡嗡！
空间发出低沉的吼声。
「……！」
某种黑色的东西瞬间散开，吞没红色的身影，然后聚集收缩。
这东西连魔王的声音都吞了进去，朝向无限小和虚无不断地压缩——
然后无声无息地。
空间、黑暗向外炸开。
红色的魔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虽然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
但我手上的魔血玉只剩下一个。
也就是属于我面前的对手——这个世界的魔王，夏布拉尼古德的魔血玉。
看来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既然如此，剩下的方法还是只有……
不。
答案。
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结束了吗？」
魔王望向我的方向。
他脸上的面具如今布满无数的裂缝。
但是声音仍然还保有气力。
「那么……
「现在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刻。
「来吧！」
魔王咆哮着向前冲。
刚才的三连击，多少让他的行动变得迟钝，不过——
红色的身影向我逼近。
我稳稳站定脚步，准备接招。
不行，还不到时候。
双方的距离一口气缩短。手中拿着剑的「魔王」，手部微微地——
就是现在！
「神——」
我将右手高高举起。
「——灭斩！」
红色的身影抽离。
虚无之刃划过虚空。
魔王在千钧一发之际向斜后方跳开，躲过这一击。
紧接着又瞬间拉近距离。
我在右手完全挥出后，顺势扭转身体。
然后刺出左手中的虚无之刃。
「两把剑？！」
「魔王」讶异地说。
红色与黑色交错。
嚓！
我的剑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抵挡。
可是虚无之刀只斩断了「魔王」手中的剑。
「魔王」向后大步跃开。
「……胜负已分。」
他手中的剑刃很快地再生。
我迅速跳跃开来，将胸口上腾空摆起的咒符——红色的宝珠吞进口中。
「比黄昏更昏暗者——」
魔血玉啪地一声，在我的口中碎裂。
这是赤眼魔王夏布拉尼古德的魔血玉。
「比血流更红艳者！」
我将双手伸向魔王。
消去虚无之刀。
「你就被埋进时间洪流中沉睡吧，魔王！」
两手出现红色的光芒。
「龙破斩！」
轰隆！
爆炸的红光——
笼罩住「魔王」。
红光烧灼着异世界的大地。
呼……
魔王的嘴唇间吐出叹息声。
然后。
逐渐熄灭的火焰中，那个模糊身影说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魔王的声音穿过狂风吹袭所发出的巨响。
传进我的耳中。
过去我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同样的光景。
既视感。
「向我借用力量的法术对我没有用。」
没错，我知道这件事。
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有效。
「那你为什么要使用？为什么——」
「魔王」从爆炸的烟雾中出现。
他跪在地面上。
「为什么我会毁灭？」
没错。
布满「魔王」身体上的红色，已经黯淡、消褪，而手杖和支撑着他的剑，也在怀抱中碎裂。
「答案你自己也知道。」
我说。
狂风的余势吹动着我的头发和斗篷。
「借用魔王力量的法术，没有办法伤到魔王。
「因为——
「这只不过是愚蠢地要求『请你帮助我打倒你吧』。
「但如果——」
我咬牙忍住呜咽声，继续说道：
「如果你自己渴望毁灭呢？」
一阵风吹过。
「原来……是这样……」
飘途过来的，不是魔王的声音，而是我认识的路克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倦。
不过，听起来十分安稳。
「原来……我只是…
「想要藉由……你们的手……
「到有她的地方去……」
他坐到地面上。
「米丽娜那家伙……
「房间只剩我们两个人之后……
「她对我说……
「对我说……
「叫我不要讨厌人类……」
风势吹起。
吹散了说话声。
「她的话……我听不进去……」
声音愈来愈细——
「对不起……」
这句话不知道在对谁说。
一阵风吹过。
吹散化成沙的他。
然后，由他产生的世界——
消失了。
敲门的声音响起。
「是我。」
是米鲁盖兹亚先生。
「喔？」
我用手制止打算从床上爬起来的高里——
「门没有锁。」
然后头也不回地应道。
一切结束之后。
我和受伤的高里，出现在赛拉格市的正中央。
虽然我称呼这里为「市」，不过其实这里还只是个正在复兴，规模相当于小城镇的地方。
幸好高里受的伤没有想像中严重，总之我后来找了间旅舍住下，为他治疗。
然后到了今天。
我拉了张椅子，坐在为求惯重而继续躺在床上休养的高里身边。
开始叙述在他倒下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我刚好讲完的时候。
门打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
用不着回头就知道，那是米鲁盖兹亚先生和梅菲。
「喂，你们怎么突然不见人影……
「呃，他受伤了？！」
「我已经帮他治疗。
「伤口也完全愈合了。
「现在只是为求慎重，让他休息而已。」
我背对着梅菲回答。
「发生什么事了？」
米鲁盖兹亚问完这句话后，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慢慢开口说：
「我们打倒了魔王。
「就这样。」
「……啊？！」
「真的吗？」
「说谎没有意义。」
我用疲倦的声音，回答不断追问的米鲁盖兹亚。
「如果是真的……」
梅菲赞叹地说：
「那还真是了不起。
「你们两个。
「简直可以称为屠魔者了。」
「我才不要这种称号。」
我不领情地轻声说道。
又是短暂的沉默。
「我们也会在这间旅舍住下来。」
米鲁盖兹亚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等到事件平息之后，希望你能够把经过说得稍微仔细一点。
「我们走吧，梅菲。」
「喔，好……」
砰。
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
两人的气息逐渐远去。
「莉娜……」
高里低声说着，专注地望着我。
你刚才的态度不太好喔。
他大概会这么说，我如此心想。
「你在哭啊？」
「你看就知道了吧？我才没有哭。」
「呃，看就知道你在哭……」
「我说啊，你的眼睛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我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抱歉，我在哭……」
「怎么态度突然转变了。」
「我……刚刚才想到……
「我们……连路克和米丽娜的全名……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个……忽然就……」
「哭吧，没关系的。」
高里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不管路克那家伙心里是怎么希望。
「都改变不了我们亲自对他下手的事实。
「不过——
「人类就算背负很多沉重的东西，还是得要继续前进。
「露碧雅也很努力。
「至于路克……没有撑过来。
「不过莉娜——
「你应该可以吧？
「如果哭一下能帮助你撑过去的话——
「没关系，你哭吧。」
「笨蛋……」
真是的，这家伙……明明是个笨蛋，却在奇怪的地方表现得很坚强。
然后我——
稍微哭了一下。
「那——
「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梅菲。」
「好的，叔叔。」
事情结束几天之后。
一天中午，他们两人突然这么说。
这时高里已经完全复元，刚刚在我们吃午餐的餐厅里，点了和平常一样的饭量，一边吃一边仔细挑出青椒。
这里是赛拉格的大街。
虽然说是大街，不过这地方毕竟只是个正在复兴的城市，街道本身相当宽阔，但建筑物稀稀落落，人口也不多。
不过大概是因为正在复兴的关系，所以充满了活力。
即使失去重要的东西，也不会顾着叹气。
为了创造更好的明天，而开始再度向前进。
人类这种生物，可是相当顽强的。
「要走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你们要去哪里？」
「准备冬眠吗？」
高里小声地在一旁嘀咕着。
「……」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说了。」
然后米鲁盖兹亚沉默地逼近，让高里连忙摆手，不停道歉。
高里，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米鲁盖兹亚离开高里身边，视线转向我说道：
「虽然事情结束了，但是那些大量出现的低等魔族，可不会就这么消失。」
他还是用一样淡然的语气说着。
当然，这几天里我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了。
「我想暂时和梅菲一起游历各地，扫荡这些家伙。」
「世界上有些相当凶恶的魔族，正往来各地到处乱晃。
「不管是这次遇见的杰洛士，还是那两个女性的魔族……」
梅菲说着，然后向米鲁盖兹亚问道：
「对了，那两个是什么人啊？
「看起来力量好像很强大。」
「梅菲，你没有发现她们的身分吗？」
听他回答的语气好像很意外。
「叔叔，你知道吗？」
「其实我也不确定，不过——
「她们恐怕就是兽王洁拉丝·梅塔利欧姆，和海王达尔芬。」
噗！
听到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我和梅菲不禁喷出口水。
「洁……」
「达……」
「我从那两个人身上，感受到比杰洛士更强的力量。
「现在魔族之中，力量比杰洛士更强，又可以实际出动的——
「应该只有这两位了吧。」
米鲁盖兹亚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唔，只有她们……
「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真是豪华的接待小姐。」
「我们居然可以全身而退……」
「嗯。
「当时要是随便出手，我们应该不可能平安无事。
「幸好在那之后，她们什么事都没做就消失了。
「现在想起来都还令人不寒而栗。」
呃，不要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你不是很害怕吗？
「总之。
「就是这样，人类们。
「要是我们有缘，应该还会再见面。」
「你们保重。」
米鲁盖兹亚先生和梅菲说完——
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转过身去迈步离开。
「他们怎么说走就走。」
「应该是因为放心了吧。」
高里看着他们的背影，回答我的喃喃自语。
「放心？」
「是啊。」
高里把手按在我的头上，说道：
「你又打起精神了。
「这下他们就可以放心做自己该做的事。」
「什么放心……
「我看起来有这么消沉吗？」
「稍微有一点——」
高里说着把视线转回前面时。
路上已经看不见米鲁盖兹亚和梅菲的身影了。
「那——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这个嘛。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事要做。
「呃……
「高里，不要老是把问题丢给我，你自己也稍微动动脑筋想一下好吗？
「你都没有意见，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嗯，这样啊。
「那么——」
高里注视着我的眼睛说：
「要不要去你家？」
「……咦？」
我的心跳突然急速加快，连忙别过头去，说道：
「我、我说，高里……
「你在说什么呀？
「你在讲这句话的时候，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是啊，我是说真的。」
高里用温柔的声音这么回答。
「……咦？」
我的身体轻轻颤抖。
连我自己都知道，此时面颊正红得发烫。
高里继续柔声说：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的家乡瑟菲理亚是葡萄的著名产地吗？
「喏，现在正好是盛产葡萄的季节，对吧？」
「你只是贪吃而已嘛！」
砰——
我立刻取出怀中的拖鞋，以闪电般的速度劈下。
「……怎么了？
「你讨厌葡萄？」
「不是啦！
「哇啊啊啊！随便，去哪里都好！」
「那就决定去瑟菲理亚。」
「为什么结论是这个？」
「因为你说去哪里都好啊。」
「这……」
「偶尔回家一趟，一定很不错吧。」
「……」
唉……
偶尔这样是不讨厌……
不过这家伙这次的态度好像莫名的坚持。
该不会……其实全部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唉，算了……
「好吧。
「那目的地就是我的家。
「瑟菲理亚的王都，瑟菲理亚市！
「这样可以吗？」
「很好！」
于是。
我和高里并肩而行。
往后的旅途上。
一定还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事件。
像是认识新朋友，和他们分离。
说不定也会再次碰上如同这次事件一样令人感伤的事。
可是。
我不会闭上眼睛，忘记悲伤和痛苦。
而是将它们放在心里。
明天依然带着笑容，继续生活下去。
《Slayers！秀逗魔导士》全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