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耕也与莉音离开房间后,岩永琴子在感觉莫名宽敞的饭店套房中伸了一个懒腰。那三人大概是都想要转换一下心情的缘故,相继离开了这间房间,暂时应该都不会回来的样子。
岩永用拐杖敲了敲肩膀,庆幸目前为止都有按照自己的预定计划发展。由于大家都有顺利做出岩永所期望的反应,因此到现在事态都还掌握在岩永的计划之内。
九郎在空荡荡的客厅中走动,将桌椅摆回原本的位置并问道:
「音无董事长当时知道大家各自有拟订杀人计划的事情吗?」
岩永摇摇头。
「不,刚才只是我基于独自的情报与推测进行套话,顺利让大家松口的而已。那些应该都是董事长想也没想到的真相吧。」
岩永事前并没有将自己的目的详细告诉九郎。毕竟这次有必要对关系人们进行各种诱导,所以要是随便让九郎有预备知识,恐怕会因为他的态度让关系人们的行动或思考发生变化。这并不是说岩永不信任九郎,只是为了尽量减少预料外的状况,所以她只有将大致的方向性告诉九郎而已。
「既然这样,应该没有必要把那些事情爆料出来吧?音无董事长到了明天得知那些事情想必也会很惊讶,毕竟由于这个课题竟然挖出了他预料之外的东西。」
「既然出了奇怪的课题自然就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哎呀,这部分我今天之内就会向他报告了啦。另外我刚才也讲过,要是不把这些事情挖出来,大家的注意力也会被分散到没有必要的思绪上,而且这样做会比较容易把大家引导向我准备的『适切的虚假解答』呀。」
「难道就不能等那些人独自得出解答吗?」
九郎似乎是觉得「从一开始就诱导大家会不会不太好」,但是慢慢等那些人独自推理都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这边也有这边的行程计划呀。
「毕竟这样做比较轻松嘛。现在已经撒了相当多的线索让大家想象我所准备的解答了。如果可以再稍微暗示一下受害人的人格与当时的状况当然会更完美,但搞不好其实不需要我那样做,他们各自就会察觉了吧。」
目前的状况发展不算坏,不过接下来又会如何呢?
「最值得期待的人是莉音小姐。她既不是事件的当事人,对受害者也没有直接的认识,因此或许今晚她就能得出我所期望的答案了。」
莉音离开套房后,来到饭店近处的一座庭园,坐在长椅上用手机与父亲亮马通电话。
虽然岩永琴子说课题有确切的答案,现场的气氛也不可能立刻切换说「那么就把音无董事长设定为犯人,让我们从头开始讨论吧」。晋一副已经被搞糊涂似地抓了抓头发后,表示自己要稍微外出一下而离席。耕也也说自己至少应该把现在的状况告知薰子而从口袋拿出手机离开了房间。或许那两人都觉得必须离开房间一下,否则精神上会撑不住吧。
至于莉音则是由于一点都不想要一个人在房间面对岩永,于是表示自己也想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而快步走出了套房。接着透过电子邮件将目前为止的事态发展简洁告诉亮马,并等待回应。莉音虽然丝毫不觉得晋是在撒谎,但还是希望向亮马本人也进行确认。
后来亮马的电话是在下午五点多,当莉音坐在庭园的长椅上喝着瓶装茶并仰望还很明亮的天空时打来的。那是亮马的餐厅结束中午的营业时间,挂出「准备中」的牌子并为了晚上的营业进行准备告一段落的时间。
「我虽然有做好觉悟我跟晋的罪会被摊出来,但没想到事情居然不只这样。原来薰子和耕也先生也是一样,实在让我惊讶。」
亮马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一样。或者可能是他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感情才好,结果就变成这样的吧。
「什么叫『实在让我惊讶』嘛,既然爸爸有那样的预感,拜托你自己来参加好不好?光是要把祖父大人当成杀人犯的课题就已经很夸张了,这下居然还得知爸爸跟姑姑叔叔们都曾经计划要杀害祖母大人。这对一个暑假刚结束的学生来说太沉重了吧。」
虽然莉音对那个祖母根本认识得不深,事情又是发生在二十三年前,让她并没有看得很重。而且在「岩永琴子」这个存在面前,也让她渐渐觉得太严肃看待那件事情根本很蠢就是了。
电话另一头的亮马叹了一口气。
「抱歉。我也感到很迷惘啊。虽然我觉得那段过去只能藏在自己心里直到死为止,可是又同时觉得干脆让你或爸知道会比较轻松。所以如果你能发现那件事情,或是爸告发我们就好了。唯有必须自己讲出口这件事,我一直希望可以避免。」
「哦哦,嗯,晋叔叔大人好像也是被岩永琴子逼到迫不得已才坦白的,我想他心中应该也有相当大的抗拒吧。我能明白那种心情,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原来个性顽固又讨厌弯腰驼背,仿佛认为退缩是一种耻辱的父亲也有这样懦弱的一面。这点反而让莉音感到有点放心了。要是对于自己曾经计划杀人的过去毫不觉得羞耻,以一个人来说才有问题吧。
亮马对于女儿那样的反应似乎觉得很在意的样子。
「明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曾经想要杀害祖母,你的态度倒是很干脆嘛。」
或许是莉音的声音在父亲耳中听起来未免太过爽快了。对亮马来说也许会觉得女儿对于父亲那样的过去竟然完全没有表现出厌恶或动摇才真的有问题吧。莉音也记得自己对亮马说过同样的话。
「我果然还是无法想象祖母大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呀。所以该说是很难有现实感嘛……我有听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也知道她让音无集团成长到现在这个规模的伟业。不原谅反对者,想要支配爸爸们的将来,是个不听周围人意见的独裁者的评价我也听说了。也因此让周围人感受到她的危险性,甚至是个让儿女或丈夫都企图杀害的问题人物。」
想必是个让人希望尽可能不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物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爸爸、晋叔叔大人、耕也姑丈还是祖父大人在提到祖母大人的时候,我都感受不出有憎恨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人已经死了,大家也都整理好了心情,但我总觉得大家的负面感情没有强烈到想要杀害的程度。所以那段过去对我来说没什么现实感呀。」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莉音即使接连听到那些过去的杀人计划,现在还是有种只是听到虚构故事的感觉。
「说得也是。我当时确实对那个人有相当程度的憎恨,觉得只要那个人还活着,我就无法走上自己期望的人生,而且连音无集团都可能完蛋。当时的我觉得她是个不顾虑儿子的意愿与幸福,也不考虑集团未来的暴君,是个缺乏判断能力与自制心的任性母亲。只要有那个人在,一切都会付诸流水。而晋和薰子当时也有讲过同样的话。关于那个人的评价,我们三个人都是一致的。」
对于莉音的意见,亮马仔细说明自己的杀意。虽然莉音觉得其实也没必要仔细说明那种只会让人心情沉重的负面感情而想要开口制止,不过亮马的用意似乎并不是那样。
亮马是想要把关于音无澄的真实告诉莉音。
「然而那个人死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渐渐明白了。我想晋、薰子和耕也先生应该也是一样吧。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听周围意见的暴君,也不是没考虑过我们的幸福。那个人是个牺牲者。她只不过是按照事先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被命令的内容在做事而已。因为她相信那样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莉音即使听到这段说明也完全无法释怀。这样的说明内容根本不像在形容一个大集团的独裁经营者、让集团成长扩大的功劳人物、站在集团顶点的那个人。或者说刚好完全相反,她应该是个无论谁的命令都不听的独裁者才对。
「你说被命令的内容,是被谁命令的?」
「就是那个人的父亲———传次郎。」
亮马的声音中掺杂了些许的憎恨。明明在提到澄的时候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
传次郎,对莉音来说是曾祖父。对于这个人物莉音甚至连看过照片的记忆都没有。虽然是创建了整个集团基础公司的人物,但却感受不出有那么强烈的力量和存在感。
就在莉音犹豫着该怎么回应才好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亮马又继续说道:
「将音无集团扩大的是妈———音无澄没错,但是那样命令她的人其实是传次郎。他在生前就拟定了详细的计划与方针,托付给自己的女儿。音无澄这个人只不过是遵照那个内容一路往前冲而已。当然,能够实现那样的事情一方面也要归功于那个人的才能与努力,不过那个未来的蓝图是传次郎描绘的。」
「可是继承者遵循上一代的方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如果那个方针指示过度就要另当别论了。说到底,那个人与爸,也就是你的祖父刚一结婚也是传次郎决定的事情,那个人只是遵从他的命令而已。那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恋爱关系,听说甚至连相亲之类的程序都没有。一切只是传次郎看中爸,认为这个人将来会派上用场所以收为自己的女婿,根本没
有问过妈的意愿就决定了。」
「那会不会太蛮横了呀?」
「遵从家里的方针结婚这种事情自古就存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结婚对象的时代也是有过。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想法很旧,但也没办法完全说是错误的。不过至少光从这点来看,就能知道那个人并不是擅自妄为的独裁者,而只是遵从传次郎的命令而已。」
虽然以现代的基准来看是很蛮横的事情,但自由恋爱这种事情也是到最近才变得理所当然的。现今想必还是有些社会的价值观是把阶级摆在第一。而澄也是被拘束在那种规则下的一个人,这件事让莉音对于祖母的印象产生了大幅的修正。
「为了整个集团,必须要生几个小孩?要怎么让那些小孩们继承集团?要让他们选择什么样的结婚对象?妈一直以来都是按照传次郎的意思在进行决定。传次郎所拟定的集团战略与方向性就是具体到那种地步。所以我身为长男被命令要继承整个集团,晋被命令要在旁辅佐我,薰子则是被指示必须跟家世高贵的对象结婚,而被迫要跟耕也先生分手。对那个人来说那样做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也是对整个集团的未来最好的决定。」
亮马描述澄的语气明显变得带有同情的感觉。
「这件事情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真的一切都发展得非常顺利。集团一如传次郎生前所描绘的蓝图,借由扩大经营顺利成长。传次郎为她选的丈夫也确实非常优秀,身为那个人的辅佐表现得相当能干。毕竟那丈夫如今成为集团的董事长,坚实的表现在政经界也受到尊敬的程度。我和晋以及薰子也都被培育成能够让那个人感到满意的小孩,我和晋的工作表现都很杰出,薰子也是个有教养懂礼数,带到任何场合都不丢脸的富家千金。」
除此之外,看在莉音眼中也觉得无论自己父亲还是姑姑叔叔的容貌都很出众。更加让人感受到这样的说法正确无误。
「那个人———音无澄从小就遵从传次郎的指示,而且因此一直过得很顺利。把违逆、反抗自己的人全数排除、击溃之后,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顺遂。批判的声音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输家在虚张声势。一路来都是接连不断的成功。这样一个半世纪以上都遵从传次郎的指示获得成功的人,有可能忽然脱离那个命令吗?有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判断传次郎的命令有错而违背其内容吗?明明还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失败或错误喔?」
莉音这下也渐渐明白亮马为什么会说澄是牺牲者了。
「那应该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吧。而且就算在眼前被证明了失败或错误,或许也依然无法相信。毕竟如果相信了,搞不好就等于全面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价值观呀。」
「没错,那个人是传次郎的傀儡人偶。她不但聪明又有卓越的生意头脑,经营手段也是一流。所以她其实应该也有察觉到集团的扩大方针已经来到危险的阶段,也明白小孩们有各自的想法,有各自幸福的形式。然而承认这些事情并改变方针就等于是违逆传次郎,等于是舍弃至今的成功法则。」
这些话听起来实在教人难受。没想到成功的经验反而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那个人终究没能选择舍弃。即便逻辑道理上显示那样做会遭致毁灭,她依然无法选择其他没有成功保证的恐怖选项。」
亮马的声音听起来只有对澄的怜悯。莉音至今对澄抱有的支配者印象也变得是个被过去的成功经历束缚,只能像是被什么存在逼迫之下不断往前进的人了。
「因为持续的成功,反而让她停不下来了吗……」
莉音如此小声呢喃后,忽然感到在意。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听过类似的表现?
而亮马并没有对莉音的呢喃直接回应,而是哀悼似地表示认同:
「所以那个人———妈是在最佳的时机过世的。正因为她是死在那个时间点,才免于集团在自己的责任之下崩坏,也不用看到小孩们变得不幸。我是不知道那个人的一生究竟有过得多幸福,但至少她避开了被自己一路来深信不疑的东西彻底背叛的命运。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亮马说到这边,或许是发现这些话讲得像是在为他自己辩护,于是立刻补充说道: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要为自己曾经企图杀害那个人的行为正当化的意思。我不会美化说那是为了救赎那个人什么的。那个计划终究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而已。」
莉音不禁觉得在这点上父亲果然还是父亲。只要是罪过他就承认是罪过,也不会原谅自己转嫁责任,想必一路来都抱着这份罪恶感,承受着痛苦吧。
「可是你却没能自己一个人实行计划,居然还寻求晋叔叔大人的协助呢。」
在这点上莉音就觉得不像是父亲会做的事情了。不过亮马含糊其辞地回答:
「我只要埋头处理一件事情就会变得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但那家伙总是很冷静,懂得观察大局。计划内容有没有遗漏?成功机率会不会太低?那家伙的判断是最值得信赖的。换句话说,我根本就不适于经营集团。要是让我继承了集团,肯定会变得很惨吧。」
「这些话你就直接跟晋叔叔大人讲嘛。毕竟他好像对爸爸抱有很强的自卑感喔。」
「我讲过好几次了,可是他一点都不相信。」
可能对晋来说,那感觉只是哥哥的谦虚或客套吧。
「或许叔叔大人跟姑姑大人还有爸爸会违逆祖母大人支配的原因就是在这里。就是因为大家在祖母大人决定的位置上没有感受到自己过得很顺利,没有满足的感觉,所以想要走自己的路的意志才会胜过服从的想法。」
「也许吧。要是遵从那个人的命令而体验到成功,我们搞不好也会成为传次郎的傀儡人偶了。」
亮马再度叹了一口气。另外也可能是刚一为了能够尊重小孩们的意愿,而委婉介入其中让澄对小孩们的影响变得比较小的吧。正因为没有过成功的确切体验,反而让亮马他们得救了。
这时莉音总算回想起来。最近才听过对澄当时的状况进行表现的发言。就是出自那个岩永琴子的口中。
「对了,『成功体验在有些时候反而会害到人,也可能导致自我毁灭。』呀。」
对于莉音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内容,亮马惊讶了一下之后表示同意:
「也对,那或许就是最适切的总结了。」
然而亮马的声音几乎没有听进莉音的耳中。
这难道是偶然吗?岩永就在刚才讲述的表现方式,居然会如此正中核心。那不就像是她对于那起事件其实已经看透到这个程度的意思吗?
莉音的脑袋开始急速运转。该不会那个娇小的千金小姐其实从刚才就一直在释放出线索?
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所有人都拟定了杀人计划。如果是计划性的杀人就不可能让受害者发出叫声。这些各自都带有矛盾,各自都是让人从嫌疑名单中排除的要素。正因为如此,即使刚一说自己就是犯人,大家也只会感到困惑,没办法正常进行思考。
然而如果根据这个假说……如果那个要素就是线索……
「爸爸,你刚才说过,祖母大人是死在最佳的时机对吧?」
「我确实是那样说过。那又如何?」
亮马大概是从莉音的声音中感受到变化而如此反问。
莉音虽然还没能将自己的灵感化为明确的形状,不过还是这么回答:
「我搞不好已经知道事件的真相了。」
晚上七点半过后,莉音请晋和耕也再度回到了饭店的套房。
与亮马通完电话后,莉音拼命思考自己的假说有没有不完整或是漏看的地方。在庭园的长椅坐了一个小时以上,等天色开始变暗而起身移动场所的时候也依然继续思考,才总算联络叔叔与姑丈请他们集合了。
在饭店套房中,晋、耕也与岩永坐在椅子或沙发上,九郎还是老样子像个卫兵一样站在岩永身后。莉音则没有坐到位子上,而是背对着窗户站在大家面前,准备说明她得出的答案。
这感觉简直就像法庭电影的律师或是推理电影的侦探等等,在剧情最高潮时的故事主角,但莉音心中并没有高昂的情绪。因为这感觉只不过是岩永琴子诱导出来的场面而已。
晋与耕也都顾虑着莉音的心境,露出担心的表情。岩永则是深坐在椅子上,仿佛想见识看看莉音的本领如何般面带微笑。九郎的表情倒是有点呆滞,让人难以看出他心中的感情。
「关于二十三年前祖母大人的那桩杀人事件,我想我应该知道真相了。祖母大人是自杀的。所以才会包含祖父大人在内,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
听到莉音如此缓缓道出结论后,晋与耕也都表现出无法理解意思的反应,岩永与九郎则是无动于衷。
接着首先是晋开口说道:
「莉音,妈是跟自杀这种事根本无缘的人啊!当时她在工作上还很顺利,而且是个能够随心所欲支配周围的人!没有需要自杀的动机!」
「可是当时已经可以看出她的工作即将碰上瓶颈,
也能预期到集团即将崩坏对吧?所以大家才会计划要杀害祖母大人不是吗?而且晋叔叔大人跟耕也姑丈应该也有察觉祖母大人是被过去的成功经验逼到绝境,事到如今也停不下来的吧?」
莉音提出自己在与亮马的对话中得知关于澄的实际情况。光是如此,耕也就表现出似乎理解的态度,晋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毕竟我年纪也大了,懂得从不同的角度解读当时的状况。所以我如今心中已经没有憎恨,也明白妈其实是个牺牲者。」
由于岩永并没有出声要求详细说明,于是莉音继续接了下去:
「祖母大人有充分的自杀动机。她是个优秀的经营者,想必也知道继续遵照传次郎的命令做下去会让整个集团崩坏吧。而让集团崩坏等于是背叛了传次郎的命令,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不遵从命令内容却也同样是对传次郎的背叛,对于祖母大人来说那是极为恐怖的事情。毕竟她一直以来都因为遵从命令而持续获得成功,所以在心理上也不可能办得到那种事。」
莉音主要向晋与耕也说明道:
「而要解决这个相互矛盾的方法就是自杀了。这是唯一能够保护音无集团的同时,祖母大人也不需要感到恐惧的手段。」
两位长辈大概是为了消化这个结论而沉默了一段时间。接着晋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
「不,可是那个妈居然会自杀吗?确实,那时候我们觉得只要妈不在,一切的问题就都能获得解决。而且实际上也因此顺利了。如果妈本人也有那样的自觉,或许会自杀也说不定。但是与其选择死亡,违背传次郎的命令应该比较简单吧?」
就在莉音思考着该怎么解释让对方接受的时候,岩永忽然绝妙地插入对话补充说明:
「当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选择极端的逃避手段也是很常有的事情。由于工作或人际关系上造成的心理压力而自杀的案例也时有所闻不是吗?虽然事后周围的人会说『辞掉工作不就好了』、『断绝人际关系不就好了』等等,讲得好像很简单,然而对当事人来说,由于责任感或是考虑到那么做之后的状况就会害怕得做不出那种事情。因此能够逃离责任又不会让自己知道后果的『自杀』手段看在那样的人眼中就会显得很有魅力。如果身边有人能够分担责任或是商量结果,或许还会有所不同,可是澄小姐周围并没有那样的对象吧?」
被她这么一问,晋也只能承认了。
「妈在立场上就是个独裁者。遇到有人反对就将对方排除,对别人的忠告也充耳不闻。会变得孤独一个人也是注定的。唯一能够依靠的传次郎当时也已经不在了。」
莉音也点了点头。
「死在那个时间点,对于祖母大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爸爸也说过,那个人是死在很好的时机,或许可以说是一种幸福。那么自己选择死亡也可以说是很有魅力的选项吧。」
如果她有准备遗书,并且死得像个自杀的样子就可以更好理解的说。然而她没办法那么做。
「只是祖母大人并不能单纯地自杀。毕竟她是个大集团的董事长,那种立场的人物要是自杀,会成为集团的丑闻,也会给人很差的印象。搞不好会让人猜想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告人的负面内幕或负债,由于难以承受痛苦而选择自杀的。光是这样的谣言就可能对集团经营造成严重的打击,希望保护集团的祖母大人不可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她才有必要死得让周围的人不知道她是自杀的。」
「所以她伪装成强盗杀人,自杀得让别人以为是他杀的吗?」
如此询问的晋现在脑中应该也已经渐渐接受结论,而且只要将手中的情报组合起来想必也可以描绘出和莉音同样的事件构图,只是从语气听起来他在心理上还没有办法得出那样的思考。
莉音继续讲述自己的想法:
「祖母大人从按摩店的归途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夜晚的住宅区路上也不太会有人。那是即使被强盗袭击也不会显得不自然的状况,同时可以说是即使自杀也不会被人察觉的状况。于是祖母大人看准四周无人,也没有人影从远处走来的时机,实行了她的计划。」
莉音脑中浮现出三月半天气微寒的昏暗夜晚中,祖母为了伪装成他杀而进行着准备工作的模样。
「为了让人觉得强盗是夺走她的包包并且只抽掉纸钞逃跑,祖母大人将预先把纸钞都拿掉的钱包以及开口打开的包包丢在离自己稍远处的地上,接着握起偷偷带在身上的野外求生刀。」
「我记得那刀子的握把上应该没有留下指纹吧?」
耕也这时如此询问。澄当时并没有戴手套,要是直接握刀留下指纹,在刺伤自己后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余力擦拭,但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的道具或方法。虽然当时是即使戴手套也不奇怪的季节,不过澄就是借由故意不戴手套的方式进一步排除了被人怀疑是自杀的可能性。
「只要用外套的下摆包住刀柄,隔着布料握刀,就不会留下指纹了。然后就这样刺伤自己的胸口再放开手,外套的下摆就会从刀柄上松开,这个诡计也就不留痕迹了。」
莉音拿起饭店套房中准备的原子笔,用自己衬衫的一角包覆原子笔的一部分并握住,做出刺向胸口的动作。只要没有把衣服下摆包得太紧,光是把手放开就会自然从握柄上松开。由于当时短刀是刺在澄的胸口上没有拔出来,所以只要澄没有立刻倒下身体,外套的下摆应该就会顺利从刀柄上松开了。
「而且祖母大人为了进一步制造是他杀的印象,最后还大叫出『小偷!那个男的!谁来抓住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往车站的方向去了!』这样一句话。如此一来就更没有人会怀疑她是自杀的了。」
那段叫声非常符合对反抗者毫不留情的祖母的个性,感受得出即使自己受到致命伤也绝不让犯人逃跑的执着。正因为如此,更让人难以怀疑那是一种伪装。或许最后的这段叫声就是隐藏真相最强力的伪造线索吧。
「就这样,祖母大人的目的几乎可以说是达成了。然而既然伪装成他杀,无论如何警方都会展开调查。要是因此让集团的关系人被套上重大嫌疑,终究还是会伤害到企业形象。如果是自己的丈夫或儿女们被当成犯人,造成的影响就更难以估计了。因此祖母大人是选在相关人物们都不会遭到怀疑,大家应该都会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自杀的。」
如果刚一为了顾虑到大家而能够选在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犯行,那么澄基于同样的想法办到同样的事情也一点都不奇怪。
晋与耕也都露出在思考莉音这段假说是否妥当的表情。
「这样确实可以讲得通没错,但如果妈是自杀的,爸又为什么会说自己才是犯人?」
晋似乎从这次会谈最根本的起因中看到了矛盾。如果真如莉音的假说,刚一应该就不会觉得有必须付出代价的罪过,也不会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课题才对。
「也许祖父大人是巧妙且计划性地诱导祖母大人自杀的吧。透过委婉暗示各种情报的方式让祖母大人认为自杀才是最佳的选择。然后祖父大人应该是确信自己把足够让祖母大人决意自杀、推了她最后一把的情报告诉了祖母大人。」
这个想象究竟正确到什么程度?刚一为了达成目的又不弄脏自己的双手,真的执行了那么精密的计划吗?关于这些问题莉音并不想要思考得太过深入。搞不好刚一是在无意之中把促使澄自杀的决定性情报告诉了她,所以想要为自己那样欠缺思虑的过去赎罪。
耕也一脸惊愕地说道:
「原来如此。儿女们全部都在拟定杀害自己的计划,这件事实成为了让她决意自杀的关键啊!」
晋听到这句话,顿时发出用力咬牙的声音。大家各自进行的计划竟然在这里带来了重大的意义。
「不但有预感自己会成为让集团崩坏的原因,又发现了自己深信是为了孩子们的幸福着想而做的事情原来全部适得其反,这样的状况下或许很快就会决意自杀了吧。毕竟每个儿女都对自己抱有杀意呀。如果当时是祖父大人故意让祖母大人察觉这件事,那么说祖父大人是杀害祖母大人的犯人或许也不为过吧。」
莉音在开有冷气的房间中擦拭着自己渗出的汗水。搞不好自己其实不应该提出这样的告发,但这也不是能够回避的事情。
晋小声呢喃:
「换个方式来讲,就是我跟大哥、薰子姐以及耕也先生也都帮助杀害了妈的意思啊。」
也可以这样解释没错。或许直接对澄推了一把的人是刚一,不过那个推了一把的材料是亮马、薰子、晋与耕也提供的。
然而岩永却面带微笑否定了那样的见解:
「这也很难讲。各位当时的杀人计划应该都进行得很谨慎而保密,就算是董事长也不一定真的能够察觉。搞不好董事长单纯只是为了促使澄小姐自杀,而煞有其事地捏造证据让她以为小孩们在进行杀害计划。结果那个谎言却偶然符合了真实的状况。这样想应该比较自然吧。」
要这样讲也是可以。但即使只是偶然,企图杀人
的事实依然没变,罪依然还是罪。
晋态度讽刺地回应岩永:
「你还真温柔啊。不过我们果然还是有责任,不能只让爸一个人承担。」
看来在晋的心中已经认同莉音这个假说是事实了。
岩永一幅表示敬意似地鞠躬行礼后,看向莉音。
莉音配合她那个动作开口说道:
「我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假说是不是真相。祖母大人应该也很小心注意,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吧。我不认为她会做出像是秘密留下遗书之类不干不脆的事情。要是她有什么可以留下遗书的对象,应该早就跟那个人商量问题,获得心灵上的支持了。就是因为祖母大人没有那样的对象,所以只能选择自杀的。」
换句话说,这些推测都还只是在假说的范围内。不过从刚一的言行观察起来,认为当时有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会比较说得通。
「岩永小姐说得没错,这个真相即便是祖父大人亲口说出来,应该也很难被接受吧。若不是先把祖父大人视为犯人,知道了各位曾经计划杀害祖母大人的状况,并且客观理解祖母大人当时所处的立场,想必很难相信这样的内容。」
莉音接着走向岩永,低头看向那娇小的身影。
「你是在祖父大人的拜托下,诱导我们得出这个真相的对吧?」
「音无董事长并没有感受到那样做的必要性喔?」
岩永即使语气温和地如此回应,但这讲法也可以解读成她委婉承认了。她虽然是个惹人讨厌的千金小姐,不过莉音也深切体会到凭自己的程度根本无法与她较量。
岩永任由莉音继续站在自己面前,询问晋与耕也:
「请问两位也赞成莉音小姐的解答吗?如果赞成,这就是各位的最终解答,明天中午将会告诉音无董事长喔。」
晋与耕也虽然带着疲惫的神情,但依然用有精神的声音回应:
「应该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吧。」
「我也这么认为。」
于是岩永微微一笑后,接着对包含莉音在内的三个人问道:
「那么关于遗产继承的优先权要如何处理呢?虽然得出这个解答的人是莉音小姐,不过还是按照一开始的协议,将贡献度定为耕也先生、晋先生再来莉音小姐的顺序可以吗?」
虽然当初的串通协议是这样没错,然而岩永的那个提案本身就带有策略的意图,如今还有遵守约定的意义吗?
晋一脸怨恨地回应:
「身为曾经企图杀害母亲的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脸要求遗产的优先权?」
「我想薰子也是一样吧。要是她脸皮有厚到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要求优先权,应该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害怕这个课题了。」
耕也的态度虽然还算绅士,不过难掩对岩永的愤慨。莉音也是大致上遵从两人的意见。
「如今还需要什么优先权吗?只要祖父大人适当分配就好了吧。」
结果岩永一脸满足地摇曳秀发。
「那么我就这样拜托董事长吧。莉音小姐,请问明天你要亲自将这个解答告诉董事长吗?要我代替你转告也是可以喔?」
虽然那样可以省得再说明一次,不过莉音立刻拒绝:
「我会直接告诉祖父大人。要是交给你转告,感觉会被讲得掺杂恶意呀。」
虽然莉音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不过把真心话讲出口就成了这种感觉。
可是岩永不但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对那样的莉音感到好意似地抬头望向她说道:
「『莉音』这个名字听起来真不错呢,就像是把栗鼠跟狮子合在一起,很符合你可爱又勇敢的感觉。」
怎么到这时候才在讲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难道岩永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缓和现场的气氛吗?
虽然岩永难得好意,但莉音还是否定了她那样的分析。
「为什么要用那样奇怪的方式解读?这只是把狮子的英文拼字LION改成日文的罗马拼音而已啦。」
莉音有听父亲说过这个名字的由来。居然会说是把栗鼠跟狮子合在一起什么的,这个大小姐的脑袋回路究竟是什么构造?而且这下莉音自己排除了栗鼠的要素,简直就像被迫承认自己是个徒有勇气而缺乏可爱的女性一样,实在教人讨厌。
晋面露苦笑地说道:
「毕竟大哥从以前就很喜欢狮子嘛。如果生下的是男孩子,他就会取名叫『雷欧』啦。」
这点莉音倒是没有听说过,但确实是父亲可能会做的事情。
耕也这时又从旁插嘴:
「既然你那么理解亮马先生,何不趁这次的机会跟他和解呢?」
晋的表情霎时僵硬了一下,不过大概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忠告很有道理的缘故,他放弃抵抗似地叹了一口气并举起双手。
「我会考虑看看。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去给妈扫个墓。毕竟现在心中的憎恨已经几乎都消失了,也早就知道妈其实也是个牺牲者。虽然我过去扫墓也没有随便过,但心中都没有认同她是透过自己的方式想要守护应该守护的对象。基于这点,我必须发自真心吊念她才行。」
耕也也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呢喃:
「这件事必须赶快告诉薰子才行。不过还是等明天得到董事长亲自证实之后会比较好吧?」
莉音同样必须把自己得出的答案告诉父亲亮马才行,不过就和耕也一样,等听过刚一对于这个假说的评价之后再告知会比较好吧。
岩永则是带着神秘的微笑,露出一副观察着莉音他们举动似的眼神,莫名恐怖而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隔天,九月四日星期日。莉音从中午前就在饭店套房把昨天说明过关于音无澄的死重新说明给刚一听。晋、耕也、岩永与九郎也都在场。
莉音起身与坐在椅子上的刚一稍隔一点距离,尽可能克制自身的感情,说出刚一是甚至用上小孩们的杀人计划诱导澄自杀的结论。
「以上就是我们的解答。祖父大人,请问如何呢?」
刚一在聆听莉音的解答时一直都闭着眼睛,对于解答的内容毫无反应。晋与耕也则是都面露紧张的神情。在场态度轻松的人只有岩永和九郎。搞不好岩永其实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把解答内容预先告知刚一了。
刚一张开眼睛后,仿佛感到放下了心似地叹了一口气。
「我应该要更早安排这个机会才对。看来我害得亮马、晋、薰子还有耕也一直以来承担了过多的罪恶感啊。」
莉音咽了一下口水,等待祖父的发表。
于是刚一点了点头。
「这个解答是对的。只不过我当时并不晓得你们在拟定杀害澄小姐的计划。这部分完全是偶然。」
听到这句发言,莉音、晋与耕也都忍不住看向表情一派轻松的岩永。原来岩永是连刚一并不知道那些计划的事实都看穿,而昨天把这事情挖出来的吗?
刚一露出柔和的微笑。
「不过还好我抢在你们之前实行了杀害澄小姐的计划。毕竟我最希望避免的就是害你们亲手杀害自己的母亲啊。」
然而晋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我、大哥、薰子姐以及耕也先生依然确实是有罪的。虽然已经不是透过法律可以制裁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妈想必也并不会怨恨爸吧。那个时候大家都只能那样做。虽然也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逃避付出代价就是了。」
「谁都会有心中想要杀掉什么人的时候,甚至也可能有真的手握凶器逼近对方的时候。然而有没有跨越最后一条线的差异就很大了。对于澄小姐的罪,由我来背负。你们只要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死的就好。」
刚一如此教诲次男后,表情满足地公开说道:
「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大家,其实我已经被检查出了恶性肿瘤。医生说我再过半年就会连站都站不起来,每天承受剧烈的疼痛,最后死得凄惨。」
晋与耕也听到这段宣告都当场惊慌失措,不过莉音早就隐约有这样的预感,而紧闭着双唇忍耐自己的情绪。正因为刚一知道了自己明确的死期,所以才会想要举行这种清算罪过的仪式。或许自己应该要更早察觉到这点才对。
刚一为了让晋与耕也冷静下来而伸出手掌,接着露出严肃的眼神,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这个病与痛正是我杀害了澄小姐的代价。我不会接受减缓疼痛的治疗或是尊严死,直到最后都会甘心承受这些痛苦。一旦杀过人,就会有相对的报应。即使因为杀了人让一切事情变得顺利,终究还是会有报应等着自己。你们万万不可以把那种建立在罪恶之上的成功视为理所当然啊。」
或许刚一就是想要告诫大家这点吧。为了让大家不要因为成功体验而遭致破灭,为了亲身告诉大家杀了人自己也不可能平安无事,为了将自身的罪告知孩子们。为了给大家一个警惕,不要因为「音无集团由于澄的死而发展顺利」这样的案例而在今后做出错误的选择。
为了表达即使透过什么人的死亡解决了问题,最后因果报应的利剑终究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就在莉音他们因为刚一的
发言而情绪低沉的时候,岩永却忽然用轻快到甚至让人觉得轻浮的声音继续进行接下来的程序:
「各位似乎都愿意放弃遗产继承上的优先权。虽然在得出解答上最有功劳的人是莉音小姐,不过她认为遗产只要按照音无董事长的意思分配就好。」
「真是没有欲望啊。」
刚一开朗地笑了起来,但岩永却立刻回应:
「不,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判断。」
对莉音来说倒是一点都不想要让这个大小姐来评断自己是正常还是异常。光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竟然能够用那种态度对刚一讲话,就证明岩永一点都不正常了。
刚一接着对岩永慰劳似地说道:
「琴子小姐,我很庆幸这次能够委托你。我想你才是最有功劳的人吧。谢谢你。」
结果岩永却眯起眼睛,制止刚一。
「您要道谢还嫌早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刚一顿时表现出难以理解的样子。想必莉音、晋与耕也也都带着类似的表情吧。
「如果董事长是亲手杀害了您的夫人,我也就没有必要多嘴了。然而董事长利用的是很特殊的方法。如今应该要稍微改变一下认知,明白那并不是正确的事情。」
在现场一片困惑之中,岩永继续平淡地说道:
「董事长刚才说自己很庆幸采用了那样的方法。毕竟就如您刚才所说,那样防止了儿女们杀害自己的母亲。这样应该说不上是对于过去的成功、对于那个选择有感到后悔吧。」
接着,岩永忽然询问莉音:
「莉音小姐,你说音无澄小姐是伪装成他杀而自杀的。那么澄小姐为了隐瞒自杀的事实,为什么没有选择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方法呢?例如为了捡东西结果不小心跑到马路上,或是一时脚滑结果从车站月台摔落到铁轨上。只要本人有那个意思,要让周围的人看起来像意外事故是很简单的事情。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否则一个通常不会被怀疑自杀的人物即使行动上多少有些不自然的地方,只要看起来是意外身亡,警方就会当成事故处理吧。」
莉音忍不住想抗议,事到如今还那样鸡蛋里挑骨头究竟有什么意义?然而岩永的指出的问题点相当有道哩,让莉音无法随便反驳。
就在莉音犹豫的时候,岩永继续追击:
「如此一来警方想必也不会展开太深入的调查,也就不需要担心相关人物们的不在场证明了。但如果是判断为他杀的状况,警方就会正式行动,也会调查相关人物们的不在场证明。像薰子小姐就差点失去不在场证明,要不是因为骨折,搞不好就被保留在嫌疑名单之中了。而且根据警方调查的深入程度,也会有伪装行为被识破的危险性。像这样,伪装成他杀的风险是很高的。换句话说,澄小姐如果想要隐瞒自杀的事实,就应该不会选择伪装成他杀的方法才对。」
岩永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的有如电影的高潮情节中,法庭剧的律师或是展开推理的名侦探一样,拄着拐杖走到房间中可以环顾所有人的位置。
「换言之,伪装成他杀的行为并没有被实行,音无澄小姐其实并不是自杀的。那终究是一桩杀人事件。」
刚一当场瞪大眼睛,晋与耕也都忍不住要站起身子。莉音哑口无言地看着现场的状况,九郎则是缓缓移动到岩永的身旁。
岩永接着宣告:
「那么,现在就来指出真正的犯人吧。」
总算来到这一步了。岩永如此想着,心情不禁感到畅快。除了九郎以外的所有人都当场愣住,露出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既不算惊讶又不算害怕的表情。一切都如岩永预定的计划。
其实岩永本来只需要按照委托内容捏照出一个把刚一当成犯人的虚假解答并且让大家接受就可以了,然而这次的事情却存在有一个严重的异常。在一开始听刚一说明的时候,岩永就注意到了那样的可能性。
后来对过去与刚一进行交易的妖狐———吹雪进行质问的时候,岩永便确认了这点。
上个月在夜晚的山中,被十只左右的同族包围,用绳子捆绑并跪在地上的吹雪被岩永问道:
「这下你和刚一先生进行过交易的事情得到确认了。但我还有一个疑问。吹雪,你在杀害音无澄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选择让人觉得是意外身亡或病死的方法?如果是人杀人,要伪装成意外身亡或病死或许很难,可是拥有妖力、甚至可以变化为各种存在的你应该就能够办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吧?」
岩永对垂着头的吹雪用事务性的态度继续说道:
「你跟刚一先生有约定好要在『不会让你或你的家族遭人怀疑』的前提下进行杀害。然而在杀害时要让那些人被排除嫌疑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算要让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也必须先把他们的预定行动全部调查清楚才行。与其这样做,不如伪装成意外身亡或病死应该才是最轻松又安全的方式才对。」
岩永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用合理说明要求妖狐吹雪自己招供。
「你其实并没有杀害音无澄小姐对吧?你是在向刚一先生报告的时候假装成是你杀了目标,要求对方按照交易内容完成交换条件的。虽然并不是说你没有杀人就可以减轻对同族犯下的罪,但只要你老实招供,我也可以比较容易帮你讲几句好话喔。」
或许吹雪早已投降,根本没有抵抗的意思,于是叩头招供了。
「公主大人实在明察秋毫。我确实没有杀害那个女人。但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欺骗那个叫刚一的人类。」
吹雪心有不甘地说明起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委:
「我在那天傍晚为了杀害那个叫澄的女人,化为一只野狗准备偷偷接近她。我从进行完交易的那天开始便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然而到了那天她才第一次单独行动。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因此我当时可说是干劲十足。我原本的计划是化为野狗袭击那个女人,当她逃跑时追在她后面,来到周围有许多目击者的场所再咬断她的喉咙,或是把她追到道路上,巧妙让她被车撞死。我也有想到当她站在路边的时候用野狗的姿态从后面冲撞她,让她跌倒在车道上的方法。」
「嗯,那样确实就能符合约定的内容了。」
虽然有点粗枝大叶,但至少不会变成让警方产生怀疑的杀人事件,而是根本不会展开什么详细调查的意外事故。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就在我的眼前被另一个人类埋伏刺杀了。那个犯人在确认女人死亡后,把她的包包与钱包散落到周围,接着转眼间就逃跑了。我当时非常慌张。要是处理得不好,我和那男人的交易就会泡汤了。于是我即使在慌张下也算准犯人逃出充分的距离之后,模仿那个叫澄的女人的声音发出叫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也就是那句『小偷!那个男的!谁来抓住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往车站的方向去了!』吗?原来那并不是受害者,而是你叫出来的呀。」
「是的。那女人在胸口被刺了一刀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接着又被刺了一刀,实在不可能有力气大叫。而我当时大叫之后便立刻化为一只野猫躲到黑影之中,因此没有任何人起疑。接着我观察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并没有留下什么可能抓出犯人的证据或线索,于是快快离开了现场。」
岩永因为又冒出了必须考虑的要素而变得心情有些沉重。没想到妖狐竟然在案发现场进行过伪装工作,这下为了排除矛盾搞不好需要硬来了。
吹雪就像是为了给岩永较好的印象般,把当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就算不是我亲手杀害,目标身亡依然是事实。犯人也总不可能自己跳出来承认。那么即使我告诉那个男的说人是我杀的应该也无妨,于是我就前去要求那男人遵守约定了。毕竟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让那男人的家属不会遭到怀疑,所以应该也不算是不实的要求。」
「也就是说你有看到犯人的脸,而且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你才会有必要掩护那个犯人,假装是受害者发出叫声让周围的人听到是吧?」
「是的,我有稍微进行过事前调查,所以认出了那个犯人。因此我才会利用那段大叫让周围的人以为犯人是个『男的』。」
在这点上就简单明了多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推理就能知道犯人究竟是谁。因此岩永早就知道了犯人的名字,但还是刻意询问吹雪:
「那么犯人究竟是?」
「就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名叫薰子的女人。」
吹雪清楚地如此说道。正因为犯人是女的,所以吹雪才会试图让其他人误以为犯人是个男的。
就这样,岩永是握着连刚一都不知道的真相参加这场从昨天开始的会谈。然而即使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这些根据全部都是妖狐的证词,岩永也不可能随便讲出来。毕竟一般来讲应该很少人会认同这是证据,而且就连刚一应该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有办法相信吧。
所以岩永为了靠奇招道出真相,才选择了这样拐弯抹角的步骤。
她态度从容地将
真相告诉面对这样的事态发展还无法完全反应过来的刚一、晋、耕也以及莉音:
「真正的犯人是薰子小姐。她虽然被警方认为不可能犯行,但就如昨天所说,只要透过让人误判骨折时间点的手法就有可能办到。而薰子小姐就是真的实行了那个手法并且成功,进而杀害了澄小姐。」
就在刚一、晋与莉音都还没能从茫然状态回神之前,唯独耕也露出带有意志的眼神,额头渗出汗水。
岩永接着对那样的耕也说道:
「薰子小姐是在澄小姐从按摩店前往车站的路上等人,并且用『关于我和耕也先生的关系,我有事想跟你商量。要不是在这里等你,应该也没办法和你一对一交谈』之类的理由靠近澄小姐的吧。澄小姐也由于对方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即使在昏暗无人的场所应该也没怀疑过『难道偏偏要在这种地方等人否则就无法和自己进行密谈吗?』之类的念头,而允许对方接近自己的。」
女儿服从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才是对她而言的幸福,就算现在反抗,肯定总有一天也会明白。心中如此认为的澄搞不好连薰子的杀意都完全没有察觉吧。
「当时还是天气微寒的季节,就算薰子小姐为了不要在刀子上留下指纹而戴着手套,澄小姐想必也不会觉得可疑。薰子小姐就趁着对方的不注意之下把藏在身上的刀子刺进澄小姐的胸口,并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而且为了确实杀害又再刺了一刀。澄小姐这时也只能倒下了。即便是有合气道段位的人,这状况依然就像是在大意之下遭到杀害一样。」
岩永把拐杖当成刀子,做出刺人的动作。
「然后薰子小姐为了将事件伪装成强盗杀人,立刻从包包中拿出钱包,只抽掉纸钞后丢到地上并逃跑了。前后应该花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吧。」
她这时对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的耕也问道:
「耕也先生,你应该也知道薰子小姐的罪行吧?你在被我看穿骨折诡计的时候没有冒然否定,而是承认计划的同时又谎称实行失败的手法确实很高明。或许是因为你怀疑音无董事长的课题是有意要把薰子小姐的杀人行为挖出来,所以事前就想好了几个对策。」
隐瞒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造成破绽。因此耕也才会在那时候故意冒险,想从中寻找活路的。
「站在耕也先生与薰子小姐的立场来看,音无董事长这次的策划肯定让你们感到很恐惧。虽然董事长实际上只是希望把自己的罪告诉大家,但两位应该只会觉得这是董事长事隔二十三年后打算对你们处以私刑吧。就连董事长那句『我只是希望让你们知道实际上是谁杀害了母亲的真相,并了解这个罪恶必定会遭受报应。』的发言,在你耳中听起来也会像是在责备。」
对于真凶来说,这也可以解读成是最后通牒吧。
「然而董事长其实是带着完全不同的意图提出这项课题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因此耕也先生一直都在观察状况。结果亮马先生与晋先生的杀人计划被挖出来,让风向开始变得奇怪了。接着你察觉出我对你们也有抱持怀疑,于是故意承认了这点。如此一来假设董事长握有你们拟定过计划的证据,你也可以抵赖说当时计划未遂。你或许就是借由这样的手法想要试探音无董事长究竟掌握真相到什么程度吧。」
耕也没有提出反驳,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岩永,紧闭嘴巴聆听她的推测。也许他脑中正拼命在思考对策吧。
岩永借由爆料出到此为止的过程中其实隐藏有这些内幕的方法,一点一滴削弱耕也的精神。甚至打从一开始她其实就只抱着这样的目的。
「后来莉音小姐提出了将音无董事长视为犯人的假说。耕也先生在这时候想必开始怀疑,音无董事长会不会是真的实行了那个假说中描述的计划,却在得出结果之前澄小姐就被你们杀害了。就好像亮马先生与晋先生的计划最终未遂一样,由于三方面刚好同时在进行计划,而形成了这样奇怪的状况。而音无董事长可能会以为自己的计划达成了目标。」
当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难免会想求助于对自己有利的解读。
「因此你判断音无董事长在这次的课题中真的只是想要为自身的罪过进行偿还而已,所以昨晚心情上应该平静了几分吧。而且想必也有联络薰子小姐才对。」
当然,岩永是派耕也看不见的浮游灵跟在他身边,窃听了耕也偷偷联络薰子时的对话内容。虽然这并不是可以光明正大提出来的证据,不过透过提出这项事实也能达到削弱耕也精神的目的。昨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境上也轻松了几分的状态下冷不防吃上这招,想必对精神的打击会更强烈吧。
「然后到了今天,音无董事长承认了自己的计划,于是耕也先生打算就这样让董事长背起黑锅了。想必你和薰子小姐也是这样讲好的吧。如果你刚才自己站出来袒护董事长,承认薰子小姐的罪,我也就没有必要像这样出来说明了。」
岩永对耕也感到些许同情。毕竟如果要这样讲,当初只要刚一没有把岩永拖进来,事情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音无董事长说过,『一旦杀过人,就会有相对的报应。即使因为杀了人让一切的事情变得顺利,终究还是会有报应等着自己』。既然听到这句话你却还要继续保持沉默,就只能由我来告诉大家真相了。为了守护音无董事长的信念。」
岩永讲到这边,用眼神与动作催促耕也发言或行动。
刚一、晋与莉音大概是到这时才总算理解状况而脸色发青,观望着耕也与岩永。
接着耕也苦笑一下,仿佛对岩永的恶作剧感到伤脑筋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中走动并开口说道:
「岩永小姐,这是什么闹剧?薰子是犯人的假说不就在昨天被你自己否定过吗?澄小姐在最后大叫说犯人是个男的,也已经证明那并不是犯人的伪装伎俩。那么薰子应该最不可能是犯人才对吧。」
妖狐吹雪虽然在杀害澄的事情上被人抢先一步,然而对于和刚一之间的交易还是很忠实。它借由伪装澄的叫声,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了薰子。也因为如此,岩永变得必须要针对这点提出虚假的说明才行了。
岩永一副细心解说似地回应耕也:
「当薰子小姐和耕也先生事后听说现场居民们有听到受害者的叫声时,想必两位都感到很惊讶吧。然后也注意到那是对你们很有利的材料。你们甚至可能怀疑,是不是音无董事长在背后动手脚,让警方收集到了那样的假情报。正因为如此,这次的会谈更让你们害怕音无董事长是不是知道你们就是犯人了。」
那个伪装的叫声在保护了犯人的同时,想必对犯人而言也是难以理解而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这点就成为了对岩永有利的要素。
「那叫声实际上毫无疑问就是澄小姐发出来的。她知道犯人是薰子小姐,因此为了掩护女儿,故意让人误以为犯人是个男的,挤出最后的力气大叫让人留下『这是一桩强盗杀人案』的印象。正因为是亲生女儿,所以即便是杀害自己的凶手,澄小姐还是想要保护她不受到警方调查呀。」
耕也听到这段说明,忽然捶打墙壁大吼:
「这点你昨天也自己否定过了吧!如果是计划性的杀人,犯人为了避免受害者引起周围注意,在杀害的时候应该会捂住受害者的嘴巴。然后为了不要留下线索,应该会确认受害者丧命之后才离开现场!如果是认识的人物计划性的犯行,受害者就不会有大叫的机会,因此得出了那起事件应该是与受害者不相识的人物突发性犯行这样的结论啊!」
看来耕也已经无法压抑心中的焦躁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实以及那个原因究竟带有什么样的意义?这样的不安自然会使人产生焦虑的感觉吧。
岩永冷淡地对耕也发动攻势:
「薰子小姐是第一次杀人,所以并没有彻底确认澄小姐已经丧命,只是看到对方倒下来动也不动就判断应该没问题了。但是澄小姐其实还勉强保有一口气,而挤出了死前最后的力气。母亲为女儿着想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你少在那边擅自猜测!」
「薰子小姐有量过受害者的脉搏吗?有确认过她的呼吸吗?用为了不要在刀子上留下指纹而戴着手套的手,真的有仔细确认过这些事情吗?」
「薰子说她仔细确认过呼吸已经停止了!」
「可是周边居民们有证实说,当他们赶到现场时遗体还有温度喔?」
「人死后不会立刻就变凉!就算死后几分钟还是会有温度啊!」
「但是很多人都有听到受害者的叫声,代表澄小姐当时其实还活着。哎呀,虽然我不清楚那叫声是出自于身为母亲的心情,还是因为集团董事长被亲生女儿杀害的事情要是被社会知道,可能会让企业印象扫地,所以为了避免丑闻才大叫掩护薰子小姐的就是的。或许两者都有吧。」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澄当时并没有大叫,而是妖狐模仿她的声音罢了。因此这两种理由都不对,都是假的。然而却借此套出了必要的真相。
岩永把视线从耕也身上移开,对刚一、晋与
莉音歪头露出微笑。
「好啦,看来耕也先生因为我从昨天开始的各种暗示与说明,以及接二连三超出预想的展开而感到精神衰弱了吧。会犯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耕也这时大概脸色苍白吧。刚一、晋与莉音的注意力与其说是岩永还不如说是放在耕也身上。那三个人也都没有漏听耕也那句犯错的发言。
岩永重新看向耕也。
「毕竟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件,也没有任何一点证据。如果没有说出什么只有犯人才知道的事情,不管再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结果的。耕也先生刚才自己说过:『薰子说她仔细确认过呼吸已经停止了』。」
耕也顿时愣住了。在这间饭店套房里的人物之中,或许他是最后察觉这个失误的人吧。
岩永的目的就此达成,向刚一证明了薰子才是犯人。
她接着向刚一行了一礼。
「音无董事长,就是这样。这起事件的犯人是薰子小姐,而耕也先生是共犯。不过他们如果从拟订计划的阶段就是共犯,按照耕也先生的个性肯定不会把动手杀人的工作交给薰子小姐吧。因此我认为当时薰子小姐是单独执行杀人计划,而耕也先生是到事后才得知这件事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拼命掩护吧。搞不好是薰子小姐因为这次音无董事长提出的课题而感到害怕,才会事隔二十三年第一次把真相告诉耕也先生的吧。」
澄是个被人形容为女豪的人物,从昨天以来表现也可以知道莉音同样是个相当刚强的女性。那么薰子身为澄的女儿、莉音的姑姑,就算拥有自己决意杀人并单独执行的资质也并不奇怪。
刚一没有任何回应,但如今岩永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接下来只要交给音无家族自己收拾善后就好。岩永已经达成了刚一提出的要求。
「毕竟事件已经过了追诉期,剩下只是家人之间以及音无董事长自身信念的问题而已。请各位自由决定吧。正如我一开始的宣告,我只要踏出这间饭店就会把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全部遗忘。我单纯只是想告诉音无董事长,您依靠了不应该依靠的力量。」
岩永虽然这样说明,但也不清楚现在哑口无言的刚一究竟有理解到什么程度。于是她又补充说道:
「董事长选择了违反秩序的决定,因此才会导致必须面对这个真相的因果。如果您当时是打算亲手杀害夫人,或是抗拒了超乎人理的诱惑,即使令千金是真正的犯人,您应该也能在相信夫人是遭遇强盗杀人的心境下尽享天年吧。」
接着她为了离开房间而对九郎说道:
「九郎学长,请把贝雷帽拿给我。我们局外人就在此告辞吧。」
正当其他人都有如冻结般动也不动的状况下,九郎走向房间深处的挂帽架拿下贝雷帽,再走回来交给岩永。接着岩永把贝雷帽戴上后准备走向房间门口时,忽然传来莫名冷静沉着的声音:
「等等。你以为自己可以那样擅自离开吗?」
耕也握在右手中的黑色自动手枪朝着岩永。他是为了预防像这样的状况而偷偷带来的吗?还是为了自杀用而藏在身上的?甚至搞不好是他原本打算在遇到逼不得已的状况时把可能已经发现薰子是犯人的刚一偷偷杀掉,让事情变得不了了之吧。岩永与耕也之间有相当一段距离,并不一定开枪就能够击中。然而也不是完全无法击中的距离。
在场有几个人惊讶得霎时停止呼吸,不过晋很快就回过神来:
「耕也先生,不要冲动!就算姐是犯人,事件也已经超过追诉期了!即使被警方知道也不会有大影响!我们也没有资格责备姐,也没有对外泄漏的意思啊!」
耕也大概是已经切换脑袋、做好觉悟的关系,用极为冷静的态度继续盯着岩永回应:
「当然,我会信任晋先生、董事长以及莉音小姐,毕竟各位都是音无家的人。但这两人不一样吧?再说,这两人根本就没有把真相挖出来的必要,可是却故意那么做,肯定是有什么企图。不,这两人打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啊!」
岩永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的目的早就已经告诉大家,也因此表示过自己不会干涉接下来的事情了。可是却要被说成什么奇怪的人,实在教人感到遗憾。
耕也依旧把枪口举向岩永,催促刚一做出决定:
「就算已经过了追诉期,要是被外界的人知道依然难以避免在社会上的影响。这两人,尤其是那个岩永琴子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根本无法信任。我们绝不可以让他们走出这里吧?」
刚一颤抖着嘴唇,用苍白的脸交互看向耕也与岩永。换句话说,耕也是在要求对岩永他们进行封口,并暗示在场最有社会影响力的刚一想必能够办到超越法规的处置。例如杀死这两人后把尸体处理掉,再伪装成两人是离开饭店之后失踪的,就不会留下什么后顾之忧了。
岩永这时抓了抓头。
「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耕也先生是如此珍惜、如此爱着薰子小姐,而薰子小姐也为了跟你的将来不惜杀人。要是我妨碍那样相爱的两位,不就会遭到恋爱之神的天谴了吗?」
不禁感到麻烦的她决定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要是因为这样害我跟九郎学长之间的感情出现变卦我也很伤脑筋。所以关于这件事情,我没有打算再继续扯上关系了。」
结果九郎忽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头。
「不要讲蠢话激怒那个人。」
「什么蠢话?我只是说自己在心情上也不想继续扯上关系而已呀!」
对于岩永的反驳,九郎无奈地垂下肩膀后,大概是为了保护岩永而站到枪口前,缓缓走向耕也。
「岩永虽然是这样的个性,但她是真的没有打算要做出任何事情的。」
九郎的语气倒是悠悠哉哉,感觉那样反而才真的会激怒耕也。
正当岩永如此感到无奈的时候,耕也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变得更用力,把枪口重新举向九郎。
「不准动。这可不只是在吓唬你。我认同你很有胆识,但是那个大小姐有值得你赌上性命的价值吗?」
「很遗憾,我并没有让那种赌局可以成立的性命。」
就在九郎一脸抱歉地如此说道后,紧接着枪声响起。莉音忍不住发出仿佛喉咙被勒紧似的微弱尖叫,晋与刚一则是顿时表情僵硬。空弹壳掉落到地毯上,子弹陷入墙壁中。
九郎的头部喷出鲜血往后一仰,当场倒了下去。耕也似乎是射穿了九郎额头的正中间,看来他的射击技术很了得的样子。
耕也踩踏越过九郎倒在地上的身体,走到岩永身边。接着把枪口举到她的眼前。
「这下我就无法回头了。没有人能够回头。你和这男的都错了。」
耕也的眼神很冷静,枪身也没有在颤抖。或许是因为射杀了九郎让他变得胆子更大,心中没有再感到犹豫的余地了吧。也或许是想借由这样的行动将其他人心中的犹豫一并消除掉,逼迫大家做出决定吧。
即便如此,耕也似乎还是带着极度的紧张,握着枪的手颜色苍白,脸部也缺乏血色。
岩永看着刚开过枪而带有热度的枪身。面对妖怪或怪物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机会看到这类的道具,不过这质感与设计还真是简朴。大概是被称为「克拉克」的手枪类型的一种吧。
岩永虽然觉得抱着必死决心的耕也很可怜,但还是只能向他说道:
「我是正确的。你还有回头的余地。」
就在她如此发言的途中,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黑色的手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耕也一时无法反应,手中的枪轻易就被夺走,只能呆呆地愣在岩永面前。
抢走手枪的人当然就是九郎了。吃了人鱼肉而成为不死之身的他光是被子弹击中头部也不可能丧命,再加上吃了件的肉所获得的能力,让他决定出从耕也手中轻易把枪夺走的未来了。毕竟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耕也因为刚才明明从额头喷出鲜血、倒在地上化为尸体的九郎现在居然一脸尴尬地站在自己旁边夺走了自己的手枪,而表现出无法置信的样子。
九郎则是安慰他似地说道:
「我说过,我并没有让那种赌局可以成立的性命啊。」
耕也张开嘴巴呆望着九郎好一段时间后,动起全身大声抗议:
「为什么你会活着!我应该射穿你的脑袋了!看!贯穿的子弹也在那里啊!你也明明喷出血倒下去了不是吗!」
他指着子弹陷入其中的墙壁如此主张,然而现实中九郎就是站在他的眼前,对他怒气冲天的态度感到不知所措,让抗议场面看起来有如一出闹剧。虽然岩永也能理解耕也那么做的心情就是了。
九郎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勉强挤出一段辩白:
「呃,这是那个,对,在时代剧中不是偶尔会有吗?明明被刀砍了却没有死,原来是用刀背砍到的那个。所以我才会平安无事的。」
「子弹哪来的刀背!」
而且头都被贯穿了,还讲什么刀背不刀背?岩永感觉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于是将拐杖举到两人之间,介入其中。
「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有如一场白日梦,请把我们想成是梦中的居民吧。因此我们不会受到现实世界的法规或定律所束缚,对现实世界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耕也交互看向岩永与九郎,最后全身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毯上。大概是教人眼花缭乱的状况变化终于让他的脑袋处理能力超出极限了吧。
九郎不知夺来的枪该如何处理才好,于是一脸无奈地交给了身为现场负责人的刚一,并对他鞠躬行礼。刚一则是仿佛全身虚脱似地任由九郎摆布。
岩永重新戴上贝雷帽,说出最后的道别:
「那么各位,我们真的就此告辞了。我并没有要与音无集团为敌的意思,也请音无董事长在这点上多多关照。」
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被结怨的可能性,但只要多少有点脑袋,在场应该就不会有人想要跟岩永为敌吧。
岩永带着九郎离开了套房。虽然本来还想再稍微享受一下高级饭店的设施,不过就到这边为止吧。现在时间还不到下午两点。难得的星期日,昨晚也有睡饱,就跟九郎一起去找个地方玩玩吧。
离开时的房间一片寂静,也不晓得那些人后来讨论了些什么。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岩永关心的事情了。
九月十八日,星期日。这天从早上就下着大雨,到了中午也没有放晴的迹象。
音无莉音从上午就坐在街上的速食店里,将汉堡套餐摆在面前,呆呆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天气不好很少人出门的关系,店里的客人也是零零星星。
名叫岩永琴子的大小姐把沉睡了二十三年之久的真相挖出来后已经过了两个礼拜。岩永当时脚步轻盈地离开了饭店,但剩下来的其他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刚一坐在椅子上毫无动作,耕也也跪在地上动也不动,晋为了想办法收拾局面而率先发出声音,莉音则是打电话向父亲亮马求助。
在过了一晚依然持续的混乱之中,薰子自杀未遂,由于耕也早期发现并紧急处理之下虽然救回了一命,但一方面又加上精神上的打击,就这样继续开始住院生活了。
薰子似乎从之前就有预感自身的杀人罪行可能会透过刚一的课题被挖掘出来,这一个月来精神都相当不安定的样子。再加上那个罪行被亲人们知道的事实,让她变得难以承受了。或许她心中一直以来都抱着杀害了母亲的罪恶感吧。
亮马与晋都表示自己既没有事到如今还责备薰子的心情也没有那样的资格,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拜访薰子为她打气,而莉音也没有对那项罪行多说什么的立场。至于当时被岩永逼到绝境而跪到地上的耕也也只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同情,对于他非法持枪的问题也让人一点都没有想追究的念头。那样的耕也想必在精神上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才对,不过还是很献身地陪在薰子身边照顾着她。
就某种意义来说,过去甚至感觉互相有点冷漠的音无家长男、长女与次男如今却同聚一堂,亮马与晋之间疏远的感觉也仿佛是骗人的一样消失了。或许在这点上算是一种救赎吧。
另外,刚一受到的精神打击似乎也相当大的样子。本来他只是想要对自己的罪过进行制裁,却没想到把长女的罪行给挖出来了。而且这下还面临了是否应该按照自己当初主张的信念,对长女的罪过进行制裁的问题。至于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也可说是执行了这次奇怪的企划并找来岩永的刚一自己,感觉光是自责的心情就会让他所剩不多的余命又变得更短了。
除了这些心情上的操劳外,恶性肿瘤造成的健康恶化也变得严重起来。明明当初一点都不让人感受到衰老或病痛的刚一居然在岩永离开后过了三天忽然倒下,同样住进医院了。
二十三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薰子与耕也都还没有详细说明。不过他们至少表示过,岩永说明的内容并没有错。
当时薰子为了和耕也在一起又不要害他的事业被搞垮,一个人默默做出将澄杀害的决断,独自实行了让人误判骨折时间的诡计,而且据说直到最近都甚至瞒着耕也这件事情。但由于刚一提出的课题使那段过去重新涌上脑中,于是她求助于耕也,而耕也也答应了她的要求。一切都如岩永所说的内容。
毕竟刚一倒下、薰子住院、耕也身心疲惫、亮马与晋之间又一反过去的态度频繁联络而且表情复杂地在进行各种动作,因此音无家发生了什么异变的事情已经难以隐瞒了。不过关于薰子的犯罪行为则是完全没有被泄漏给外界知道。
就算受到外界质疑,应该也能一口咬定表示不知情而含糊过去吧。这同样是一如岩永所说,毕竟事件既没有留下证据,也早已过了追诉期。
即便如此,音无家的人们心中的阴影还是一天变得比一天深浓。正因为知道了真相,搞不好今后都要永远抱着这样的感觉活下去才行。光是这个想,莉音的心就变得沉重不已。
其实影子一直都存在着。事件是发生于二十三年前,杀人之罪与犯人一直都存在,只是沉眠在水面下而已。而如今岩永琴子将它唤醒,让大家看到了影子的所在。
对莉音来说另外也有一种被那个大小姐利用而感到火大的感觉。她让莉音提出假的解答,将莉音当成了把耕也逼到走投无路的道具。而且岩永其实大可以把真相隐瞒起来,用那个假的解答让整件事情落幕才对的。那个假的解答只要用得恰当,其实是可以让一且圆满收场的。
只要岩永把真相藏在心中,就可以防止像这样悲剧性的结局了。可是她却故意把真相挖出来,然后又一副事不关己地离去,为剩下的其他人带来苦痛,真的是个只会找麻烦的女人。实在教人生气。
但如果是在她面前,自己肯定无法涌起那样的心情吧。那个叫岩永琴子的大小姐非常恐怖。她是依循着某种莉音无从理解的信念与规则在行动,带着如果有人妨碍自己就绝不手下留情的冷酷个性。实际上当时将耕也逼到走投无路时的手法就相当冷酷。一个人究竟是累积过什么样的经验,才会像那样让楚楚可怜与残酷冷漠的感觉并存呢?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信念,才会像那样坚持贯彻自我呢?
另外,岩永介绍说是自己男朋友的那个叫九郎的青年也很奇怪。莉音当时确实有看到他额头被子弹射穿、眼神空虚地倒下身子。可是他接着又恢复原状,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夺走了耕也的手枪。
「那两个人、真的是人类吗?」
看着被雨淋湿的玻璃窗,莉音不禁如此小声呢喃。耕也之前也说过,那两个人打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他们实在太可疑了。
只要刚一或晋有那个意思,他们其实也可以对岩永家施压,为这次的事情做出报复。但刚一想必已经没有那样的精力,晋也说「我们不应该和那个家族、和那个大小姐扯上关系。那人太过莫名其妙了。」而打从心底感到害怕。耕也同样表示过「我应该乖乖听从学的忠告才对的。那个人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与警戒啊。」并感到不甘心地咬起嘴唇。
莉音也在心中郑重发誓,自己决不会再跟那个大小姐扯上关系,也决不会再冒然参加什么解谜了。至少岩永让她学到了一件事:把隐藏的东西挖掘出来的行为是伴随危险性的。要是因为事情稍微顺利就过度相信成功经验,搞不好又会掉入自己挖出来的洞中了。
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从沉睡中觉醒的杀人事件造成的余波感觉永远都不会平息。天空依然没有放晴的迹象,阴影只有不断变浓、不断变暗。
岩永琴子和樱川九郎一起来到病房探望音无刚一。住院中负责照顾刚一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联络岩永,说刚一希望他们能够再来见个面。但由于当初有约定好只要踏出饭店就会把在那里发生过的事情遗忘,因此岩永总是用「我既没有和音无集团的董事长大人见面的道理,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必要跟他见面。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的借口拒绝对方。
然而刚一却依然表示希望岩永能在这点上多多包涵,过来见他一面,于是岩永在这个从早下着大雨的日子中只好不得已地带着九郎前来拜访了。
躺在病床上等待的刚一与两周前完全不同,彻底呈现虚弱而缺乏朝气的状态。不过一个余命一年的人像那样精神洋溢地走动才是件奇怪的事情,就医学观点来看或许他现在这样才是一般的状态吧。
虽然不到需要二十四小时仰赖点滴与人工呼吸的程度,但应该也没有康复的希望了。即使岩永他们来访,刚一也似乎连坐起上半身都办不到的样子。
在面积宽敞,护理设备也很充实的个人病房中,现在只有刚一、岩永和九郎。岩永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九郎则是拿着岩永的贝雷帽与拐杖站在她的背后。
刚一望着天花板,虚弱地扬起嘴角一笑。
「我找你来并不是想对你讲什么怨言。当时那是我自己招致的结果,也没有违背我的信念。就算你没有基于人情把真相藏在心中,我也没有道理怨恨你吧。」
「您有什么怨言可以尽管说出来没关系,我不至于会无情到那种程度的。而且我这个人并不会在意那种事情。」
反正不管讲了多少怨言,现实
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既然如此,这点程度的抒发压力对岩永来说是可以接受的。
刚一露出对于那样的岩永感到莫名羡慕的眼神,接着进入正题:
「后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我想你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吧。像这样把你叫来也是违反约定的行为。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一下。」
刚一稍微转动颈部,将视线望向岩永的后方。
「你叫樱川九郎是吧?我听说你是樱川六花小姐的堂弟。」
这句话让岩永也霎时感到惊讶。九郎同样用动摇的声音回应:
「您认识六花小姐吗?」
刚一似乎感到懊悔似地把头转回原处。
「最开始,我商量该如何赎罪的对象就是樱川六花小姐啊。」
即便是岩永,一时之间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六花会跟这次的事情扯上关系。
「我以前听说某间医院有一名长期住院的女性,不但拥有不死之身而且能够决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虽然她并没有利用那个力量掌握权力或是操控他人,不过据说只要找她商量,大致上的事情都能发展顺利。我并不清楚她在那间医院长期住院的真正理由,但传闻说医院是在协助她进行变回普通人的研究,并且以利用她的能力做为交换条件的样子。」
听着刚一这段话,岩永在大腿上紧握起拳头。本来以为这次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但看来这想法还言之过早了。
「我是个曾经和妖狐进行过交易的人,对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感到兴趣,于是请院方安排让我跟她见了一次面。然后我知道了,她是真货。感到美丽的同时,我也看出了她明显与一般人不同。」
刚一或许拥有在某种程度上靠视觉分辨怪异存在的天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容易被可疑的力量吸引,也容易相信那样的事情吧。
「两个月前,当我坐车移动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当时苦恼于过去的罪恶该如何处置的我立刻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于是叫司机停下车,对她搭话了。因为我认为与怪异存在扯上关系而造成的烦恼就要找怪异存在商量或许才是最适切的选择。」
刚一讲话的态度莫名有种信奉着六花的感觉。
「她当时虽然感到困惑,但还是愿意听我商量了。不过我并没有连杀人事件的部分都告诉她,只是问她如果曾经与妖怪进行交易而犯下罪过,有什么方法可以赎罪?或者能不能借由她的力量引导出我应得的未来?」
接着,刚一看向此刻在他身边的岩永与九郎。
「结果她告诉了我,关于和她拥有相同能力的堂弟以及那个堂弟的女友琴子小姐的事情,并说那两人应该可以实现我的愿望。我刚开始虽然半信半疑,然而就在收集关于琴子小姐的情报时得知了几项不寻常的传闻。然后实际见到面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你拥有不寻常的力量。」
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像这样的日子岩永其实很想打盹的,但看来暂时都无法享受那种心境的样子。
岩永想着这样的事情并努力压抑自己不要让表情变凶,结果刚一仿佛稍微站在优势似地说道:
「或许讲这种话会让你们不开心,不过在我眼中看来,不论琴子小姐还是九郎先生都不太像是人类啊。」
那究竟看起来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请你画成图来看看?虽然九郎应该会觉得讨厌就是了。
刚一接着闭上眼睛。
「所以我才会感到信任,把事情托付给你的。然而现在回头想想,我又忽然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听从那个叫六花的女性所言而信任你了。难道说我是被六花小姐引导至这个未来的吗?」
当人回想过去时会对自己的决断或行动感到难以置信的经验应该不算少吧。这并不是刚一想要逃避责任,也许只是他渐渐开始感到不安,或者对于怪异存在的畏惧心开始变得强烈了吧。
岩永斟酌言词一段时间后,老实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无论那个人还是九郎学长,都不是想要什么未来就能决定什么未来。他们终究只能决定出可能性较高的未来而已。音无董事长是由于自身过去的经验而抱持着容易信任怪异存在的心理,而且强烈期望这次也能借由那样的存在解决问题。我想六花小姐顶多只有干涉到让您消除心中对于这个决定的迷惘而已吧。并不是音无董事长被她随意操控了。」
无论九郎还是六花都并非万能。他们并无法创造奇迹。只是如果不惜麻烦的手段,也能办到让人觉得近乎奇迹的事情罢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至于到能够使可能性为零的事情发生的程度。
「这样啊。嗯,我想也是。」
刚一心中觉得不太愿意接受的同时,又仿佛在说服自己这一连串的事情终究是起源于自己,因此必须甘心接受这个结果才行似地如此说道。
九郎这时有点紧张地问道:
「请问您知道六花小姐现在人在哪里吗?」
「我当时跟她道别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我们也没有交换联络方式。她大概是对于结果变得如何都无所谓吧。不过难道她是预测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向我推荐你们的吗?」
对于刚一这样的询问,岩永忍不住表现出苦涩的心情说道: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那个人也是很棘手的。」
岩永与九郎离开刚一的病房后雨势依然不减,甚至下得更大了。磅礡大雨让人不禁犹豫该不该走路到附近的车站或公车站牌,于是他们决定暂时留在医院大厅观察状况。
「没想到是六花小姐在背后牵线的呀。我虽然有感觉到董事长会决定来委托我的那段过程未免太过巧合,但我并没有预料到这个程度。」
岩永坐在沙发上喝着九郎买来的罐装红茶并陷入思考。
「为什么六花小姐要把这件事情推到我身上?就算是六花小姐也不可能靠那么一点情报就看出事件的真相或来龙去脉才对。难道单纯只是想给我找麻烦吗?」
那个女人应该很有可能会这样想。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阴谋或企图,她也有可能光是因为觉得岩永会感到讨厌就做出这种事情。虽然背后暗藏阴谋会让人觉得麻烦,但抱着那样的理由做出这种事情同样让人觉得麻烦。
九郎坐到岩永旁边,一副不在乎地回应:
「可以想到的理由有两个。」
看来他难得比岩永先想到答案的样子。
「一个是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次的事情上,而难以察觉她接下来在准备什么企图。」
「这确实比起单纯的找麻烦还要有可能性呢。」
这与其说是主动性的牵制战术,应该不如说是「既然可以发挥这样的效果就顺便利用一下吧」的行动。
接着九郎有如在暗示下一个答案才是正题似的,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另一个可能的理由,就是想借此让我明白你对于怪异现象相关的委托会如何解决。」
「事到如今吗?那种事情九郎学长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吧?」
九郎好歹也是和岩永交往将近三年的男朋友,应该很清楚岩永的做事方式与行动原理。事到如今还为了让他明白这种事情而把委托推到岩永身上实在一点意义都没有。
然而九郎似乎是站在不同的观点。
「是那样没错,但她可能是认为像这次这种跟人类有密切关联性的案子会更加凸显出你的特质吧。」
还有什么特质?岩永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象,一直以来都是依循着同样的原理原则在行动。
或许是看见岩永把感到难以理解的心情写在脸上的关系,九郎苦笑一下后补充说道:
「你在这次的事情中为了维护秩序,不夹杂任何一点人情,即使有预料到会导致悲剧性的结局,也依然把真相公开出来了。六花小姐或许是认为这次的事情可以清楚让我见识到,你为了守护秩序决不会留情。」
「不不不,怎么讲得好像我是什么冷酷无情的机械一样。做出过分行为的人是那位董事长,而我出面纠正哪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岩永甚至在对待刚一他们时都尽可能不失礼数,而且为了让事情保留在他们自家人的范围内,还限定了自己要参与到什么程度,这应该也可以说是很有情的处置才对。明明都发生了杀人事件却让结局成为喜剧才真的有失慎重而感觉会被骂呀。
九郎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岩永头上。
「是啊,你只要保持那样就好了,没有必要烦恼。虽然你脑袋应该也没有烦恼的回路就是了。」
「九郎学长那样的讲法才真的欠缺人情吧!」
明明岩永是那么认真在思考六花的企图,这男人难道一点都没有危机感吗?甚至还把人讲得好像神经很大条一样。他才应该跟岩永多多交流感情,理解何谓正常人才对。
总之感到很火大的岩永于是决定就算九郎抵抗也要把全身都靠到他身上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