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单调的声音回响在一等客室中。
配合着这个节奏,情报人员淡淡地诉说着结局。
“那之后的两年……格拉罕一派干得不错,虽然跟跟加古吉他们不同,但在大型黑手党的地盘上乱来的他们,还是渐渐被盯上了。这时候,正巧遇上卢梭家族来找他们……”
把枪收在怀中的副社长眯起了有着锐利眼神的双眼,冷静地将“商品”出售给“顾客”。
慢慢地,将情报这种无形的商品,深深刻入对方的脑中。
“他们为前往芝加哥而乘坐的列车在警备上有点问题。经过某处之后……到列车到站为止,就算在一等客室发生抢劫事件也没人会发觉。一方面想要重振雄风,另一方面想要模仿他们的老大,令人敬爱的杀人狂,拉德·卢梭的行动——他们才打算袭击这辆列车吧……再加上,他们应该也听说过一等客室的乘客都是十恶不赦的有钱人这种谣言。我本来认为他们真正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很低,慎重起见才折了纸手枪,这时刚好走廊上就传来了跑步的声音让我的猜测得到了确认。”
副社长这么说道,在他身边的少女摄影师双手紧握全身发抖。
她心里非常明白,光凭一把手枪是没办法制服坐在眼前的男人的。
然而,拿着手枪的是之前瞬间打倒三个闯入者的副社长。完全无法预料情况会如何发展,但无论怎么发展,自己的性命都如同风中之烛。
听完副社长的话,凯萝尔战战兢兢地看向坐在对面椅上的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格拉罕·斯佩克特。
他的眼神并不像坐在自己身边的上司那样锐利。格拉罕那双像是没睡醒似地半睁开的双眼,非常非常阴沉,带着能压扁一切的重压感,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沉默降临的一瞬间,房间里啪嗒的声音也消失了。
看到格拉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副社长咧嘴一笑,问道:
“……这样的情报,您还满意吗,尊敬的客人?”
听了他像是挑衅的话语,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上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懂了!啊,啊啊,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哎呀哎呀,你只需要说最后的部分就可以了,没想到竟然把前年的事都全说了出来!看来我彻底被你利用了啊!你为了让那个小姑娘听听这些长篇大论利用了我!”
不过,他并没有发怒,反而是一副享受着现在这种状况的样子。
“不。这是赠品而已,尊敬的客人。敝人以为回想起方才所说的这些事,对正要前往芝加哥的您很有必要。”
“哈哈……哈哈哈!可真了不起啊,也太了不起了,现在的这些情报人员啊!为什么知道这些小事的?确实我准备去芝加哥干一票。的确,卢梭家族的干部也提到过‘不死者’和‘修伊·什么雷特’之类的事!不过我现在对不老不死还是半信半疑啊!”
之前充满房间的沉重空气已消失殆尽,格拉罕那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会不会笑炸血管的笑法,让房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无论如何,听了这些令人怀念的陈年旧事让我心情变得愉快这件事是比确定还确定的。啊,有趣,今天是个多么有趣的日子啊!会在万物中发现有趣的地方是神赐予人类的最大优点也是最大缺点!哈!要是他们最近雇的那个满嘴尖牙红眼睛的保镖,也像你或者加古吉他们一样有趣就好了!”
右手轻巧地转动着粗陋的工具,男子哼着小曲,左手端起冷掉的红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糟糕。真好喝。红茶真正的味道要等到冷却之后才会体现出来,这句话是我随便说的,难道被你看穿了所以才说了那么久的话吗?不过算了。那就如约放过你们吧。反正我也没有抢劫的心情了。”
格拉罕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副社长也端起冷掉的红茶一边小口饮下,一边画蛇添足地说道:
“嗬嗬……看在您夸奖红茶的份上,敝人再多送您一条情报吧。出了门往车头方向再走一间的一等客室里,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胖子……听说他为了向他人显示自己的财力,通常都随身携带大量的现金和宝石。而你们听说的‘十恶不赦的有钱人’大概就是指那个男人吧。不过要如何活用这条情报,都由客人您自己决定。”
听了副社长的话,男人皱起眉头——不过他立刻转回笑容,用力打开通向走廊的门。
“哼……免费得来的情报。虽然不能随便信取……不过还是去确认一下真伪吧。好了,你们都给我起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吧?”
格拉罕一声令下,倒在入口附近的男人们都露出微妙的表情腾地站了起来。
最早站起的男子,摸着后脑勺抱怨道:
“还、还要抢吗,还是收手吧。”
他的话就社会层面来讲正确无比。
然而,眼前这个穿工作服的男人的大脑里根本没有考虑任何社会层面的问题。
“OK。没关系,我没有受伤。”
“你这是什么逻辑嘛真是的!啊,不好意思,情报员还是什么的先生。请也给我一杯红茶。”
“你还真够不要脸的!?算了没关系,给我快点来啊。”
结束这无比自私的谈话后,格拉罕带着剩下两个同伴走出门去。
留下的小混混一边自己倒着红茶,一边笑嘻嘻地看向副社长。
——刚刚脑袋被狠狠敲了一下,所以变傻了吗?
看着对副社长没有恐惧和怨恨之情的不良青年,凯萝尔产生了这种想法——
“哎呀,非常抱歉。没想到古斯塔夫先生也乘坐了这辆列车。”
青年的语气与之前完全不同,他一手拿着茶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咦?
不良青年突然叫出了副社长的名字,而副社长本人则微皱起眉头应道:
“唷……你是……夏姆吗。这可真让人吃惊。连这种地方也有你。”
“哎,这是瞒着修伊大人的。”
“……果然还是开始出于自己的意思扩大行动范围了吗?还以为我们提供情报为副业……你打算摆修伊·拉弗雷特和‘内布拉’一道吗?”
“不,我十分感谢和尊敬修伊大人……只是也想好好享受自由而已。作为我个人,喜欢的人不止修伊大人一个。”
——修伊?修伊不是刚刚副社长说过的那个……恐怖分子吗?
没有理会混乱的凯萝尔,被称为夏姆的不良青年仍然一脸笑容地继续说道:
“格拉罕大哥他……虽然是个惹不得的人,也是个有趣的人哦。哎呀真的很可怕,扳手戳进肚子的时候真是太难受了……不过,用他的话来说的话,他就是个‘又好又坏的人’吧。”
正说到这儿时,走廊上传来格拉罕“搞定收工!”的声音,夏姆赶紧慌忙喝下红茶。
“还是个干活快的人呢……那就再见了,请千万……把我们提供情报的事,对修伊大人保密!”
话音刚落,他就打开门与在走廊跑过的人影会合——跟来时同样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朝着列车后方远去了。
听了这一连串的对话,凯萝尔说不出话来,一等客室恢复了宁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很混乱吗?接触新的情报,总是伴随着混乱的。如果想要弄清他的情况……等你更习惯接触情报之后会比较好。”
暴风离开了。
对凯萝尔而言的,充满谜团的恐怖暴风。
想要在脑中整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但越回想,脑中就越混乱。
副社长像是看不过去了,他轻啜一口新沏的红茶,问道:
“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咦?”
他的提议太突然,凯萝尔心中有太多的问题,反而更加混乱了。
她陷入了一种被催促着的错觉,比起提问,先说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真、真的好吗,教唆别人犯罪!?”
“在隔壁房间叫塔纳的男人,曾经对我说过‘别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话’赖掉了情报费,还充分利用那条情报狠狠赚了一笔。所以刚才的行为虽然不合法却是正当的报复,嗯,那什么……真痛快。”
“呜哇,这完全是职权乱用啊!?”
“好了,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从隔壁房间传来了男人猥琐的惨叫,副社长同时无视了惨叫和凯萝尔的质问,像是要改变话题般的催她问下一个问题。
“嗯……那,如果那个叫格拉罕的人真的生气了的话,副社长……打得过他吗?”
那个叫夏姆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修伊还有不死者又是什么。该问的问题有很多,但比起理性的问题,她还是首先问出了受感性影响的问题。
而副社长则极为冷静地分析着之前的状况。
“如果他真的出手的话,先不论我,你肯定会死吧。本来我就是负责脑力劳动的。舞刀弄枪的工作都是交给优秀的部下们去做的。”
“……这种时候就算撒谎也请说出‘拼上性命也会保护你’这种话来吧。”
“一开始就弄清客观事实正是情报员的工作。之后再慢慢幻想不迟。嗯……那么现在就静下心来沉浸于幻想中吧。为了保护重要的社员,我应该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吧。大概。”
“啊啊啊啊,真是要我从哪里开始吐槽啦!”
连继续提问的心情也没了,凯萝尔朝窗外望去想再看看彩虹。但窗外的风景中已经没有彩虹,远远可以看到高楼林立的城市,她心中涌起了新的疑问。
“……今后,在芝加哥会发生什么事吗?”
“谁知道呢。即使是我们情报员,也没办法得知未来的结果。只能——思考,推测而已。”
副社长继续着强盗乱入前的话题,静静地望向渐渐靠近的楼群。
“最真实的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吧。这也就是我们的工作。”
“……是。”
“你的眼睛,你的照相机,还有你的本事。每一样都很重要。”
“——是!”
之前还因强盗的出现胆怯不已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稚气未脱的少女的声音,穿过车窗,响彻了万里无云晴朗的蓝天。
1934年。废除禁酒法的次年。
社会向着新时代前进的美国的天空下,列车今天也朝着巨大的城市驶去。
朝着下一起事件的舞台——芝加哥,抑或是朝着更远的——恶魔岛监狱所在的圣弗朗西斯科驶去。
他们到底会成为事件的旁观者,还是当事人呢——
无人知晓他们的命运,只有列车行驶的振动声轰隆作响。
有节奏地响起的扭曲声响,像是在刻画她命运的声音般。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