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在港口附近,但远离市场的仓库区则显得有些冷清。
周围没有船舶停靠,充满了寂寥的气息。
仓库区深处的某间旧仓库。
仓库中基本没有放置任何货物,简直已经化身为鬼屋的一部分——而二楼则有人居住,现在正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开朗声音响彻其中。
“所以,我们去潜入那艘船吧?肯定很好玩哟!”
不过发出声音的并不是这座仓库的所有者。
而生活在这里的青年则冷冷地回答道:
“不好玩。”
“咦~”
“咦~什么咦~啊。”
“咦咦~”
艾尔玛像个孩子般大声喊道,修伊•拉弗雷特深深叹了一口气。
“说话前先好好考虑一下是否合乎逻辑吧。为什么莫妮卡看到那艘船受了惊,我们就有必要潜入那艘船?”
把看上去不太舒服的莫妮卡送回家后,艾尔玛直接来到了修伊的住所。接着他刚把在港口看到船后莫妮卡的反应告诉修伊,就唐突地说出了刚才那句台词。
“说不定可以找到让莫妮卡安心的东西哦?”
“别说蠢话。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莫妮卡会产生那种反应吧?”
“当然了!”
“听到你这么铿锵有力的回答还真让人困扰……”
至此为止修伊一直一边看书一边做出回应,这时才合上书,慢慢地看向艾尔玛。
笑容中毒者的脸上仍然满充满着天真烂漫的喜色,他毫不犹豫地继续说道:
“虽然的确不知道理由,不过感觉很难开口问她本人,或者说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所以我觉得自己去调查更快哦。”
“……有时真觉得你乐天的程度值得尊敬。”
修伊露出些许苦笑,静静地摇了摇头。
如果被——除了艾尔玛和莫妮卡——认识平素的修伊•拉弗雷特的人看到这个苦笑,应该会觉得有些惊异吧。
平素他露出的,不是蒙骗他人的温和笑容,就是厌世的无表情。
极少会露出苦笑这么有人情味的表情,这座城市里能让他露出这幅表情的,大约还不到三人吧。
脸上带着艾尔玛看惯了的苦笑,修伊继续说出否定的回答:
“第一,我们不知道莫妮卡是否真的对船内部的什么东西感到恐惧。也许只是害怕战舰,抑或是不喜欢黑色的船而已。”
“但是,好像她说了‘为什么会在这儿’哦,果然还是看到那艘船的……看到那个金闪闪的沙漏纹章而吃惊的吧。”
“即使如此,我们根本不可能潜入战舰。而且要是这对莫妮卡而言是不愿回想的过去又该如何?如果我们揭穿了她不想被我们知道的过去,会更把她逼向绝路的。”
听了修伊合理的回答,艾尔玛歪着头问道:
“咦?那就当做没见过那些事,把它们都忘了不就好了?”
“……你还真是个乐天派啊。”
修伊深深叹了一口气,靠着的椅背发出吱的一声。
他将放在桌上的奇妙道具拿在手里,开始在艾尔玛眼前摆弄起来。
“这是什么?”
艾尔玛饶有兴趣地问道,修伊一边将装置固定在手上一边回答着。装置上有几根细细的长管延伸出来,伸进了修伊挂在腰边的皮袋里。
“变戏法的小道具。”
修伊说着站起身,离开堆着纸张和书本的场所,朝着仓库的虚空中挥了挥手。
于是,不知是何机制——从他的手中产生了一小团火焰,在空中燃烧了一瞬后消失了。
“呜哇!?”
眼前突然出现的红色亮光让艾尔玛发出惊讶的叫声。不顾青年的反应,修伊把这个奇妙的装置握在手心里。
装置本身并不大,握在手心里从手背那侧完全看不出来。
确认着握住装置的感觉,修伊自言自语道:
“……之后就只剩跟护手组装在一起而已了。”
“等等……好厉害!刚刚怎么做的!?魔法!”
背对双眼闪闪发光的艾尔玛,修伊再次坐回椅上回答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能不能再现‘希腊火’(注8),就用石脑油和其他几种原料混合起来制造了燃烧剂。这个装置可以在喷射出燃料的同时点火……总之只是个玩具而已。”
修伊继续把玩着被自己称为玩具实则无比危险的装置,艾尔玛拍手称赞道:
“好厉害好厉害!真亏你不甘失败做出了这种东西呢!”
“希腊火”是传说数百年前罗马帝国曾使用的以“可燃烧的水”制造的火药兵器。它留下了许多谜题,被喻为不可能再现的兵器,但却又许多炼金术师仍然独立找寻着它的制作方法。
不过就算这个装置算不上是真正的“希腊火”,不满二十岁就制造出这样奇妙的装置已经可谓才能异于常人了吧。
到底是归功于达尔顿和露妮的教导呢,还是他本人的才能呢?绝大数炼金术师目睹修伊这种技术后,定会努力找出原因吧。
可面前这个未来的炼金术师并不在意原因到底是哪一种,只单纯地发出赞美:
“不愧是修伊!你还真喜欢制造这种东西呢。”
“……嗯。”
“不过修伊的研究,或者说是这种‘作品’里,有很多都使用了火哦。对火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吗?”
“……不,并没有特别的感情。最早只是将偶然手边有的东西运用于实际,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而已。”
修伊冷淡地回答道,但这个时候他撒了谎。
他心中想到了一件事。
狩猎魔女的淫威曾肆虐了自己居住过的村庄。
修伊的母亲被怀疑是魔女,经审判后被判处了死刑。
她并没有因被认定为魔女而受火刑。
映入年幼修伊的眼帘中的是,因母亲拼上性命的“告发”,许多村民在火中挣扎的模样。暗暗思慕的少女惨叫着在火中燃烧的样子,名副其实地深深烙进了少年的眼中。
自己拘泥于火,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对将自己的母亲指认为魔女的村民们的憎恨——抑或是出于想起母亲仇敌在火中燃烧的样子感到的愉悦呢?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
不过,如果自己真能将世界灭亡,恐怕让世界在火中湮灭是最恰当的吧,他抱有这种近乎妄想的希望。
对修伊•拉弗雷特而言,世界本身就与魔女没什么差别。
因此,青年陷入了这个世界就该被执行火刑的执念中,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这种想法也逐渐淡去了。
让其淡去的原因之一,朝着修伊啪地一拍手。
“好,那就趁修伊用这个戏法让看守吓一跳的时候,我偷偷溜进船内怎么样!”
“烧一些稻草,引发轻微的火灾更可行吧。”
听了修伊危险的发言,艾尔玛认可地点点头——
“那为了不让人受伤,得调整一下稻草的量哦。要是燃开了,点着了谁家烧死了人,那就笑不出来了啊。”
“谁说过要做?本来有我帮忙的必要吗?”
“如果莫妮莫妮绝望地自杀了,你不也不愿意嘛?”
“……你明明是个乐天派,却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呢……算了,你就没想过对我而言,莫妮卡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吗?”
看着修伊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艾尔玛答道:
“没想过。”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现在,你的笑容是假笑。仅仅如此而已。”
“……”
艾尔玛的特技之一是“能识破假笑”。
对非常非常喜欢看别人笑容的艾尔玛而言,这个技能不过是经过长年的观察自然形成的——但对不知情的人来说,他判断假笑的正确率简直像是使用了读心术或是魔法。
“……”
把手搭在保持沉默的修伊肩上,艾尔玛静静地笑了。
“而且虽说你总是甩开莫妮莫妮,但你将本来的自己展示给他人就已经很少见了哦。”
“别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知道什么?”
“那当然是知道你自己不知道的那些哦。”
“……强词夺理。”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苦笑,继续沉默了一会儿后——
没有表明自己对莫妮卡的感情,而是说出了自己的行动计划。
“总之,等明天再说。看了莫妮卡的反应再决定。”
“如果她没来上课呢?”
“……那就用探病为借口去看看她的情况。”
听了修伊的回答,艾尔玛的笑容更加明亮了。
“什么啊!你果然喜欢莫妮莫妮嘛!什么借口不借口的,你就是想去探病嘛?”
听了友人的戏谑,修伊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把头扭向一侧自言自语道:
“不是喜欢讨厌的问题。”
“只要我们还是假面职人——我和你、还有莫妮卡都共有同一种命运啊。”
◆
修伊•拉弗雷特。
艾尔玛•C•亚伯托洛斯。
莫妮卡•坎佩内拉。
他们是在第三图书馆跟随达尔顿学习炼金术的学徒。
同时,他们三人还共享一个“秘密”。
“假面职人”。
他们属于曾给城中居民带来恐惧的连续杀人狂。
不过艾尔玛和修伊并没有实际杀过人。最早是莫妮卡出于某种原因作为“假面职人”暗中活动,“目送”某种类别的人们自杀。
然而,经过1705年的某个事件,假面职人与修伊•拉弗雷特创造的“制造伪币”的系统融合起来,成为了一个组织。
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修伊也并没有表明身份,只是暗中指示着伪币的制造。
而艾尔玛根本就什么也没做。不过,他作为莫妮卡和修伊互相看到对方“假面之下真面目”的主要原因,成为了将两张假面粘在一起的浆糊。这就是艾尔玛这名少年起的作用。
——那之后又过了数年的时光,但他们仍作为“假面职人”继续着奇妙的缘分。
1705年的事件后,城市的阴暗面被曝光,某种小孩被虐待,不时还丧命的状况得到了改善。
那之后修伊虽然尽量不亲自参与伪币制作,但仍在城市的暗面动了不少手脚。艾尔玛虽然知道这事儿,却也没有特别指出过。
不过,艾尔玛就一直把“终究要搞阴谋诡计的话,那就搞点让大家都能露出笑容的阴谋诡计吧”当做口头禅一样不停重复。最早听到这话时修伊感到有些不快,等过了数年后,这种不快不知何时变成了苦笑。
不知修伊是否注意到自己的变化,总之他仍不过问莫妮卡和艾尔玛的过去,保护着作为“达尔顿私塾的学生”的自己。
于是今天,他也踏入了第三图书馆。
“啊,真是的。昨天真的太对不起了,艾尔玛。我突然就觉得不舒服。不知是不是中午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
在作为讲课场所的藏书库一角,莫妮卡露出了光彩照人的笑容。
课程还没开始,讲师露妮•帕尔梅德斯•布兰维利耶也还没来。
数人围着桌边坐下,莫妮卡开口第一句话就对艾尔玛这么说道。
然而,艾尔玛则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咦,可是你不是说‘为什么在这里’吗?”
“我是想说,为什么刚来到这里就想吐了哦。”
莫妮卡立刻回答到,她的笑容即使在艾尔玛眼中也并不是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修伊一个人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莫妮卡和艾尔玛交谈。
他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翻着手中的书,眼睛却瞟向二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莫妮卡的笑容确实跟她平时一样,如果是假笑,艾尔玛肯定已经不顾及她的感受直接指出来了。
然而,的确有什么跟平时不一样。
——是什么?
——有什么不一样?
修伊把目光移向书本,陷入了思考。
虽然想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但青年心中充满无以言表的不对劲的感觉。
——……
虽说也许无视就好,但脖子周围总有一种奇怪的阴气环绕着,他再次将视线转向了莫妮卡。
她仍继续跟艾尔玛和其他的学生们谈笑着,并没有什么特别。
然而——修伊这时候注意到了。
这才正是非常奇怪的状况。
他暂时一直看着莫妮卡,但她却一直没有转过头来。
要是平时,修伊偶尔把目光转向她,都能看到她正看着自己。就算是她在跟别人说话也好,正在上课也罢。
就在前几天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修伊记得当时自己还因为“看一个人的脸看了将近5年也不觉得厌啊”而感到有些钦佩。
碰巧她没有看向自己的时间仍在延续。
正常来说,这么想也没错,但不对劲的感觉已化作淤泥沉在修伊心中,他正准备试着主动跟她搭话时——
“好~让大家久等……啊!?”
女性心不在焉的声音和尖叫突然响了起来,将室内的谈笑强制地打断了。
胸部撞上堆积起来的书本,让藏书洒了一地的是戴着眼镜的性感女炼金术师。
作为讲师的这位女性的举动,让同学们不禁失笑。
修伊没有笑反而叹了一口气,只得稍后再跟莫妮卡搭话了。
最后他再一次看向莫妮卡——果然还是没能跟她四目相接。
仿佛是她故意避开了修伊的视线般。
“就像这样,如果能将利用汞齐提取金银的方法加以应用……”
露妮悠闲地讲解起专业课程。
和平时无异的授课中,修伊也努力让自己保持和平常一样的态度,他对露妮的讲解充耳不闻,意识在窗外的风景与手中的书本间来回转移。
不知这样的时间过了多久——
他将视线转向图书馆正门的方向,正好看到有些与此地不太协调的人们走来。
——军人?
昂首挺胸走来的是身穿笔挺贴身衣装的男人们。
——……不,走在前面的那个……是女人吗?
看到有些隆起的胸部和脸蛋他这么判断道,但从自己所处的位置并不能确认。虽然他的视力还算良好,但并没有信心断言一定是女人无误。
——不,女人怎么可能穿那身衣服。
凭着一直以来建立的常识做出这样的判断,修伊陷入沉思。
——看上去不像自卫队……都市警察那帮人。
——不过那也不像正式的军服……
——到底有何贵干?
他的脑中升起了一丁点儿危机感。
4年前,来这间炼金术私塾学习的学生们曾被冤枉为“假面职人”,险些就被逮捕的记忆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当然,那也不能完全说是冤枉。
——……小心为上吧。
他在脑中勾画出逃走的路线,但这间藏书库位于二楼。
遇到最坏的情况就只能跳窗逃跑了,他在心中制定出这样的计划,视线仍然停留在门口。
结果,一直到授课结束也没发生任何问题——修伊怀疑自己有些过分紧张了,重新把视线移向莫妮卡的方向。
然而,她果然还是没有转向自己。
——……
——怎么了?
——我在想什么?
平时觉得烦人的视线现在没有了。
仅仅是这样而已。
对这种事也感到不对劲吗,他不由得对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些许焦躁。
——太蠢了。
——这样的话,不反而像是我对莫妮卡有意思吗?
对修伊•拉弗雷特而言,世间的一切都是敌人。
从15岁起这种想法就基本没有变化。
现在只不过是还在探索要怎么才算得上报复了世界,要怎样自己才能得到满足的方法——如果得出的答案是“大屠杀”,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实施吧。不管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他心中的笔记本上记录着至今为止认识的人的姓名。
名字后记录的说明文,全部都写着“敌人”。
虽然也算是青春期少年常有的妄想,然而他的确经历过足以让这种妄想变为现实的过去。
然而——经过某起事件后,只有莫妮卡和艾尔玛的名字后,没有写下“敌人”的字样。
修伊还没完全弄清楚。
他们二人对自己到底是什么,跟其他人一样是敌人吗,抑或是值得跟他们共度人生的伙伴吗?
简单把世间分为敌人和伙伴二种说不定相当愚蠢。
然而,修伊认为自己就算愚蠢也无所谓。
正因如此,他必须慎重地决定他们到底是敌人还是伙伴。
之后又过了数年的岁月,他仍然没有定下对二人的态度。
不如说判断他们到底是敌是友这件事本身已经快淡出修伊的记忆。
——……怎么可能。
修伊虽注意到自己心境的变化,但却将其强行压抑下去。
——觉得这种暧昧的状态很舒适……怎么可能。
——不过……
——这就是我变化的结果吗?
修伊曾有过预感。预感自己在艾尔玛来到这座城市后,将会出现某种变化。
自己的心到底有没有发生变化呢?
——算了,这些等会儿再想。
他轻叹一声,朝着进入休息时间后跟艾尔玛他们闲聊的莫妮卡走去。
“喂,莫妮卡。”
“咦……修伊君!怎么了?!”
听到修伊跟自己搭话,莫妮卡同往常一样露出羞涩的笑容,但修伊心中不对劲的感觉仍没有消失。到底有什么不同,如果能得出理论性的结论也就不用这么焦躁了,他不由得对只能得出“感觉上总有什么不对”这个答案的自己感到气愤不已。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快,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地问道:
“听说昨天我们分手后,你身体不太舒服……没关系吗?”
“哎?!讨、讨厌啦!听艾尔玛说的吗?!真是的!艾尔玛可真多嘴!”
莫妮卡说着啪啪地拍着坐在旁边的艾尔玛的肩,这种过分孩子气的行为看在修伊眼中,只像是为了隐瞒真正想法的幌子。
“真的只是有点反胃而已啦!别在意哦!”
“是吗……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嗯,完全好了!”
看着用开朗的声音回答的莫妮卡,修伊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把视线移向天花板、墙壁、艾尔玛,最后总算下定决心般转向莫妮卡。
“你昨天说的剧场的门路,今天可以用吗?”
“?”
莫妮卡微笑着歪过脑袋,修伊对她说道:
“我现在有兴趣了。可以的话,一起去看那出新剧吧?”
“……哎!”
莫妮卡惊讶地瞪大双眼。
然而,并不只有莫妮卡一人这样——混杂着10岁左右的少女到二十岁前后的青年的藏书库中,响起了混乱的嘈杂声。
(喂,听到刚刚那句话了吗?!)
(修伊那家伙……居然主动邀请莫妮卡出去?)
(那家伙怎么了。明明至今为止一直那么冷淡的。)
(那只迟钝虫总算接受莫妮卡的心意了吗!)
(太好了莫妮卡!真的太好了!)
(混蛋!本来期待着总有一天莫妮卡会放弃,我就可以趁机上位的!)
(喂喂艾尔玛,修伊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
(会死吗?!)
(哎呀~难道不是所谓的相思病吗!啊哈哈哈。)
(喂喂……才有奇怪的船进了港口,现在连修伊都变得不正常了。)
(这座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啊……)
(是不是该跟阿尔坎杰罗老师汇报啊?)
(露妮老师会不会脱呢?)
(不如说我们让她脱!艾尔玛,你能不能办到?!)
(……把房间变得非常热的话,说不定会说着好热就脱掉了!男生都会露出笑脸,变凉快的露妮妮也可以露出笑容……好厉害!多完美的笑容计划!怎么办!)
(请给我等一下!我觉得只要拼命拜托露妮老师,她肯定会脱给我们看的!)
修伊将这样混沌的嘁喳声听在耳中,脸颊不由得有些抽搐。
——这、这些家伙……
与毫不关心周围自己不同,这些未来的炼金术师们似乎对莫妮卡和修伊的关系充满兴趣。4年都没有变化,他们快放弃的时候迎来了突然的变化。年轻人们如同获得了少有的娱乐般,享受着这种出乎意料的变化。
——不过他们暗中叫我什么“迟钝虫”吗……
修伊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环视着周围的学生们。讨论的重点已经转到了露妮身上,而艾尔玛也毫无顾忌地加入了讨论中,修伊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后领。
然后他仍面无表情地用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为什么你也跟着起哄啊?”
“别这么说嘛。要是太斤斤计较的话小心外号从迟钝虫变为敏感虫哦?”
“好吧……看来是你起的外号吧?!”
“才不是呢,我起的外号可是‘迟钝兔’哦?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虫的。”
艾尔玛满不在乎地说道,修伊面无表情地用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过他还是在意周围的视线,立刻松开手重新转向莫妮卡。
“……那、如何,莫妮卡?如果你愿意的话。”
“嗯……那、那个,因为日子不同安排不一样,所以今天立刻去不行,如果是下周就肯定没问题!”
“是吗。”
本以为今天就可以去的修伊,有些意外地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但注意到周围投向自己的好奇视线,他在心中一咋舌,二话不说走出了教室。
“啊?!等等,修伊君!”
莫妮卡慌慌张张地追上去,也跑出了教室。
目送他们离开后——藏书库里再次响起了一片喧嚣。
(……私奔?!)
(这下子肯定下午就翘课了吧。)
(我也想翘课。下午是阿尔坎杰罗老师的课吧?)
(如果是露妮老师的课就好了……)
(说起来修伊那家伙跑出去是为了掩饰难为情吧,艾尔玛?)
(当然了!)
(那家伙,虽然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还是很在意莫妮卡的嘛。)
(不过还真跟艾尔玛说的一样,他也有充满人性的一面嘛!)
(我就说修伊只是有点怕羞而已啊!)
(所以说,如果他跟莫妮卡成了一对儿,大家要笑着祝福他们哦!)
◆
同时刻 第三图书馆 特别资料室
“……这间图书馆还真够热闹的。”
听到楼上传来的年轻人的笑声,女子静静地低语道。
摆放着化石和骨骼标本的资料室中充满了一种独特的空气。
房间深处到中间部分空开了一块宽敞的空间,中央摆着椅子,光看摆设,这房间像是为了炫耀自己藏品的主人专门设计的会客室般。
然而,现在的客人——褐色皮肤的女性——卡尔拉并没有在意藏品,而是把视线投向面前的男人。
“你觉得吵我就去让他们闭嘴,如何?”
木制的义手一张合就嘎吱作响,老年男子——达尔顿淡淡地回答道。
卡尔拉进入房间后,就与拥有这间图书馆的炼金术师相对而坐。
虽说空间宽敞但也有个限度,她只能让部下在门外等候,现在跟老爷子一对一地交谈着。
听说达尔顿是年老的炼金术师时,卡尔拉最早想象出了一个手脚细得跟木材一样的老人形象,但从打扮与威严的气质来看,与其说他是炼金术师,不如说更像是熟练的水手或是海盗头子。
目光首先就被放在桌上的钩爪型义手吸引过去了。现在虽说带着普通的木制义手,但若真带着这只钩爪的话,完全就是一副海盗样子了。
不过卡尔拉并没有被老人的气焰压倒,她凛然说道:
“我想您应该已经收到我们发出的信件了,今后我们德鲁门特尔家的使节团将长期驻留在这座城市。我想时不时也会有部下出入这间图书馆,还望见谅。基本上我们不会做出影响普通读者的行动。”
“基本上吗。你们这种人来到这座城市时,城市的根基已经被动摇了啊。”
达尔顿讽刺道,但他的表情如同岩石般毫无变化。
“不过有规矩是好事。你们准备像这样把城里所有设施都绕一遍吗?”
“我们不会拜访民间设施和住宅。如果给居民们造成多余的不安将违背我们的本意。不过听说‘图书馆’跟贵族的显贵们有着很深的交往,而这间第三图书馆更是与波罗尼亚尔伯爵阁下交情很深,所以才最早就来此拜访。”
“原来如此。总而言之就是来叮嘱我们‘我们今后准备呆在这座城市了,你们别来碍事’是吗?”
“我不否定。”
虽然要求相当傲慢无礼,但卡尔拉的态度却很真诚。
如果因为对方是女性而小看她的话,一定没好下场吧。
达尔顿如此判断道,一边观察着对方一边开了口:
“那么……听说是来搜寻藏在这座城市的罪人的……”
“对。”
“……仅是如此吗?”
迎上翘起一边眉毛用怀疑眼光瞪过来的达尔顿的视线,卡尔拉毫不动摇地回答道:
“……您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不要不置可否地先问这种问题。这样就等于说你心里有鬼了……不过只要不妨碍我们讲课,我也不追问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达尔顿淡淡地说完后,仿佛已经失去兴趣般把视线转向手边的文件。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卡尔拉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
她正要拉开门时,背后传来达尔顿温柔的声音:
“对了,还有一句话忘了说。”
“……嗯?是什么?”
卡尔拉仍然昂首挺胸地转过身来,达尔顿将藏在胡须中的嘴角一歪,低语道:
“欢迎来到罗特瓦伦蒂诺,美丽的小姐。”
◆
市内某处
“我说修伊君,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哦?”
用沉默应对莫妮卡理所当然的疑问,修伊慢慢走在离图书馆有段距离的小路上。
莫妮卡也没有强迫他停下的意思,只合着他的步子跟在后面。
修伊一直保持着沉默,莫妮卡也不再开口说话,合着他们二人的步子,风也识趣地无声吹过。
笨拙的青年和坠入爱河的女子,两人相对无言渐渐融入城市的景色中。
这样的构图对将近二十岁的男女而言,显得有些孩子气。
走在后面的少女似乎对此感到十分满足,她低头微笑着。
然而这美好而虚幻的时光仅仅持续到小巷中除了他们看不到其他人影为止。
“……出了什么事?”
“……咦?”
上坡路走到一半,修伊停下脚步靠在小巷的墙上。
“你很不对劲,就连我也看出来了。”
“没、没这回事哦?我跟平时一样……”
“别敷衍了事。”
他语气加重了一点,莫妮卡合上嘴移开了视线。
她这种态度反而让修伊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莫妮卡果然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
莫妮卡看着别处,仍没有承认反而问道。
修伊张开嘴,又顿了顿。
他不打算告诉她“因为你没有看着我”。修伊将视线从莫妮卡身上移开,立即再看着她回答道:
“你别忘了。我跟你是同生共死的‘假面职人’。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说不定我也会遇到麻烦。为了不发生这种事,我也有仔细观察你的态度……所以就算有丝毫变化我也能发觉。”
“……是吗。”
她似乎听信了修伊的解释,阴沉着脸沉默下去。
风呼呼地吹过两人之间,只有时间一刻不停地流逝着。
小巷始终没有人路过,找不到开口的时机,寂静似乎还要持续下去——
修伊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种状况,他认真地问莫妮卡:
“就算跟我也不能说吗?”
“……嗯。”
她立刻作答。
她回答时,回答后,双眼一直看着地下。虽然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但眼睛却不敢看向修伊。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修伊没有蠢到无法理解。
然而,他也没有聪明到可以帮莫妮卡解除烦恼。
“这样啊。我也不强迫你说出来。”
他这样答道,慢慢朝莫妮卡走去。
莫妮卡为了不让走近的心上人看到自己的表情,正准备转过身去——
修伊却突然抓住了她的右手。
“啊……”
莫妮卡惊讶地瞪大双眼,修伊对她说道:
“反正也赶不上下午的课了。”
“咦、那、那个……修伊君?”
莫妮卡疑惑地歪过头。修伊拉着她的手,再次沿着斜坡往上走去。
“偶尔也陪我消磨消磨时间吧。”
◆
罗特瓦伦蒂诺 市场大道
正当修伊他们无视下午的授课散步的同时——
这里也有一个逃课的青年。
——阿尔坎杰罗老师听说有三个人都逃课的话会不会生气呢。
——得想想明天怎么让他笑起来的方法才行。
艾尔玛这么想着,跟在某个集团的后面。
他藏在市场拥挤不堪的人群中不即不离地跟踪着。
修伊他们离开后不久,他在休息时间中眺望窗外的景色时偶然看到了这个集团。虽然身穿军服,却不像西班牙的正规军。身穿罕见服装的人们激起了艾尔玛的好奇心,他从藏书库下楼走近一看——
他们的衣服上,有着金色沙漏的纹章,就跟黑船上画着的一样。
——果然他们是那艘船的相关人员呢。
——到底是偷偷跟踪溜进船去,还是直接跟他们打招呼问话好呢?
虽然两种都可谓是异常的行动,但不知停息的青年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
然后,他选择了异常程度比较低的一种,准备将移动方法从跟踪变为靠近。
那一刹那——
他从背后被人抓住后领,强制性地停了下来。
“呜咕哇?”
他手忙脚乱毫无防范地转过身去。
于是他看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戴着眼镜的男子。
“您在做什么,艾尔玛?”
看到态度温和的男人,艾尔玛一瞬间吃了一惊,接着立刻露出笑容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啊,麦萨!好久不见啊!”
“上周不是刚在图书馆见过吗……先不说这个,您到底在做什么?”
男人这么说着,看向艾尔玛和走在前面的集团,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艾尔玛……”
“什么?”
“您又准备多管闲事了吧?”
麦萨•阿瓦洛在数年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无论是言辞、服装还是表情,对于认识作为“臭鸡蛋”首领时期的他的人来说,变化大得换了个人似的。与其说变得更像贵族了,不如说变得像个学者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认识他的人都对这种变化感到惊讶不已,暗地里也流传着各种传言。
不知这是否能称为成长,不过大多数贵族将有权势的贵族子息发生的一百八十度转变,归结为“长大成人了啊”。
虽没跟艾尔玛他们一起听课,但麦萨在达尔顿的指点下,半是自学地学习着炼金术。数年间他已经快读完图书馆的所有藏书,现在他甚至可以自行编辑有用的资料了。
自然他进出第三图书馆的机会也增多了,跟艾尔玛照面的机会也增加了,交谈也比以前更多了。
然而就算在以前,知道艾尔玛性格和行动力的麦萨——也能通过直觉猜出他现在准备做什么吧。
“哎呀,不过真巧啊麦萨。居然在这种地方碰上你。”
艾尔玛笑着敷衍道,麦萨用一只手扶了扶眼镜,又叹了一口气。
“有一半是必然。因为我也找那些人有事。”
“咦?你们认识吗?”
“不。只是有点事比较在意,而在观察他们的行动而已……这时候正好看到了熟人在跟踪他们。”
“名不虚传啊。”
不知道哪里名不虚传了,艾尔玛笑着砰砰拍着麦萨的后背。
接着他非常自然地问麦萨:
“那,到底是谁啊?那些人?”
“……你不知道就跟踪他们了吗?”
“为了知道才跟踪的哦。”
笑容中毒者干脆地答道,麦萨发出今天第三声叹息,无可奈何地笑着答道:
“……你还真是不顾后果呢。”
◆
罗特瓦伦蒂诺 丘陵部
在比波罗尼亚尔宅海拔更高的位置,有一座视野开阔的山丘。
背后是广阔的森林,面前则可以俯瞰罗特瓦伦蒂诺市的全景。
脚边丛生着野生的繁花,像是田园牧歌中出现的场所般。
这里是城里恋人们幽会场所之一,时常能看到情侣们眺望街景的身影——
现在也正有一对男女眺望着城市。
“……刚才,授课室那些家伙不是起哄了吗?”
“嗯。”
修伊和莫妮卡一边眺望着眼前广阔的景色一边交谈着。
修伊面无表情地进行着平时决不会进行的“闲聊”。
“那些家伙,变了很多啊。以前他们不会像刚才那样哇哇大叫的……”
“我觉得是艾尔玛来了之后,大家才变得那么开朗的哦?你看,艾尔玛不光和我们,他跟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呢……”
“明明只会说让人生气的话,还真不可思议……不过,想要成为炼金术师的家伙都是些怪人,同是怪人所以才意气相投的吧……”
他有些嘲讽地说道。
然而莫妮卡听了修伊这句话后,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噗!啊哈……啊哈哈!”
看到她和平时不一样的笑容,修伊心中浮起一丝疑惑。
“?怎么了?”
“因为……修伊君的话太奇怪了啊……啊哈哈哈哈哈!”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说班上的同学都是怪人……”
莫妮卡笑完后,用手擦去笑出的眼泪回答道:
“和艾尔玛关系最好的不是修伊君你吗!”
“……呃!”
修伊露骨地瞪大眼睛,准备开口否定。
然而他口中吐出的只有空气,脑中也没浮起任何词句。
接着——他有些泄气地合上嘴,在草丛中坐下。
伸直双脚,抬头看着莫妮卡,修伊仍然面无表情地问道:
“果然看起来是这样吗?”
“嗯。”
“我总是被艾尔玛气得半死。他那种过于乐观的思考方式让我无语,还总是不考虑我的心情叫着‘笑吧’‘笑吧’。”
“嗯。”
莫妮卡温柔地点点头,修伊继续问道:
“都怪那家伙,我的人生浪费了大把时间。即使如此,你也认为我和艾尔玛关系最好吗?”
“我觉得能一起浪费时光的人,才是最好的朋友哦?”
“……”
修伊沉默着把目光投向周围的景色。
海面吹来的风一直吹到山丘顶上,周围的花草也随风叽叽喳喳地嘲笑着修伊。
这种拟人化的花草的视线都让修伊感到难为情,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也有这种看法吗……”
修伊浮起死心的苦笑,莫妮卡则露出有些许寂寞的笑容说道:
“我啊,一直嫉妒着艾尔玛。”
“被想成那种关系果然还是出乎意料啊……”
“啊、不、不是啦!不是那样……纯粹只是因为修伊君和艾尔玛在一起的时间很长……”
莫妮卡也在修伊身边坐下,仰望着天空继续道:
“明明是我先认识修伊君的,艾尔玛却总是能发现我所不知道的修伊君。这点让我总觉得很不甘心。好像修伊君和艾尔玛在一起慢慢前行,而我一个人被遗留下来似的。”
“……”
“不过,我也喜欢艾尔玛,所以也没办法恨他……啊、不、不对哦?!我说喜欢艾尔玛,不过是作为朋友来喜欢,跟对修伊君的喜欢是完全两回事哦!”
“我知道。”
修伊把双手放在身后支撑着身体,像莫妮卡一样仰望起天空来。
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似乎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蓝色画布快掉落下来的错觉。
——那片天空落下来,把世界的一切都压成粉末就好了。
直到数年前,修伊仰望天空时总是这么想。
然而,现在——他发觉自己对这种妄想产生了一丝“恐惧”。
幻想着如果天地突然倒转,周围的一切抑或是自己一人朝着天空坠落的情景,他不由得打了个小小的冷战。
——啊……是这样吗,
整理清自己内心的变化,修伊慢慢得出了结论。
——刚刚……在其他人面前我不愿去想……
修伊斜视着身边的莫妮卡,之前压抑于心底的答案慢慢浮出水面。
——我,说不定在害怕。
——我,害怕失去这种……现在跟莫妮卡和艾尔玛的关系。
——不,不对。这种说法太拐弯抹角了。
——我……在现在这世界过得很愉快。
——不过就是这回事吗。
修伊对自己别扭的性格苦笑不已,对莫妮卡说道:
“不过,你有一点弄错了。”
“……咦?”
“和我一起浪费时间的,不止艾尔玛一个。莫妮卡也浪费了我很多时间……而且正因为认识得早……说不定比艾尔玛还多。”
莫妮卡没有回答。
只有沉默在二人中盘旋,海风中花草摇曳的叽喳声回荡在山丘上。
修伊觉得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奇怪的话,转头看向莫妮卡的表情——
她在哭。
“哎?!”
刚才说那句话,确实是想让莫妮卡高兴一下。
然而,现在的莫妮卡却面无表情,只有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停涌出眼眶。
“喂,怎么了,莫妮卡,有什么地方痛吗?!”
平时假装冷漠的青年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他做出完全错误的判断,摇着莫妮卡的肩——
“不……不是、不是啦,对、对不起、呢,修伊君。”
时不时停下擦去泪水,莫妮卡勉强要挤出笑容。
就算不是艾尔玛也看得出,那明显就是假笑。
“喂,别逞强啦,到底怎么啦,突然。”
“……我很高、兴。”
“?”
“修伊君说出刚才那种话也好,带我、来、这么美丽的地方、也好,呜呜……非常、非常、高兴。跟我、闲聊也让我、高兴。告诉我、修伊君、的事也让我……非常、非常、非、常高兴啊。”
莫妮卡流着泪说着,她哭的样子不像是因为高兴而哭。
“我……是个、笨蛋啊。明明还没……和修伊君、成为恋人……”
好不容易才可以比较顺畅地说话,但溢出的感情已经决堤。
和泪水一起,她的话也如同洪水般溢满修伊的眼前。
“不过……不过,我很幸福。有修伊君在,嫉妒着艾尔玛,但也没法讨厌艾尔玛……不,不光是这样。被艾尔玛带动着跟大家也有了交谈,本来私塾的同学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的,现在却喜欢上了大家……跟着,也越来越喜欢修伊君……呜!”
“……”
“在你们接受了……‘假面职人’的秘密那时……在三个人共享秘密那时……我觉得跟修伊君成为了一体。我以为真的跟修伊君成为了一体!但是,比起那时候……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跟秘密无关……只是普通地说着话……更让我高兴……觉得幸福……想要像这样……大家都像、现在这样,永远都持续下去就好了……呜!”
也许莫妮卡是通过吐出真心的方式,来维持自身的理智吧。
在心中萦绕的感情膨胀得太厉害,自己一个人已经无法容纳下它们了吧。
修伊这么想着,但却也无法伸手相助——只能继续听着对方的话。
“不过……不对、不对啊。我……我!没有那种资格!我明明、没有资格、奢望那种幸福……我想要忘记、忘记这点……想要逃开!但是……呜!……————”
说到这里,莫妮卡突然沉默了。
似乎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不知在害怕什么,她全身轻轻地颤抖着,视线也摇曳不定。
“啊、啊啊、啊啊……”
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莫妮卡的表情变得极度扭曲,正要尖叫起来时——
修伊紧紧地抱住了这样的她。
“……呃?!————……。修伊……君?”
“不用怕。我并不想听莫妮卡的过去。”
修伊淡淡地低语道,他的视线仍然投向城市和海洋。
然而,他的话的确是说给怀中的女子听的。
“就算莫妮卡做过什么世人无法容许的事……我也没兴趣。因为引起我兴趣的,是现在的你。”
“……”
“我们是‘假面职人’对吧?就算现在的你有多不正常,就算你的真面目被戳穿,与世界为敌——”
修伊说到这儿,朝莫妮卡的脸看了一眼。
看到莫妮卡那甚至让人感到孩子气的“真实”表情,青年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说道:
“我也会给你做个新的假面的。”
修伊•拉弗雷特。当时19岁。
认为一切都已经结束,陷入对世界的憎恶中的青年。
他对着莫妮卡双颊泛红,那是第一次。
而对异性产生异性间的兴趣——是十年来第一次。
第一次让他双颊泛红的,是像姐姐一样爱慕的年长的村中少女。
那是母亲被当做魔女时,那位女子安慰了他之后的事。
不过,那位女子也正是——
将母亲作为魔女告发的村民中的一员。
◆
与此同时 港湾部 战舰前
站在漆黑的战舰前,使节团团长——卡尔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简直太荒唐了。
比起拥有同量炮门的其他战舰,这艘特别的船显得更大一个型号。
因为除了军舰该有的设备外,还为乘船的贵族们设计了专门的居住空间。
本是德鲁门特尔家的人乘坐的船,然而他们并没有参加这次旅行,包括使节团团长卡尔拉,没有任何人使用船内特别设计的居住空间。
如果真有贵族乘船的话,会再匹配数艘护卫船——但这艘船本身远比护卫船坚固,似乎它的设计者把护卫的背叛也列入了考虑中。
——竟然为了这种玩笑般的任务,派出这艘船。
当然在航海途中,她和其他男人身处同一空间中。
当然她也因身为女性而被水手们笑话,也有人想在夜里侵犯她——然而结果是,七个水手被抛进了海里。
为了避免引起叛乱,她最终还是把他们都捞了上来,但经过几次以儆效尤,船员们都明白她跟母老虎一样危险,最终总算平安到达了这座城市。
——而这些家伙们虽然完全听我吩咐……
她身后站着的使节团成员是德鲁门特尔家派遣给她的私兵。
虽然他们并没有久经沙场的军人的那种霸气,但一举一动都能看出他们曾受过专业训练。
无论发出什么命令,他们都平静地遵命执行,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风车棚里的磨粉机器,这些表情淡漠的私兵们让卡尔拉感到有些诡异。
作为女人的自己发出命令后,他们不带任何厌恶或是愉悦的感情去完成,这给卡尔拉一种新鲜的感觉,同时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就好像我被监视了一样。
即使在待命中使节团成员相互间也完全没有交谈,站在他们前面的卡尔拉也沉默着——考虑起这座罗特瓦伦蒂诺城给自己的印象。
这座城市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和平的城市。
市场充满了活力,王位继承战争的战火完全没有影响到这里。自己的船靠港一事反而给居民们带来了不安。
代理领主的艾斯佩朗萨的确是个怪人,但却不是个坏人。虽然卡尔拉绝不会说出口,但其实对他比对大多数德鲁门特尔家的人更有好感。
然而,稍微在城里走了走之后,她感到有些不对劲。
跟身后沉默的使节团成员给她的感觉一样,感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诡异。
城里只有一间教堂,而且这间位于城郊的教堂随时都可能坍塌,在城中也没遇到过任何宗教人士。
尽管如此,这座城市却过于模范了。
人们都恭谦有礼,充满活力,完全感觉不到在其他任何城市都有的“黑暗”。
据事前获得的情报,似乎曾经存在着名为“臭鸡蛋”的流氓团队,但现在也几乎没有活动了。
——即使如此,还是太不自然了。
——似乎因为恐惧着什么,才强迫过着这种模范生活般……
——但那个艾斯佩朗萨并不像个会实施恐怖统治的人,也不觉得他背后还另有黑幕。
不知是什么在调节这座城市的平衡,无法看到调整天枰的手,卡尔拉感到非常不愉快。
在这种微妙的状况中,还有一件让卡尔拉头疼的事。
方才走到市场大街中段时,有一个人影在跟踪自己。
他的跟踪破漏百出,甚至让人不由得怀疑他其实是幌子,真正的追踪者另有他人。
实际上现在那个明显在跟踪的人影也不见了,也没有其他偷偷摸摸的人影。
——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是从那个图书馆跟来的……果然是达尔顿派来的吗……
仅仅交谈了几句就明白那个炼金术师是个不能小视的人物。
但他是个会之后立刻派人跟踪的武断之人吗?
越想越不明白,卡尔拉再次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真是的,全是些怪事。
——而且这个任务本身,就已经超出我的常识了。
◆
数月前 德鲁门特尔家 庭院某处
“罗特瓦伦蒂诺吗?”
“对,罗特瓦伦蒂诺。你应该也听过这个名字吧?”
奢华的庭院,让人觉得仿佛身处皇宫一角。
即使映入眼帘的绝大部分都是绿色植物,却能完完全全理解庭院主人的荣华富贵。
在庭院的一个角落,有一处利用高低差形成的永不停息的喷泉。在喷泉前,卡尔拉和自己护卫对象的贵族女性相对而立。
身穿华贵礼服的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年龄和表情。
贵族女子看着喷泉,用年轻而妩媚的声音说道:
“潜伏在那里的密探与我们联系说,差不多10年前,杀害我们德鲁门特尔家一人的贼人有可能正藏在那儿。”
“?那么立刻抓起来不就好了吗?”
“可是不能那么做哦。虽然我不能详细解释,但我们并不想让这件事声张出去,所以需要光由德鲁门特尔家的私兵来解决……而希望由你来指挥私兵。”
“……”
听了女主子的话,卡尔拉有些疑惑。
她的本分是护卫,德鲁门特尔家应该培养了更适合这种工作的人才。
“哎呀,你一副‘为什么是我’的表情呢。真对不起哦,但是,派个女人去见那个小丑伯爵会更方便哦。啊,会派给你很能干的男人做部下的,你就放心吧?”
女子微微笑着说道,卡尔拉虽心怀疑念仍接受了任务。
“我知道了。和密探取得联系,抓住贼人取其性命就行是吧?”
“哎呀呀,卡尔拉可真是个……急•性•子!那个贼人不过是个‘借口’,可不能认真去找哦。就算找到了也要假装没看到哦!”
贵族女子用缠人的语调说着,卡尔拉的脑中一片混乱。
看着云里雾里的卡尔拉,她笑着继续说:
“关于那座城市有很多传闻哦……比如不老不死和新型的药物,还有外行人分辨不出的伪币呢。”
“……”
突然听到“不老不死”一词,卡尔拉怀疑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然而贵族女子却似乎看透了卡尔拉的心思,吃吃笑着继续道:
“你看,不是有个塞拉德吗?就是为我们效力的炼金术师老爷爷。他虽然笑着否定了不老不死的存在,却对伪造金块充满了兴趣哦。还夸下海口说只要知道制法就能再现呢。”
“……也就是说,要我找出制法?”
“我最喜欢卡尔拉善解人意这一点了哦?不过啊,你知道我们一族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地贪心的哦?”
“……”
卡尔拉不置可否,只保持着沉默。她判断自己没有资格评判主子一族的本性而保持了沉默。
“真是的,好严肃哦卡尔拉。不过这点我也很喜欢啦。总之,是全部哟。我们全都想要。不老不死、伪币、非法的药物以及所有东西,不纳入德鲁门特尔家的管理不是很可怜吗?”
虽然不知到底是谁可怜,不过就算问了,可能也只会得到“全部”这种抽象的答案,因此卡尔拉什么也没说。不过她并没有完全理解对方的意思。
然而不顾她的心情,贵族女子在面纱后露出一个撒娇的笑容,非常愉快地非常愉快地说着:
“照密探那孩子的说法,那座城市啊,相当于炼金术师们制造的模型城市哦。”
“……”
“我想要你做的是,破坏那座模型的外壁哦?”
“不管花上多少年时间哦。”
◆
现在 罗特瓦伦蒂诺 港湾部
因此,卡尔拉才来到了这座城市——
不过最早听到女主子的命令时,她还以为那不过是为了放逐自己而找的借口。
为了不老不死之类的传说,不惜花上多少年时间这种任务,怎么想都是将自己放逐到边境的借口。
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到这儿之前,她不时思考着这个问题——
然而实际来到罗特瓦伦蒂诺,感到了它的“不对劲”之后,她也意识到了。
意识到这并不是放逐,而是要求她按照女主子所言执行任务。
——不过,不老不死还是……太荒唐了。
卡尔拉这么想着,窥视着港口的状况。
——好了,不知密探什么时候会跟我联系……
这艘船入港一事,已在城中传遍了。
与德鲁门特尔家有关系的密探若知晓此事,定会跟自己取得联系,但自己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不管如何,之前被跟踪一事再加上这艘船本身就不受居民欢迎,卡尔拉加强了对周围的警戒。
数小时后——
视察完港湾部和市场大街,还有几间“图书馆”后,卡尔拉准备回船的时候。
在无人的小巷中,两个人影堵在了卡尔拉她们面前。
其中一人是戴着眼睛的高个子年轻男子,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而另一人则是站在他身边满脸温柔笑容的青年。
——?
——这个在笑的家伙是……之前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吗?
“……请问有何贵干?”
卡尔拉停下脚步问道,男子轻轻举手示意后答道:
“失礼了。我看你们是德鲁门特尔家派遣而来的使节团吧。我名为麦萨……麦萨•阿瓦洛。这位是艾尔玛,是我个人的友人。”
“!”
阿瓦洛家可是城中势力仅次于波罗尼亚尔家的贵族。
当然远远比不上德鲁门特尔家,但在这座城市里,它拥有让人决不能无视的权力。
“您好,初次见面。”
卡尔拉努力保持镇静地回应道。
之后她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接着为了试探对方接触自己的本意,故意说道:
“……跟您一起的那位,似乎之前就对我们很感兴趣呢。”
她本以为如果这个面带笑容的青年就是方才跟踪自己的人,那么肯定会做出某种反应来——然而她却得到了与自己的想象不太一样的直截了当的答案。
“对,所以才跟踪了你们!”
“……”“……”
青年爽朗地笑着回答道,而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无视大家的沉默,叫做艾尔玛的青年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总之今后说不定会溜进船去做各种手脚,如果你们能以宽广的胸怀笑着原谅我就太高兴了呜咕呣呣。”
“对不起,他似乎有些混乱。”
麦萨捂住艾尔玛的嘴,笑着说。
“先不管他个人的行为,作为城市的居民,我们对你们的来访深感不安。如果能清楚知道你们的目的,本人也就可以将其转达给其他贵族,从而使居民们安心。”
“……我们已经将这次来访的目的禀告给波罗尼亚尔伯爵了。”
“正如您所知,对周围的贵族来说,他是个有些难以接近的人。我只想帮你们更快地传递消息而已。”
虽然言辞恭谦有礼,但麦萨话中藏有“不想引起纠纷就给我老实说出你们的目的”的意思。虽然也可以无视他,但卡尔拉并不愿意刚开始任务就招惹贵族,于是她说出了表面上的任务内容。
“我们是来搜寻与德鲁门特尔家有关的罪人的。出于某些隐情我们必须亲手抓住他不可。其中的理由则希望与德鲁门特尔家同为贵族的您能理解。”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哎呀,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接着他砰砰拍着艾尔玛的脑袋,继续说道:
“艾尔玛是个怪人,如果今后给您添了什么麻烦,那时也由我向您致歉,还请手下留情。”
再寒暄几句后,他们就此告别,使节团团员从麦萨他们身边走过。
“还真是个打扮奇特的女子……不过不管如何,这下对方也记得您的样子了。”
“有什么意义吗?”
“您肯定还是会多管闲事吧。”
麦萨看着艾尔玛,苦笑着答道。
“这样就减少了被抓住时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被杀的可能性。不过我也不知道阿瓦洛家的熟人这样的身份,对他们而言有多大的价值。”
“是这样吗!好厉害啊麦萨!简直就是天才!”
“不要随便用天才这个词夸奖别人会比较好。会让人觉得被小看了。虽然我想让您别管闲事,但您肯定不会听我劝。”
“当然了!啊,不过如果我不多管闲事麦萨就肯哈哈大笑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哎?”
艾尔玛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注意到朝港口方向走去的使节团的异样。
似乎有谁像刚才自己那样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和他们说着什么。
如果仅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然而——
“那是……”
“?怎么了?艾尔玛?艾尔玛!?”
看到不太对劲的艾尔玛,麦萨想要拍拍他的肩,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艾尔玛已经不听麦萨的阻止,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并没有朝使节团追去,而是跑进了小巷的岔道,似乎想要绕到他们的前面去。
◆
“口信已经收到了。详细情况,日后再详谈。”
“……拜托了。”
听了卡尔拉的回答后,打扮跟城中姑娘无异的女子冷冷地行了一礼。
她大概二十岁左右,虽然彬彬有礼,却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你看上去很不高兴啊。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不。只是在这座城市留下了些复杂的回忆……呀!?”
女孩仍然黑着脸回答道,她的眼睛却突然被身后伸来的一双手遮住了。
“猜猜我是谁啊?”
下一瞬间——艾尔玛的肋骨受到了一记肘击,他发出混杂着呻吟的笑声翻滚在地。
“啊哈哈!呜……哈哈!这还真是强有力的回答啊!手肘用英语说就是elbow,你是想说它跟我的名字很像吗!?虽然有点不一样,不过只要你高兴我就改名!咕呜……好痛痛痛痛痛……”
而给他肘击的姑娘——在看到男子身影的同时,脸上沉重的表情也突然消失了,她双眼闪闪发光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艾尔玛?艾尔玛!”
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瞪圆双目的卡尔拉,以及追上来歪着头的麦萨面前——
艾尔玛像是忘记了疼痛般,笑着说出了面前少女的名字:
“好久不见,妮基……给自己找到埋骨之处了吗?”
◆
让皮埃尔•阿卡尔德的手记
【说起麦萨改变的程度,在我看来也可谓异常。
人类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我惊讶的同时,也产生了怀疑。
怀疑他那温文尔雅的态度全是在演戏,在没人的地方仍然会变回以往那个爱尔。
当然,我没法确认这一点。就算能观察到他独处的样子,也很难想象他会一个人不停用粗暴的语言自言自语。
让我们回到正题。
对,她们——被称为卡尔拉的男装丽人,来到这座城市搜寻罪人。
不,其实是以此作为名目探察着整座城市。
探察着这被炼金术和谎言环绕的,如同虚构的城市。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一切。
毕竟当时的我非常繁忙。
新写的剧本广受好评,我几乎每天都被资助者请去参加舞会,回到家后还得忍受酒后的头痛欲裂,绞尽脑汁写出新的脚本。每天都过着这种毫无价值的生活。
啊,没错,毫无价值。
资助者的舞会根本可以无视,然而比起得到资助,我参加舞会更多是为了得到人们的赞赏。
我得到了赞赏。
而且,我还可以自豪地说并不是因为自己都写迎合观众口味的剧目才得到这样的荣誉。
将世间的真实用更浅显易懂的方式传递给周围的人,是出于我的使命感。之前我也这么说过……而不仅达成了这样的使命,我还获得了周围的赞赏与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大量金钱!
要放弃这样的生活,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既没有向谁献媚,也没有出卖自己的灵魂,就获得了世间的好评。
没有什么值得畏惧。
也没什么值得内疚。
我靠自己的实力获得了一切!
……我曾这么认为。
我打心底里这么认为。
然而,现在想想看,我出卖了灵魂。
不是自己的灵魂。
而是他人的灵魂。也可以说是他人的人生。
我为所欲为地出卖他人的灵魂,赚取着名为赞赏的硬币。
自从与炼金术扯上关系,我目睹了这个世界的很多阴暗面。
无论我自己是否情愿,与那位不死者相遇后,世界在我眼中已变得上下颠倒。
……
我想你还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艘船来到城市的时候,我正在上演的戏剧是这样一个故事。不知到你们的时代剧本是否还存留于世,让我先在这里简单地叙述一下它的内容。
那是一个沉迷于魔术的少年向世界复仇的故事。
少年的母亲曾被当做魔女受到了村民们的迫害。
……因为教会不想让狩猎魔女这一野蛮的行为公诸于世而吵个没完,在其他城市上演的剧本里没有直接使用“狩猎魔女”这个词,只在罗特瓦伦蒂洛按原样使用了狩猎魔女。
不管怎么样,他的母亲在魔女审判中获得了无罪宣判。
她用自己性命证明了告发自己的人们才是真正的恶魔使者。
那正是保护这少年的村民,当母亲被带走时同情少年、温柔地对待少年的——几乎所有的村民。
被世上一切背叛的少年,这时遇到了真正的恶魔。
恶魔说“赐予你可以燃尽世界的能力吧。”于是他成为了魔术师,开始了对世界的报复,最终却找回了人类的善心,与恶魔一同投身于地狱业火中……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魔术不过是一个比喻,实际上是说炼金术。
……对。
没错。
“实际上”这是个基于真实事件的故事。
我听了这个故事,经过自己的改动就让它上演了。
如此可怕的现实、狩猎魔女的历史不能简简单单消失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
正因如此,我写下了剧本。
本以为是出于正义感。
本以为是出于使命。
毕竟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也哭着请求我“一定要把这个真相告知世人”。
……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是拉布罗。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故事?
答案很简单。
因为他也在那个曾执行过狩猎魔女的村庄。
不过并不是那个村庄的居民。
……执行狩猎魔女的是“异端审问团”,不过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正规的教会人士。
他们首领的独生子——正是拉布罗。
他哭着将这个故事告诉了我。
说想要替父亲他们赎罪。
说虽是不愿记起的回忆,但无法忍受当时年幼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说本想将秘密带进坟墓,但已看不下去那些不知发生过这样的悲剧,悠哉悠哉地生活下去的人们了。
然而没人肯倾听自己的话语。
还说成为炼金术师,也是为了能在理论上证实狩猎魔女是一种异常的行为。
因此,我写下了这篇故事。
不得不写下来。
谁能责备?
谁能责备这样的我?
只是不知情。仅仅是这样而已。
不知情。我、我只是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那个被世界背叛,母亲被杀的少年还活着——
就居住在这座罗特瓦伦蒂诺里!】
◆
一周后 罗特瓦伦蒂诺 剧场前
“哎……好期待哦,修伊君!”
“嗯,不过不知道什么内容。”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大受好评呢!我们面包店的常客在这个剧场帮忙,也是他便宜卖了入场券给我们。据他所说……是让人思考人与人之间的爱与羁绊的内容呢!”
“那还真够陈腐的。”
修伊苦笑着说道,看向身边的莫妮卡。
感觉这一周她渐渐变回了原来的自己。
虽说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在乎她,但现在似乎也已经可以坦率面对自己这样的感情了。
这一周,虽说受够了以艾尔玛为首的藏书库同学们的玩笑,但他甚至开始觉得他们的嘲弄也让人感到愉悦。
——……啊,有多久没这样过了啊。
——内心感到如此的平静。
如果今天一起看完戏剧,莫妮卡的心也能完全恢复就好了。
他罕有地认真考虑着这种事。
——唉,被艾尔玛那个笨蛋传染了吗。
即使吐出一口叹息,他的心情仍没有变坏,只是单纯地期待着莫妮卡内心能恢复原样。
他丝毫不知即将观看的戏曲内容会彻底击碎自己的内心。
他毫不知情地踏入剧场中——等待着剧目开演。
于是——舞台的幕布静静拉开。
在罗特瓦伦蒂诺城中降下深深的黑影。
注8:希腊火:拜占庭帝国曾使用过的一种古代兵器,它可以在水上燃烧,它是液体,它用类似于虹吸管的装置喷射,它很可能在喷射的时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并伴以浓烟。燃烧剂的配方现已失传,成分至今仍是一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