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强盗三人组,但是她却在不知不觉间擅自开始以那个名字自称。在那之前,每当她打算使用别人的名字时,总会惨遭潘蜜拉勒昏。
可是这一次,潘蜜拉却对那个名字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索妮则只是微笑说了一句:「兔子?感觉好可爱喔。」
拉娜起初都是单独干一些偷窃之类的小勾当,后来就在她被恶劣的男人们逮住、差点遭到杀害时,恰巧路过的潘蜜拉救了她,于是两人便联手合作了。
至于潘蜜拉这个人,原本是游走于当地的地下赌场的赌徒,但实际上却是从那些地下赌场窃取金钱。
两人尽管性格迥异却意外地合拍,她们一起走遍各地,反覆在地下赌场和赛马场犯下窃案──
结果在旅行途中,遇见了在荒野中持续开枪射击的古怪少女。
自称索妮的少女身旁,停著一辆堆放了几十把枪的载货马车。
「这是我父母的遗物。」
少女边这么说边持续开枪。渐渐地,潘蜜拉和拉娜让索妮加入自己的行列。
于是──她们就被称为强盗团三人组了。
每当遭人追赶时,大都能凭著索妮的吓阻射击摆脱困境。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会用枪的样子,但其实索妮已达到人枪合一的境界,甚至能巧妙利用反作用力来操控子弹。
获得意想不到的「战力」,潘蜜拉尽管对似乎不太理解情况的索妮怀有罪恶感,还是继续和满口好听话的拉娜一同「工作」。
每座城市都有的小坏蛋,以及被其利用的射击狂Happy Trigger少女。
她们原本只是那样的一伙人──
如今,却因为捡到意想不到的东西,有了想藉此小捞一笔的念头。
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时代,还能有钱到住在那种豪宅里,想必一定有做什么黑心买卖吧。既然如此,从那种人身上拿走一点钱也算是大快人心。
小坏蛋女孩们抱著那种自私的想法,执行了诱拐计画,但是──
⇔
破旧货车 驾驶座
「好了,计画马上就失败了。你说这下怎么办,拉娜?」
「……又不是我的错。」
木屋是指定作为赎金交易的地点。
装在木屋入口附近的户外灯照亮了她们的车子。
也就是说──照理说应该没有人的木屋,有人正在使用。
一边望著停在前面的两辆货车,负责开车的潘蜜拉大大地叹了口气。
「好吧,没有阻止你在确认『交易地点』之前就打电话,我的确该为此负责。针对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咦……」
见到驾驶座上的搭档坦率地低头认错,拉娜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手足无措地脱口而出:
「那、那种事情不需要放在心上啦!你一旦道歉,只会让人觉得状况真的很绝望耶!」
「可是实际上,现在的状况确实令人绝望。」
「不要这样子啦!那两辆货车只是被弃置在这里而已!木屋里面一定没有半个人!就算有,对方也会马上离开!因为你看……那是货车啊!」
「不要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总之还是先下去看看吧。」
潘蜜拉神情凝重地打开车门,拉娜听了她的话后也急忙准备下车。
虽说是准备,其实也只是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而已,但可能是潘蜜拉坦率道歉一事太令她震惊了吧,导致她下车的速度变得有些迟缓。
拉娜来到外面时,索妮和卡崔也几乎同时从车斗下来。
所有人暂且聚集到潘蜜拉身旁,彼此讨论今后的状况。
由于卡崔本身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被诱拐」这个重要的事实,因此潘蜜拉等人也有必要彼此套好话。
顺带一提,她们也没有把诱拐的事情告诉索妮。
因为拉娜觉得依她的个性,如果说出来,她可能会告诉卡崔,或是因为同情而放他走,而潘蜜拉也同意这一点。
潘蜜拉和拉娜并不讨厌索妮那种纯朴善良的个性,但是这次的诱拐行动想必不适合她,而且也可能会让她有不好的感受。
考量到这一点,潘蜜拉和拉娜决定由她们两人自己来推动这次的计画──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计画也是相当胡来。
事到如今,潘蜜拉不由得暗自后悔。
都是因为先前预定执行的是「抢劫列车」这个更胡来的计画,才会让她产生错觉,以为诱拐计画是非常实际的手段。
至于拉娜,她至今依然兴致高昂,甚至在来这里的途中说出「假使顺利的话,就能将赎金和列车乘客的钱都拿到手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虽然当时潘蜜拉敲了她的脑袋让她闭嘴,不过她恐怕到现在还是没有打消那个念头吧。
潘蜜拉原以为和抢劫列车相比,诱拐应该会比较容易──
岂料现在的情况,却是有人先来到了照理说应该没人的交易地点,让她对自己的选择抱头懊悔不已。
──而且也不能现在才变更交易地点了。
假如对方已经带著钱离开宅邸,那么双方肯定会错过彼此。
如果卡崔和交易对象都不在交易地点,对方八成会不顾一切地报警,况且这个当下,对方已经报警的可能性也很大。
因此,交易非得顺利进行不可。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计画变得比现在更失控,到时也还有扔下卡崔逃跑这招可行。
只要交易对象现身,对方就会自动将卡崔带回去,届时虽然拿不到钱,成功逃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所以,潘蜜拉决定下车仔细确认状况──
她望向木屋,发现「先来的人」将脸从那里的窗户探了出来。
而且不只一张。
「……」
被许多双眼睛从窗户后方凝视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但是潘蜜拉以自然的态度将视线移开,对拉娜和索妮说道:
「……今天本来想借住的木屋,里面好像已经有人了。」
「咦?那怎么办?」
索妮一派悠哉地询问,潘蜜拉则冷静地环顾四周,望向其他木屋。
「……总之先去其他木屋看看吧。」
⇔
「它」的耳边响起了别的声音。
那是潘蜜拉等人的货车引擎所发出的老旧运转声。
刚才也有传来两道类似的引擎声,不过当时「它」还处于意识朦胧的状态。
而现在意识逐渐清醒,「它」能够清楚确认那个声音。
对「它」而言,那个声音莫名令人怀念。
过去,「它」经常会听见类似的声音。
载著自己行驶各地的声音。
大概是听到那个声音后想到了什么吧,「它」倏地坐起身。
但是,引擎声随即停止,不再传进「它」的耳里。
「它」迟缓地摇晃了一下身体,又再次躺在地板上。
看著眼前大量的食物,「它」再度竖耳倾听。
以免自己漏听任何一丝外面传来的声响。
在「它」半梦半醒的脑海中,浮现了过去的记忆。
被人类说话声围绕的那时。
被无数声响围绕的那时。
以及──毫不畏惧地接近自己的人们。
人类并不知道,「它」是否懂得区分「人类」和「自己」。
也不晓得「它」是否能够正确理解人类这种生物。
无从得知。
好几幅画面从「它」记忆的大海中浮现。
说话声响起。
声音响起。
好多说话声和声响朝著自己发出。
但是,记忆又继续播映出其他画面。
那是远比自己沉浸于更多说话声和声响的存在。
是最常和「它」接触──
有著一头火红头发的男人的模样。
然后──可能是方才一度起身的关系,睡眠和清醒的周期开始慢慢缩短,血液也渐渐开始在体内循环。
「它」静静地抬头,发出声音。
为了让自己昏沉的意识,追赶上逐渐清醒的身体。
「它」就只是发出声音而已。
⇔
木屋 三号小屋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似乎听见某处传来野兽的吼声,拉娜在门前顿时停下步伐。
──该不会有郊狼吧?
她竖耳倾听了一会儿,却再也没有听见声音,于是不以为意地进到屋内。
「那么,今天就在这间木屋过夜如何?」
潘蜜拉一边说,一边环视单调无趣的山中小屋。
为了防止遭窃,潘蜜拉让货车的车头朝前停在木屋前方,并确认室内有什么东西。
一张大桌子,还有像是用来吊挂捕获猎物的铁具、木制层架。宽敞度虽不到一号小屋的一半,不过也足够让包括孩子在内的四人在此度过半天了。
「没事吧?会不会冷?」
卡崔把堆在车斗内的宽大防寒衣穿在身上,潘蜜拉对著这样的卡崔问道,结果他用纯真的眼神直视著潘蜜拉。
「不会,谢谢你!」
卡崔坦率地道谢。
「这、这样啊……」
受到率真的眼神和心灵直击,潘蜜拉情不自禁别开视线。
──啊啊,果然应该收手才对。
就潘蜜拉从前的印象,有钱人家的小孩都是一群不知世事的少爷,而且个性像贵族一样骄纵任性。
可是,眼前的少年小小年纪却很懂事,属于在另一层意义上不知世事的类型。
他的眼神像在诉说这个世上没有坏人,轻易相信潘蜜拉一行人,少年的眼神令潘蜜拉心中涌现无尽的罪恶感。
「那么,你再去跟索妮玩一会儿吧。姊姊们要去向隔壁木屋的那些人打声招呼。」
「好的!」
「那就待会见了……好了,我们走。」
「咦?等一下,我才刚进来……痛痛痛痛,好痛,很痛耶!」
感到难为情的潘蜜拉抓著拉娜的手臂,来到外面。
一直走到离木屋有段距离,她才对拉娜说:
「……我看……还是收手好了啦。」
「你、你干嘛突然讲这种话?」
「要怎么说呢……把那么小的孩子当成工具,果然还是教人有点过意不去……」
「你在说什么啊!坏事就是坏事,这跟以前的抢劫没有不同!你怎么到现在才想要装好人啊!」
虽然拉娜眼镜后方的双眼吊起,厉声斥责潘蜜拉,但是她的眼眸深处明显流露出困惑、迷惘的情绪。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即便同样都是坏事还是有分成很多种。毕竟那些表面上装成圣人的家伙之中,也有人违反了禁酒令。况且……」
「况、况且……什么?」
「你其实也很迷惘吧?」
剎那间,拉娜的表情僵住了。
她开口像要反驳些什么,潘蜜拉却抢在那之前继续说下去:
「坏蛋也可以分成不同的类型啊。我们是犯下抢案,即使害被抢的赌场和银行的负责人遭到开除、砍断手指,或是丢掉性命,依旧可以豁出去继续抢劫的人渣。可是,我不想当那种欺骗眼前的孩子,利用亲子之情来掠夺金钱的人渣。这单纯是好恶的问题。我没说错吧?」
「……那样分明是伪善的行为。说什么自己的眼前有小孩子,难道你就可以无视赌场负责人也可能有家人的这个事实吗?潘蜜拉,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这种假好心的话──」
就在拉娜微低著头说到这里时,潘蜜拉忽然用食指按住她的嘴巴。
「唔唔……」
潘蜜拉猛地把脸贴近,神情愉悦地在嘴边浮现狡黠笑容。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姑且不提索妮,我和你都是人渣,是反社会的坏蛋耶?」
她的嘴角带著笑意,眼神浮现出平时对著友人的微笑──像个在谈论恶作剧计画的孩子般说出这番话。
「坏蛋是伪善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拉娜注视著那样的她一会,不久便放弃似地叹了口气。
「知道了啦,我会考虑你的提议。不过,我还只是考虑而已喔。」
「谢谢你。但是等你考虑好并做出结论,不晓得还要等多少年,所以麻烦你不要钻牛角尖喔。」
「……明明要是没有中间那一句,这话就会很中听的……」
她半眯著眼睛看著潘蜜拉,依旧有些依依不舍地说出计画。
「唔嗯,可是,我真的不觉得这么做会有多大的罪恶感耶……因为,在经济不景气之中还能住在那种豪宅里,对方搞不好是因为做了一些坏事才赚那么多钱。」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可是看著那孩子,又觉得事情或许不是那样……」
「况且就连赎金,我也只是说『在可负担的范围内,尽可能多拿一点出来』而已。」
「……假如我们手上没有那孩子,这种条件恐怕只会被人当成是在恶作剧吧……」
见到潘蜜拉抽搐著脸颊这么说,拉娜脸颊泛红地别开视线。
「讨厌……你真是的……不要那样夸奖我啦。」
「……呃,我并没有在夸奖你。」
「那你更直接一点地称赞我啊!」
──你是笨蛋吗?
就在潘蜜拉准备这么大喊的前一刻──
「那副眼镜太棒了!要我说一百次漂亮都无所谓!」
一个年轻男性的说话声从两人旁边传来。
「「!」」
潘蜜拉和拉娜同时转身,结果见到那里站著一名打扮得像小混混的少年,他冒冒失失地朝拉娜走来,用自己的双手握住她的手。
「我称赞你了!所以大姊姊,请当我的妹妹!」
「啥?咦?什么?」
潘蜜拉闯进惊慌失措的拉娜和少年之间,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对少年问道:
「等、等一下,你是谁?你突然冒出来想做什么?」
「问我是谁……没错,我是大姊姊你们的哥哥!如果要说我想做什么,就是想让你们成为我的妹妹……就只是这样而已!」
「嗄……什、什么意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真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东西……
──不过,他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若真如此,现在就不是要不要执行诱拐计画的问题了。
看是要迅速逃离现场、封住少年的嘴,还是巧妙地蒙混过去,必须从中做出选择才行。
「就、就是说嘛!居然冷不防就要我当你妹妹……女人是需要时间做好心理准备的耶!」
「拉娜你闭嘴。」
感觉拉娜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潘蜜拉叫搭档闭嘴后,再次望向少年──然后她注意到了。
──咦?
在场的不是只有嚷著什么妹妹的不良少年。
在货车的后面,无声地,真的是没有半点声响──
直到刚才还在木屋一号小屋里的那群少年少女,正从货车后面窥视著二人。
──?!!??!
混乱至极。
尽管也有可能是天色昏暗的关系,但是他们这么多人无声无息地接近她们背后这件事,令潘蜜拉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颤。
「呀啊啊啊!」
拉娜似乎也注意到那「群」视线了,她吓得发出怪声,躲到潘蜜拉身后。
「你们……是使用隔壁木屋的人吗?你们今天是来露营还是做什么?」
潘蜜拉怀著一线希望询问,想要藉此蒙混过去──
然而一名两只手都戴著手表的少女,却用惺忪睡眼慵懒地笑著,说出令潘蜜拉二人感到绝望的话。
「不是喔~我们只是来打发时间而已~幸会啊,『诱拐犯』。」
彷佛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同时细细地品尝期待与幸福──她开怀地笑了,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两位姊姊,可以请你们详细说明你们在四十七秒前提到的事情吗?」
⇔
同一时刻 森林里
「萨杰斯同志,有件事情令人挂心。」
「什么事?」
「交涉组的伙伴们好像发现了阻碍的种子。」
「先等一下。」
流贯森林的广大河川。
横亘在河川上的长长大桥。
桥上有大陆横贯铁路的轨道通过,而此时此刻,普通列车正发出声响,冒著煤烟,行驶其上。
在距离那座桥梁不远的森林里,身穿军服的男人们平淡地对话。
确认普通列车通过桥上之后,名叫萨杰斯的男人才平静地转身望向部下。
「好了,说来听听。你说阻碍的种子是怎么回事?」
虽然身穿军服,但连熟悉这方面的人可能也完全无法判别那是哪个国家、哪支部队的服装。他们特有的军服,照理说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任何一处,包括其款式在内,整体氛围总令人不禁联想到已灭国家的亡灵。
「刚才在森林里的那群小子,好像正驻留在地点K的木屋里。」
「……你说地点K?」
听了似乎是部下的男人的话,萨杰斯露骨地皱起脸来。
「确定没错吗?」
「是的。那里停了两辆刚才在森林里发现的货车,木屋内也亮起了灯光。」
「怎么偏偏是那里啊。」
男部下以冷静的表情,向咂舌的上司进言:
「那里是交涉组返回时会经过的地点,届时有可能会遭人目击。」
「那只好现在跟交涉组联络了。」
「目前不行。因为无线电没办法从这里传到那么远的地方。」
他们是修伊‧拉弗雷特麾下的恐怖集团「幽灵」的一员,负责在特别行动队占领「飞翔禁酒坊号」的期间将车上乘客挟为人质,好与政府进行交涉。
距离占领列车的预定时间所剩无几。
负责直接交涉的五人为了报告中途情况,预计每隔一定时间便派一人回到这边。
而那些木屋的位置,是在交涉人员返回时防止警方追踪的路线途中。
照理说,计画应该是万无一失,已彻底排除遭人目击的可能性──
「对方人多势众,把他们收拾掉似乎不是个好办法……」
轻易将「收拾」二字说出口,萨杰斯一派泰然地继续说:
「派两个人去监视吧。如果没有问题就不要刺激他们;若是有问题,到时再将他们排除……只不过,要尽可能避免使用枪枝。」
接著,他指名身旁的两人,派他们前往木屋所在的地区。
一面目送部下们的背影,萨杰斯潜入夜色之中。
「好了……距离时限还剩下八小时。」
像在自言自语似的,只在自己的周围响起了说话声──他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的位置,静静地笑著。
「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贝利亚姆议员的人品和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