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击碎星辰的人 第二章 蜘蛛网

在高登巴姆王朝银河帝国的首都——行星奥丁上最壮丽的建筑物,当然是皇家的居城“新无忧宫”。

在大小无数的建筑物和庭园所构成的宫殿一角,有着以前独占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之宠爱的女性——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苏珊娜的居馆。以前皇帝都从此馆起驾前往御前会议或谒见厅,而现在他的御驾则是从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的居馆起驾了。

古典的装璜,照映在烛火灯光下的沙龙,有一位男客,他并非侯爵夫人的情人。身为皇帝御医团之一员的他,对侯爵夫人而言,不过只是个跑腿的罢了。他是医学博士格列瑟。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在微明的光线中,挥动那以往被皇帝握在手中的白皙玉手。此刻,在她未受邀请的宴会里,凯旋归来的莱固哈特正立在祝杯的围绕中。

“我就认为让那女人的弟弟活下去会造成不利,几次都试着要除去这日后之害。”

那个女人是指莱图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虽然这是杀人计划的告白,但医师并未指责此事,只在无言中记录到记忆的图书馆中。

“然而,这些日子来,那个令人厌恶的小鬼却一直活着,长大成人,竟然还成了被称为阁下的身份!”

憎恶的能源在室内张起了细丝,宫廷医师像是被捆住似地缩了下身体。虽然己经习惯了夫人激情的表露,但这大概永远也无法转换为快感吧。

“二十岁不到就当上了中将,帝国军的权威真是低落到极点了。那个小鬼竟成了阁下,竟然成了阁下!”

“我听说他这次升为上将了。

医师所用的语气相当小心,因为侯爵夫人正处身于激情之中,所以在话中所含令人厌恶的成份,也仅止于发言人自己知道的程度,这种程度的作法,对于置身于膨大而苛烈的负面感情浊流中的人而言,是精神卫生上所绝对必要的。格烈瑟医师之所以配合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并非因为感情上的共鸣,而是回为她那逐渐消逝却仍然强大的权力,以及她那完全没有消失征兆的财富。

候爵夫人仍在咬牙切齿。

“那个女人被称为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已是不敬之至了,这次竟连那女人的弟弟都将承继罗严克拉姆家——素有名誉的伯爵家名号!”

这虽然仍是未正式发表的事倩,但宫廷中以金钱和人情所建立的情报网相当发达,这不快的种子老早就已经被放进了培尼明迪侯夫人的耳中了。

罗严克拉姆伯爵家,当然是鲁道夫大帝以来的世袭贵族中的名门,至今阁僚及提督辈出,各方面有十人以上,尤其第九代罗严克拉姆伯爵康拉·海因兹,为参加帝国历二五三年的艾利希二世之宫廷革命的三提督之一,在特拉巴哈叙职帝国元帅,历任了军务、内务、国务三尚书之职,爵位也一时升至侯爵,但因次男菲利浦引起的事故造成皇女玛格妲蕾娜死亡,而引咎辞去公职,爵位也仅止于一代而降回伯爵。而后因当主再三早逝,直系的血统无法维持,终于家系断源而废绝。而要莱因哈特承继其家系,自然是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的意思。在姐姐之后连弟弟也登上伯爵的地位,企图让自己的子弟成为此名家后继者的贵族不禁大怒。但是思及皇帝对安妮罗杰的偏爱,则又不能随便开口反对。更有部分领悟到利害关系的贵族,开始让自己的女儿或妹妹去接近菜因哈特,想要间接地拥有伯爵家。

“真是不堪入目。”

侯爵夫人口中流转而出的侮蔑言词,几乎都固体化了,如果那些名门淑女们在场的话,势必会被砸得脸上流血。

“那个骄傲的金发小子,没有什么适当的方法加以消灭吗?格列瑟。”

“您的心情我了解,但金发小子如今已非一介无名的军官了。即将登上帝国一级上将及继承罗严克拉姆伯爵家的他如果死于非命,那么司法省及典礼省可不会放过此事的。”

典礼省即是处理有关贵族的各种行政事务的机关,掌管贵族之间的民事诉讼、继承问题,贵族子弟方能入学的学校之管理、爵位的授与等,罗严克拉姆伯爵家的门第回复也由此机关处理。只是其权限和司法省及财务省时有重叠,大多流于形式。典礼尚书的座位,也有着贵族社会中的名士之象征意义,而非代表政治家。

“自称同盟的那些叛徒们,实在不中用。连一个金发小子也没能在战场中杀死。”

听到这迁怒的恶骂投向了由由行星同盟,连医师也不禁苦笑。

“叛徒们的不中用是令人遗憾,但幸好,格里华德伯爵夫人还完全没有怀孕的征兆。”

“岂能让她生下孩子!”

立即反射而来的声青,令格列瑟也一瞬为之栗然。在他那惧伯的视线所注视着的前方,培尼明迪夫人,像是一尊被题名为“憎恶”的雕刻,凝然地坐着,如果白嫩的皮肤上有任何龟裂,大概那沸腾的憎恶将会喷出来烧伤医师。

“我绝不允许那般下贱的女人被称为国母。”

“缪杰尔家终也是贵族的一员。虽没有爵位,但代代都有着帝国骑士的称号,并非平民或贱民。

“但他们不是过着比平民还差的生活吗?”

“是的,这一点的确如此。

“不管如何,终究是不是可称为名家的卑贱之女,不能让她再得寸进尺下去了。得让她知道一下厉害才行。”

“可是,要如何去做……”

夫人的脸上跃动着邪恶的光彩。

“让那女人怀孕,而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陛下的皇种,那就可以了。”

“……!”

“如此一来,不只是陛下的恩宠将消退,还是身为后宫之女所不可容许的不义之行。当然她本人和她弟弟也会被赐死,算是受到了以往得意忘形所应有的严罚。”

“的确将是如此。”

格列瑟已经不再掩饰他那畏缩的表情了。不论男女,对于同性之嫉妒的激烈程度,都远远超越出异性所能想像的。但即使如此,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苏珊娜的这份恶意,却无法引起他人的同情。

“不过,有可能让格里华德夫人与人私通吗?要以哪个男人做为对象呢?”

“没有必要找男人,只要有精子就够了。”

医师的呼吸器官的功能又再一次急遽停止。

“先保存好某个男人的精子,利用你的立场让她受精就好了。以谢礼做为鼓励,去收集适当的男人的精液。”

“……遵命。我会依您的指示去收集男子的精液,要什么样的男子的精液才好呢?如果您有特别的要求请详细告诉我。”

夫人的眼睛带有油脂般的光泽。

“当然身分要以卑贱的为佳。智能低、没有学识修养、容貌像猿猴般丑恶,性格残忍且粗暴、容易沉溺酒中……啊,还有什么呢?对了,生下崎型儿的可能性越高越好。”

“是……”

“还有,哦,对了,如果是带有性病的病菌,能让那女人感染的男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格列瑟擦拭着他那并未流出的汗水,巧妙地掩饰了喘息。

“要同时具有这么多缺点的男人,在广大的奥丁中并非到处都有啊。为期圆满,请给我时间上的宽限,最重要的是要有找出好‘材料’所需的费用。”

“花多少钱都无妨。

这是这女人唯一的“优点”——医师心中想着,当然为了自我防卫,他并没说出来,而郑重地低头行礼。他想要在所需的费用上再多加上五成,来夫人减轻一下钱包过重的负袒。

“不过,斗胆地说,侯爵夫人,即使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失势了,而后,陛下会再对其他女人产生兴趣。这一点就非我能力所及之处了,还是得您见谅。”

医师真正想要说的是:即使消灭了安妮罗杰,皇帝的宠爱也不会回到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身上,还有她若不能生下皇嗣,则不可能取得完全的权力。以上二点,但医师并没有如此直言的义务。因为如果刺激了候爵夫人最敏的痛觉神经,只会招来怒声及恶意。

不过,女人……不,人类竟会有如此觉大的改变吗?医师不由为之感慨。十五年前被纳入佛端德里希四世的后宫时,身为子爵家千金的苏珊娜·冯·培尼明迪被比喻为花蕾初绽的樱草,是位令人怜爱的深闺淑女。想起她在皇帝的寝所中,如冬天的小鸟般畏俱、战栗,医师甚至会觉得心疼。而在怀孕、授与侯爵夫人爵位、男儿死产、三次流产……吧。这一连串的日子下来,年龄已过三十的她,虽然容色未衰,但却已失去了丰润,宠爱被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独占了。小鸟化成了啄食生肉的猛禽,她的嘴和爪郁是为了撕裂那把她从温暖的巢中逐往北风的荒野的另一只小鸟而磨利起来的,

医师是把宫廷当成栖息场所的人种,如果不能正确地看出更强劲的风所吹的方向,则将不会有完全的生机。

如果明白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最后将独占皇帝的宠爱及宫廷内的权力的话,那么尽上绝对的忠诚也无妨。但若非如此,则就有必要加上几重的保险了。当对格里华德伯爵夫人阴狠的策谋暴露时,培尼明迪夫人会被赐死,而比格里华德夫人提早先苦痛地死去,那也算是自作自受,但他必须绝对避免被当成共犯而被处刑才行。要去接近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本人,是相当困难的吧,但应该会有什么方法可以向她弟弟——未来的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示好吧。医师形式上地对现在忠诚的对象低头行礼,而继续地思量着。

当时的银河帝国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是高登巴姆王朝的第三十六代。三十年的在位时间,已是历代皇帝平均在位期间的二倍半,但自从二十九岁即位以来,他就未曾有值得特笔的政治实绩,而也未做出多大的恶行,只在缓慢地消耗着时间、自己的生命力、以及王朝的命运。

和自由行星同盟历经一世纪半的抗争,呈现出环状线上永久运动般的形貌,官延阴谋或地域性叛乱已是每年例行公事,宫廷及政府都被毫无生气和流于形式所支配,善意及恶意都非汹涌地沸腾而起,而是发着它那半生不熟的声响。

“凡庸、怠惰、顽固、疲劳、闭塞……”

活代的历史家们如此形容着佛瑞德里希四世所统治的时代。巨人鲁道夫大帝篡夺银河联邦的民主共和政权,在数亿人的民主共和主义者的死尸上建立起皇帝神圣的专制国家已经过了将近五世纪。打在共和主义者死尸上的专制主义之地桩已经腐蚀,地板已经龟裂,柱梁也已动摇。

而佛瑞德里希四世也未表现出对于保护王朝不受时间侵蚀的任何努力。即位的当时他就被认为是平庸的君主。他有一兄一弟,在并非开明但却勤勉富教养的兄长,及具行动力及活力的弟弟之间,他未受到廷臣们的支持,而沉淀在灰色之中。兄长利夏尔及弟弟克列门兹为了至高的地位在抗争,不,该说是支持他们的两派廷臣在争夺着新时代的权力,而两位皇子被卷入其中。

帝国历四五二年,皇太子利夏尔企图刺杀父帝奥特佛利特五世而被赐死;支持他的六十名廷臣也被处刑,册立了克列门兹为新皇太子。而到了四五五年,证实故利夏尔大公无罪,查明了克列门兹一派使其蒙羞的事实,这次则是克列门兹跟的廷臣一七0名被肃清,克列门兹想流亡到自由行星同盟,但因“偶然事故”而连同字宙船一起爆炸身亡。就这样,当皇帝因心脏病而死在床上时,在其枕边的,只有不被任何人期待,也不被任何人憎恶的佛瑞德里希。

奥特佛利特五世在金钱方面相当吝啬,所以佛瑞德里希大公殿下时常困于游乐费用的来源,在其父死去之前,在高级卖春妇及酒店方面还有总计约五十四万帝国马克的借金须尝还。如果是数代以前,还可以卖卖“帝国骑士”的称号,而现在这种虚名已没有什么商品价值,大公跑到一象叫“比尔加”店家主人面前哀求。

被大公殿下这般显贵的人物跪在面前,“比尔加”店主也觉得过意不去,而让大公在“如果佛瑞德里希大公登上了帝位,则要尝还额面二十倍的借金”的借条上签名,然后把借金消帐。原来是带着把二万二千马克平白放弃的打算,没想到“如果”却成了现实,头上戴上至尊之冠的新皇帝,支付了“比尔加”店主四十四万马克。

父帝基于嗜好而非统治者的责任感所屯积下来的金钱,足以用来消除历代以来国库的赤字,但佛瑞德里希却像在复仇似地开始浪费,在众多的建筑及土术工程上,将父帝的努力化为乌有。不过却仍未把国库和其自身逼至破灭的地步,佛瑞德里希把大公时代结婚的妻子册立为皇后做为装饰,然后开始进行前所未有的渔色行为。从最初开始就未曾关心过国政。

虽然如此,和部分先祖比起来,他仍还算平凡。他的曾祖父奥特佛利特四世,在后宫汇集了一万人以上的美女,政治、狩猎及酒宴都未曾用心,而专心在贪图快乐,五年后慕毙在后宫的床上,“仍有五千人保持着处女之身等着接受皇帝宠幸的夜晚到来”。他生下了六二四人,其中三八八人成人,主要的贵族们几乎都被迫和“皇帝的公子”结为夫妻或招婿入嫁,为了献上大笔的礼金及聘金而头痛。对自由行星同盟的战争中立下了几次武勋,而官叙元帅的庄任菲尔斯·艾多蒙多,没有结婚运,三次死去了妻子,而不断再婚,但对象全都是奥特佛利特四世的女儿。他在四十多岁死去时,他的友人普鲁夫提督评为“他为了皇帝,才能、财产、精力全都被吸走,因而死去”,因祸从口出而除去军职。

虽说是平凡,但为使佛瑞德里希四世快乐而做奉仕的女性,包括“一夜妻”之类的,的确超过了一千人。其前半生的嗜好到后半生时大为转变,前半生喜好成熟丰丽的女性,不只一次地对有夫之妇下手。不过是一名地方男爵的艾先叶尔兹这个人物,在毫无武勋之下就升为伯爵,得到宫内尚书的宝座,据说就是因为他把妻子贡给了皇帝一年之久。当时在贵族社会中,瘦削的女性为了追求适度的肥满,而大吃一些生奶油及糕点,甚至流行向平民买来丰丽的女孩做为养女,而遭到部分的贵族及大部分平民的嘲笑。

到了四十过半的年纪,佛端德里希突然对丰丽的女性失去了兴趱,而开始渔色十多岁的少女。首先独占他宠受的少女,受封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称号,但她却不是究极的目标。在宫廷及门阀贵族社会中攀折了无数花朵之后,皇帝开始在市并里寻求清纯的野花。

宫内省的官吏们,为了迎合皇帝之意,而开始四处探寻清新动人美丽的十数岁少女。奸不容易花费时间劳力和金钱找到了,却大多一个月就腻了。他们又得去找新的鲜花来了。

偶尔,当时的军务尚书会为前线的兵员不足而叹息,而在内阁会议中非难宫内省占用过剩的职员。宫内尚书愤然——或说是反而严正地回应。

“我省的职员也是位居战场的。虽然不会有枪弹或光束飞来,但很明显地,他们是士兵。”

皇太子鲁多维希死后,有了“为了生下男儿”的名份,宫内省的职员可真是在他们的职守上来回奔波。

就这样,帝国历四七七年的某一天,一位宫内省职员,在市郊的一角发现了一位名叫安妮罗杰·冯·缪杰尔的十五岁少女。黄金的头发、青玉的眼眸、白磁的肌肤,虽然穿着粗劣的衣服却仍有惊人的透明感和清新感,给人强烈的印象。

母亲亡故,父亲谢巴斯迪安是有着帝国骑士称号的没落贵族。不论其生活能力,其本身就欠缺自力更生的意欲,事业上也失败,把失意寄诸杜康的他,喜见订金五十万马克的金币,就毫不犹豫地将女儿卖入了后宫。在被带进地上车之中后,少女像人偶般地毫无表情,但在接近宫殿时她开口了,询问着是否能保证十岁的弟弟的前途。宫内省职员回答说:那得看你如何侍奉陛下。少女点了头了,又再次沉默了……

※※※

就这祥,安妮罗杰成了后宫的一员。

说到她在宫廷中的友人,大致只有夏夫豪简子爵夫人桃乐蒂及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玛格妲蕾娜二人。还有帝国骑士高尔维兹夫妻。丈夫是发现安妮罗杰而带她入后宫的宫内省官吏,因为此功而获取皇帝所赐的大额赏金,并指示他服侍安妮罗杰,担任着格里华德伯爵家的执事。

高尔维兹曾数次对妻子提及发现安妮罗杰时的景象。在黄昏的黑暗开始侵略天空的时刻,在蓝衣服上加上白色清洁的围裙的金发少女,对着在庭院玩耍的弟弟和他的朋友说着——莱因哈特,晚餐时刻到了,齐格如果可以的话也一块来吃吧,不必客气哦,人越多吃起来才越快乐……

那个弟弟,现在已是帝国军上将。

安妮罗杰并不插口于政治。也许她认为这才是在政治面及物理面拥护弟弟的最好方法吧!高尔维兹对其弟弟并不如对安妮罗杰那般地亲近。弟弟莱因哈特·冯·缪杰尔从初次见面开始,就一直认定他是诱拐犯的一党,而一直保持具有隔阂的态废。高尔维兹虽认为他不讨人喜欢,但却被他那隐藏着强烈和犀利的美貌所压倒,当被那冰蓝色的眼眸正面注视时,他就会深思着,自已是否正和一位可伯的人物同席?

高尔维兹最大的遗憾,也是莱因哈特最小限度的安慰,就是安妮罗杰没有怀佛瑞德里希的子嗣,而在往后的将来,这将使她走上吉凶之中的哪一条道路,尚没有任何人知道。

莱因哈特感到相当不悦。虽然升为上将,年内将继承罗严克拉姆伯爵家,成为大贵族的一员,但他心中的地平线却布满乌云。

想到姐姐那细白温柔的手,放在那不相称的男人额头上,即使满溢生气的春光,也会化为无彩画的一部分。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卧病,安妮罗杰为了看护而住在病房,前去王宫内她的居馆寻访的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执事郑重但却未带诚意地告知了安妮罗杰不在的消息。

姐组的居馆前有个大池,菩提树深浓的树影落在池而,躺在绿荫的草地上的二人,无言地仰望着天空,突然莱因哈持两手撑在草上,发出小小的声音后,倒立了起来。

“身为帝因军上将的人,竟在草地上倒立吗?”

吃惊的吉尔菲艾斯笑了,莱因哈特倒立着,让华丽的金发和草地接吻,回了一句。

“违背重力可真是件舒畅的事。你也试试着看吧!”

他的表情突然变了,他把眼眸中映照的光景急速地做了修正。

“姐姐……!”

莱因哈特让柔软的身体一个回转起了身来,吉尔菲艾斯则弹跳了起来,立起他那修长的身体。风景恢复了鲜明的色彩,在当中安妮罗杰的笑容柔和地闪耀着。

“你们二个都已经长大升官了,但这一点却和以往一样,丝毫未变。”

“变了啊!你的讲法真令人意外。”

“咦?哪里变了?莱因哈特?”

“可以比以前倒立得更久了啊!”

再怎么想,这实在不像是身为帝国军上将所应有的辩白。

如果那些视莱因哈特为“两手持着不敬的野心和不逊的态度,骄傲的金发小子”的人们看到了,一定会忍不住起了奇怪的念头吧吧!但在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看来,这才是他应有的形貌。只要他们三人独处,权力、武力以及野心,都是设有必要的。

有时,吉尔菲艾斯会被想像所驾驶,会想着,会不会现在自己正走在漫长的梦幻回廊之中呢?当他一醒来时,会和莱因哈特一起睡在白色而清洁的床单上,金发的少女打开门,露出如同穿透叶缝泄出的斑斑阳光似的笑容——昨晚和你父亲连络了,早餐吃完就和菜因哈特一起上学吧。而红发的少年回答——我做梦了,我们两个当了军人乘上了字宙战舰,打败了敌军,凯旋归来……

“因为陛下病了,我得立即赶回病房去才行。”

但,这却是现实的声音,

表现在外的和隐薇在内的,不管是哪一种形式,安姐罗杰大都可感受到他们深深的失望吧。她给了他们一个篮子,并告诉他们里面装的是马铃薯派。

“下一次再过来好好地玩。你们要保重喔,我只有这点请求。”

“姐姐你也要保重,别太勉强自己了。”

“莱因哈特大人说的是。您要保重身体……”

一言一语,都具有一百倍的心意。手持着装有这次战役的最高褒赏的篮子,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离开了菩提树下。

※※※

国务尚书立典拉德侯爵克劳斯,是有着锐利……或该说是激烈眼神的七十四岁的老人,在首席阁僚的座位上已有十年且屹立不摇。在以前他历内务、宫内、财务的三尚书职,都未曾犯下大过错。

未犯大过,对于己经化为草食性恐龙般肥大而钝重的帝国官界是很重要的。立典拉德侯爵,一次也没有订定过新的政策或法律。他熟悉惯例及旧习,而依状况巧妙地运用,有时则适当地加入“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这种香料来料理事态。他对权力有很强的欲望和执着,但却假装成并非如此的形象,而确保着今日的地位及权限。虽然有几人看穿了真相,但都被立典拉德侯爵巧妙的阴谋赶出了宫廷,现在他的竞争对手,大概只有身为皇帝女婿的二位大贵族而已了。

立典拉德侯爵在思索着。不能让皇帝的女婿布朗胥百克公爵、立典亥姆侯爵的势力再继续伸展下去了。只会让他们符合其自身能力与关心程度地,在狩猎和酒宴中渡日就行了,如果让他们平白插手国政,只要换来多余的纷乱和抗争。

莱因哈特的姐姐——有着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之称号的安妮罗杰,虽然受到皇帝的偏爱,却未曾插口政治。对廷臣而言的确是令人欢迎的,在他们之间对安妮罗杰个人的评价是绝对不坏的。立典拉德侯爵对她亦是如此。但是保守的安妮罗杰,如果生下了男孩,被正式册封为皇后的话,也许就会开始干涉国政了。过去有过无数的例子。今后该如何对待她呢?

银河帝国是专制国家,神圣不可侵的皇帝旨意,是位于诸法之上的。某个皇帝身边卖弄权势的廷臣或宠姬也会随着新皇帝的登基而被逐出宫廷,有时也会有权力和生命一同上路的例子。思虑总是越深越好。

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在鲁多维希死后,就没有了皇太子。他的兄弟姐妹九人当中,一人被赐死,一人是“意外死亡”,其余七人则是病死。他本身则使得包括皇后在内,共十六位女性怀孕了二十八次,但六次流产、九次死胎,而总算诞生的十三人之中,在成人前有九人,成人后有二人先后死亡。现存的只有布朗胥百克公爵之妻安玛莉及立典亥姆侯爵之妻克莉丝汀两女。没有直系的男子,给预测上带来了困难。不,虽然是有个男孩,但却仍是四岁的幼儿而且母亲并非门阀出身,所以大贵族们的反应令人担心。

如果安妮罗杰生下了男孩,则宠爱她的皇帝会册立其子为皇太子吧。进入后宫九年,年轻健康的她却未能怀孕,大慨有十之八九是皇帝的责任。流产、死胎、以及早夭,五世纪以来,虽也有例外,但淫荡至极的高登巴姆家的血统已浊,生命力也衰退了。虽然平民们并未得知,但先天性畸型儿或异常者的诞生比率也相当高,这些不幸的孩子都在御医的手中安乐死了。

王朝的开祖鲁道夫大帝宣言:“社会性或是肉体上的弱者,没有生存的资格。”

连同共和主义者,畸型儿、异常者、精神贫弱者、肢体残障儿、遗传病患者,这些本身毫无罪过的人们遭到杀戮。像是在讥笑其残忍、愚劣似的,他的子孙们也生下了“没有生存资格”的孩子,而为了建立皇窒的威信及尊严,而重复着杀害婴幼儿的恶行。

如此看来,安妮罗杰要产下男孩的可能性可说是非常小了。不过有和她相关连的另一个要因,那就是她的弟弟莱因哈特·冯·缪杰尔。

十九岁就当了上将,皇帝的偏袒也太超出限度了,但那金发小子似乎也并非完全不会放出自身光彩的卫士。在这第三次提亚马特会战中,米克贝尔加元帅虽隐约露出不满及不合己意,却未反对菜因哈特升任上将。

“应当是为了不想招致皇帝陛下的不悦吧?”

利典拉德侯爵的心腹财务尚书凯尔拉赫子爵说了,但老政治家虽然一直认为是过度评价,却也一直无法无视于菜因哈特。

“也许就只是如卿所说的如此而已吧。不过,如果宫中的个别势力再增加的话,廷臣间的分裂将令人担心。如果是不好的秧苗的话,得先行拔除才行啊。”

“即使如此,他不也只是一介军人而已吗?”

“来年他还将成为罗严克拉姆伯爵家的当主,这个地位可不能轻视哦!”

“也许是如此吧。对了,国务尚书阁下,您突然考虑到格里华德夫人的事,是有着什么理由吗?”

国务尚书在犹豫一阵之后,拿出了一封书简。财务尚书眼前所见的,是由文字处理机那无个性的文字所构成的极短的文章。

“G……B……奇怪,这个是?”

细声由语的凯尔拉赫,似乎已然了解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要把格里华德伯爵夫人……”

“卿也是作如此解释吧?”

“除此之外,就别无他说了。”

凯尔拉赫苦涩地扭曲了脸颊。

“真是令人为难的一位夫人啊。”

“那位夫人的宫廷人生早就已经结束了,早点领取赐金回去过过田园生活不就好了,难道她还想把沉没的太阳拉回到天空中央去吗?”

“不过,如果十多年前她所生的皇子长大成人的话,夫人可能已经被正式册立为皇后了,也难怪她死不了心。更何况……”

“接下去的就别再说了,财务尚书。

立典拉德侯爵的语气中失去了柔和,在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男婴死产之时,流传了一个奇怪的传说,听说其实男婴是平安地生产了下来,但却死在医师的手中。那位医师被不愿意皇帝生下男孩的人们,以巨额的金钱收买了。

那些说着传闻的人,一说这里,就畏首畏脑地探视周围,只以食指抵着嘴唇示意勿再多言。这种演戏般的行为,有着奇妙的逼真感。再怎么说,说到“不愿意皇帝生下男孩的人”不就只有皇帝的两个女儿和其夫婿——权门中的权门,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两夫妻吗?

听到了传闻,两对夫妻为之激怒,但以偏见的眼光来看,其激怒的态度也会令人怀疑。据说一直水火不容的两家,共同地进行捉拿散布流言的犯人的行动,但却徒劳无功。结果就有了“如果真的捉拿到人而演变成到法庭对质的结果,可就不好了,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认真地抓出犯人”的说法。看来不管是权利或荣华,都和人望是毫不相干的事物。

“不论如何,可不能贸然地介入。把手伸进热水中,可不是一瞒的痛楚就可了事的。接下来的才是可怕。”

对财务尚书的话点了点头,立典拉德以险恶的眼光划裂了宇宙。财务尚书再把那未署名的书简再重看了一次,他心想:是何人写下这令人怀疑,但又近乎事实的文章呢?

“如果说皇太子殿下还健在的话……”

财务尚书叹了口气,以一个贵族出身的官僚政治家而言,他算是个有才能的人,他的眼界也顾及到行政及政略的分野。不过,其视野却未曾出过帝国和帝政的范围。皇帝的无力,没有后继者,门阀贵族相互的暗斗,虽然都使他对帝政的衰弱感到危机,但由高登巴姆王朝所统治的帝政本身的崩溃,则就远超他想之外的地平线了。过去虽曾有专横的权臣无视皇帝,公饱私囊,压迫其他廷臣,但那全都是在一个叫做高登巴姆的碟子上展开的事态。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所称的“金发小子”正想把这碟子本身打碎的话,也许就会感到极度的战栗,或者只是会把这话当成痴人说梦话而一笑置之吧。

虽然升为上将,但莱因哈特的官职未定,只暂定地给了“军务省高等参事官”及“宇宙舰队最高幕僚会议常任委员”的称号。两者都是近乎闲职,军部主流派那只给予地位及名誉,而不给予实质权限之意见,明显可见。

吉尔菲艾斯升为了中校,职务则仍然是莱因哈特的副官。阶级高升当然有其令人欣喜之处,但如此一来,则“会被调离莱因哈特身边”的不安也就几乎完全没有了,因此他暂且也算是安心了些。

莱因哈特去到宇宙舰队司令部,向米克贝尔加元帅问候,顺便也移足到军务省,对军务尚书艾伦培克元帅在礼仪上,以完美的态度观见。

“那个小子,至少还是懂得礼仪的嘛。而且外貌也不差。”

戴着旧式单片眼镜的白发元帅下此评语,但是他的单片眼镜并设有看透人心的机能,所以他也无法洞察到,这个美貌出众的年轻人,想在两三年之内,把现在这位军务尚书办公室的主人赶出去。对于只会评价外观上形式的元帅,莱因哈特也就以其适当的形式应付。

不过莱因哈特在对于上将的礼遇中,也有一件是使他打从真心地为之欣喜的。那就是将授与个人的旗舰。当然战舰的所有权仍属国家,但若没有当事者的同意则不能将其撤调。只要莱因哈特本人没有申请变更旗舰、退役,被降级、或者是战死,则这艘舰就一直属于莱因哈特。

新造战舰伯伦希尔,闪耀着银色光芒的流线型的象美女、气品高贵的不败女骑士。和皇帝派遣的使者一起造访此舰的莱因哈特,一瞬间感到心中雀跃。

“伯伦希尔、伯伦希尔……”

莱因哈特重复地叫着他的新旗舰的名字。他比骑师爱名马的心态更深一层地钟爱着这艘舰艇,尽其一生都未有改变。

只要他还待在帝都,身处闲职,则这艘舰也将只是盒中的宝石,但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让这勇敢的女王立于舰队前头战斗的日子来到吧。那么,帝国军必须得对同盟军处于劣势才行,但对于他人的失败,可说正是如其所愿的。因为这相对的会强化他的立场,也将会给予他机会。

“获赐良舰,实在感激不尽,请代我向陛下如此转达。”

莱因哈特的声音,时有着超乎礼仪及盘算的热潮。担任使者的某男爵点了点头,把证书交给了他,然后细声说道“我会期待的”就回去了。在吉尔菲艾斯的说明下,才明白了这奇怪的言语的惠思。

“莱因哈特大人,我听说在获得皇帝颁下旗舰时,在习惯上要赠送某些谢礼给使者。”

“谢礼?”

“是的,因为送现金就成了贿赂,所以得送一些美术品之类的。如此之后,其人的旗舰才会受到周围的认知。”

莱因哈特灼热了起来。

“竟然有如此不合常理的事,又不是跟使者买来的战舰!”他如此大声吼着,但吉尔菲艾斯仍保持冷静。

“这不是一个能以常理通行的社会,所以莱因哈特大人才会立志变革,不是吗?不必强要一个小男爵讲常理,还是为了建立一个讲常理的社会,暂且忍耐吧。”

“……说得对,正如你所说的。以一艘伯伦希尔的代价而言,也算便宜的了。”

莱因哈特点头,感谢着吉尔菲艾斯的劝告。

翌日,闻名的画家列特麦耶的油画,被送至男爵的私邸。男爵对美术几乎毫不关心,但在听了送画的画商说明后满足了,直接转卖给该画商而收取了五万帝国马克的现金。已经赠与出去的绘画,会被保存或转卖,可就与莱因输特无关了。

就这样,伯伦希尔被周围认知为莱因哈特的旗舰。

※※※

有一天,在舰内并肩走着的时候,他把那冰蓝色的眼眸朝向吉尔菲艾斯。

“这艘舰有一半是你的。你是中校,有成为舰长的资格,就如此做,如何?”

“那也可以,只要莱因哈特大人可以允许我的忠诚心以伯伦希尔为先的活……”

“这可不行,前言撤回,舰长就另外找人吧。”

“我想那样比较好吧。对了,您心里是想要早一天搭乘此舰前赴战场吧?”

“很遗憾,暂且是不会有战争的。自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乱军们的好战心理才刚满足过了而已。”

伫立在订光昏暗的舰桥,莱因哈特环视周围。在近乎无色彩的世界中,黄金的头发更加地显出了鲜明的存在感。

“为什么不起一些地方叛乱呢?要镇压应当是很简单的吧?”

“如果是简单就能镇压的叛乱,是不会轮得到莱因哈特大人的。想要轻松地获取武勋的人,可比比皆是。”

“大概吧。看来就只有等到那些家伙死掉为止了吧?”

莱因哈特吐出更危险的词句,以那大胆的眼神,射向虚空。

一封奇怪的书简被送到莱因哈特手中,他既非千里眼,所以自然是不会得知,如果国务尚书立典拉德候爵或财务尚书凯尔拉赫子爵也在场的话,一定会有一股想告诉他“这和我所看见的密告书内容相同”的冲动吧。

“B夫人对宙中的G夫人抱有加害之意,务必留心。”

当然信上没有署名,莱因哈特注视了这简明的书简片刻。流言或传闻要做为情报源是该有所取舍选择,但这次,这封刻意送到他手中的书简又有何目的呢?如果是圈套,耶么应当会施加一些取信于他的技巧才对。当然,这也不会是单纯的善意,大概是有所盘算之后所做的忠告吧?G夫人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也就是安妮罗杰,这一点是立即明白的。而B夫人是谁呢?如果是布朗胥百克公爵,则不可能会刻意称为“夫人”。

“那么是培尼明迪候爵夫人吧……”

这个声音,表现出了把“魔女”这个名词乘以二倍以上的不吉及厌恶。终究莱因哈特已经不只一次地被这位贵妇人意图谋害了。虽然那些成为她的走狗而扑咬过来的人,都被一一击退,但终究只是冶标不治本,无法向病原菌本体伸出报复之手。

“让那女人活着,姐姐的性命就危险了……我的生命亦然。”

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但在皇宫深处的安妮罗杰的生命一旦遭到危险,则就非现在的莱因哈特能力所及的了。

“那位夫人以前曾独自蒙受皇帝的宠爱,她会想要谋害安妮罗杰夫人,反倒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说道,吉尔菲艾斯也同意莱因哈特的见解。在这之间,和莱因哈特一直生死与共的他,是亲身体验过培尼明迪的偏执的。

“这一方面的心理,其实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的。就算姐姐失势了,皇帝的宠爱也末必就会回到那夫人身上。”莱因哈特拨起落到额前的金发,声音带着急躁。“只要皇帝的性癖没变,而时间也没有倒流,那女人是不会有生路的。她这么做不是无济于事吗?”

“她和莱因哈特大人不同的。她有太多进行阴谋的时间和手段了,这无关于于理性或利益的问题。”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应当还只是三十岁出头而已的年龄。这本应是人生最丰饶而最具生产性的年代,但她却深居在那没有访客的沙龙中,陶醉在那凋落、嫉妒和败北的沉思中,而步步朝着衰老前进。那个身影使吉尔菲艾斯感受到一种超乎敌意的心思。

但是,这份同情心和他对安妮罗杰的爱慕比起来,则是微不足道的。只要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想加害于安妮罗杰,吉尔菲艾斯就能挥除那小小的同情。

“不过,具体来说她是想要如何动手呢?”

“这个……大概是进行毒杀吧?或是逐出宫延吧?”

在战场上会无限地扩大深化的莱因哈特的想像力和洞察力,对于发自同性间极端之嫉妒的贵妇人所为的宫廷策谋,则也只能发挥到这种程度而已。不过,若是要将其逐出宫延,那么使皇帝对安妮罗杰不悦就成为前提。也就是必须使安妮罗杰有所失败。会是什么样的失败呢?设计陷害安妮罗杰,使人认为她企图毒杀皇帝也有可能……

莱因哈特并不希望皇帝现在死去。这和希望姐姐从皇帝身边解放出来的心情,呈螺旋状地并存着。皇帝虽是以权力将安妮罗杰从他身边夺走,关进黄金牢狱的可恨之人,但在目前其权力及宠爱却成为保护她免遭各种阴谋及暴力的盾牌。当然,如果皇帝原先不来强夺她,那么这些不当的憎恶也就不会朝向她了,终究,皇帝仍是无可赦免的。

莱因哈特自己的想法,是要在他的权力和武力成长到皇帝无法控制的时候,再以他自己的手来断定皇帝的罪恶。在那之前,皇帝得活着去等待那赎罪之日才行。而那同时也将是高登巴姆王朝的最后之日吧。

现在的莱因哈特,在表面上是皇帝宠妃的弟弟,虽是高级军官,却也只是一名军人而已。不过,来年他将成名门罗严克拉姆伯爵家的当主,列为大贵族的一员。那么他本身则将产生政治上的价值。而如果能再立下凌驾第三次提亚马特会战的武勋,则他也许就有反过来保护姐姐的武力和权力了。

“以这方面来说,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倒是具有慧眼。从我在幼年学校毕业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我视为将来的祸根了。

莱因哈特抱持着讥讽性的感慨。

但是,既然相信这封书简,那么就表示安妮罗杰在宫中有危险。而另外可以知道的一点就是,有知道此事却不赞同这阴谋的人存在。不过,若将其判断为友方,则也就未免太乐观了。

“那么就是说,并非宫中有我们的友方,而是有着数种敌人罗?”

“没错。”

“不过,在此际也许这样倒是有利的。如果他们团结起来,那反倒是值得害怕的吧?”

莱因哈特轻轻张大起那冰蓝色的眼眸,莞尔地笑了,并用白皙的手指卷着友人的红发。

“吉尔菲艾斯,你真是个贤者,的确是如此。敌人如果分为数个,则可以各个击破,或让他个互咬。就如这封信所显示的。”

如果不能以自己的力量将敌人一一击倒,那么就让敌人去互相吞食就行了。这才值得称为有意义的策略。菜因哈特也听过关于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死产的传闻。为了姐姐,他必须除去最近的祸害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不过,现在他的能力所及的范围极为有限。

“真是,宫廷就像蜘蛛网一样。并不是适合姐姐的地方。然而现在却有把姐姐的安全交由蜘蛛的首领所持有的权力了。

姐姐所适合的地方并不是皇宫,那么是何处呢?一思及这个问题,莱因哈特就将其限定在九年前,莱因哈特一家搬到吉尔菲艾斯家隔壁的当时——限定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而吉尔菲艾斯也没有异议。只是有个他们无法想像与面对的景象存在。如果安妮罗杰浚有被皇帝带走,而和市井的表年相爱时,菜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大概无法容许此事吧?

有时发觉到这一点,两人开始为之呆然,而陷入了感情和理性之间。以权力强夺安妮罗杰的皇帝,也许反倒是解救了他们,这个想法,则是远超忍耐界限的一个意外了。

无论如何,在新无忧宫的地上和地下,盘据着不断编织出诅咒及诽谤的庞大黑暗。那是由将达五世纪的高登巴姆王朝的历史,以个人的肉体及精神所流的血液所培养出来的。有一天,一定要把安妮罗杰救出那个地方。这一个誓约,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未曾有一日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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