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的半夜里,把杨威利少校从梦之花园赶出来的,是放在枕头旁的室内对讲机,在他耳朵旁边发出尖锐的呼叫声音的缘故。知道了啦,吵死人了,打扰他人恋情和睡眠的人是会受到报应的,在意识的角落,杨这么回答着。杨的睡眠又长又深,在他拥有的所有物之中,最奢侈的就是这个了。就连王侯也无法与之比拟的睡眠,在清醒之后,身为当差的现实在等着他。
还笼罩在睡魔霞霭中的眼睛看看时钟,才不过3点17分,应该还要再过12000秒后才会再和现实重逢才对,这么一想的时候,他就顺口回答对讲机的呼叫。
“喂,这里是殡仪馆……”
才一出口,就猛然发觉糟糕了,如果呼叫他的人是柯斯提亚上校的话,会更令他留下坏印象,不过幸好对方不是他的上司。
“杨少校,请立刻到中央管制室来,并且最好能带枪前来。”
是参事官助理的派特里契夫上尉。杨把大哈欠压回喉咙的深处,小声地说:“发生逃脱事件了是吗?”
“您猜得真准。”
“……我小时候就常被人说是想象力过剩。”
“不过即使是少校,现在有一个条件是你想象不到的。”
“是所长当了人质了吗?”
这次的答案可说有90分吧?所长上面还要加一个“副”字。副所长杰宁克斯中校自从一年又四个月前到任以来,半夜三更都会在所内巡视,当然不是全部,只是选择俘虏居住的其中一栋而已,不过从来没有一天休息过,所以才会在今夜,巡视东17号楼时,成为俘虏们的俘虏了。
杨威利少校,并不是在柯斯提亚上校之下的第二号人物,上校和少校之间,还有一个中校的阶级,就是这个阶级的人物。耶柯尼亚俘虏收容所的副所长,杰宁克斯中校这个人,年龄36岁,以身为行政官僚方面的才干来说,可说是在所长之上。从一般固定形态的人际关系来说,从一个士兵的地位爬到现在这个位子的所长,和官僚的副所长之间,心理方面也好,行动也好都是互相对立的,然后在这个行星耶柯尼亚的场合,也差不多照这个模式延用在现实上。杰宁克斯中校的深夜巡视,在他本人来说可能是勤勉和义务感发挥的结果,但在柯斯提亚上校看来,却是患有失眠症的中间管理阶层,利用自己的症状来达到讥讽上司的目的而已。身为第三者的派特里契夫上尉则是用“以泥水来清洗心的人际关系”这种方式来表现。
“跑到一个不得了的星球来了呢。”
杨还不至于这么想。这绝对不是他喜欢的方式,不过这地方从第一夜开始,就像是不希望让新加入者感到无聊似的,表演得相当卖力。会像这样抱着一种看他人热闹的心理,完全是由于以杨个人来说,不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招惹俘虏们的怨恨,要恨的话就该去恨所长才对,杨的这种想象可能稍微不负责任了一点。柯斯提亚也许不是个无能的人,而且完全和温厚和蔼的人物搭不上边,有点以规则啦权限啦为后盾,摧毁俘虏们些微的希望的这种倾向。与其说他是意图去造成,还不如说是结果就是会变成这样而已,认真又忠实于职务的人常常会这样。
杨威利少校踏入中央管制室时,是3点28分。应该骂一声“太慢了!”的柯斯提亚上校,由于紧急事态当前,不想为不必要的事耗费精力的样子,只把杨叫到监视银幕之前,简短地为他说明情况。
“参加逃脱剧的人,现在大约有80名左右,但是还有继续增加的可能性存在。”
可能会膨胀到七百倍喔,杨在心里暗自计算着。不太令人愉快的计算吧?柯斯提亚上校的喃喃自语,为杨的计算做了一个总结。
“看来,事情变得非常麻烦了。”
非常确切的说法,杨这么想。白天的时候柯斯提亚上校说完,“1名所员对俘虏15名”的计算,照这个计算来看的话,今晚的逃脱剧,得要5名所员所它镇压下来才行。忽然想起一件事,杨问道:
“地下帝王的坎菲希拉上校大人怎么了?为什么不请他来游说计划逃脱者呢?”
柯斯提亚上校看起来似乎是担任一副题名为“不高兴”的画的模特儿,声音也是,和非常高兴极端的相反。
“坎菲希拉也在那栋建筑物里!同样也被逃脱者们拿来当人质了。”
这可真是有好戏看了呢,杨在心中大表满足。
3点39分,杨参事官和派特里契夫参事官助理走出了管制室,戴着红外线护目镜,直接去察看东17栋的情形。派特里契夫缩了缩他那宽广厚实的肩膀。
“不过,那些家伙逃出收容所之后打算到哪里去啊?”
“也许要勇敢地向1万光年的逆向长征挑战也说不定呢。”
“以为能办得到这种事吗?”
“两百多年以前,亚雷·海尼森这个人办到了啊。”
“如果完成两百年来的壮举的话,我们也能在历史上留名了呢。”
只不过是扮演蹩脚的敌人角色。
停止低声交谈,两上人的背紧贴着墙壁。东17号楼有好几个窗口都看到摇晃的灯火,有人影在动。两个人沉下身形时,听到了枪声。
子弹被墙壁反弹回去,在距离杨的脸颊3英寸的空间通过。
“好像持有枪枝呢,而且还是附有夜视装置的货色。”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才说这种推测的话也是有够混的了,但杨还是这样不在乎地说出口。派特里契夫上尉咋咋舌头:
“到底是从哪里弄到的?从武器仓库中偷出来的吗?还是从人质手中夺来的?”
“也有可能是私下横流出去的。”
杨所指的是指一般论,但派特里契夫却是直接援用在此时此地的特殊论上。
“以前就有听过这种谣言,但是……”
正想往下说的时候,从暗中传来物体的响声,低沉、激动的帝国公用语的会话声传来。杨和派特里契夫下手持着雷射枪,谨慎地一步一步前进,红外线护目镜映出殴打的光景,是俘虏之间的打斗。从听到的片断的佳话中得知,其中一人参加逃走的这一边,而另一个则是反对逃走,打算对看守们报告,就是这么一回事。打斗在数秒间演变成单方面的暴力行为,已经失去理智的希望逃脱者,还一直在踢着,踩着倒在地上反对者的身体。这时派特里契夫把雷射枪收入皮套中,上前去:“也够了吧,你们不是同胞吗?”
派特里契夫还没说完,希望逃脱者爆出走调的呼叫声,似乎已经忘记大声叫是非常不妙的事了。比杨的个子大比派特里契夫的个子小的这个男人,抓紧拳头,瞄准派特里契夫一拳打过去。
“别这样,会痛的啊!”
明明自己比较强,还用悠然的语调这么说,派特里契夫抓住对手的手腕,看不出有在用力的样子,但对手像杀猪似的大叫起来。平平静静地不去理会他,派特里契夫轻轻挥一下自己的手腕,帝国军士兵的身体就像老式的时钟的时针一样转了一圈,令杨十分佩服。派特里契夫上尉的话,1个人解决15名逃脱犯是可能办得到的。
“了不起,上尉。”
“唉啊,只是对手太弱了而已。”
在派特里契夫的脚边,希望逃脱者发出抗议的呻吟,参事官助理没有用言词回答,只用粗大的拳头往头上敲而已,希望逃脱者不再发出声音了。
3点58分,杨少校和派特里契夫上尉经由医务室回到中央管制室去,让两名俘虏接受治疗,并取得少许情报,回来向所长报告。
“就是如此,逃脱者们的领导者是叫普雷斯布鲁克中尉的人,他表示如果所长大人愿意代替的话,他答应释放人质。”
“无理取闹!”
非常激怒的口吻。由于省略了主格,因此受责难的受格是杨或是杨所指出的事实,实在无法加以判断,大概是指双方吧?
“要怎么办?”
杨问道。他所寻求的,是所长的判断而非感想。柯斯提亚避开正面回答,命令操作员调出普雷斯布鲁克中尉的资料。柯斯提亚看过从终端机输出的资料,说了一句“是贵族的少爷吗……”。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不会有“是贵族出身的高贵之人”这种表现法的。对站在一旁的杨,柯斯提亚用心慌意乱的声音:“那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做的事简直是乱七八糟嘛!”
“下官也是这么认为。”
“……”
由于无法把握对方的真正意图,上校又重新审视杨的脸孔。乍见之下,杨以看似悠然的态度承受收容所所长的视线,就是这种一见之下,让杨给予他人的印象发生莫大的影响。他身为指挥官的名声被扩大,这种“一见悠然”非常有效的提高了他的传说性,但是,在这个场合来说,只能用单纯的“发呆”这句话来形容而已。
“不要呆站在那里,有什么意见就说说看啊!贵官不是声名远播的艾尔·法西尔的英雄吗!”
真是够无理取闹的发言啊,杨在心里这么想,不能说就因为在艾尔·法西尔成功了,在耶柯尼亚也一定会成功啊。要说两者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只有名字的首字母都是E而已。这时候发现自己想的事也是相当离题了,于是杨试着用心提出了一个方案。
“这个嘛,如果不设法进行交涉的话,事态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还是询问一下他们有什么希望,等天亮之后再回答……”
语尾被一个突然的巨大响声打断,管制室的窗玻璃被打破,相当高出力的雷射光束从空间扫过,杀人光束在杨的扁帽上大约5英寸的空间切过,将墙壁的一部分切开。
“不要紧吧?杨少校。”
“是,还好吧。”
突然之间想不出什么富机智的回答,所以杨就用这种平凡的回答。柯斯提亚上校抓住麦克风:“警告占据东17栋的帝国军士兵们,贵官到底有什么要求?现在我请坎菲希拉上校到你们那里去,有什么话可以对他说。”
在这里提出坎菲希拉的名字是要耍个小花招,但却有了效果,透过麦克风的声音传了回来:“找坎菲希拉来也没用!”
这就是回答。这样直呼自治委员长的名字,很明白的表示占据者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坎菲希拉已经失去身为帝国军人的矜持,满足于这种屈辱的现状的丧家之犬。光是自己当个丧家之犬也还倒罢了,居然还让他人也受到这种不好的感化,实在是罪不可赦,我们和他没什么话好说!”
派特里契夫上尉似乎对这个演说非常感动。
“不管哪里都会有反主流的人呢。弄成这样,坎菲希拉老爷爷也是脸上无光了。”
相当年轻的声音,这是给杨的印象。普雷斯布鲁克中尉这个人物,大概是从士官学校毕业没多久的青年吧,和杨属于同一辈的。不过这样一来,普雷斯布鲁克的回答,证明了希望逃脱者们,不知道坎菲希拉也在那栋建筑里的这个事实。如果知道的话,根本没有演戏的必要。他们如果知道这个事实的话,大可把坎菲希拉上校拘禁起来,俘虏变成俘虏的人质,这想象起来是相当滑稽,但坎菲希拉的存在,对双方来说,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接着再讨价还价了两、三句,柯斯提亚上校否决了由自己来代替杰宁克斯中校当人质的条件,于是普雷斯布鲁斯中尉变更他的要求。
“好吧。如果所长不能当人质的话,就由其他干部代替好了。”
这的确是顺理成章的要求,但对“其他干部”却是相当困扰,管制室里的军官们个个面面相觑,困惑和探索着他人心理的表情,整个管制室的气氛就像是守丧一样。最后,柯斯提亚上校用刻意造作的声音,向最年少的军官:“杨少校,不,参事官,这对贵官来说是重大的决断呢。”
“这是什么意思呢?所长。”
“在这时如何做出错误的决断的话,可能会伤害到贵官的前途也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
“是……”
也并不是特别期望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损伤就是了,因为早看透了对方真正的心意,所以就干脆故意让对方的神经像有毛毛虫在爬似的不好受。
“也就是说,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故意加以反问,这当然是刻意讽刺,柯斯提亚上校脸部的皮肤和肌肉微微扭曲。要直接了当说出“你来代表我去当人质”这句话,大概是怎么样都说不出口,所以,身为警备主任却只会走来走去的波里少校,摸着像黑刷子似的短胡子,自动挺身担任“翻译”的角色。
“杨少校,贵官应该尽到您身为参事官的职责。俘虏们提出这种不像话的条件,但又总不能让所长大人去当人质啊,所以……”
“贵官愿意去担任人质是吗,真是了不起。”
被杨这样隐隐的所话反套回来,波里的脸色都绿了。原本说来,杨自己本身也认为在这种场合,只有自己去代替比较合适,不过,不讽刺几句心里实在很不舒服,最后还是苦笑着耸耸望,承担代替所长的任务,结果,大块头的参事官助理站出来。
“杨少校,我也同行。”
“派特里契夫上尉,这种事你没有必要奉陪啊。”
“不,少校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派特里契夫顽皮的闭起一只眼睛。
“直到前些时候为止,我是这个星球上,三次元西洋棋下得最差的人,现在能升为倒数第二都是托少校的福,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分手啊。”
想起就寝前下三次元西洋棋一败涂地的事,杨的心情非常复杂,那是因为对派特里契夫的战法不熟悉才会输的,下次再下一定能赢才对。不过,事情真的会如杨所想的这么容易吗?倒是非常有可能是杨的战法被看透了呢。
Ⅱ
“参事官杨少校和参事官助理派特里契夫上尉代替担任人质,所以赶快释放副所长杰宁克斯中校。”
当这个通知宣布了之后,知道内情的同盟军士兵间,开始私下议论纷纷起来。士兵们一面托着雷射来福枪,一面小声的交换意见。
“喂,你觉得怎么样?”
“所长那家伙,大方地把两个眼中钉送出去当人质呢。杨少校是精神上的碍眼,派特里契夫是肉体上的碍眼。”
“杨少校会碍眼吗?”
“哼,你真是一点想象力也没有。所长那家伙,21岁的时候连下级军官都还没捞着啊。而人家都已经是少校大人了,当然会觉得不是滋味啦。”
士兵们的私语,都没有传进杨或派特里契夫的耳里。他们两个人,当然不会带武器,高举双手,走向逃脱者们占据的东17栋楼去,代替武器的,只有两副强化陶瓷制的手铐。
来迎接两人的逃脱者们,首先郑重地用这个手铐把他们的双手铐起来。
“不会杀你们,你们是重要的人质,也不会加以虐待,因为我们是有荣耀的银河帝国军人。”
老套但非常漂亮的发言之后,普雷斯布鲁克中尉用充满猜疑的眼光,一直盯着杨的脸。声音不高,但非常危险的语气:“派特里契夫上尉是大家都认识的,但是,另外一位真的是少校吗?不论年龄也好,阶级也好,很难令人相信都在我之上。”
“请看看我的阶级章,还有身份证明文件。”
不知道是否是对杨的回答感到罗嗦的缘故,普雷斯布鲁克中尉的眼神变得更险恶。
“用不着你提醒。”
丢下这句话之后,指示同伴确认杨的身份证。在得到“的确是少校”的回答后,虽然点点头,但还是自己亲眼确认一下同伴拿来给他过目的身份证。
“喂,真的会成功吗?”
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胆小的伙伴,低声询问普雷斯布鲁克,普雷斯布鲁克以讽刺意味十足的口气反问:“你觉得呢?”
“像这样的逃脱,通常是要看曾经成功的例子和机率来决定,但是……”
“现在这个有点不同,光是能成功就能大大出名了。”
“这次能出名?”
“要让它出名啊,以我们的力量!”
普雷斯布鲁克中尉似乎对于对答技巧相当有心得,但不管怎样,对于胆小的人来说,再有技巧也没办法让人的胆量变大起来。这个男人是个和普雷斯布鲁克同年的年轻军官,畏畏缩缩的,提出要脱离逃脱集团的要求。这大概已经不能算是胆小,而是非常大的勇气了吧。
“回故乡之后,又会再度出征,这次说不定会战死。与其这样的话还不如留在这里,既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也没有罗嗦的老婆……”
最后的部分引起所有人的爆笑,但是杨总觉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缺少生气,也许这只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崇。这个意见,普雷斯布鲁克当然是不会欢迎的。
“好吧,知道了,胆小鬼反正也没什么用,你就待在这个穷酸的星球,悲惨地捞着剩饭到死为止好了!”
丢下这些侮蔑的话,普雷斯布鲁克中尉命令这名军官离开这个房间。
“接下来把杰宁克斯带来。让这些不法的叛乱军的共和主义者们知道,我们帝国军人是不会违背约定的。”
被带来的杰宁克斯中校,用泛着黄色光芒的眼睛注视着杨和派特里契夫,但一旦和两人的视线相对时,就马上装出没这回事的样子把脸转开,只有自己一个人被释放似乎觉得相当难堪。对他们两人只说了一句“多保重”也是相当奇妙,杨默默的注视离去上司的背影。
杨和派特里契夫被命令靠着墙壁坐下。巨汉的上尉,把视线投向普雷斯布鲁克的背影。
“这是不是该称之为不屈的斗志啊?连我都被这种热情感动,想高唱帝国万岁了呢。”
也许这是在讽刺,但感觉不出什么毒素,这大概是由于派特里契夫上尉的人格吧,不管怎样,这个人的存在带给杨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如果没被感动的话,会有什么感想?”
“是嘛。对我来说,比起不称讼皇帝的圣恩就会受到严酷处罚的社会,还比较喜欢能够公然骂无能的腐败政治家的这种社会。”
“公然吗……”
“指打出来的招牌来说,只是这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打出来的招牌在的话,以这个为挡箭牌,就可以对那些大人物们大加批评。我对那种从头就把表面招牌不放在眼里的人,怎样都没办法信任他。”
派特里契夫原来想拢拢头发,但戴着手铐不方便,只好作罢。
“不好意思说了些自大的话,但是,总之,这就是我的真正心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根本不会当职业军人的。”
“很了不起。”
并不是社会辞令,杨低语着。如果以为派特里契夫是空有腕力的男人的话,就证明了他是缺乏鉴定人物的眼光。派特里契夫富有理性和智慧,并且不是锐利刺人,而且是稳重结实,他正确地把握住了民主社会本质的一面。
大概,国家也需要医生,医生最初的义务就是要正确的找出病因。对社会的病征或国家的缺陷,闭着眼睛不去过问,对权力的腐息,只是捏着鼻子,不去管它的这种人,是不可能担任医生的,这种人,只会顺应腐败的对手而自己也随之腐败而已。
不过,不论是多高明的名医,想让患者永久生存下去是不可能的,因此国家的灭亡是必然的。放着不管它的话,很短就会结束,如果加以改革和自净作用,也许可以将寿命延长,但不会是永远。期望永远是不必要的。“尽可能地长久、健康的”这种是最大限度的政治愿望吧。杨以自己的眼睛观察到目前为止的自由行星同盟的政治及社会,在他心中,得到了一个悲哀的结论。建国之父亚雷·海尼森的理想,经过这数世代的权力者们之手,已经被歪曲、变质了。这个结论,虽然这还不能说是定论,但是市民们本身有先舍弃自主和自立、安于顺从他人的命令或强制的倾向,这就是令杨产生危机感的原因。
就算是正确之道,如果被他人强制或被操纵着走上互路的话,杨是绝对不干的,这是他自己本身喜好的问题,不希望受到他人的强制。这样的话产生了一个相当奇异的矛盾,不过能肯定就是,单方面会高高兴兴走上被他人强迫而走上的道路的这种人,杨没有和他深交的兴趣。
如果是走自己喜欢的路子的话,掉进地洞里也没什么怨言,杨也并不打算抱怨什么。虽然常常有时候想发点牢骚,但人非圣贤,这种程度应该也是可以原谅的。
手腕上铐着银色的手铐,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相当愉快的派特里契夫上尉,降低他原有的宏亮嗓门,小声的对杨耳语。
“所长会救我们出去吗?”
“总之,会努力试试看吧?”
杨威利是名人,虽然只是虚名,但还是因艾尔·法西尔逃脱而名噪一时的英雄。也许令英雄这个名词的价值降低了,但不管怎么说,如果对杨见死不救的话,柯斯提亚上校的管理能力会被追究,这也关系到了退役的再就业问题。照杨的推测,大概是打算让杨好好地担惊受惶一阵,再把他救出来施恩于他,而且还可以睛杨看着自己解决问题的实力,大概是这种想法吧。
“当上参事官的话,你是建了什么样的武勋呢?”
普雷斯布鲁克中尉,向杨投注与其说是好奇,还不如说是调查的视线和语气。
“这么年轻就升上少校的话,应该树立了和地位相应的武勋才对,不是吗?”
“没错。和你们的国家不一样,我们的国家,不能只靠血统或家世就能出人头地的。”
这么回答的人是派特里契夫。普雷斯布鲁克的双眼,很明显地凸了出来。
“住口!没人问你!”
瞪着杨,普雷斯布鲁克再重复一次同样的问题,杨也照实回答了,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在叫艾尔·法西尔的星系,从贵官们的军队攻击之下,将平民救了出来。”
“不是击沉一艘战舰啦,或单独一人将敌方的部队全灭,不是这种的武勋吗?”
“我倒想这么做一次试试看呢。”
言不由衷的台词,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反驳应该不要紧才对。普雷斯布鲁克以失望的表情,再一次瞪着杨。他好像是纯朴的英雄军国主义信奉者的样子,似乎希望在杨身上,追求“虽然是敌人也会为之感动”的,这类的武勋。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不过像这样以我们为人质,再来想怎么做呢?普雷斯布鲁克中尉?”
“以你们为人质,要求一艘恒星间航行用的太空船。”
“要坐太空船到哪里去?”
“那还用问?当然是回祖国去。”
“原来如此,没办法用走的呢,非得有太空船不可呢。”
一副深有同感似的,派特里契夫点点头,但普雷斯布鲁克中尉好像觉得受了侮辱似的样子,走到靠着墙壁坐下的派特里契夫上尉面前,向下睨视:
“如果想侮辱帝国军人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
“我无意侮辱你们,你们之中有人会操纵太空船吗?”
“有一个人会。”
“机械士呢?导航员呢?通讯士呢?”
被派特里契夫接二连三地往下问,普雷斯布鲁克答不出来了,看来似乎是个正直的男人。
“我们打算在要求太空船的同时,也要求附加50名左右的船员,还有3个月份的粮食。”
“少校,我们两个人似乎有1艘太空船、船员50名和3个月份的粮食同等量的价值呢。”
“真了不起。只不过贵官和我工作一辈了所赚到的薪水,似乎连一艘太空船都买不起呢。”
“这个以经济上来说,似乎有什么地方计算错误呢。”
“别说了!”
脸一直红到耳根的普雷斯布鲁克中尉,中断俘虏们的对话时,门外响起门铃的声音。普雷斯布鲁克中尉和同志们的表情一时变得非常僵硬。
“是谁在外面?”
“是我。”
这个声音,有着异样的存在感,普雷斯布鲁克甚至不做更进一步的反问就把门打开了。两手插在口袋中,悠然的走进房间的是个身穿灰色俘虏服的男人,坎菲希拉上校。
“你来做什么?坎菲希拉!”
对年轻军官的发问泰然的予以无视,71岁的上校以徐缓的步伐走到房间的中央,望着墙角的两名人质,似乎很愉快的嘴角绽开了微笑。察觉了老人的视线,普雷斯布鲁克的语气从疑问改为纠缠。
“你……你是应该被唾弃的家伙!你所做的事……”
“不是帝国军人该有的行为,不是帝国贵族该有的态度,是吗?”
不仅气势不在普雷斯布鲁克中尉之下,甚至把他要说的冠冕堂皇的台词先说出来,坎菲希拉上校仍然以丝毫不乱的步调走近墙角,在杨的身边坐下。仅仅扬起一只手,阻止似乎想采取什么动作的普雷斯布鲁克中尉。
“只不过是老头子自动来当你的人质而已,用不着这么怒吼,总会有机会交换一下彼此的想法的。”
稍微停顿一下,视线转向杨。
“话又说回来,卿也真是个奇特的人。我在这个收容所,见过大概15名左右的参事官,但卿是最令我感兴趣的,以前那些人全是些无可无不可的人。”
“才刚认识没多久,就已经能这么断言了吗?”
“见过了一面就够了。当然我并不是说已经完全掌握卿的全部人格,只不过是给予值得发生兴趣的人物,这种评价而已。”
“承蒙您的夸奖……”
杨本身也对坎菲希拉上校抱着极大的兴趣,但反而因此不说出口。被叫醒离开寝室时已经吞了咖啡因锭,所以完全不必担心睡魔的诱惑。身处于生命危险的至近距离这件事,已经被刚刚挑起的兴趣和关心完全弃之脑后,杨的身心开始活性化。接下来自己和他人的境遇会有怎样的变化,令人非常兴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