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怪物群有可能突然转回伦敦,但至少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阁僚之间流动着心安的空气,正当英国首相呼了一口气打算开口说话时,一阵刺耳的争辩率先打破了这阵静默。不耐烦的视线集中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两名担任内阁科技顾问的科学家正吵得面红耳赤,两人前一刻才赶到官邸碰面。
“那种生物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还会口吐超高热火焰?别笑死人了,生体细胞根本耐不住那种高温。”
“那你又怎么解释巨龙呼雷唤雨的现象?”
“只要尚无科学证据可证明其因果关系,就应视为纯粹的巧合,真受不了你们这群愚昧无知到无药可救的傻子。”
“哼,那你就是科学教的原教旨主义者!”
“什么,你这个古板的冒牌科学家。”
“你老婆就是被你吓跑的。”
“我哪像你到现在还是王老五!”
“可恶,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眼看两位科学家就要扭打在一起,邻室突然传来异样的声响。当人们听出那是来自肉食兽的咆哮,是在历经三秒钟的冻结融化之后。随着一阵敲门声,首相秘书走出门外,接着面色苍白地再度入内对首相低语了几句,首相则显露些许的动摇,环顾停立在原地的阁员们。
“军队捉住一只在伦敦塔肆虐的怪物,虽然是体型最小的,至少也跟熊一般大,听说射了五支大象专用的麻醉弹,目前关在牢笼里运到庭院,要看看吗?各位女士先生?”
包括身为女性的教育部长与交通部长在内,没有人赢得了“欣赏可怕事物”的诱惑。将近20名的男女走向庭院,站在阳台上。只见一个为了抓熊或老虎专门设计的牢固铁笼,不,更甚于此。身系囹圄的异形怪兽咆哮着抓住笼子的铁棒,顿时冒出青白色火花,传来一股焦味,因为牢笼通有高压电。
与熊一般大的身躯,驴头、蝙蝠翅膀,前肢跟类人猿同样发达,可称之为“手”。手持轻机关枪指向牢笼的士兵们表情显得痉挛。
“捉到这只大功一件。”
首相赞赏道,而配戴上校阶级徽章的士官却回答:
“我方牺牲惨重,三名士兵当场死亡,三名有生命危险,九名重伤。”
“如此牺牲实在令人痛心,不过他们会得到补偿的,这怪物……对,是贵重的研究材料。”
“反正美军很快就会要求引渡,那个国家总是认为无论任何国家的军事机密都是属于他的。”
“但我会让他们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
此时身后再度传来吵闹声,两名科学家互拉领带怒骂着。听见其中一人喊着:“那种生物是不存在的,那是幻影!”首相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幻影还是巧合,伦敦铁桥崩毁则是不争的事实,为了重建必须拟定特别预算,在重建完成前还必须管制伦敦市内的交通……喂,你笑什么?”
首相指责窃笑的贸易产业部长,他抚着与年龄成反比稀疏的头发。
“没有,我只是觉得政治的确是处理现实状况的技术,说穿了还真有点无趣,预算跟交通管制?唉唉~”
不悦的首相正要斥责他之际,不知名的怪物一声咆哮让一行人不禁住后退。
※※※
这里是距离伦敦东方约40公里的泰晤士河口,地面高度约有三百公尺。巴休敦、绍森、查坦等卫星都市群的灯火渗在雾气里,由于接收到避难指示,航行中的船只灯火正匆匆从河口朝北海移动。
米陶诺尔背部负载着邪恶的翅膀,飞掠过低垂的云幕,忽左忽右出拳,四头龙一边闪躲一边窥伺总攻击的良机。
率先发难的是青龙,趁着米陶诺尔企图踢开白龙的身躯却扑空的瞬间,从上空头朝下擦过其背部,强而有力的爪子仅仅一击便扯掉米陶诺尔右翼根部,右翼被扯断掉落,单凭左翼是不可能让米陶诺尔的巨体飘浮起来的。
米陶诺尔在空中游动,一边游动一边落下,下方正是泰晤士河口。巨龙们也随之飞下并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眼看就要碰到水面之际,米陶诺尔口中飞出一个细长的物体。接着一道水柱喷出,米陶诺尔的巨体摔在水面,但细长物体却飞上天空。
那不是蛇,不、身体是蛇没错,但头部看起来像人,没有眉毛,头发呈现浓烈的鲜红,的确是人脸没错。随着高度的爬升,此物的躯体逐渐变大,在窜进云层的前一刻,体积已和巨龙不相上下。
“共工!”
黑龙脑海里立刻闪过这个名字,下一刻青龙、红龙和白龙也记起这个名字。它们过去曾与此生物交手过,不是昨天也不是去年,比起天地的寿命嫌短了些,但在地球人的历史上却是悠远的古代。约在三千年前正值与现代息息相关的文明摇篮期。大黄河畔搀杂了人类、神仙、猛兽与妖怪,争夺着一个伟大文明的主导权。四处奔驰的战车、闪闪发亮的长矛、填满天地之间的飞箭、异形怪物纠缠着、猛兽互啮,风起雨降、一场雷火交锋的殊死战持续不断。
这同时也是天界的战争。
牛种企图统治地面,成为凌骂所有地球人之上的神祗君临天下,而龙种却无这种野心。天界、人界、水界、仙界、阴界……在这并存的多重世界之中,龙种已取得水界的统治权,没有进一步的奢望。却在天界的指示下成为牛种的对抗者,不得不介入人界的战争,最后获得胜利。
败者潜逃到西方,复仇欲如熔炉般沸腾着,计划一千年后,两千年后壮烈的复仇行动。总有一天将凭借武力,打败黄帝所建立的东方文明,掠夺领土与财宝、破坏都市、奴役人类并夺去灵魂的尊严,他们在内心许下残暴的决定后撤退离去。
而天界的肃清戏码暗中展开,按照天界指示行动的龙种受到这多阴谋陷害。其一的理由是龙种在击破牛种之后,反而成为动摇天界旧秩序的危险份子;功勋彪炳的将军往往会遭到朝廷嫌恶,这一点无论人界与天界都相同。结果龙种反而因自身的功绩,被逼到无法喘息的地步。
天界主流势力却对此佯装不知,他们打算先借由龙种的力量铲平牛种,接着再制服龙种在恢复天界的完善的秩序。而龙种实在很难接受这种说法,利用过后便要弃之如敝屣吗?我们并没有炫耀功勋要求特权啊;我们向来尊重天界的领导者,才会依命行事啊。无视这项主张,天界内部的蠢动强制完成针对龙种的包围网,出现了原本属于龙种的旁支,却与牛种联手企图独占权势的人头蛇身神——共工。
这家伙在人界长期进行阴谋,打算趁龙族第一一七代觉醒之际加以阻碍。想到此,怒气化为一股电流窜过龙王们身心。
Ⅱ
共工与四头龙跃上云端。
头顶的月亮散发出白银色的光泽,此时正值满月。在月光照射下,云海仿佛由数亿数兆个白泡泡铺设而成,透过较稀薄的云层可见距离一千公尺远的大伦敦灯火。但一瞬间,广大厚实的云海分隔了天地,云海上寂静异常,连英国政府派遣的飞机也见不到。此处只有一群人类眼中巨大异形怪物,它们在空中奔驰,云朵掠过腹部,而月亮则在真空海洋的彼端俯瞰着这一幕。
月球是危险的,青龙明白此理。
就在数天前龙王们才飞上月球,催毁企图绑架白龙的电子光束发射源,却连一根手指也碰不到位于月球内部的巨大要塞或者说是都市,目前龙王们还没做好前往此处的准备。
把共工拖进云海,在大气层中决一胜负,青龙将它的意思传达给胞弟。而共工宁愿逃之夭夭也不想作战,它不断往上跃意奔向月球,每每遭到龙王们密切攻势阻挡去路。绝不能轻易放过这家伙,四色的眼眸诉说这个念头。打倒共工并无法满足龙王们,却能对潜藏在月球地底的敌人造成一项打击,代表牛种丧失了在人界、亦即地球上势力统筹者。不管对方会继续派遣接棒人或者另外采取其他手段,总之可以逼迫他们作出对策。
共工在夹击之中显得焦虑又狼狈,如果拼命朝月球方向飞去,全身理所当然暴露在龙王们的视线下而饱受攻击。只有潜进云海才得以藏匿行踪,却等于飞蛾扑火投进了对龙王们有利的场所。
龙王们直扑而来,身上的鳞片分别闪烁着各着的颜色。目前共工唯一的去处只有上跟下,于是随着一声咆哮,共工不得不朝下方蠕动巨长的蛇身,整个沉没云海里企图各个击破。
四头龙的四色眼瞳确认共工的头开始钻进云海里,立刻二话不说,毫无迟疑地同时降落云海。云海涌起四处巨浪,等云浪平静时,只剩月光照耀着无人的云海表面。
另一方面在雷光交加的云海俨然成为风和雨的聚合体。数兆的水滴交织成无限延展的无色帘幕不断摇晃,阻碍了龙王们的视线。龙王虽不是非依赖视力不可,但雷鸣轰然,风声呼啸、水帘飞舞,令龙王们很难察觉敌人的正确位置。红龙与白龙不小心擦撞在一起,彼此交换着责难的视线。此时数个小黑影从下方飞进云海,聚集在龙王们身躯附近。
是飞天夜叉,在狂转打旋的水滴之中不容易确认正确数量,它们冷不防出现在龙王眼前,故意以眼部为攻击目标。刚硬的利爪刺进眼球是相当糟糕的一件事,即非如此,它们在眼前左来右往也造成不少麻烦,现在没空理会飞天夜叉这群小喽啰,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共工。新仇又加上旧恨,实在无法对它们手下留情。向来对敌人最为残忍若刻的红龙无情地摆动左右前肢,打飞两只飞天夜叉、击碎一只的头部、从一只的腰部上下截成两半。飞天夜叉如陀螺般旋转着掉落海上,所喷出的黑血在数千万立方公尺的宽广云海里连一小部分也沾染不了。
黑龙飞上天际先离开云海,数只飞天夜叉紧追而来,头部才刚出云海,等待已久的黑龙便挥动它强韧的前肢,陆续打碎它们的头。飞天夜叉再次没入云海,解决掉飞天夜尺之后,黑龙再度回到云海内部。数兆的水滴包围着黑龙,眼前浮现宝蓝色的长影,于是黑龙尾随在后,前方可见红玉色的长影,只有白龙混杂在乱云之中无法分辩其颜色。听见上方传来奇怪的叫声,原来共工打算飞出云海,白龙立刻扑上前。
白龙紧咬住共工的尾巴不放,而青龙也跟着跃起衔住白龙的尾部,因为前肢来不及抓住,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嘴巴咬。于是共工挣脱云海的企图受到阻拦,即使剧烈扭动蛇身,龙王们仍然紧咬不放。
共工尾巴挂了两头巨龙,只剩头部露出云海表面,高度却无法继续攀升。不仅如此,光是要想办法不被拖下就已费尽全力,于是共工释放出充满苦闷与憎恶的叫声,在雷鸣的干扰下,地面的人类完全区别不出来。
此时由约克夏空军基地起飞的六架一般型战斗机已抵达泰晤士河口上空,六名飞行员面临云海时降低高度,让飞机减速,却不约而同地在狭小的驾驶座上倒抽一口气,全身僵硬。他们目击了地球人有史以来无论如何勇敢的秘境探险家都不曾见过的光景,云海上冒出一颗巨大的人头。这颗人竖立着看似数万只赤蛇的头发、张口咆哮、脸上无眉、整个高达10公尺。定睛看清楚之后,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响遍联络各机之间的通讯线路,这阵笑声不仅嘲弄着他们自己,也亵渎了他们最宝贵的事物。
正要在云海上回转之际,巨大人头后面又出现了两条长龙的头,是红龙与黑龙,看起来宛如耸立在云海上的两柱神殿巨擎。六架战斗机回转完毕之后便采取攻击阵势,合计12发空对空飞弹在夜空拖曳着细云而来,两头龙各四发、巨大人头也是四发。同时间红龙现出全身,跃上云海表面,踢散云层并瞪视飞弹,超高热光线犹如一把无形的巨剑抚过天空,仅仅如此而已。
发射而来的飞弹陆续在天空粉碎,根本伤不了龙鳞一根汗毛。飞舞在天际的红龙仿佛对自诩万物之灵的人类狼狈的模样露出冷笑。飞行员们认定第二击必定落在自己身上,吓得心脏暂时停止,由巨龙左右疾飞而去。
然而红龙完全不屑地球人的战斗机,只是凝视着露出云海表面、不断咆哮的诡异生物。金黄色的双瞳燃烧着炽热的怒火与累积了三千年的深仇大恨。六架战斗机再度于月下云上的空间回转,此时已成为单纯的目击者。
这段期间,黑龙踩着云朵绕到共工背后,摆出绝不让你逃走的架势。共工双眼依旧沸腾,但红龙看穿那只是面临死亡时心慌意乱的目光。红龙俯视共工头部,金黄色双眸如超新星般发亮。
“它好像是在说:有什么遗言吗?”
其后飞行员异口同声证实道,却无法得到一致认同,理由是过度将巨龙拟人化,然而飞行员不合逻辑的印象其实是正确的。
黑龙由云海飞起,堵在共工头顶。就在一瞬间,一头红色乱发的巨大人头从云海窜出,脖子却被无形的剑所砍断。飞行员如此联想,但事实正是这样。红龙的热剑聚集了高温的热线,水平扫过划断共工的脖子。划断的同时伤口因高热而焦化,没有一丝出血,也因此让飞行员们所目击的光景更增添了一层超现实的想像。一颗沐浴在月光下飞舞在云层上的巨大人头是飞行员们做梦也不曾见过的情景,云下的身躯又是如何更超越了想像之外。
黑龙伸展长身,咬住飞出的人头,它刚刚之所以飞起是为了避开红龙挥运的无形妖剑,顺便衔住人头。正确说来应该是衔住红色乱发,形成发下悬着人头。黑龙向红龙瞄了一眼之后,接着钻进云海。
下一刻飞行员见到的是突破云层而来的青龙与白龙,又出现另外两头巨龙,四头龙同时在云海表面展露修长巨大的身影,八只眼眸望向月亮,半晌没有一丝动静。
Ⅲ
“巨龙们不时仰望月亮,仿佛在等待月亮方面的反应。”
飞行员们近乎陶然的证词,英国政府不久出现以下的指责。
“由此可知我英国空军六名优秀飞行员观察入微,当视觉神经倾巢活动之际,右手的神经到底在干什么?”
用尽空对空飞弹,六架战斗机还有最新式的机关炮,为什么不拿来攻击巨龙呢?而飞行员则反驳道:既然连飞弹都无效了,机关炮更行不通。
此话不假,全在说理之前他们先被过于奇异的光景所吸引,而完全丧失攻击意志。四头巨龙根本无视再度回转的六架战斗机,直到地面司令部顾虑到战斗机燃料残量命令其返航,巨龙们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此时地面的首相官邸有了动静。
“首相,秘密专线有您的电话。”
“谁打来的?”
“美国总统。”
英国首相眉头微皱,现任美国总统佛勒斯特是个跟不上时代的粗人,有如任凭狡诈的秘书长文生摆布的木偶,实为见解精僻的评判。但无论佛勒斯特或文生,他们都是遵照四姊妹这个剧院老板的喜好演戏、撰写剧本的佣人。英国首相不得不关心目前剧院老板不在家的状态下,今后四姊妹将做何打算?
佛勒斯特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将世界二分为善恶,深信美国代表善,交以暴制暴视为一已使命,如果不加以制止任他发飙最后将一发不可收拾。过去有苏联这个“邪恶帝国”可吸收佛勒斯特这种人的敌意,但在其瓦解之后有必要寻找新的敌人,美国是自建国以来,没有敌手就无法生存的国家。
英国首相摩提玛接过听筒。
“嗨,迪克,好久不见了。”
英国首相本名理查,但佛勒斯特总统却用迪克的昵称喊他表示亲近。
“好久不见,总统先生。”
“听说伦敦也是损失惨重,我身为你的好友打算好好激励你一番。”
“谢谢你的关心。”
美国总统对英国首相谨慎的表现嗤之鼻。
“但是现在我们眼前又出现远比共产主义可怕且强大的敌人,人类又遭遇新的威胁。”
佛勒斯特总统闭上嘴,刻意制造沉默,期待……不、应该是要求英国首相询问“那是什么样的威胁?”英国首相虽感厌烦,却无法抗拒对方无礼的要求。
“新的威胁?什么样的威胁?”
“你想知道吗?迪克。”
“请务必告诉我。”
英国首相吐露出言不由衷的台词,内心几乎想咬舌自尽。佛勒斯特总统很单纯,所谓的单纯就是指缺乏洞察他人心理的能力。象征正义与自由的美国总统肃穆地答道:
“你应该已经亲眼见过。”
“这……我看过太多了。”
“你也太没危机意识了,真的毫无概念吗?”
“……难道你是指巨龙?”
“原来你知道嘛。”
佛勒斯特总统笑了,口气就像是一个谆谆教诲低等生与老师。看着英国首相慢怒的表情,阁员们强忍着笑意。
“既然你说巨龙是人类的威胁,那该怎么办呢?总统先生。”
“巨龙必须完全由人类管理,跟核子武器一样,如此才是封锁威胁的唯一途径。”
“交给联合国来管吗?”
“迪克,你实在很没幽默感,如我失言。”
积欠联合国上百亿美元会费的超级强国领导人大笑起来。
“兼备管理巨龙的意志力、能力与历史使命这三项要件的非我美国莫属,我伟大的国民绝不回避历史所交付的使命。”
“那么,管理巨龙的费用也全由贵国负担啰?”
“喂喂,迪克,别老是开这种玩笑,我们美国实践使命,但全人类却有义务共同来支持,我就是要唤起大家在这方面的注意才在百忙中拨电话给你,改天再详谈,保重。”
“……那家伙有病!”
英国首相面对挂断的电话呆然地喃喃自语,老大不高兴地甩回听筒。财政部长听完首相简短的的说明后,自我解嘲地刻意摇着头。
“说穿了就是任性的美国要欺负巨龙,费用则一概由日本方面负担。”
“老是这一套,愈来愈像勒索保护费的黑手党了。”
“这种招数实在叫人看不过去,付钱的事别找我们,找日本最好,不管日本国民怎么想,他们政府一定会很乐意负担这笔费用的。”
“哼、我左看右看就是搞不懂那个国家的做法,居然非法侵占私有土地,禁止合法持有人入内,将之免费租借给美军。”
英国首相略微修正歪曲的唇形,由单纯的佛勒斯特总统的言辞判断,美国政府尚不知英国捕获一只怪物,看时机再通知美国吧,到时应该已经作出必要的对策。
捕获的怪物转移到肯渥尔半岛陆军基地,首相与国防部长商量后做出决定,内政部长接了另一通电话,挂断之后提出报告。
“发现蓝伯·克拉克·缪龙了。”脱口而出的报告在英国首相官邸形成一阵无声的呐喊,“四姊妹”的年轻大君裸身飘浮在泰晤士河口水面,由于身上没有证件,当局正感到困扰之际,经由缪龙的秘书史黛普小姐来电查询才得以查明身分。接着缪龙自然被送往警察医院,在诊断出完全丧失记忆之后,史黛普拉小姐开车强行带走雇主,转移到伦敦市郊位于里奇蒙、隶属四姊妹的医院。住院的老丹尼尔已濒临死亡。四姊妹最高领导阶层不可避免地即将崩溃。史黛普拉小姐无视当局意思的强行做法当然是假借四姊妹的余威,但今后不再通用。英国首相一边脸颊浮现恶作剧的笑容,脑海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米陶诺尔从天上掉落泰晤士河口,而缪龙接着被人发现浮在泰晤士河口……将这两者画上等号是不是太武断了呢?”
英国首相不禁侧着头,莫名的寒气从后脑勺窜向背脊。他是个安居在充满常识与合理性世界的平凡市民,虽然长久对四姊妹的要求与指导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态度,但四姊妹毕竟是人类。
※※※
……龙王们在北海上空翱游了一段时间,共工的头并没有从海面跳上来发出复仇的怒吼,这表示长期在幕后支配地球人的共工已被月球上的同伴弃之不顾了吧。被共工寄生的米陶诺尔虽变身成怪物,但共工一死,它也许会恢复原状。
纵然不是一切尘埃落定,但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龙王们如此判断。也因此没有必要一直待在这里,应该回到自己生长的土地,准备迎接下一个事态。
漆黑的海丰上,龙王们蠕动巨长的身躯,红龙与白龙并排在前,青龙与黑龙并列在后,展开横越四分之三个东半球的空中之旅。趁着东半球还在黑夜的支配之下,四头龙面朝东南东方位,横渡过大气海。
Ⅳ
香港籍的巡航快艇“天长地久”目前正处于北纬22度、东经120度附近的南中国海向东前进。由香港出港后约过20个小时,香港时间是上午9点。预定经由台湾东方海域、沿琉球群岛北上,两天后在关西地方某个适当的港口靠岸。
快艇上的船员除了船长共六名,乘客则是六人加一只狗。乘客全部持有东南亚某国护照,但四人是日人人、两人是中国人,其中有一名日本女性,其余全是男性。这位唯一的女性年仅18岁,名为鸟羽茉理。父亲是私立共和学院的校长,本人则是青兰女子大学一年级学生,但自从今年暑假以后就没有去上课,表面看来是个活泼的美女,但实际上却是个绑架日本首相流亡国外的重刑犯,随时跟在她身旁的杂种小狗名叫松永良彦。
同行三名日本男性全是29岁,辞去国民报社高薪职位的蜃海三郎、当不成高级警察官僚的虹川耕平、对陆上自卫队不再留恋的水池真彦,人称“落魄三剑客”。这群人其实只要乖乖听从长官的指示与组织的理论就能出人头地,却失足成为鸟羽茉理的共犯,让黄泉下的祖先也为之叹息。这三人当中最胡闹的原本是水池,但一出海却变成最乖的。因为他会晕船,现在正抱着脸盆躺在下铺呻吟。
快艇设有高性能的广播收信装置,能够拦截各国电波。酷爱汇集并分析情报的蜃海一醒来便一直听着广播做笔记,向坐在休息室的茉理与虹川报告。
“伦敦好像出现怪物。”
“是龙吗……?”
“也有龙。”
蜃海的笔记采用传统速写,别人看来则是成排的点与线团。
“其他还有米陶诺尔。”
“希腊神话出现的怪物?”
“就是那个米陶诺尔。”
“身体是人头是牛……?”
蜃海点头,众人面面相觑。茉理只觉得心跳加速,并想起在香港见到的景象,当时有个男人当着她的面变成牛头人身的怪物。
“会不会是……蓝伯·克拉克?”
虹川压低声调,其实无此必要;而蜃海瞄了茉理一眼,重重皱起眉头。
“虽然还不确定,但一想到我们的世界到处充斥着那种异形怪物就叫人受不了。”
“我有同感,真不希望我们现在要回去的国家有这种东西,话说日本现在情况如何了?虽不可能直接入东京湾,但应该有其他管道可以上岸吧?”
蜃海同原子笔画出一个丑丑的日本地图。
“假设我们要在名古屋附近登陆,可从中央高速公路到松本,再想办法到高崎方面,或者经由米原到北陆一带,再从新湾到高崎,不管怎么走都很麻烦就对了。”
“到了高崎以后呢?”
“听说JR线没开到那里,如果逼不得已也许要用走的。”
“走……”
“走路好、走路好,我喜欢走路。”
晕船的水池冷不防冒出来吟道。
“要我倒立往后走也行,怎么样就是比坐船强!”
“知道了啦,不要拿着脸盆摇来晃来的,脏死了。”
“哼,脸盆才是我的知心好友,比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可靠多了。我实在想不通,船摇得这么厉害,你们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因为我们心肠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一点创意也没有,等着瞧,上了岸就是我的天下。”
连耍嘴皮子也少了平时的活力。
“嗨,各位,看你们大家相处融洽,很好很好。”
这个活泼得过头的声音来自黄老,也就是黄世建。他是中国革命的生还者,也是人称游击战天才的传奇老军人,然而他平日的面貌却是个伶牙俐齿、酷爱美女、美酒与美食的爽朗老爷爷。在身后保持半步距离的是对黄老忠心不二的王伯仁,于是所有乘客一起聚集在狭小的休息室里,黄老毫不忌讳地在茉理身旁坐下,就在此时——
松永的尾巴猛然直立,小小身体上毛发整个竖起,并朝着茉理所站的方向呼呈性地叫了两声。对于这只小狗预测的能力,茉理是深信不疑,而虹川与蜃海也相当明白,于是立刻站起身。这时船长打开休息室的门进来,他是个中年香港人,黝黑的脸整个惨白,嘴里吐出一个英文单字。
“PIRATES!”
“PIRATES?这个……啊,你是说海盗吗?我懂了。”
蜃海点点头。
“海盗?!”
虹川发出万分吃惊的声音,与好友一起到甲板确认情况的水池脚步蹒跚地走回来,语气可怖地报告:
“应该不是海盗。”
“你怎么知道?”
“没看到骷髅旗。”
“你这是哪个时代的常识啊!”
无可奈何的虹川亲自去观察,发现左右各一艘船,正撞开波浪迅速接近当中。船上各有10名左右的壮汉同时站在甲板上,人手一支手枪或蓝波刀,那是一群以袭击东南亚诸国船民著称的凶猛海盗群。
“快躲起来!”
不等虹川大吼,水手们早就死命驾着快艇企图逃逸,但是由渔船改造过的两艘海盗船默契十足地联手挡住去向,同时响起一连串的枪声,将快艇的窗玻璃打出蜘蛛网状的裂痕,黄老则不急不徐地询问日本一行人。
“我们这艘船上有没有装设反坦克大炮或是无后座力炮?”
“当然没有啦。”
“真没意思,我本来还想到创造击沉海盗的最高龄世界纪录呢。”
这时,面色苍白的船长再度出现,他的惨白跟水池不同,并非身体不舒服而是来自内心的恐惧。
“准备停船,否则大家都会没命。”
“就是停下来才会没命,应该要尽量抵抗到底。”
虹川这番话实在不像现代日本人的作风,他同时从麻质西装内袋掏出俄制军用手枪,不用说当然是非法持有。
“别指望我了。”
正当水池珍惜有加地抱住脸盆里的好友念念有词之际,休息室的玻璃应声破裂,碎片四散,露空的窗外可见一个手持斧头、看起来相当粗暴的男子,肤色浅黑、目光异常锐利、衣着简陋。海盗们已经登上这艘船了。
对方挤出泛黄的牙齿叫唤着,意思应该是说:“乖乖给我出来!”不过此时的虹川一反向来谨慎保守的作风,心情变得十分好战。
“茉理快逃!”
他欠缺计划性地喊出这句话,并在毫无预警之下开枪,而且正确无误地射穿海盗的左膝,对方立刻发出惨叫退却了数步。而身后陆续出现两名握有手枪的海盗,结果由水池的好友迎战直扑对方颜面,水池所吐的胃液泼进眼睛,倒楣的海盗双手捂住脸部。茉理索性跳向门口,在推开门的同时用力踢出左脚,被踢中腿间的第三名海盗发出痛苦的呻吟。此时茉理望向天空,看不见先前总是帮助她脱险的鸟群,正觉得奇怪之际却发现另一个目标,大叫道:
“大家快看!”
众人一起顺着茉理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天空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薄云。把这块云层视为画布,则可见蓝、红、黑的颜料挥洒其上,而且在眼前不断扩大,终于看出那是飞舞在天际的三头巨龙,不、是四头。白银色的巨龙融在云色里,刚开始不容易辩识。巨龙长长的巨尾一闪,海盗船的船桅变得比牙签还脆弱应声弹飞。
海盗们惊恐地大叫,有人还紧握手枪直接瘫在地上。有个莽汉甚至将枪口指向天空,连射了数发,青龙则以爪尖轻轻从甲板揪起这点凶暴的海盗甩进海里。
“快丢下武器,要不然你们就要变成神龙下午三点的点心了。”
不晓得是否听懂了黄老的北京话,总之海盗们争先恐后地拜倒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