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感到一种怀旧气息的音质恶劣曲调中,某人发出十分愉快的口号交错其中,我从被窝里爬出来,看了看窗外。
「一、二~三、四~」
身穿睡衣的芦荟和野野香正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跟着收音机做体操。芦荟面带笑容、野野香则手忙脚乱,两人正以家喻户晓的动作伸展她们的手脚。
我现在住的这间位于一楼的和室,是如今下落不明爷爷他原本的房间。二楼的洋房早已被三名少女占据,虽然说将就住在空下来的房间也无妨,不过
「再怎么说我都没办法和异性睡在同一层楼。光是想像就」
由于巴的意见,我只好进了这里。巴甚至还提案说要在这间房间外加上挂锁,但是在芦荟的委婉劝说之下(「不会有问题啦。对吧?对吧?」我点头。「你看,放心放心~!」)所幸我可以不用尝到被当囚犯的滋味,事情就此圆满解决。但相对的,不但严格禁止我出入二楼,连带的还放了一个号称是监视用的奇怪物体在我房间里,这点倒是让我很伤脑筋。
「你说奇怪物体是什么意思?如果那是指我的话,那我不得不说您在对我的认知上犯了极大的错误。我至今已经不知道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就让我再次郑重声明。高性能?高规格?超多工?超超高级电脑,其终端机就是我,加尼米德!」
「身披那种外皮的玩意儿说出这种话,还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我一边折棉被,顺势把电子语间的来源给一脚踢开。那乍看之下是一只普通的羊布偶,其真实身份却是邪念的化身、自称高科技人工智慧的加尼米德一边滚向房间角落,一边说:
「我可是非常中意这个终端机的外观。再怎么说,就连这一根根的毛尖,都充满芦荟小姐的爱。您看看,这拙劣的缝合手法、左右不对称的耳朵、还有这长度参差不齐的装饰用脚,简直就像是从天上星座落入凡间的牡羊座的化身啊!」
拎起在枕边慷慨激昂诉说的羊,我走出房间,沿着走廊前进,最后来到收音机体操的声音来源屋檐下走廊。在和煦春阳的照耀下,两个少女轻快地跳跃着。其中一位和我对上了眼,笑得更加灿烂:
「早~」
至于一旁像是在跳着笨拙盆踊舞蹈似地,摇晃着双手的娇小女孩野野香则是说:
「啊、早、早安。」
手脚动作突然变得生硬,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
我茫然地看着她们,野野香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笨拙,仔细一看她汗如雨下。是什么让野野香这么紧张呢?
「按照常理,妙龄少女被男人看到自己仅着睡衣做体操的样子不可能会觉得自在吧,如此大而化之的人就只有芦荟小姐了!况且野野香小姐本来就有些反应过度。」
在这面积不小的院子里,有将近十只的猫一边无趣地伸展着四肢,呆呆地望着两人做收音机体操的模样。
我小时候曾兴奋忘我地高举双手直接跳入水中的人工喷水池早已枯竭,造型像是水瓶座的石像如今也因为暴露在酸雨之中,变得脏兮兮的,不见旧时风采。
最终表演项目结束,录音机的录音带完成了它的使命。芦荟关掉录音机电源,面向我说:
「什么时候都好,等你有空就把这个喷水池修好,让水流出来嘛!猫咪们能喝到水的话,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她露出甜甜一笑。其实猫还是狗根本就无所谓,不过如果是为了这个笑容,确实是会想做些什么。毕竟她实在很可爱。
「说的也是。」
「一定、一定喔~!小秀,要信守承诺喔~!」
听了我随口一句话后,芦荟用喜悦度百分百的笑容回应我以后,拿着古董录音机,牵着野野香的手进了屋内。
顺带一提,小秀指的似乎就是我。「逆獭川秀明?那就是小秀啰。」就因为芦荟的这句话而决定了我的昵称。
话先说在前头,我的学年可是比国二的她还要高上五年。
刷好牙换好衣服,一走进饭厅,早就换上一身女校制服的巴正坐在餐桌前,一脸严肃地看着报纸。正在阅读社论的白暂脸蛋上挂的那副无框眼镜让人有些在意。当发现我注意到了这点,巴随即若无其事地拿下眼镜,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
早上会来厨房,除了是来吃早餐之外还会有什么事?
话说这三天下来,我已经见识到这三位少女的确毫无生活能力。
以往是因为有爷爷在,所以日子才勉强过得去的吧,其中最令人伤脑筋的就是三个人都不会作饭。昨晚也是、之前也是,结果最后煮晚餐的工作沦落到我身上。巴只会出一张嘴,根本什么都不做,野野香打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会,芦荟虽然勉强会做一道名为「猫欢喜炒饭」一道只有柴鱼片佐料的极简单炒饭,但光吃这种大概只有附近的描可能会捧场的食物,铁定会营养不均衡。我逼不得已只好用冰箱里刹的东西勉强凑合出几道菜来,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是很好吃,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怎么样。
我用有如古董般的咖啡豆研磨机磨着咖啡,这时换上相同制服的芦萎和野野香来到厨房:
「啊,我想要磨豆子!」
于是我让她来弄。芦荟开心地转着研磨机的把手。
「野野要不要也来试试看?很好玩喔~」
看她似乎打算无止尽地一直转下去,我在适当时机制止她后,打蛋入平底锅。
巴从报纸后露出脸来说:
「我的不要放糖,牛奶要多一点;野野香的份就弄成像是热腾腾的咖啡牛奶。还有吐司要烤得两面金黄酥脆是我向来的原则。」
为什么你不自己来弄?虽然我心底这么想,芦荟和野野香也各自坐到餐桌前自己的位子上。看来这几天下来,煮饭的工作已经确定是由我来负责了。
「说得清楚明白一点」
有如装饰品般摆在餐桌上的加尼米德插话了。
「这三位小姐唯一的缺点,就是料理的手艺,说来实在是非常的不可思议,把咖啡泡成泥浆,将吐司烤成备长炭,让荷包蛋发生化学变化,化为不明物质,她们个个都拥有这等身手,所以博士严格禁止她们下厨。这点还请您务必谅角。」
「不需要你多嘴!」
巴将对折的报纸盖在加尼米德身上。
「我可没有那么糟糕。我比芦荟还有野野香要做得更好!」
「可是巴小姐之前制作的那道,呃,叫什么料理来着。由于搜寻不到适当的名称,就姑且暂称为巴特制料理NO。7好了。在我的记忆中,博士吃了一口以后,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用博士的口吻来说,『这是人类还无法到达的未知领域的味觉。』」
芦荟一边用筷子敲着盘缘,一边滴溜溜地转着那双大眼睛。
「小加,你说的该不会是之前巴费尽心血做的那道马铃薯炖肉?那道菜很好吃啊,你说是吧?野野?」
「唔啊」
野野香突然低下头,一个字也接不下去。她总是话说到一半就接不下去,所以也无从得知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于是我推测,会不会纯粹只是因为芦荟是个味觉白痴呢?
「原来那是一道称为马铃薯炖肉的料理啊!我好歹也知道那的确是使用了马铃薯和肉所做成的,没想到那真的是马铃薯炖肉。」
「给我闭嘴!『
巴用报纸卷起加尼米德,塞到坐在隔壁的芦荟手上。
「看你是要拜托芦荟摸摸还是怎样,给我乖乖待在那里就好!」
「奇怪了,明明就很好吃啊。虽然有很多地方焦掉了野野也觉得不好吃吗?」
「唔唔」
野野香满头大汗,别过脸去避开巴的视线。反握的筷子则抖个不停,看她的样子实在很可怜。
我拿起平底锅,把煎好的荷包蛋分到三个人的盘子上。
「哇~」
芦荟的眼睛睁得和荷包蛋一样大。
「好厉害喔~!蛋黄还是圆圆的耶。要怎么样打蛋,蛋黄才不会碎掉呢?」
就算你问我该怎么做,我也只能说:就是照普通的方式打啊。巴起先用像在怀疑有没有下毒的眼神直盯着我做的蛋料理,接着看向毫不犹豫大口吃起来的芦荟,观察了一阵子以后,好不容易才开始动筷子。至于野野香则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从蛋白的边缘小口小口咬起,看了我一眼,马上又撇开视线低下头来。
旧式烤面包机正好在这时砰的一声弹出了吐司来,我将叹息藏在心底,又开始了分配食物的工作。
****
早餐结束。不久,三个人手拿书包在玄关集合;只有芦荟除了书包以外还拿着别的东西,那是吐司。
「啊,早餐不够吃吗?」我问。
「不~~~」
芦荟将看来相当沉重的书包置于地上。
「我一直都很想尝试一次看看,一边大叫『迟到了、迟到了~!』一边含着面包在路上狂奔会是什么样的滋味。难得有机会,所以我决定来试试看。」
什么叫难得有机会?况且嘴里含着东西,不是就不能喊叫了吗?
然而芦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话中的矛盾,她把吐司撕成两半,将其中一片交给野野香。
「野野,你也一起来吧。啊,巴也要吗?」
「不需要。这只是在浪费食物。」
巴斩钉截铁地拒绝,野野香一边发出「唔唔」之类的声音,紧握手中的吐司。
「拜拜!小秀。我们出门啰!」
话一说完,芦荟便一口含住吐司,接着让野野香也含好吐司以后。
「呵啊呃呵啊呃~~」
紧握沉重的书包和野野香的手;飞也奔似地冲了出去。野野香脚尖离开了地面,眼睛一边打转
「唔~~」
两人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眼前。
巴大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一大早就这么有朝气?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
脱口说出像是老太婆才会说的话。
「而且就算这么早出门,最后也还是迟到。那两个人的组合实在有点问题。」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道:
「我也要出门了,记住,严格禁止进入我们几个的房间。明白了吗?『
居然把我和加尼米德混为一谈,这还真是伤脑筋。我并没有偷窥的嗜好至少我自认我没有啦。
「你要看好他喔,加尼米德。要是有什么万一,立刻联络我。」
「我明白了。万一这位仁兄要是胆敢做出企图非法入侵巴小姐房间的举动来,我会极尽保全系统之所能,将他击退!」
其他任何人都好,我就是不想被这家伙这么说。巴优雅地走出门后,不出我所料,倾注所有能力在偷拍上并视为人生之意义、存在之价值的人工智能开口说话了:
「那么,您意下如何?要偷溜进去吗?那我负责支援。需要钥匙是吧?来,就在这里。」
从羊角下缓缓伸出一只机械臂,摇着一串钥匙。早就想到它会来这一招,我随即撂下自己预先想好的台词。
「才不想看呢!我可没有搜刮别人房间的嗜好。」
「喔喔?这还真像是标准模范生式的不解风情超刻板回答耶。我可是非常想在弥漫着小姐们体香的房间里打滚喔,就趁这个机会,请您也务必和我一起来打滚吧。所谓『见义不为,非勇也』,古人可是这样说的喔。」
「这算是哪门子的义了!」
「说是义务也不为过吧。反倒是您,到底在干些什么啊?这几天既不偷看别人洗澡,也不夜袭;不试着把女孩子带到隐密的地方去,更没有对她们性骚扰过半次,今后,您到底打算如何过日子呢?」
不管你怎么说,我总不能因为这样就去偷窥或夜袭。支配我将近八成人格的政党人部分不可能会容许我和这个好色人工智能一起露出色眯眯的样子。虽然说有一点特殊福利总比没有的好哎呀不对,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虽说博士也同样是个木头人,可是您啊,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形同槁木死灰,未来还真是不堪设想啊。小的窃以为您应该更加忠于自己心里的个欲望才是啊。」
「你就去给我窃以为吧。在不知道飞哪去的爷爷回来之前,我要安稳地当个煮饭工就好!」
「难得我现在全天二十四小时维持录影模式,这样下去我庞大的全像记忆体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跟拿深蓝去做九九乘法没两样。」(编注:一九九七年,IBM研发的一台超级电脑,它所具备的人工智能甚至打败了当时的世界棋王。)
「你就给我去算圆周率,到整除为止吧!」
把还想继续抱怨的加尼米德用脚跟踢到走廊角落后,我回到了爷爷房间。也差不多该出门去大学上课了。
*****
出了宅邸,走下紧接而来的坡道,居然在那里遇上了芦荟和野野香。芦荟蹲在路边,摊开图鉴,在她身后的野野香正做出有如故障中的机器人,走一步退两步的动作。
她们到底在做什么呢,原来芦荟正兴致高昂地拿着图鉴比对着路旁杂草。她们出门以后,都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以上了耶。
我一走近,野野香勉强挤出一丝声音来:
「那个那个这个」
她的眼神游移不定,消极地着急着。一页接着一页地翻着厚重图鉴的芦荟一脸认真的表情,正聚精会神地查阅着。生长在她眼前的白花,不知怎的我居然认识。
「那是春紫苑。」
「咦?」
芦荟终于注意到我似地转过头来,接着急忙翻着图鉴,一副恍然大悟的脸上笑颜逐开。
「哇啊,真的耶。你真是博学多闻。嗯~~这是很少见的花吧?」
这是每年一到春天就会遍地到处开的杂草。杂草的名字这种东西,一般是不会去一一调查的,所以知名度可能很低,不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植物。
「对了,时间来得及吗?」
「啊、啊。」
芦荟翻过手腕看表。
「糟糕、糟糕了,野野!迟到了迟到了~~快跑!」
面包好像早就吃掉了。芦荟用双手把图鉴塞进书包后,一边说「拜拜~~」
「哇哇哇哇」
一边拉着野野香飞奔而去。原来如此。这真是让人充分明白刚刚巴她话中涵义的小插曲。看来芦荟生性只要一看感兴趣的东西就会分心忘记本来该做的事情;而野野香虽然有认知,却没有勇气和发言力,这的确是有问题的组合。更大问题在于明知这点却坐视不管的巴,从她们出门的顺序来看,照理说巴应该有经过芦荟和野野香刚刚在停下来的地方才对。
看来这三个人的团队合作还真可以说是七零八落呢,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团队精神的样子,这样居然还能和奇异的怪物战斗至今。
*****
我和那三个人不一样,要到我就读的大学必须搭公车。虽然有几个空位,我还是选择拉着吊环。在车摇晃颠簸时,窗外风景好像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嗯?」
公车正加速行驶,街道转瞬而过,这时倏地映入眼帘的是身穿奇装异服、色彩缤纷的身影。那和芦荟她们战斗时换上的服装十分相似要说像确实是有几分神似,但马上就离开了视线外,看不见了。
「是我多心了吗」
自从住进爷爷家以后,我的现实感就一再的被打乱。如今已经严重到甚至会看到奇怪的幻觉了吗?总之,那三人之中,不可能会有谁在这时候穿成那样走在这种地方吧。虽然说那是一套让人看一眼就印象强烈到永志难忘的服装,但要看错也该有个限度。如果这表示加尼米德的病毒已经传染到我身上的话,那可就糟了。
我用力按摩太阳穴促进头脑清醒。
按课表消化掉一堂又一堂无趣的大学课程,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就在我昏昏沉沉地上着第五堂的东洋史时,某个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曲目是舒伯特「牧羊人的叹息之歌」。总觉得这是一首和我的心境相当符合的曲子。我心想:是哪个不懂礼貌的混帐家伙啊,一边转头看向四周,但其他的学生却显然都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怪了,我的手机应该不可能会播这种曲子想到这时我才突然发现
发信源是别在我领子上的徽章。
那三个人也拥有和这一模一样的东西,这是号称由爷爷所制作的通信机。我想起来了,就在前天,他们也发给我这样的东西。
给我的人是野野香。正确的说,是芦荟先拿给野野香,再叫野野香拿给我;野野香全身僵直,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来,当我接过来以后,野野香不知为何当场昏了过去,差点倒地;当时巴眼睛成三角形,还对扶住野野香的我发了一顿脾气。
「请您随时戴在身上。这么一来不管您身在何方,都能取得联络。」那时加尼米德是这样解释的。
四周的学生和老师都对我投以谴责的眼神。我试着操作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关掉。最后我把笔记用具塞进书包,一路点头哈腰走出教室。就在这时,仿佛像是算准时机似地
「嗨,您好,我是加尼米德。抱歉事出突然,我有要事相告。卡珊多拉系统预言EOS即将出现。就这样,我马上前去迎接您。」
「这是因为EOS的出现模式和放射性衰变一样随机,跟倾向或对策完全无关。当然也不会考虑到我方的状况,更毫无顾忌。就连有没有知性这点都还无法确认,但稍稍值得庆幸的是,EOS只会出现在以宅邸为中心的镇上一带而已。」
「但是你要怎么来接我?」
「开车喽!按照预定,应该再过不久就会抵达了。请您在大学正门前等我。」
我出了教室大楼,穿过校地,在校门前的道路旁等了几分钟后。
爷爷的老爷车以一看就知道是老爷车的跑法一路驶来,停在我的面前。在加尼米德的操纵之下,这台在路上跑的古董轿车上当然没有半个人。
「你就这样开到这里来?」
车上不见羊形终端机,声音是从汽车音响传来。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这时候有谁可以帮我开车?」
看来,在这一带,无人驾驶的狂飙幽灵车成为都市传说流传开来的那一天,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
车子一路上不断违反或是无视交通法规,最后抵达了爷爷家。
「欢迎您回来。请赶快到地下室去。」
鞋柜上的羊布偶用和徽章或车上音响通信时一样的声音说话。我拿起加尼米德,按照它的指示到司令室去,接着打开了通往更衣室的门。虽然我是每次进这间房间,不过有看过内部的影像这是让芦荟她们换衣服用的置衣间。
「墙边那三个置物柜就是小姐们的服装和道具的保管库。」
不晓得为什么置物柜摆了三个以上。总之我朝着相亲相爱排在一起的灰色长方形物体走去,上头还贴有名牌。我先打开以曲线过多的漫画字体写着「芦荟」的置物柜。里头有吊在衣架上,色彩轻柔的战斗服,以及A3素描簿和一截短短的铅笔;其他还有奇形怪状的发饰、大发夹、叼着鲑鱼的熊木雕摆饰、令人怀念的玩具摇滚花等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不过现在那些都无关紧要。我只拿出衣服和道具,接着走向隔壁的置物柜。牌子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巴」。一打开,密密麻麻贴满了海报。海报上头尽是早年的电影明星,真是成熟的嗜好,真不知该做何反应,我拿出她的衣服和芦荟的叠在一起披在肩上,把竹刀挟在腋下。接下来就剩野野香了。我打开将性格表露无遗,以小小的字迹写着「野野香」的置物柜。除了服装和高音直笛之外就空无一物了,还真是煞风影啊。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喂,我这样擅自打开置物柜真的好吗?巴知道的话铁定会生气吧?」
「我想这是肯定,况且她似乎特别重视个人隐私。唉~~开了就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就顺其自然地接受既定事实的发展,活用在往后的人生吧。」
加尼米德不负责任地下评论。我抱着成堆行李,一路如同足球盘球般,运着加尼米德出了房间。
就当作没看到吧。
*****
后车厢满载着行李的破旧轿车在女校校门口停了下来。
「请稍候。我现在就侵入广播系统发布紧急广播。」
我下了驾驶室,双手环胸等了一阵子之后,芦荟的身影突然从教室那头出现了。一看就知道她刚刚在上什么课。那是因为她头系白色三角巾,制服上围着黄绿色围裙,右手拿汤勺,左手捧着特百惠(Tupperware)保鲜盒就跟了出来的缘故。「刚刚正在上家政课,才煮到一半,不小心就顺手拿来了。是马铃薯炖肉,你喜欢吗?」
芦荟笑容满面地把保鲜盒递给我,我当下接了过来。这时候巴拎着野野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这也是一身让人一眼就明白上课内容的打扮。
「拜托请不要突然广播。你不晓得刚刚响遍了整座操场吗?」
简单说就是她穿着体育服。巴把眼睛呈漩涡状的野野香她娇小身躯挟在腋下,她看来又昏倒了。
「突然听到教室的扩音器传来自己的名字;她当场陷入恐慌,还钻进桌子下面。要找到她还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巴让四肢瘫软的野野香躺进了车子后座。
仪表板上的加尼米德说话了:
「哎呀,虽然体育服也不错,不过和我设计的战斗用服装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巴不看加尼米德,反而把视线对准我:
「请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健全的肉体。」
「巴,我做了马铃薯炖肉喔,要吃吗?应该说,你尝尝看嘛。很好吃喔。」
「你还在悠哉地说些什么啊?现在可不是试你料理味道的时候。」
「说的没错。我想我们最好快点行动,卡珊多拉发出警告后已经过了二十四分钟,就算EOS早已出现也不足为奇。」
巴坐在副驾驶室,芦荟手上还拿着汤杓,坐进后座,让野野香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我和保鲜盒一起回到了驾驶座上。
「衣服和道具都已经拿来了,就这样直接前往现场;那么请各位系好安全带。」
*****
地点是在工地,位于郊区河岸地带,是准备盖新公寓之类的地方吧。现场钢筋横七竖八,却不见工人或是重机械的踪影。据加尼米德所言,已经事先联络让他们撤退了。看来这台好色电脑在各方面的人脉还相当广。
然后她们开始在车子里换衣服了。
「啊,那是我的,巴的在这边,我穿起来胸部那边太宽松了。啊,野野,我来帮你穿吧。」
「哇哇哇哇!」
「芦荟!快把那个拿给我。还有,野野香会自己穿,不需要你来帮她脱吧?拜托你不要用那么开心的表情剥光野野香好吗?看了真不舒服。」
不用说,我和加尼米德早就在巴的命令之下离开车厢,而向另一方。带着长得有如让排球穿上羊偶装的加尼米德,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无人的工地,车子在背后震动摇晃着。
「请放心。」
加尼米德自信满满地小声说着。
「车内同样装有针孔摄影机!小姐们换衣服的样子全都录下来了,稍后我就让您过目。唉呀,用这种不自然姿势换衣服,实在是噢噢!让人血脉贲张啊!」
「我早就注意到了。你根本不用特地让她们在车子里换衣服,先载着所有人回家一趟再过来不是比较快吗?这么一来,既可以省下把衣服塞进车子的麻烦,也犯不着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换衣服了。」
「在狭窄的车厢内当场换衣服不是很棒吗?这是一种情境效果啊!你根本就什么不懂!」
老实说,这是个就算实际有用,我也实在不怎么想了解的话题。
「请您别说那种彻底否定一切的言语。不然我等的存在意义将面临危机。」
「你说的是什么?」
磅!传来车门关闭时特有的声音,我转过头去。身穿前天就看过的那套服装的三个人各以不同的姿势站在车前,芦荟笑容满面,野野香没什么自信地低着头,巴则面向一旁,把竹刀架在肩上:
「好了,EOS在哪里?」
「看样子还没出现。卡珊多拉的预言跟EOS实际出现时间前后三十分钟左右的误差,接下来三十秒都还在误差范围内。」
虽然不是很了解原理,总之卡珊多拉系统好像就是EOS探知装置。所谓预言误差为前后三十分钟是指:要不就是发出警报时早已出现,不然就是警报后三十分钟内出现。
芦荟一脸悠哉的笑容面向我。
「好慢喔,边吃马铃薯炖肉边等嘛!」
先不管马铃薯炖肉,更重要的是三十秒早就过了,巴皱起眉头。
「怪了,和以往比起来,再怎么说都太慢了。该不会是卡珊多拉误报吧?」
「系统内并未发现异常。包括我也一样,凡是由博士制作的东西绝无任何一丝谬误,这点绝对是无庸置疑的。」
之所以会陷入这种局面不都是因为爷爷实验失败所造成的吗?当我心底这么想的时候,巴开口了。
「可是照你这么说」
她突然不发一语,抬头仰望。灿烂的夕阳在天际绽放着。头上是一片万里无云的金黄色天幕。
「野野香。」
巴用有些冷硬的声音说了。
「启动你的『赫卡蒂』,试着让那些狗飞上去看看。」
「咦哇哇是」
野野香稍微楞了一下之后,吹起直笛来。笨拙的『樱花樱花』为这片暴露在风中的工地增添了几许哀愁感。
在这同时,分别为红蓝黄三色的犬形光芒出现在野野香周围。
「哇~~!可乐助,今天也很有精神耶~~」
芦荟说话的对象是在空中四处飞行、行动最为活泼的红色大精灵『史姬拉』;蓝色的『莱拉普斯』一副想躲起来的样子,紧紧依附在野野香的后脑勺;黄色的『赛伯拉斯』一出现就当场坠落,趴在地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芦荟用手指戳着『赛伯拉斯』:
「这样不行喔,八幡太郎,不好好工作怎么行呢。要向可乐助看齐喔,山田也是,要更有精神地飞喔~~」
但是这番话对蓝色和黄色的狗而言根本就有如马耳东风,况且红色的家伙其实也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上空盘旋而已。
「咦?」
刚才还一直绕圈圈的『史姬拉』一口气向上攀升了几十公尺以后突然爆炸。
「哇~~?」
芦荟头上冒出了问号,张大了嘴;野野香不禁停止吹奏,犬精灵们也倏地消失无踪。巴大喊着:
「糟了!」
从爆出闪光的天空中,以惊人之势发出呈放射状的光芒。光芒呈淡淡荧光粉红色。接着洋红色的光像是要将我们团团包围住似的,如同棒球上的波浪舞一样绕了一圈以后,EOS终于展露了全貌。
「哇噢」
简直就像是巨蛋状荆棘牢笼。上百条长满刺、既不像藤蔓也不是触手的物体覆盖住整片工地。除了地面以外,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粉红,更恶心的是一条条跟原本一样粗的藤蔓状物体都像是拥有意志似地蠕动着。
「哎呀?」
芦荟双眼圆睁,加尼米德用不幸中计的口吻说了:
「这彻底被摆了一道啊!看样子我们完完全全掉进了对方设下的陷阱里。我们自以为在EOS出现前就已经到了现场,没想到敌方早就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躲了起来,并准备万全地等待我们的到来;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被关在敌方的体内。而且这个荆棘巨蛋还在持续扩大中,这下可不妙了。」
「巴,该怎么办?」
「不怎么样。只有像往常一样找出『核』来加以破坏了。芦荟、野野香,我们上!」
「是~~~~」
芦荟把素描簿摆在地上,高举铅笔。
「画什么好呢~?嗯~」
话虽如此,她早已开始动笔。巴摆出一个随便的架势,高举手中竹剑,斜斜指向天空,正在充填能量,只有野野香心无旁鹜地吹着直笛,不过犬幽灵们还是老样子根本不听使唤。
巴手上的竹剑开始发出淡淡群青色的光芒。以这把竹剑为媒介放出次元能量就是她的D操纵器『厄丽斯』的功能。
「究极黄金」
巴捂住嘴巴,她好像咬到舌头了。接着轻咳了一声,重喊了一次原创必杀技名,在这同时斜斜挥下竹剑,一阵刺眼的闪光将蠕动藤蔓的一部分一扫而空。
芦荟的『阿葛莱雅』这时好不容易终于发动,素描簿包围在光中慢慢变形。不一会儿工夫,出现在芦荟眼前的是
「那是什么东西啊?」
巨大帆立贝上长出针状手脚生得这副模样的怪物摆出万岁的姿势挺立于大地之上。这玩意儿真是越看越令人摸不着头绪。芦荟大喊:
「上啊~!介壳虫人~!」
「那是附着在草木上的害虫。这次的EOS正好是植物状,就是从这点产生的联想吧。只不过芦荟小姐似乎只知道名字而没亲眼看过的样子。或许她大概一直以为介壳虫就是长这样吧。」
全长三公尺左右的帆立贝怪人笨重地迈开步伐,三两下就被EOS不耐烦地挥出的一记藤蔓给打飞。
太弱了吧,介壳虫人。
「啊啊~!介壳虫人~!」
芦荟卖力的声援也只是徒劳,贝壳怪一动也不动地四脚朝天。
至于巴在下次能量充填结束前也只有躲避EOS攻击的份,这么一来能够主动出击的就只剩野野香。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所吹奏的曲目虽然从『樱花樱花』变成了『荒城之月』但也只是变得越来越荒腔走板而已。勉强还有保护主人意识的只有『莱拉普斯』,至于『史姬拉』和『赛伯拉斯』以芦荟的方式来称呼就是可乐助和八幡太郎?根本就意兴阑珊,不是飞到别的方向去,就是趴在地上。
这时加尼米德的声音传入了只能在一旁看着仿佛在一样大显身手的她们的我的耳中。
「您还是先进车内吧。事到如今可能只是垂死的挣扎,但至少现在还很安全。唉~~这次真的是岌岌可危耶!才出击第二次就碰上这种状况,您也真是倒霉。如果有意留下遗书的话,请口头陈述,我会帮您录音。啊,不过要是真落到那种地步,这整个世界也就异次元化了,有没有留遗书完全没差喽。」
我回到驾驶座。
「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我不是巴小姐,总之不管怎样,这次的EOS似乎从过去的战斗中得到了教训。原本EOS都是实体化为可目视的形态,但这次上演的是敌方保持不可视状态,布下等着探测到EOS出现的我们上钩的戏码。我们现在被关在EOS内部,再加上这片工地已经被对方的次元吞噬掉大半;简单说,这里对我方而言是异域,可是非常不利的。」
我依序望着粉红色带刺藤蔓堆、偎在倒地不起的介壳虫旁说着「站起来啊~~」之类的芦荟、挥舞着竹刀的巴、一边颤抖一边吹着直笛的野野香,开口问:
「也就是说接下来会怎样?」
「大势已去!接下来就只能想信她们了。反正我所能做的,最多也只有计算机率而已,只要愿意相信的话,可能性有无限多。老实说我们能平安归还的机率不到5%,不过5%也算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了。」
就算听到这种话,在我看来,眼前的这一切还是像一场闹剧,一点现实感也没有。现在的状况是:如果她们扫荡EOS失败,现实本身将会破灭。但到现在我还是难以接受理解这样的现实。
唯一可以确定无误的是,EOS散发的荧光粉红颜色越来越深,以及EOS整体正逐渐扩大这两点而已。
「那么,我该怎么做?」
「不要乱跑妨碍到她们,还有就是为她们加油吧。」
野野香暂时松开直笛深呼吸。精灵犬渐渐消失。EOS趁隙发动攻击。
特别粗的一只触手抽动了一下,接着弹了起来,瞄准野野香的身体。糟了!
「喂,快设法做点什么啊!」
「您这是在对我说话吗?可是我或是您又能做些什么?就算挺身而出,最多也只能当肉盾而已喔?」
「那就够了!」
「真拿您没办法。您也知道,这台车可是博士的宝贝啊,虽然他再三交代过我千万不能让它受到丝毫损伤。唉,那就请系好安全带吧。」
排挡从空档打到二档。前轮一阵剧烈空转后,白色破旧轿车猛然开动,让我身体陷入座椅中;几乎在这同时却又紧急煞车,车内因强烈逆向G力而往前倒的我,此时车子在野野香眼前停了下来。
「!」
看起来粗到得用双手环抱的藤蔓撞上了车顶。再偏个五十公分,我的头盖骨就要扁掉了吧。穿破车顶的藤蔓在车子后座上洒满了金属碎片。
就在驾驶座正旁边、野野香僵直地杵着不动。她的脸色发青,看来不单只是因为身上包围着青白色磷光的缘故。
一脸恍惚的表情注视着我以后,野野香紧闭上眼,吹起笛子来。突然间,三色犬一边散发出非比寻常的光辉排成一列出现,接着同时前进。
如流星雨般划过眼前的犬形鬼火群接连撞上EOS,引发了规模惊人的爆炸,同时还夹杂着巴尖锐的声音:
「芦荟!趁现在!趁现在『核』外露的时候!」
「可是、可是!它完全不动啊!」
芦荟的介壳虫人全身冒着烟倒在地上。在它上空,『核』正一边发出黯淡的光芒一边旋转着。
巴挥动散发淡淡白天的竹剑。但是从别的地方伸过来的藤蔓随即将要害藏了起来,EOS发动反击。无数藤蔓同时袭向三人。芦荟翻滚躲过,巴以竹刀应战,至于野野香
浑身瘫软,坐倒在地。
我不加思索,立刻把手伸向门把。可恶,安全带真碍事。到底是谁啊,发明这种东西的家伙!来不及了。眼看着比野野香的躯干还要粗的触手,从她上空将那小小的身体给击个粉碎我以为自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在这同时,从不知何方的远处传来爆炸声。
紧接着。
野野香就连残像也不留地消失了。只有地面裂开而已。芦荟面露喜色的大叫:
「琴梨!」
我入旁边副驾驶座车窗外看去,一个和三人同样装扮的少女将野野香挟在腋下。那个被唤作琴梨的少女朝芦荟挥挥手说着:
「哇噢!在紧要关头滑垒成功、安全上垒!嗨!大家都还活着耶!健康第一!」
她拉开嗓门发出响亮的声音,那头短发和元气十足的脸将那一口白牙衬托得格外显眼。被那个女孩搂住的野野香似乎又昏倒了,证据就是那无力下垂的四肢。
就在我眼前,抱着野野香的少女突然消失了。就在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了眼睛时
「这个人是谁啊!哇啊、博士!你怎么了!少说年轻了五十岁!真不敢相信!啊、我知道了!是返老还童药!哇、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
这次是在相对侧的驾驶座车窗外,那个女孩如花生般的笑容跃入眼帘。
「呃,这位是鸿池琴梨小姐。藉着寄宿在滑板中的次元能量,得以进行近似瞬间移动的高还移动的D操纵器『爱特兰塔(Atalanta)』的使用者就是她。话说刚刚还真是千钧一发啊。」(译注:Atalanta希腊神话中跑得最快的女猎人。)
「年轻博士!野野就拜托你了!」
琴梨把野野香放到地上以后
「呀呼!」
让全身包围在青白色磷光中,用快得眼睛根本追不上的速度瞬间飞走了。根本就没有动到脚,她脚下的滑板简直就像是装着引擎。化为人形光芒的琴梨直接用身体去撞EOS形成的荧光粉红墙壁。接连发出闪光和爆炸声,琴梨穿过了好几条藤蔓飞到外侧去。墙上开了一个大洞,映入眼帘的是黄昏时分的一片橙色。那一端是我们的世界。
巴的口气像是在逼供:
「琴梨,既然你赶上了,那就表示凌央也来了吧?她在哪?」
「在那边!」
顺着精神抖擞的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就在洞外不远处,站着一个像幽灵似的青白色人影。当然这次同样毫无例外的,是一个身穿加尼米德设计的服装,就像石像似面无表情的少女。她以比人偶还要像人偶般的无生命动作,轻晃着一头柔软秀发,慢慢地穿过洞口走了过来。她每走几步就停下脚步一次;眨一下眼睛。脖子像是装了马达似的,以有如机械般的活动方式抬起头;注视着『核』。接着她不慌不忙地举起右手。手上是散发蓝色磷光的道具。怎么看都像是习字用的毛笔。
「请放心,那位小姐就是我手上最后一张王牌。松了一口气吧?第五位的雪崎凌央小姐,她的能力是」
名为凌央的面无表情少女一言不发,静静地活动单手,在虚空中缓缓挥毫行笔,写下了墨意淋漓的发光文字。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固定在空中的那些字是呈左右相反,不过还是勉强判断得出来。写的是「乾坤一掷」。
下一个瞬间,发光的四个汉字散发出更为刺眼的光辉,维持着文字的形状就笔直飞了出去,化为发光的四字成语击中了EOS『核』,也就是暗红色圆盘的中央。
一阵闪光后,『核』被从中贯穿,飞散消失。
「」
凌央一脸没什么感触的表情,垂下双手,接着稍微歪着头,盯着我看,不带一丝感情的双眼正直视着我。
「虽然您大概也无心一一记下来,我还是先告诉你吧。凌央小姐的D操纵器是『鸠凯林(Deucalion)』,那只笔就是使用道具。用笔写下的文字会照字面意义发挥效力,是个由语言左右命运的能力。」(译注:Deucalion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之子。他和妻子一同逃过大洪水,两人丢出的石头成为希腊人的始祖。)
「万岁~~结束了~~」
芦荟雀跃不已,介壳虫人也已经消失,变回原本的素描簿,巴冲了过来。
「你们两个人真慢啊。是到哪边摸鱼去了?」
琴梨精力充沛地笑着说:
「谁去摸鱼啦!我可是用西伯利亚超特快全速赶来的喔!败就败在不该配合凌央用走的过来吧!」
「就算背上背着凌央,只要用你的『爱特兰塔』,瞬间就会到了吧,为什么你不这么做?」
「话虽如此!就算是我,在大马路上以马赫冲刺的话肯定也是到处乱撞!而且我们迷路了!」
围在周围的粉红色墙壁开始崩塌,EOS散发出的洋红色光芒反复地明灭,在眼前粉碎崩落消失。就像玻璃碎片似地粉碎、闪耀的光景,真是说不上来的壮观。
「也就是说!」
我好不容易撬开紧闭的双唇,勉强发出声音来。
「这些女孩子们其实是五人组啰?不是只有三个人?」
「这不是很清楚吗?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刚刚之所以会陷入苦战,当然是因为人没到齐的缘故啊!打从一开始就有五个人的话,早就轻松获胜了。这是当然的吧?」
「那生还率只有百分之五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只有三个人战斗所算出来的机率。要我以五个人到齐时的情况再重新计算一次吗?啊,那就完全相反,95%是我方大胜。」
「那两个人之前是在哪里做了什么?」
「偶尔会有小规模的EOS出现,大概是侦察用的EOS,总之不用费太大工夫就可以处理掉,所以就请那两个人跑了一趟。算算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去到要花三天才以得了的地方?」
「不,只是附近街上而已。从宅邸徒步约三十分钟的地方。」
「那是我们之前迷路了啦!怎么样都回不去,真是伤透了脑筋!可是还蛮开心的耶!偶尔露宿街头也不错喔!」
琴梨大刺刺地说着。
「那三餐都是怎么解决的?」
面对皱着眉头的巴,琴梨说了:
「光是走在路上就有一堆男人过来搭讪,当然让他们请了一顿!完全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真是赚到了!」
徒步三十分钟的距离,往返居然就花了三天,真是惊人的路痴啊。先不管这个。
「为什么你不在第一天就告诉我有五个人?」
加尼米德不以为意地回答:
「我想让您吓一跳才没说的,您吓到了吗?」
悉数落下的粉红碎片在落地前比雪花还要虚无飘渺地消失了,原本的夕阳重现天空。巴很干脆的说:
「我们回家吧!芦荟,你负责带凌央,要是不叫她,那孩子会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是~~!肚子好饿好饿喔。」
芦荟精神抖擞地踏着步伐,走向仿佛和风景化为一体,茫然站在原地不动的凌央身边。野野香不醒人事,趴倒在地;琴梨乘着滑板,轮子一路喀啦喀啦作响地来到了车边。
「那边那个年轻博士!晚饭吃什么?」
牵着面无表情的凌央走过来的芦荟回答:
「你弄错了~~那个人是博士的孙子,叫小秀~~」
凌央眼睛焦距不全地凝视着我。那是有如黄水晶、黄玉般的双眸。稍加打量一番就会发现,只有这个少女的服装不知为何和其他人的衣服风格稍有不同。原来我今天早上从巴士上看到的就是她。
「」
她起初是一副对车顶半毁后化为定位尴尬的敞篷车的车子没有什么感想的表情,不久以后她悠然抬起头来。接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像是募款帐册的厚实簿册来,随即默默挥毫,接着举起簿册给我看。
「」
上头写着「改判无罪」。至此凌央就不发一语地呆呆站着,完全没有补充说明。就在我内心想着这番话到底有何意义而不知该做何反应时,芦荟跨过形同铁肩的车门。
「哟咿咻。」
进了车内,接下来拉着一动也不动的凌央进车内。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坐上副驾驶座。
琴抱着野野香走到车后,于是我问她打算做什么。
「野野香啊,她一向都放后车厢!没办法,这是五人座轿车吧!」
事到如今就算在意超载、这种事故车光是这样毫不掩饰地上了公路,肯定在途中就先被拦下来。
「这样不好吧,可以让她坐驾驶座。」
我接过像睡眠中的猫一样,缩成一团的野野香,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真是太棒了!这样看起来就跟洋娃娃一样惹人怜爱。我可以录成影像档吗?就算您说不行我也已经录下来了,稍后也让野野香小姐看看吧。」
我已经没有心力回嘴。巴发言:
「加尼米德,别再多说废话了,快点开车。我也已经有些累了。」
「晚餐该怎么办?啊、有马铃薯炖肉喔!」芦荟开口。
「我问你喔,加尼米德。」我小声地说了。
「这两个新人会做菜吗?」
「我也不清楚。纪录中并没有琴梨小姐和凌央小姐掌厨的模样,这点仅供参考。反正我没有进食的机能,怎样都无所谓。」
冷淡地回答完后,加尼米德继续说:
「那么就回家吧。所需时间推定约为八分钟。各位请系上安全带。」
八成是悬吊系统哪里出了问题,一边摇晃着车体,破旧轿车出了工地,开上柏油路。
接下来就只能祈祷别和巡逻车错身而过。
*****
平安回到爷爷家以后,琴梨和凌央被巴赶进浴室。
「居然整整三天都没有洗澡,这我还真是望尘莫及,另外连衣服也得彻底洗耳恭听干净才行。」
依旧不醒人事的野野香就由芦荟一边发出「嗯咻」的声音一边拖进了起居室,至于我则是抱着加尼米德望着半毁的车。
「该怎么修理啊」
「唉,如果是博士的话,就会亲自动手修理。现在似乎只能送去附近的板金工厂了,看来会花不少钱。」
朝天色开始转暗的天空叹了一口气,我回到玄关,把加尼米德放在鞋柜上,脱胎换骨了鞋子一进屋内,琴梨就站在走廊上,一看就知道她刚洗完澡出来。这是因为她身上只围着大浴巾。呃我该看哪呢。
「嗨!你是叫小秀吧!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一起加油吧!」
腰上围的浴巾以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就是遮掩她身体的所有布片。似乎比巴还丰满吧,就在我偷偷地这么想时
「琴梨!你在做什么!」
巴从厨房冲了出来。有如在打篮球防守似的,身手矫健地护在仅着毛巾两条的琴梨前面。我也慌了手脚,连忙让转动着眼部镜头的加尼米德和自己一起背过身去。
「喔喔?看不见!墙壁、除了墙壁什么也看不见!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播放事故啊!来自观众的客诉电话蜂拥而至!」
「你在做什么啊,巴!给人看到又不会少块肉!」身后传来琴梨的声音。
「当然会少!我的神经会少掉一大半!好了,你快点走啦!「接着是巴的声音。
「是~~!」
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心想应该好了吧,一回头,和琴梨调皮的笑容当场对上,原来她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巴再次采取守备状态。
「琴梨!你快走啦!还有你也是!别死盯着看!」
「是是。巴也很辛苦呢!」
「还有,凌央在做什么?」
「我刚看到时候是泡在浴缸里,现在怎样就不知道了!」
「现在八成也还泡在里面,那孩子在没有人叫她出来以前是不会起来的。在她沉到浴缸底前快去把她叫起来,不然的话,这次恐怕又要落到帮她做人工呼吸的下场。」
「我知道啦!」
充分展现着光滑的美背,琴梨好不容易才走开。不久以后:
「哇哇~!凌央她!口吐气泡耶!」
从浴室的方向传来让人觉得她根本是引以为乐的声音。巴脸上泛着淡淡红潮,瞪着我看。
「请你去准备晚餐。虽然芦荟十分起劲地在弄,但是只有她的话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安。」
她以颐指气使的口气叮嘱完以后,接着犹豫了一阵子以后说:
「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秀、秀、秀、秀」
我无从得知这番的后续内容。巴话才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望着我看了一阵子以后,甩着那一头黑色长发转身走开。「秀」的后头到底是什么呢?加尼米德说了。
「这是典型的无法坦率症候群啊。唉呀,这样的巴小姐感觉也很新鲜有趣,不错不错。」
*****
这天的晚餐是分量十足的猫欢喜炒饭和一盘马铃薯炖肉。马铃薯炖肉的滋味,就像芦荟的笑容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