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近中午时分,准备结束长跑锻炼的叶切洋平,正打算回程绕道去经常光顾的运动用品店时,看见了真嶋绫正站在理发店(不是美容院)(注:理发店原文「床屋」,主要是以整理男性发型为主,也替客人刮胡子。另外,美容院则是以为女性美发、做造型为主,也不提供刮胡子的服务)前面。
她在做什么呢?就只是站在外头不进去,透过窗户往理发店里看。
自从看见她之后经过十五分钟,洋平才终于开口向她搭话:
「……学姊?」
「——!」
看样子,似乎不该出声叫她的。见到真嶋瞬间露出「真想从这里消失!」的表情,洋平反倒觉得自己才想躲起来,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干脆逃跑算了。洋平很不擅长和女性交谈。女人的思考模式不但难懂又迂回,令人无法理解;再者,打从最初自己就没有和她们共通的话题。对了!干脆就假装自己认错人好了——
「啊啊,你好……你是……叶切,对吧?」
「……你好。」
对于真嶋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洋平感到非常惊讶。于是没办法,他只好走近真嶋身边,望向真嶋从刚才就一直盯着瞧的理发店窗户。
真嶋对他微笑:
「……你在看什么?」
「……只是在看我的脸……请问,学姊有什么困扰吗?如果有……」
「不,没有。」
「……那,你在这做什么……」
「我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的样子吗?」
洋平想出了他所尊敬的「堂岛昴」可能会讲的四种说词。不过,在他考虑着要讲哪一种时,真嶋已经先开口了:
「……我真的没在做什么啦!」
她抓了抓脸说:「这个啊……」然后将食指伸向长至后颈的头发。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把它剪掉而已。」
「剪头发?」
「在理发店还有什么能剪的?」
洋平陷入了沉思。回答她「剪车票」如何?行得通吗?
「……总而言之,就只是来理发而已吧?没有什么其它的烦恼吧?」
「嗯,大概吧……」真嶋给了个暧昧的回答。这答复令洋平感到在意,于是他便沉默地凝视真嶋的脸。就像昴所教他的一样,若想要从对方口中探听出情报,那么就「闭上嘴」。
真嶋避开他的视线,抓起一撮浏海。
「……平常我都是留到差不多这个长度就剪掉的……」
「那么,去剪掉不就好了?进去吧!」
洋平再一次看向理发店内。昏暗的窗户映照着自己的脸,而在玻璃另一端,店内仅有的两名店员(姊弟)正向这里挥手,简直就是一副「什么都好,快来让我们剪啦!」的样子。洋平一下子慌了,挥手响应他们之后,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而且店里似乎也没别的客人。」
「嗯……话虽是这样说没错啦……」
真嶋反复卷着浏海。
「……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剪头发?」
「犹豫?」
「没错,犹豫。」
洋平目不转睛地盯着真嶋——这位日前才加入「神秘推理团体」的少女。
她的全名是真嶋绫。
这位少女在前些日子,自己向全校师生公开表白,直到几个月前都遭受下流教师胁迫的事情。
就算在不解女人心这一点上不输人,洋平也想象得出来,这番行动究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特别是在这种乡下地方——世界狭隘的日炉理坂,就更需要了。若是打算转学也就算了,但她明知道会被人家的流言蜚语说成「日炉理坂高中唯一的非处女」(姑且不论这是否为事实),为什么却还要将那样的事情公开呢?尽管洋平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不过对于她的决断还是抱以认同。正因如此,当洋平受到昴拜托照顾她时,才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不过只要是昴的请托,他本来就绝对不可能不即刻答应的。)
这样的一个少女——
竟会为了理发这点小事感到犹豫?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越发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啊!洋平心想,并摇了摇头一边开口:
「……这么说来,你就是为了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
「……我就是因为犹豫要不要剪头发,所以在这边呆站了十五分钟喔!」真嶋笑道:「……而你也是,在那里呆站了十五分钟,看我在做什么。」
「不,那是因为……」话讲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
「你是在替我担心吧?谢谢你。那么……啊,失陪一下。」
真嶋拿出了手机。
是什么内容的简讯啊?她静静盯着液晶屏幕,脸上无法形容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洋平眼里。洋平初次得知喜悦与哀伤、不安及期待,这些相对的情绪可以同时显露于一个表情上。目睹这般表情所呈现出的性感,让他不由得清了清喉咙。
「……抱歉。」
收起手机后,真嶋缓缓地重新背上背包,然后看向洋平。
「我突然有事情。」
「不,没关系。」
「我先走了。」
真嶋微微点头道别,接着转过身……可是却没有迈开步伐……就那么站着。她是怎么了啊?该不会打算再站个十五分钟吧——啊,这句:「台词」说不定不错喔?很有昴先生的调调。讲讲看吧?正当洋平准备开口的瞬间——
「……我有件事想问你……」
真嶋却先出声了。
「……什么事?」
「我是不是……呃……和她很像?」
「咦?」
「……像冬月学妹。」
「像冬月小姐?」
——冬月……日奈。
几个月前离奇死亡的「堂岛昴」恋人——
洋平无法隐藏心中的动摇,他注视着真嶋的脸。那是一张无法想象是与自己同为人类、有着梦幻般五官的女性面容。端视女性的脸孔——加上进而熟记对方——对洋平来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然而对于「堂岛昴」的恋人冬月日奈的脸孔,他却记得十分清晰。再说,她那双浓眉配上大眼睛,并非让人能够轻易忘记的。初次和她见面时,洋平就不禁脱口说出:「真不得了!」而被瞪,之后慌忙改口说:「不,我指的不是眉毛的粗细,而是说你的眼睛非常有神。」结果又更进一步遭到白眼。不,那已不只是遭白眼的等级了,她那眼神简直就是凶器,若是在法庭上将其作为证物提出,毫无疑虑绝对能够胜诉。因此对于冬日月奈的相貌,洋平记得十分清楚,今后也一定不会忘却的吧……就算如今她已经去世,以后再也无法见上一面也是一样。
洋平目不转睛地注视真嶋的脸。
虽然头发稍长,但和冬月的发型同样都是短发,就散发的氛围上来说确实很像。很可惜(?)她的眉毛是细的,不过在那下面——带有些许不安,却仍由正面捕获洋平视线的双瞳——那散发着耀眼光采的眼眸,更是格外地神似……
「……如何?」
「……咦?」
「像吗?」
洋平慌忙地转开视线。
「说得也是,确实有点像,可是……」
「是吗。」
不等洋平说完,真嶋就擅自结束了话题。
「我没有别的意思啦。只不过人家经常这么对我说,所以才想问问看罢了……再见啰。」
微微点头道别后,真嶋转过身然后迈开步伐。
带有一点小跑步的味道。
究竟怎么回事啊?
因这突然的问题而愣住,洋平找不出可说的话,就只是目送真嶋离开。还真是搞不懂女人耶……他如此想着,不过目光却还是没办法移开,直到那个人影消失为止。
直到她的残像消失为止。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洋平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于是目光转向一旁。和洋平同样目送真嶋离开的两名理发店店员(姊弟),将脸颊贴在窗玻璃上,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这里。洋平初次得知愤怒与哀伤、不安及期待,各式各样的情绪竟可以透过仅仅3.5公分的眼球如此主张其存在,况且还同时表现出来。对上店员的视线后,虽然又赶紧别过头去,但是……啊啊~已经没办法佯装不知情了啦!
……没办法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前几天才刚剃好的三分头,然后走进理发店的大门。
2
「唉唉~」
看着洗脸台前的镜子,今日子叹了口气。
「我听得见,你在叹气的声音喔~」
拉长的语音从寝室传来。对着那个声音响应: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听到的!」
今日子提高了声量回答。
「你看,这个要怎么办啦!我可不是学生耶,明天也要去上班的!啊——真是的!这个是要怎么办啦!」
「有什么关系!」
在镜子映照的另一端,出现了一名女性——小鸟游恕宇的白晰裸体。
「像今日子这样的美女,要是在收假时身上没半个吻痕,那样才太过于悲哀呢!」
「……悲哀也不要紧!我觉得很好!」
「我不想让你感到悲伤。」
被人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今日子顿时说不出话来。浴巾被揭开、嘴唇温柔而冰冷的触感一路从肩膀巡回至颈部……然后——
「——呜哇、痛!」
是一阵血液集中的强烈触感。
「啊啊~真是的!」在镜子上确认刚印下不久的新鲜葡萄色痕迹,今日子不禁叹气。
「你这个人实在是……」
今日子很清楚,不管对现在的小鸟游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无论自己表露出嫌恶或是生气,都只会让她觉得高兴而已。
尽管很清楚,但是……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啦!」
「因为我喜欢你。」
「……你如果喜欢我,拜托你就别这样啦!我真的很伤脑筋耶!要是被人发现……」
「到那个时候,今日子你也出柜就好了啊!就像我一样!很有趣唷?」
「……那是你与众不同!」
一年前,小鸟游在高中的入学典礼上,于全校师生面前出柜表示自己是个同性恋。日后被称作「小鸟游冲击」的这起事件,也确实掀起了各方面的风波。拜此所赐,在日炉理坂的居民早已无人不知小鸟游的事了。当今日子侧眼问道:「为何要做这种蠢事?」时,小鸟游却一反常态、难得认真地回话——
「在我读国小、对于『性』还不了解的时候……」小鸟游这么说:「我一直以异性的身分——在当时该称为是同性吧——喜欢着一个女孩子……但是我却无法告白。因为我没有勇气。结果,她就被其它男人夺走了。于是我心想,明明都认识十年了,结果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然后我就下定决心,今后我一秒钟也不要浪费。只要事先宣布,也可以省去告白时的麻烦,缩短为了性别差异而烦恼的时间。再说……」
也能够诚实地活下去——一边说着,小鸟游扑向今日子,话题到此结束。原来如此,她就是因此才公开表明的啊……虽然当时今日子只是不由得感到佩服(「不过啊,诚实和任性而为可是不同的唷?」)但假使真是因为这番原因,那应该也并非能像在嘴上说说一般,轻松松便可以办到的事。
……没错,就算是小鸟游也一样。
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那个女孩子——名叫冬月日奈的少女。
「……怎么啦?」被人从镜子的另一侧注视,小鸟游笑了。
「难道,我真的惹你生气了?」
「……我才没生……不,我是在生气没错……」
几个月前——在小鸟游把她留至腰际的长发一口气剪短的那天,冬月日奈去世了。关于那天的事,今日子什么也不知道。当她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事隔一个星期之后了。小鸟游只说了句「我最重要的人死了」,其它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那与平日无异的模样,看在今日子眼里着实难受。
毫无缘由地难受。
难受得泪水都要快要涌出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任何变化。
这几个月以来,小鸟游的确有点奇怪。
举例来说,像这个吻痕,以前的小鸟游是不会留下的——至少不会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现在的小鸟游,总让人有种像是小孩子想惹人伤脑筋的感觉——不,反倒该形容像是小孩子在试探父母一样(就算我这样做,也会原谅我吗?就算我要这种任性也是?那么,如果这样呢?如果那样呢?那——)净做些调皮捣蛋的事。留下吻痕、找人找到公司里去、还在公共场所做那种事——
「今日子?」
「……啰嗦!」
问题是——
自己并不太讨厌那么做。
而且有时候还会感到高兴。
一瞬间,还不得不对于——虽然很不想承认啦——自己真的喜欢她一事,抱持实质的感受。
「……总而言之,我……不是蕾丝边!你只是在我找到真正的恋人前、过渡时期的对象而已!所以我并不打算公诸于世,也不想做出会遭人发现的事情!」
「……真是个充满魔性的女人啊!」
小鸟游叹了口气。
「竟然为了自己的欲望,玩弄我一介高中生——啊啊,你那魔性魅力让我不得不为之疯狂……」
「等等、住手……啊、啊……住手!」
若按往常的模式,接下来就会顺势继续下面的发展。不过这个时候,当小鸟游压制住今日子时,寝室那一头响起了手机铃声。不是今日子最近喜欢的<还有明天啦>(注:坂本九于1963年及2000年发行的歌曲<明日があるさ>,曾多次被许多艺人重新翻唱,歌词中的「还有明天啦」亦成为当时的流行语),而是<达斯维达的主题曲>(注:黑武士达斯维达为电影「星际大战」里的主要反派角色)——不过,记得小鸟游的来电铃声应该是<老鹰之歌>(注:El condor pass,原为秘鲁民谣)才对呀——
「……抱歉。」
咦?以前明明都会无视钤响的啊——
小鸟游去接手机了。
今日子也走出洗手间,从门后观察小鸟游的样子。从她那比今日子小七岁,戴上眼镜则变得年长、拿下眼镜便看来年少许多、正瞧着手机屏幕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可是,「那个时候」也没看她流下半滴眼泪。在小鸟游那无法窥探的内心深处,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情感起伏呢——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吧?
过了几分钟后,小鸟游回了简讯、放下手机。
今日子向她询问:
「……有急事?」
「……嗯。在我的朋友之中,有一个人特别调皮……那家伙不晓得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看她扬起嘴角的表情,似乎是很有兴趣。
「……是吗,那今天就……」
「你在说什么啊?」惊讶的表情浮现。「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会比今日子更重要的!」
「我、我没关系的啦!你赶快去找那个朋友吧!不是有急事吗?」
「……不要紧啦!那边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的。」
小鸟游走近,拉起今日子的手。
「……再说,我们的『事情』也还没谈完吧?」
「我说啊……」今日子的脸一沉。
「那件事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不要。听懂了吗?好,结束了!你快去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不情愿呢?」
今日子不禁大叫:
「那是当然的吧!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听好了,追根究底,『让众多情妇们彼此见面,这么做是错的!』」
匡啷——浴室里不晓得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真过分,竟说是情妇~」小鸟游搔了搔头。「我可是把你们当作恋人看待的耶?」
「当人数有六名时,就已经称不上是恋人了啦!」
「……没那回事!其它人都能理解她们和我是恋人关系啊!也都说好要让大家见个面了。就只有今日子你讲这么坏心的话喔?」
「这才不叫坏心!」不知为何,今日子也赌气放声大喊:「我说的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可以对『理所当然』一词认输啊!」
小鸟游不理会今日子高八度的叫嚷,紧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开始朝寝室的反方向——浴室前进。「……『理所当然』是什么?是指『一般而言』的意思吗?那都是别人认定、强制加诸他人的价值观!所谓的价值,是要靠自己寻找出来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与经验建立起来的才对!对平常社会——对『一般而言』认输是不行的!」不知是要说服人还是怎么样,嘴里一面滔滔不绝地说些净让人听不懂的话。
匡啷——一声响起,两人进入浴室。
不知何时,两人身上的浴巾都不见了。
「放、放开我!」
「总而言之,我想要让大家齐众一堂!不光只是名字,身材、长相、见了面才能得知的事、对话、氛围、交谈后才能认识到的事,我想要大家都能了解这些……没错,我想要大家更进一步交流!日期也已经决定好了……拜托你,今日子。」
「就算你露出那种眼神看我也不行……喂,就算抱住我、哇~啊~就算你口齿伶俐地说服我也不行!」
「……真是个倔强的人。」
小岛游叹了声气。
「我才不倔强!」
「反正,在你点头答应前,我哪里都不去……管他是急事还是什么,在我说服你之前,今日子,我都不打算离开你。」
「你啊……」
「而且……老实说。」小鸟游舔了舔嘴唇。
「我并不讨厌说服一个不情愿的人。」
「啊呜、哇!」
原本应该会持续的尖叫声硬是被中断,今日子的身体呈现出与地心引力垂直的方向。铺在地上的止滑垫发出啾啾的声响,浴室也回响着扭转莲蓬头开关的声音。感受到温水轻轻流入发间,今日子叹了口气。就算抵抗也没有用,这孩子……最后还是会依照她所喜欢的、想做的去做。不对,是自己会任由她这么做——就只是因为喜欢她。就算这是场看不见未来的恋情。
今日子突然间想到,对方说有急事究竟是真是假?还是,那纯粹只是作为交涉手段而讲的?她将视线窥向正将沐浴乳倒到手上的小鸟游双眼。
黑眸的另一侧,就像是幽暗的海底深处。
今日子心想,就算她惹得自己伤脑筋也没关系。不管遭遇到什么、不管她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只不过,希望她能让自己看见那片海洋的深处。
从小鸟游的眼神中,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她正兴致勃勃。
3
「怎么回事?」
声音听起来实在不像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舞原依花用如此的语调对她姊姊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
「那个……发饰是什么?」
「猫耳朵。」
「……为什么手上还戴着只有四根手指的手套?」
「因为很可爱啊!肉球好有弹性喔!」
「……屁股上长了什么,你有发现到吗?」
「这不叫做『什么』,这叫尾巴!看我摇摇尾巴!」
舞原咲杳甩了甩尾巴。
「很可爱吧?」
依花的头脑在瞬间呈现一片空白。但尽管如此,她也不会将之表现在脸上。
她缓缓巡视了姊姊房内一圈,静下心来后,依然面无表情,回到最初的问句。
「……到底为什么要打扮成那样?」
「因为我是猫嘛!很可爱不是吗?对吧?」
「非常可爱!」
被咲杳的视线对上,躲在依花身后的女仆长小敏赶紧跟着附和。当然,她说的话绝无虚假,在她手中被连续按下的数字相机快门正忠实地述说这一点。附带一提,小敏的兴趣是偷拍、窃听及斗犬,偶尔也会在依花的房间偷装摄影机。不过只要责备她这点,她就会回答:
「唉呀,我只是为了服侍大小姐,所以才想先得知所有的事情而已嘛!」讲得好像不想让她一览无遗的依花才有错,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但她即使这样却还是没被炒鱿鱼,由此便可以推测得出她的办事能力吧。
不过,现下的问题并不在于小敏的兴趣,更不是咲杳到底可不可爱。
「……也对,非常可爱……可是,咲杳,我现在问的是……」
「猫啊……」
咲杳舔了舔沾有血迹的嘴唇,再舔了舔沾有血迹的手指:
「只做喜欢的事情,不做讨厌之事。想吃就吃、睡觉,然后玩耍。」
咲杳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由于动作相当自然,和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很搭。她该不会彻底猫化了吧?虽然姊姊的个性的确浑然天成,但应该……没有幼稚到那种地步吧?她那副打扮恐怕是种警告,表示「要说明实在太麻烦了,看我的模样,然后你们自己去领会」吧。然而,那个少女却领会不到。依花看向姊姊正抱着的少女。那名少女身上穿着舞原家佣人的标准制服——女仆服……猫耳朵和女仆,要是堂岛昴见到这副光景,一定会笑着这么说吧——真不愧是独一无二的舞原家,男人的梦想全都凝聚在此。
「……请把那个人交给我。」
「不要。」当然被拒绝了。
「猫啊,是会玩玩具的!然后在玩腻之前,都不会把那玩具给其它人。」
依花摇摇头道:
「……咲杳,我会负责把『玛丽亚人偶』找回来的。我一定会找出偷走咲杳玩具的人。所以放过她吧。」
「是呀,大小姐。」小敏也温和地说:
「如果要玩,就让小敏陪你吧?」
「我累了,不玩了。」
「那么,请把那个人……」
「不要!」
——启动「闹别扭」模式了……
平常的咲杳虽然多少有点不经世事,但却很坦率,也绝不是个会伤害他人的女孩。(但就算是目前的情况,咲杳也没有自觉正在伤害他人。)可是只要她一闹起别扭要任性,那就真的像个名副其实的公主——统领日炉理坂的舞原家之下任当家,做出些破天荒的事,将周遭的人卷进其中,造成他们的困扰。依花不禁在心中叹息,这身猫咪打扮真的很适合咲杳。以后就把她这种状况称呼为「猫模式」好了——
……没办法了,虽然自己不太想告诉她……
依花慢慢地靠近姊姊。
「呜——别过来!」
「老实说,这次的案件……」
话语在中途打住。依花注视着姊姊的眼睛说:
「我交由『神秘推理团体』负责处理了。」
「……交给『神团』处理?」
「没错。」
依花脸上缓缓浮现开朗的笑容。受到双胞胎妹妹难得一见的笑容所牵引,咲杳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这是只对双胞胎姊姊有效的秘技。依花平常不表露笑脸,在这种时候就派得上用场。
「……所以,别做这些会妨碍到堂岛昴的事情。你要是无理取闹,堂岛昴可是会吓一跳的喔?」
「……我才没有无理取闹呢。」
确认姊姊听见喜欢的男生名字后别扭地撇开脸,依花对小敏点了点头。小敏从姊姊身上硬拉开少女,带到依花面前确认状态。不知为何,少女一脸陶醉似地晕了过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她是在失去右耳之前、还是之后才昏迷的?或者,是在失去右耳的途中?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就是了。发现到自己正下意识看着咲杳的嘴边——血迹已经干了,依花撇开了视线……反正少女失去的是「耳朵」而不是「听力」,而咲杳的肠胃也很好。能成为咲杳的养分,少女的耳朵也算是如愿以偿吧。
咲杳已不再关注于少女。
「……搜查行动什么时候开始?」
「我现在正打算去拜托他们……我想你应该明白吧,姊姊你不可以跟着去。乖乖在家里等吧!」
「我知道啦!」咲杳又把头撇开了。希望她是真的明白。
依花吩咐小敏抬走少女,准备离开房间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自己。
「依花。」
咲杳平时总是称呼依花为「小花」,很难得听到她直呼全名。
「……什么事?」
依花和咲杳的视线交集。
凝视依花的脸好一阵子,咲杳转过了头。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吐吐舌,蹙眉表示思心地说道:
「……我啊,在生气。」
「嗯。」
「我非常、非常地生气!」
「……我知道了。」
留下咲杳,依花和小敏两人拜辞离开了寝室。踏出房间时,依花一面心想——
那并不是猫——就算退让百步,说是猫科动物好了,那也绝对不是猫——
离开房间后行经走廊途中,小敏对依花开口:
「……那个,大小姐……」
「怎么了?」
「您说要交由神团办理,请问是真的吗?」
「嗯。」依花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起案件——这起着实令人费解的案件,恐怕是——
与刚才收到的那封简讯有关。
「因此这起案件不要委托警察,而是派『黑衣』去支持。案件的处理等级为4,指挥就交由小敏你来负责。」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交由高中生来——」
「我没有教过你这样的应答方式。」
「……我明白了。」
失礼了——赔过罪后的那张脸上,已经看不出和依花同样正值少女的影子了。
「谨遵您的吩咐。」
「……我也是神团的一员,所以不用担心。」
「是的。」
「那么,我出门了。」
「那个……」
「……什么事?」
「小敏我……」吞吞吐吐的,似乎是很难以启齿。
「……怎么了?」
「小敏我……很敬爱大小姐……很敬爱咲杳大小姐。我服侍、守护着咲杳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希望,我甚至可以献上这条性命。但是……」
「但是?」
「……有时候……我却对咲杳大小姐感到害怕得不得了。」
「我也是啊。」
「……咦?」
小敏吃了一惊。依花轻抚她的头安慰她。
「……依花小姐,那个……」
「但就算这样,我们还是都爱着咲杳。既然如此,那么就不需要——」
「——是的!」
目送小敏精神奕奕地离开后,依花——仍旧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没错,无论是生在舞原家这件事,还是身为咲杳的妹妹一事,经常都让自己感到害怕得不得了。虽然自己完完全全地接受,接受这个事实,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害怕——
不过,现在——
依花忆起了冬月日奈。
在这惊奇的世界中找到的、唯一的「朋友」——她已经不在人世间了。但是,她留下了一件十分美妙的「东西」。
依花从和服(她都把和服当成居家服穿)的袖子里掏出手机,注视着屏幕。她再一次阅读和咲杳见面前收到的那封简讯。
简讯里只有一行字:
——「POLISH APPLES」——
真的是等很久了啊。
这几个月以来,我都一直在等候征兆。
开始的信号,终于到来——
依花微微一笑。不同于刚才展现给姊姊看的表情——是冷酷的笑容。然而,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
——于是,「恶魔同盟」初次负责的案件「透明喷漆」便揭开了序幕。故事——
就在他们三人手机响起的几分钟前,从堂岛昴的房间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