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窗户附着了一层雾气,雨丝乍看之下就像无法辨认出的毛毛雨。路上到处都是积水,唯独在水面浮现而后又转瞬间消失的涟漪告知了雨势。
无在乎雨势,外头的风景有如黑白照片般明亮。
(这种景象,我记得是被称做狐狸嫁新娘?(注:日本的太阳两称岛狐狸嫁新娘)
乍看彷佛在下着太阳雨,但其实这阵小雨从早上就已持续下到现在。照这情况看来,大概会持续下一整天吧。这是这一带的——日炉理坂之雨。从玄关大厅越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象,叹了一口气,真嶋绫将钥匙插入伞架上的防盗锁,拿起自己的绿色雨伞。
一面解开伞,一面往大门入口走去。
装置在门上方的感应器以红外线检测绫,威应器内藏的计算机辨刖出是使用者,于是打开了大门。门才刚开启,夏日的炎气和雨天的湿气便宛如幽灵般飘然侵袭,像附身般缠绕着全身。原本潮湿的天气就很让人难受,不过由于剐才一直都待在冷气房里,因此现在并不觉得那么不舒服。
至少目前是如此。
绫走出室外。
注意到眼前正爬上楼梯的深红色雨伞,为了不碍到路而退封旁边,重新抱起行李,打开雨伞。一旁爬上阶梯的人影则收起雨伞。
开伞雨收伞几乎同时发生。
几乎像是计算好一般。
绫茫然地从伞下望着那个人影。
从伞下窥看不到对方的脸,不过看起来似乎很年轻,说不定和绫一样都是高中生。这里是大城迹,所以应该是大城迹的高中生吧?撑着那种大红色雨伞,八成是女孩子错不了。不对,那种鲜艳强烈的红色,该不会是成熟女性?绫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
收折好雨伞,自身旁通过的人影。
人影走进建筑物的入口。
听见自动门关上的声音,绫微微抬高伞,看着门对侧的人影。
但当然只看得见背影。
再加上玻璃反射,只有后头颅的部分因反光而朦胧不清。比起建筑物室内,明明室外较为明亮,然而可以从建筑物内部看到外头的样子,却无法从外面窥见里头。
唯独那把红色雨伞轮廓分明。
耸耸肩,绫转过身。
走下楼梯。
中途又一度转头看向刚走出的建筑物。
大城迹附属学校图书馆。
为了准备大学升学考而每天来报到,才刚开始一个星期而已——但绫就已经喜欢上这里了,该怎么说呢,这里非常安静,仿佛不能在此发出声音,只要某处的什么人稍有声响,不管是多么微弱的声音都会立刻响遍这个空间。绫不知为何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她在窗户的位置看见红色。
会是什么?是那把伞吗?
那个人没放在伞架,直接将淋湿的伞带进去了吗?绫摇摇头。虽然她觉得这种做法实在不太好,但在这损人以利己的现今社会,或许也是无可奈何,重要的东西得自己亲手保护才行。绫想起刚才看见的大红色雨伞,明明几乎没怎么去注意,但记忆却如此鲜明,果然是因为那颜色的关系吗?那一定是很贵的舶来品吧?希望那个人有确实将它收进伞套里。
2
雨天的商店街缺少了活力,寂寥的风景看起来宛如一幅被日光晒得褪色的绘画般。
绫边走边茫然望着各式各样的招牌。
往返大城迹与日炉理坂的电车,每隔四十五分钟才有一班。
若要徒步,毕竟要越过山头,实在是在考虑之外(假使是晴天嘛~还另当别论)。若照目前的步调,无法赶在在电车到站时间前抵达车站——绫不得不看开这点,于是叹了口气。
她生性不讨厌夏季的雨。
小时候每当下雨,她就会穿上雨衣,撑着、穿戴她中意的雨伞和雨鞋,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神奇的是她并没有迷路)。在不熟悉的大城迹街道上走着走着,她不禁怀念起当时,回过神后才发现已经过了相当的时间。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发呆走在街道而已。
该怎么办呢——烟雨缥缈之中,她思考着。
这里是铺设了柏油路的商店街拱廊。只要直接穿过这里,车站便近在眼前——抵达已经开走的电车的下一站,走回头的话就是再去图书馆,可是都已经出来了,就算再回去也无心念书吧。大城迹的图书馆和日炉理坂不同,别说是漫画或杂志,就连一般的大众小说也没半本。可供阅读的书刊就只有文学作品,再来就是些字典、参考书或是学术书,总之全部是些供人用功的书。
因为是考生,所以有空就得念书——虽然她也这么想。
在这阵搞不清到底有下还是没下,但若收伞则身体确实会淋湿的毛毛细雨当中,她实在不想再折回头。光是叫她转头就让她觉得费力又麻烦,该怎么说呢,这阵细雨的湿气当中,似乎奇妙地带有某种让人提不起劲的因素。
茫然地一面心想,但脚步未曾停下来,绫继续前进。
看见了一条小巷,脚擅自往那里面前进。
不知前方有着什么。但那边是通往山的方向,山脚下有绫的朋友——小鸟游恕宇居住的神社。绫茫然地打算往那个方向前进。那间神社她去过好几次。虽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但只要朝着山的方向走,一定总是会走到的吧。对了!身体因为湿气而黏答答的,干脆去借个浴室冲澡;要是小鸟游没事做,下午就和她在一起也不错。搞不好还有舞原家的人刚好来访,回去时能顺便送她一程也不一定。最重要的是,小鸟游是个可以愉快相处的对象——
「……唔哇~」
绫下意识低呼,手掩着口,大大叹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那时候小鸟游犹豫了,我八成已经——
手按着唇。
突然回神,她环视四周。太好了,没有任何人在。要是有人在,那个人一定会看到一个脸像熟透的章鱼一样红的高中生而叫救护车也不一定。虽然因为下雨的关系,颜色被削弱的脸色或许没那么显眼。
只不过是偶尔会想被人紧紧拥抱。
只不过是想在一个能令自己安心的温暖之中,像个小孩子般被人紧紧环抱——
可是,我喜欢的是昴。
而我和昴之间并不顺和。
同样的,和小鸟游之间也一样不顺和——虽然,说到底小鸟游毕竟是个女孩子。
绫笑了。
「……真的很不顺利呢……」
嘴里笑着,脚却不曾停下。
走着走着,来到三叉路口。
但绫的脚步没有瞬间的犹豫,毫不迟疑地选了正中间的路前进。
在烟雾缥缈之中。
一朵深红花瓣的百合盛开在屋檐下——
3
路面终于变得开始倾斜。
坡度不陡,是很平缓的上坡路。
穿过商店街,柏油路尽头开始往山上延伸,摇身一变转为蓊郁的林间小径。
但绫的双脚仍不停止。
不经意往山的方向一看,山脚的上方隐约可看见朱红色的鸟居。不知是因为太远了,还是鸟居本身就很小,看起来只像是一个小点。
距离这里不会很远。
绫下意识以那里为目标前进。
那里并不是绫所熟悉的新鹰神社鸟居。不过既然大城迹只有一间绅社,那么当然就是新鹰神社的所属物了吧?她觉得可以从那里通往新鹰神社。当然是这么打算的,然而——
铺设着柏油的道路。
像隧道般覆盖着上方,左右两侧并排的树木。
竖耳帧听,可以听见雨顺着排水沟流动的声音。
瀑哗哗哗晔哗哗晔晔哗哗哗……
(抽什么呢……)绫心想。
(总觉得这风景我好像似曾相识。大城迹里我就只有去过小鸟游家和图书馆而已,明明没去过其它地方才对,但我却觉得来过这里。)
(总觉得有走过这条路——)
这是……既视感?
对于未曾儿过的风景,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是这种既视感?
人类的大脑有时会起不可思议的作用。
孩提时代很喜欢夏季的雨。
不经意想起当时的心情,沉浸其中——或许是这缘故,所以才会连未曾见过的风景都感到怀念吧,没错——绫心想。
既视感。
并不觉得不愉快。
不仅如此,还有些雀跃。
抱着莫名昂扬的兴致,绫走在几乎像是雾气的雨势之中。右手持伞,手提包夹在腋下,走在这似曾看过的风景、似曾走过的小路上。
突然间——
(啊啊,对了!)
她走出道路,进入树林。
(记得这前面有一条野兽的通道。而该怎么说呢……我记得那是——)
和柏油路明显不同,土壤的柔软衡感,再加上雨天的湿气,土壤有些微泥泞。不知为何,绫知道这泥泞的土地很容易滑倒,因此她留意着不滑倒,一面走在未关发的山路上。
伞在不知不觉间收折起来了,因为妨碍她在树林之间穿梭。
不顾正下着微微细雨。
(我记得那是……确实是——)
不顾会被雨濡湿,也不在意被树木间的露水沾湿。
(里面的——没错,里面的——)
拨开树枝,愈来愈往林间深入。
「!」
绫走出了野兽的通道。
那里很明显并非正式道路,而是经由步行其上的人们足迹,自然而然形成的小路。
(就跟我想的一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这条小路?这也是既视感吗?)
(啊啊,可是……)
野兽的通道一直往树林深处延伸。
由于林间太过昏暗,所以看不清前方。
然而绫就是有这种感觉,这条路是快捷方式,前面恐怕就是刚才那个红色鸟居。而且……啊啊,我有印象,而且这意印象几乎令人生厌。为什么呢?明明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却有印象以前曾经走过——
有什么人咯咯地笑了。
紧压着激烈脉动的胸口,绫环视周遭。
林木之间什么也没有。
远处可看见柏油路——不对。
在林木与枝叶之间,浮现出一张狐狸面具。
就是在神坛上常见到的那种,瞇细了眼笑着的狐狸面具——
不知是否对于绫的注视起反应,浮在半空中的狐狸面具突然凭空消失了。
视线来回逡巡狐狸面具消失到哪去,而后不是在林木之间,绫在背后的兽道发现了人影。
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影。
由轮廓看来像是女性,但全身却从头到脚包覆着忍者服般的装扮,因此分不出究竟是男是女。而那女性人影则相当自然地穿着那身装扮。显然非比寻常的打扮,却被穿得像是居家服一般自然,使得绫总觉得哪里不协调。
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影没有做什么,就只是伫立原地。
绫几乎反射性地将伞当成球棒般摆出架式。
笑声响起——
「终于见到妳了,真嶋绫。」
绫回头一看。
和狐狸面具的相反方向,八成通往那座红色鸟居的兽道所逐渐消失的黑暗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戴着长鼻子、涂成深红色,也就是所谓天狗的面具。
一身有如山僧般脏污的白色衣着。
睑上是鲜血般的红面具。
(——血?不,不对,那一定是……夕阳的——)
面对异形对手也不乱阵脚,绫狠狠地瞪着天狗。
将伞往前方高举并开口:
「……什么『终于』?讲得好像你一直很想见我似的……啊啊,原来如此。」她径自恍然大悟地点头。「所以你才使用了『智能果实』或者某种东西的力量,将我诱导到这里?这种奇怪的心情、既视感……原来是这样。」
「……」
「用不着兜这么大的圈子,我无论何时都能堂堂正正与你面对面啊。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人明明是你吧?」
她将伞丢在地上,狠狠瞪着天狗。
没错。
「透明喷漆」的犯人其实是个善良的人。高虎纯真的心遭到利用,变得不再是人类。而「完美世界」的犯人八成也一样,全部都是因为这家伙在暗地里穿针引线。在暗地里动手脚,和昴敌对——都是因为这家伙,害得绫经历了一番苦难。不,不只有绫,一切全都是……
她愤慨地说道:
「昴他现在下巴碎了,连东西也无法好好咬合,而且内心更是有如撕裂般受创,迷惘又痛苦。这一切全都是你计划好的阴谋,没错吧!?」
「……」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做这种过分的事!」
「……」
「回答我啊!『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就是你吧!?
既然你很想见到我,何必在背后偷偷摸摸的,把你那面具拿下来,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啊!」
咯咯咯—一阵笑声。
「好吧。」发出仿佛连树木都被震响般的声音,男子手伸向面具。
然后直接取下面具。
看了面具晦下出现的东西,绫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里有的只是空洞。
包成头型的布巾里,就只是虚无。
「——真嶋绫。」
出现在面具底下的虚无、深不见底的空间,朝着一味望着黑暗而哑口无书的绫说道:
「不必逞强,我看得见妳的内心,明白妳正感到害怕。因此毋须逞强,只要不抵抗就不会有任何痛苦。
……真嶋绫,我所编织的计畿当中,最大的异质者。
「妳就看着我的脸,结束妳的一生吧!」
咯咯咯的笑声响着。
4
不对,那不是真面目。
他不可能没有脸,那一定是「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为了让我心生动摇,让我产生了幻觉——绫死命挪动颤抖的手,摸索自己的颈项。
手不住地颤抖,无法顺心动作。
无脸的男子一步步缓缓靠近。
理当有着脸孔的地方,飘浮着的黑暗空间涌出声音——
「真令我吃惊……没想到居然会是个这样的人。」
「……什、什么啊?」
「之前没见过妳,真是失策。果然该由自己亲眼目睹、确认才对。」他笑着般细声低喃:「……难怪那个男人会搞错。」
「我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妳长得太过相像了。不只容貌、体型,就连灵魂所散发的氛围都很像。」
「……」是指冬月?
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没错,妳和她神似得超乎我预料。」黑暗再一次复述。「没错,太像了,出乎我的意料。异质者——妳并非我计划中的必需之人。不对,是不能再让妳存在。
很不好意思,要请妳在此退场了。」
黑暗又再往前靠近一步。
(——他打算杀了我!)
拚命压抑一瞬间因畏怯而想退却的心情,忍着双脚不颤抖,绫大叫道:
「既然这样,何不趁我还戴着『至尊猎户』时杀了我就好!」
「……那时候还没想到,妳居然会种似到如此地步。」
「是吗,所以你亲自见过后,就觉得果然还是该杀我?你以为你是谁啊!把我——把人类当成什么啊!」
「人类就像灰尘蝼蚁一样,不管强者对弱者做出什么,弱者都怨不得人。而这里正是这样的土地啊,弱者对强者阿谀谄媚的土地。」
黑暗一边笑着,一边逐步缓缓靠近。
绫死命地在颈部摸索。
死命地移动因动摇而发狂的指尖,寻找那样东西。
好不容易找到了——
察觉到绫左手紧握着某样东西,黑暗笑道:
「别抵抗,真嶋绫。我答应不会让妳感到痛苦。」
「不必你费心答应我这种事。」
「这是我仅能为妳施舍的怜悯,趁着和平早早结束吧。」
「用不着你这种怜悯。」
「……可是妳又能做什么?」咯咯咯——坚硬的声音刺痛着绫的耳膜。「在我的梦幻之力面前,妳一个小丫头能做些什么?没错,谁也不会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来救妳。谁也进不来,而妳也无法逃离这里。
妳是孤独的,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
然而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妳究竟又能做什么?在这片无趣的土地、有如温水般毫无紧张刺激的日常当中,妳对于黑暗究竟又做何想法?」
绫紧握的左手更加重力道。
「你——」
「我是黑暗。是凝视黑暗、思念着黑暗,不知何时已与黑暗同化之人。
妳敌不过我的。
独自与黑暗作对,只因为自己的软弱,妳将于此丧命——」
「妳是在恫吓我吧。」绫愤愤地说。
缓缓地对握住的拳头施力。
「讲得很夸张,你只是以骗小孩的方式在威胁我吧?」
握住脖子上挂的链子,用力一扯。
链子先是勒住脖子,下一瞬间迸裂开来。感觉到链子断开,绫微微一笑,而后毅然决然地对着黑暗说道:
「很可惜,我对于被威胁而后言听计从已经很厌烦了……托你的福,我回复神智了。」
她缓缓张开紧握着的左手。
锁链断落,手中出现了银色的钥匙。
毫无玄机的银制钥匙——
「妳打算用那个做什么?」看着绫的手掌心,黑暗揶揄似的说。
「耶选用说。」绫的脸上也浮出笑意,答道:「和一个讨人厌的家伙战斗啊。因为我不想变得讨人厌。」
「战斗?妳究竟能做些什么?」
「做我能办到的事。」
「没有什么妳办得到的事。」黑暗拉高笑声:「妳既软弱又无力,弱者就要成为强者的供品。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界的命运。」
「可以请你别再用那种方式说话吗?那对我来说已经无效了——该说反倒是还造成了反效果?」
绫一派平静地望着黑暗。
握着左手的钥匙,确认其触感。
「好啊,既然你希望的话,我就一一回复你。弱肉强食——指的并非强者吞食弱者,而是过去曾是弱者之人吞食曾为强者之人,我是这样想的。有时狮子成为败者,从其化成的土地生长的草,则被斑马吃下肚——
——当斑马奔驰时,并非为了逃命。
而是以自己办得到的方式在努力战斗。
别只因为弱小,因为只凭自己的量尺判断别人弱小就瞧不起人!」
「……小丫头说什么大话。」情感自黑暗的声音中消失。「……那么,妳又能做什么?究竟是能办得到什么?」
(是啊……我能做些什么?)
绫看着银制钥匙。
「……关于这点,我也可以回答你。」她静静低语。
「——白银之钥!」
——银制钥匙绽放出光辉。
开始听得见青蛙的鸣声。
5
伴随着莫名令人怀念的蛙鸣合唱,绫手掌间的银制钥匙籣始绽放光辉——
——不,并非实际在发光,那只不过是由绫眼中看来像在发光罢了。就如同周围傅来的蛙鸣聋控非实际而是幻觉一样,只不过是绫认定有在发光,看见幻觉罢了。
尽管如此,在绫眼中的钥匙看起来就是在发光。
那是她拜托依花,经由一位名叫工房的工匠施以精致手工艺打造的钥匙。将钥匙的光辉烙印在眼底,绫闭上双眼,在黑暗中看着钥匙。银色轨迹有如残像般清楚残留。而蛙鸣则犹如奇妙的回声般响彻四周。这一切都——
(别焦急,慢慢来。)
(让光辉与钥匙重迭。)
(让现实与梦境交融——)
(来吧,引导一切,白银之钥!引导一切进到我的森林——进入「真嶋之森」——!)
——绫缓缓睁开眼。
眼前银制钥匙正闪耀光辉。
彷佛刚自沉眠中苏醒般,绫平静而缓慢地环视四周。
这里不是树林,而是在「森林」之中。
眼前站着山僧打扮的男子。
不知何时起,他的脸上已再次戴起深红色的天狗面具。
天狗嘲笑道:
「……然后呢?」
「……」
「……妳凝视着钥匙,然后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双眼后,世界就因此改变了吗?情况有什么改变吗?」
「是啊。」绫肯定地点头。
「……什么?」
「……我听得见你的心跳。」她笑道:「……没错,我很清楚。其实声音很小,或许原本应该不可能听得见,但那只不过没被发现罢了。在这寂静的森林中,连再细小的声音都听得见……青蛙的呜叫化为节奏,更让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妳在说什么?」彷佛要遮盖过天狗的声音——
感觉到蛙鸣宛如在帮绫声援般,叫得更大声,绫微微一笑。
没错——她点头。
「天狗先生,你的内心现在正在动摇,我很清楚这一点。在这个『森林』里。」
「……我问妳在说什么?森林?青蛙?这里是树林……妳从刚才就在说些什么?」
绫往前踏出一步。
「你的问法错了……应该是要问『妳看到了什么』吧?」
「妳说什么?」
「我现在正在『作梦』。」绫微笑。「不是普通的梦,而是靠自己之力控制、操作的『清明梦』。当然,这不代表现实中就能办到些什么……
但我可以将接收到的情报,按照自己的希望进行变化。只要在这个『森林』里。」
没错——绫点头。
现在听见的蛙鸣声,并不是真正的青蛙叫声,而是幻听——只有绫听得见。换句话说,也就是绫将「现场的气氛」在梦境中转换成了青蛙叫声,以便简单易懂地传达给绫,就只是这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青蛙,但绫只不过是擅自将其认定成对自己的声援。
梦——就是一种讯号。
绫的朋友——舞原依花过去曾经说过。所谓的梦,就是将潜意识察觉到,但却被漠视的情报与记忆结合,转变成让人易懂的形式。只要有欲求就会出现在梦里,只要有不安就会作恶梦。而人们认知中的「预知梦」,其实单纯只是将无意识间察觉到的事情显现出来,让人得以认知罢了。
梦有时候会提供这样的功能。
那么所谓的清明梦,就是控制梦境、捕捉情报的最有效手段。
「妳说作梦?」天狗以不带情感的语气说道:「妳是说,妳人清醒着,但却正在作梦?写实的梦?」
「没错——这把钥匙就是扳机。」她出示银钥匙。「我进入了自我催眠状态——清醒着也能进入梦中世界。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危险的人……这里真的是森林吗之中?这还是我第一次同步率状态这么佳……
在那之后,我都一直在做这种练习。
为了能以我的方式战斗的特训。
——都是托你的福,『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多亏了你所设计的事件。」
不,不对——并不是因为受创伤而变得坚强。对于已造成的伤害,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但因为不想再受到更多伤害,因为不想让珍视之人也受到同样的伤害——
天狗咯咯高笑。
「……原来如此,能够醒着作梦——那又如何?力量?这样又能改变些什么?妳依旧是无力的——」
「既然你这么想,要不要再把面具拿下来看看?为什么又戴回去了?」
「……」
「你看,心跳声又变大了……话说在前,我可不会放你逃掉。」
「森林」某处传来鸟群飞掠的声音。
绫摆出架式。
天狗什么也没做。他没有移动。尽管如此,蛙鸣声中还是掺杂着畏怯的颤抖。绫全身紧绷地摆出架式等待。啊啊,要来了,就快来了!那家伙就快要上前袭击了!他为了准备杀我而沉默下来。蛙鸣声渐渐变得微弱。为了准备逃脱,紧张的气氛节节高升。他要来了,我知道。当这声音静下来之时——
青蛙的叫声停止了。
那一瞬间,绫不加思索地往自己右手边跳开。她对自己的行动不抱持任何疑问,依照事先做好的决定,以几近反射动作的程度移动身体回避。经过运动锻炼的身体毫不违背意志动作,绫在倒地的同时,从手提包取出那样东西——
「——咕呜!」
左手受到冲击,天狗向后跳开。
左手没能抓到绫的身体,反而插着一支十字弓的箭矢。
扣下扳机的罪魁祸首手持电动式的小型十字弓(以箭矢取代子弹的手枪),认真地面露担心神情询问:
「……不要紧吧?」
天狗看起来不痛不痒地从掌中拔出箭,一点也不在意流血地说:
「……真是吃惊,妳知道我的死角?」
「……是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但她就是知道。
在这个「真嶋之森」里,天狗男的前方十分明亮,明亮得令人无法自他眼前逃离。但不知为何,就只有男子的左前方——由绫来看是右边有一块暗影。与其它明亮的部分呈对比,有如位于海底般阴暗。如果是在这片「森林」里,她看得出来。虽然不晓得为何那里会有一块暗影——或许是戴着天狗面具的缘故——总之,她就是看见了那块暗影,这就已经足够。
绫推测那就是天狗的死角。
不仅如此。
她知道,在那死角——深沉的暗影当中藏有某样东西。
宛如撒网等待猎物的蜘蛛一般,有某样东西等在那里。简直像是故意要引诱人一般——那里确实是死角,但进入死角反倒才危险。因此绫向右跳,佯装要冲进死角而加以攻击。而那里果真藏有些什么。
任凭鲜红的血液流淌,天狗面具注视着绫。
「……真教我吃惊。」声音不具抑扬顿挫地说道:「没想到居然被妳这种小丫头得知我的死角,还攻进了我为死角所做的防备……我不禁反射性地伸出了手。修炼反倒为我带来了灾祸呢。」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的左手。
「……」
「……妳的……梦境……连这种事都能告诉妳吗?」
绫摇头。
「不。梦境只不过是将事情以简单的方式传达给我而已。告诉我的,是这座『真嶋之森』——而围绕着我的一切情报、眼前的这个现实将构成『森林』。」
「……」
绫微笑道:
「就跟『社长』所说的一样,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而存在的。我们只不过没发觉到,但世界确实不断在告诉我们——这世上也有着美妙的事物,并不是只有严苛的现实。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凝视黑暗还是什么的人?这样的你能够明白吗?一向只凝视黑暗的人,能够明白这一点吗?」
「……」
「无论现实或梦境,部不会轻易告诉人事情。所以我便加以推理,推理梦境、情报、日常或者鸡毛蒜皮的小事,以自己的双眼、自己的力量找出美妙的事物、发现奇迹。不是黑暗,而是找出光亮——
——就像是人生的侦探一样!」
天狗周围的「森林」骚动着。
一面清楚地感觉到天狗产生动摇,绫一面思考着自己刚才所讲出的话。
人生的……侦探。
为什么呢?明明是第一次说出口的话,也不是过去曾听过的单字,为何会如此刺激着内心?就像是寻找已久,又彷佛让人怀念一般——
天狗产生了动摇?
「没错,我要像人生的侦探一样推理。」绫覆遖道,并且朝天狗走近一步。「而我是不会输的。就算现在是弱者,但我不打算永远这么弱,不想因为软弱便安然于此,所以我要战斗。
——你后退了呢,『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
天狗往脚边一看,确认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后退一步。
他看向绫,彷佛自言自语艘低喃:
「……妳……究竟是什么人?」
「我就是真嶋绫!」绫回答:「不就是你所说的异质者?弱者?无力的小丫头?可是这里是会替我声援的『真嶋之森』,是我的森林,我的领域。
——你懂吗?
男人的内心是庭院。男人会将庭院打扫干净,种自己喜欢的花草树木,将它装饰得配得上自己。但是女人的内心是森林。女人不会在森林里种任何东西,就只是任凭里头随意生长,接受一切长出的东西——」
「你又后退了呢,『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对着再度后退一步的男子——
绫更往前踏出一步。
她慢慢逼近天狗,口中同时说道:
「我知道,你动摇了,想要从这里撤退。知道你心生混乱,想要逃出这里——
——开什么玩笑!」
她架起十字弓,对准「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大叫:
「你突然出现,说我必须因无力而死?因为我是异质者,所以得死?只为了你自己方便就打算杀掉我,结果心生动摇却又想随己意逃走?
开什么玩笑!
小看人也要适可而止!」
绫四周的森林扭曲了。
(——不行,冷静点。)
咬紧下唇,拼命按捺内心沸腾的怒气,绫在心中喃喃自语。不行,冷静点,冷静下来!若不抱持着中立的心情,「真嶋之森」是不会对我倾诉的,青蛙也不会为我声援。必须让心情保持在能接纳一切——
「就算你随便出现,我也不会让你随便消失的,『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绫平静而沉着地说道:
「我一直在等待与你见面。
——我不会让你逃的。
请你全盘说清楚吧,若你想让这个恶梦终结。」
她迅速地以两个动作替换完多发式的电动十字弓弹匣。
天狗男咯咯地笑了。
「真的是……对自己的肤浅感到傻眼呢。」
「……」
「我真的太小看妳了,真嶋绫……我也上了年纪啊。」
「……」
「好吧,既然妳不让我轻易离开,那么我也就付出相对的觉悟吧。
——只不过,妳开得了枪吗?不——
妳杀得了人吗?」
蛙鸣声变得高亢。
6
「等等。在伸出手的天狗一声令下」
绫身后的狐狸面具停下动作。
「妳别出手,这丫头超乎想象地危险。」
警告完戴着狐狸面具的女性,天狗重新看着绫。
「好了,真嶋绫。既然妳说不会轻易放我逃走,那妳打算怎么做?我可也不打算轻易被妳抓到喔。」
「……我抓得到的。」
天狗咯咯干笑。
「妳对于杀人的危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吗?那把十字枪具备足够的杀伤力。刚才妳是在不加思索下开枪的,但在这状况下,妳不可能什么也不去想。但冒着杀人的危险开枪,妳办得到吗?不,妳是无法杀人的,妳下不了手。在这样的和平时代,像妳道样的人——」
「闭嘴——你那歪理真教人作呕。」棱确实地将十字弓对准天狗。
蛙鸣声大得足以盖过天狗的笑声。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狗面具上的眼睛,清楚说道:
「没错,我无法杀人。就算是为了昴,但若不真正面临紧要开头,我也没把握能够杀人,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但那又如何?」
「……」
「我确实一度迷惘,但现在的我不会再犹豫了。没错,我不认为自己有错。确实,我无法杀人,但我不认为这是种天真或错误。」
手指搭在十字弓的扳机上。
「……妳——」
「我的确杀不了人。但正因如此,所以我的双眼会精准锁定目标,免得我杀了你。」
「……」
「我的确杀不了人。但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会练习准确地射中锁定的猎物,以避免误杀了人。」
「……」
「我杀不了人,因此我会仔细思考,该怎么样才能够不用杀人,该怎么样才能以最不伤害人的方式解决——」
她缓缓瞄准——
「的确,我杀不了人。」绫说道:「但我不认为这样是错的。能够夸耀自己杀得了人的家伙,他们才是错的。嘲笑无法杀人之人的家伙才是错的!
我绝对、绝对不让你瞧不起无法杀人这件事!」
没错,杀得了人这种事,绝对、绝对称不上坚强——在这数个月间,自己亲自开枪、参与了各种事件,绫终于自己发现了这一点。
她忽然想起在舞原家,对着人偶挥剑的琪•妮。
听说她为了变强而想要砍杀人。
绫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样想,但总能够想象得到她的心情。在那起「透明喷漆」案件时,明明是为了要救昴却仍扣不下扳机的绫,在那之后一味地练习开枪。只为了万一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就算对手是人类——也能扣得下扳机。
但那样是错的。
现在的绫能够如此断言。
就算有着无法伤害人的软弱,但伤害人也绝称不上是坚强,不管添加了何种借口。
但言语无法说明这件事。
所以我要靠行动证明。
我要在秉持自己的信念之下变得坚强——
「好了,我要上啰,『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我和你究竟谁才是正确的——」
绫灌注决心,缓缓扣下十字弓的扳机——
「——」
——天狗男说了些什么。
(……咦咦?)绫瞪大双眼。
(……这家伙,刚、刚才说了什么?)
手指不自觉松开扳机,绫询问:
「你、你刚才说什么?」
「不准动。」
那不是对绫说的话。
天狗男伸出手,再次制止戴着狐狸面具的女性。
他咯咯笑着。
咯咯咯地笑道:
「了不起,真嶋绫,这次是我彻底输了。令天的事我会刻骨铭心地牢牢记住,以防再犯相同的错误。」
「闭……闭嘴!」绫连忙重新对准枪口。「少说废话,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别客气,这是为了报答妳放我一马的谢礼。」笑声有如敲打木头般清晰宏亮。「我想告诉妳堂岛昴的秘密,作为妳饶我一命的代价。」
「我才不打算饶你——」昴的——?
抑扬顿挫字天狗的语气中消失。
「是妳赢了,真嶋绫。老实说,我不知道妳要如何抓住我。妳的目的为何、注视着什么,老实说我不懂。
但我就相信妳说的话吧。
相信妳说妳抓得住我,而我也不再小看妳。所以为了逃命,我就告诉妳秘密中的秘密吧!」
「——闭嘴!」
天狗大笑。
然后再次重述:
「——这并不是真相。一切都是——」
「森林」扭曲了。
有种感觉,自己被急速地往上方拉,于是绫想要深呼吸。
但她没办法。
呼!呼!只能短促地呼吸。
她拚命想要冷静,但是——
「你骗人!」她勉强挤出声音:「那种事……你骗人!」
沙哑的声音加以否定:「我没骗妳。」
蛙鸣声逐渐消失。
「那种事……是骗人的!」有如喃喃自语般,绫重复道:「……绝对是骗人的。一定是你为了让我内心动摇,所以刚刚才想出的谎言!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不可能的!」
「不然妳就去问问妳的朋友,小鸟游恕宇。要不然也可以问恕宇的父亲,他不是那方面的专家吗?妳去问他看看,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声音咯咯咯地笑道:「……但真的有必要去问那种事吗?在妳内心某处,不是早就接受这件事了吗?昴,以及小鸟游的那个——」
「……住嘴!」
「妳喜欢那个男人吧?很遗憾,妳那份恋情是绝不可能开花结果的。那个舞原家的小姐也一样。两人部是——现实真是可悲啊~」
「住嘴!」
「妳刚说过吧?世界充满光明。但光芒愈是强烈,相对的阴影也愈是黑暗,这就是真理。现在的昴名副其实就像是个小丑——」
「住嘴——!」
大叫着,仿佛要威胁般,绫将十字弓指向天狗。
天狗沙哑着声音大笑。
然后说道:
「……我说啊,真嶋绫,妳的双眼如今也能精确地瞄准吗?」
「……我……我——」
「妳的头脑还能清楚地思考吗?」
「……住口。」
「妳的手指如今还能顺从理想吗?抑或是——
——差不多该自无聊的梦中清醒了吧?」
「吵死了!我叫你闭嘴!」枪口对准。
绫的声音失去了抑扬与情感。
「——你……不是人!」十字弓的枪口指向天拘,指尖牢牢勾着扳播,绫确认般地问道。「你真的……做了那种事吗?」
「没错。」
「你骗人!」
「是真的。」
「——那么你就不是人!竟然……竟然做得出那种过分的事情,你不是人!你绝对不是人——」
「不,我正是人类。」天狗笑道。
「正是矮小得令人傻眼,对自己所造的业无可奈何的人类。」
「闭嘴——!」
不是在「森林」,而是在正午却一片昏暗的树林里,绫扣下了十字弓的板机。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去想,就只是顺从手指的动作。
顺从情感的爆发——
7
——回神之后。
舞原家特制的电动十字弓,里头的箭已被射尽,绫一屁股跌坐在树林里。
忽然,她发觉自己已淋成落汤鸡。
应该是雨一直在下,只不过她没留意到罢了。
四周没有任何人,树林里只有绫独自一人。
彷佛在嘲笑她似的,十字弓的箭全都集中掉落在同一个地方。
绫笑了。
(一定是我射出去的箭,全部都被他用手接住了。)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技术,那家伙果然不是人——她笑着。
(……可是我知道,那家伙办得到那种事,「森林」告诉我了。)
(所以我必须先破坏他身体的平衡,才能够开枪,不是朝着他,而是朝那家伙在这里设下的……结界?像牢笼一样的东西。)
(我知道……我明明知道……)
却因愤怒而忘我,让他给逃了。
(不但如此,我……我的手指……讲了那种大话,结果——)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
「……得联络依花才行。」绫自言自语般地低喃。
没错,必须告诉她,「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出现了。
啊啊,可是……该怎么告诉她?
(我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不可能对昴、小鸟游还有依花说得出那种事——
发现了手提包,原本打算去捡起来——
绫再次跌坐在地。
然后就这么捶着地面。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
(……不可原谅,「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
(就只有你,我绝对、绝对无法原谅!)
她又再痛捶地面好几次。
红色。
那是沾污了白色肌肤而更显鲜艳的颜色。
8
「……话说回来,真教我吃惊呢。」
在不知某处的洞穴里,于安全场所稍做歇息,戴着天狗面具的男人沙哑着声音以难以想象的开朗声音说道:
「没想到居然这么强。真是的,年轻人真不可小看耶,真令人羡慕。」
将符咒盖在天狗的左手,戴狐狸面具的女性开口:
「……这样好吗?」
「不,当然不好。可是……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杀了她啊。」男性唉声叹气:「就放弃将她当成傀儡的计划吧。做超过能力所能及的事,太过危险了。」
「我不是指这个。」
「……喔喔,是指将那件事情告诉了她吗?啊啊痛痛痛……请再温柔一点。」一面呼呼喘息,一面摇头道:「算了,反正总有一天会曝光。反正我也在那孩子的内心种下诅咒了,这样就好。」
「……」
「需要的不是无法掌控的同伴,而是容易预测的敌人。」鼻子朝天,天狗大笑。「既然已埋下了诅咒,那孩子的行动就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
「而且啊,我可是很喜欢看见努力的孩子喔。」
「……」
「妳瞧,看着那孩子,莫名地就想替他加油……痛啊!」
「结束了。」女性的声音相当冷漠。
出声的同时,她将符咒从天狗的左手撕下。
而理应被十字弓贯穿的手掌完好无缺,上头的伤口已消失。
而那伤口如今则在女性手拿着的符咒上头,像个生物般怦通怦通地脉动着。
戴着狐狸面具的女性,宛如看着擤过鼻涕的面纸般确认符咒,以伤口在内侧将符咒从中对折。
「喂喂。」天狗男制止打算撕破符咒的女性。「不可以,那个应该要收好。」
「……为什么?」
「妳不懂吗?『在夕阳中出现的男人』左手受了伤。」
「……」
女人点头,在对折的符咒上施加了某种印,然后将其收进怀里。
她看向天狗。
「那么,你打算就这样放任异质者上具嶋绫不管。.」
「嗯,再静观一阵子吧。看来她……怎么?妳那什么表情。」天狗看着女性笑道:「噘着嘴……简直就像狐狸一样耶?」
「……这是面具。」
「啊啊,对喔,真抱歉呢~害妳得遮住妳那漂亮的脸。」
「……因为我还不想被讨厌。」
「……也是。」天狗点头。
——他忽然想起真嶋绫。
(「人生的侦探」,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句话下——
——命运这种东西,实在是无法预涮,不过嘛,既然事情牵扯上恶魔,他也不认为能够轻易预测。
察觉到狐狸面具的视线,他点头: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结果在最后笑的是我们就够了。」
黑暗之中,红色鼻子仲向天空。
天狗男咯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