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嘴说话,可以用眼睛来表达思想。
虽说如此,但也不是简单的随便看看眼睛就可以明白其他人的想法。
世间大多是靠说话才能传达意思的人,看着眼睛判断在想什么这种行为只不过是单纯的自以为。
大体来说,很少有人用眼睛就能传递感情。不要说是眼睛了,甚至有人连脸上都不曾表露出感情。
我的打工伙伴就是那样的人,喜怒哀乐都不曾在脸上出现过,这种面无表情让第一次见到那家伙的人总会不由得害怕。而且明明一点都不和蔼却坚信着服务业是自己的天职,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嘿,最近总觉得自己有些明白这家伙的想法了。
但这或许也不过是自以为吧。
◆
能够记忆的不只是脑子。
耳朵能记住听到的声音,
鼻子能记住闻到的味道,
手能记住触摸到的感觉,
眼睛能记住看到的景色。
在听到某种声音的时候,闻到某种味道的时候,触摸到某种东西的时候,见到某个景色的时候,有没有比意识反应更快的,产生过怀念的感觉呢。
有人说这是脑子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产生的记忆,但我觉得不是那样。
我认为这是耳朵,鼻子,手,还有眼睛的记忆。
其中,我最在意的是眼睛的记忆。
如果看了那个人一直在看的东西,就能了解那个人的人生。
他人的人生很有趣。
可是一旦说话了就会突然兴致全无。
因为说话会带来外表、夸张和虚假这种主观。
不要外表、夸张和虚假,正真的人生才有趣。
所以我只是看着。
通过对方的眼睛,看着那个人的人生。
我和平时一样,目光投向电车最前面的空位处。
这辆电车最前面比较空。
也不是怕累。上班的话,坐着工作的时间还要持续很久。尽管如此,我坐在这辆电车的座位上是每天的习惯。
但在此之前,我看了一遍对面座位上坐着的人。
在睡觉的,看书的,化妆的,玩游戏的各种各样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看着窗外。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的少女。
我正好坐在那个陷入了沉思的高中生的对面,索性观察起她来。
这个制服是三站后的一个私立高校的校服。很有名的升学学校,记得是女子高校。袖口的校徽文字是绿色的所以是三年级生。膝盖上有擦伤,在参加着运动系的社团活动吧,还是说是在体育课上受的伤呢。
结束了这种观察的我,重新扶了扶眼睛看着少女。
确切来说是看着少女的眼睛。注意到视线的少女看着这边。我把力量灌注在眼睛上,眼神尖锐起来,像是投入了意识。
少女的眼睛瞬间游移了。
连接了,我在内心暗笑着。
看他人眼睛的行为对我来说是连接行为。一旦连接了,就可以更深层的进入。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让对方囚禁在一种被吸入的感觉中。但我却是相反的。我自己就像是飞了进去。在那个眼睛中,在那个眼睛的对面。
看到了。我的视线中看到了情景。
那是眼睛的记忆。
她所看到的东西浮现在我眼前。
仿佛她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似的,在那里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让她的眼睛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记忆。
那是一个闹钟。针指向了九点。在感到视野变广之后,闹钟被抬起。闹钟设定用的针的位置停在了七点。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子呢,高中生起床时间有些迟。看来是快要迟到了。
惊讶地看着时针。不死心的持续看了将近三十秒。有时间做这事的话还不如早点起床。不对,已经迟到了吧。
母亲似乎已经出门了,她没有拿厨房里准备好了的早饭。接下来就只有慌忙起床的光景。起初还慌慌张张地做上学准备,渐渐的放弃的感觉越来越强,最后变成了慢吞吞地准备,我微微笑了。
打算再稍微深入窥探一点的,但高中生要下车了,站了起来。我和她的连接一下子就被切断了。只能看到一些淡淡的事情。
罢了,早上上班时用来打发时间这样子就差不多了。
自我解释着。
本来不是想看这种东西的。在人的眼睛里应该浮现出更有趣的东西。
我深呼吸了一下,表示着内心的不满,下了车。
突然,听到了电车急刹车的声音。
朝着发声处看去。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压碎的声音。数秒后,站台上响起了悲鸣声。
站台上有汇聚的人潮和离开的人潮。
我向着对面的站台走去。
「有人落轨了!」
「有人被撞了!喂,快叫站务员来啊!」
混乱声和悲鸣声从各处传开。从站台对面过来的站台工作人员发出了起哄的人退下的类似怒吼的喊声。
我混进了人群。
就快要走出站台,一辆车在还没有到站台的位置上停下了,是辆本来不该在这个站停下的特快电车。那辆特快电车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粘住了。
「请不要推挤!退下!」
在听到站务员怒声的同时,我感到身体突然前倾了。
「啊?」
被起哄的人群挤压的我和周围的几个人,挤在一起滚落到了线路上。冲击让身体向前了。幸亏前面人充当了靠垫,没有怎么受伤。
悲鸣声又一次响起,站务员把起哄的人群赶到了站台对面。「没事吧!」的询问声下,好几个人站了起来,又有好几个人就那样扑倒在地。
我轻轻地摸着头。没有脑震荡,只是有点头晕目眩。
用手轻轻地按在脑门上。
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紧紧贴在了脸上。
想都没想就看起手来。
手上一片血红。头被打破流血了吗。自己正在冷静的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搞错了。
我周围除了血红一片以外,滚落着未曾见过的粘稠体和半固体的感觉很恶心的东西。
是了。被害者正好在这一带被撞了。
突然,手触摸到了什么东西。
「!」
直觉感到了这个是什么。
紧紧地贴着的触感是原来摸过的东西。缠在手指上的东西肯定是又黑又长的吧。慢慢渗进指甲里的东西,虽然脑海里想到了好几个东西,但目前还不能肯定。
我把头向后转,战战兢兢地看向手碰到的东西。
形状和我看惯了的东西有些不一样。要说是干净还是肮脏的话,那东西看来得归入肮脏一类,是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
我的手触摸到的,是一般称之为头的东西。
那个滚落在地上的头部没了本来应该有的部分,对我来说有些不协调感。头下面的部分没了——不是这个原因。
而是那个头的眼睛没了。
「没事吧!」
站台上的站务员在喊着。我的目光从那个头移开,点着头。
「现在就去拿梯子。请原地不动地等着!」
站务员指派其他人去拿梯子了。那个站务员跟每个掉落到线路上的其他乘客一个个都打了招呼。幸好没什么人受伤。
远远地看到站务员拿着梯子跑过来。
我又一次看向碰到手的东西。
看这么恐怖的东西干嘛,不是这样的。
我在确认。又一次看过了。仔细看过了。
在看那个眼睛究竟掉到哪了。
本该是头部眼睛的地方无力地垂着纽带似的东西。那个是神经吗。还是带着粘性的血丝呢。
但是面前没有。面前应该有的东西……
——有了。
眼球滚落在那个头的阴影处。
「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站务员用梯子降到了线路上。站务员就快走到我跟前了。
我焦躁不安。
这种东西,生来就没必要。
等着站务员来救人,就那样爬上站台就行了。没有什么好焦虑的。只是,目前还不希望站务员过来。
我还没有下好决心。
还需要一点时间。
但是站务员马上就要过来了。机会只有现在这个背对着的时候了。
但是,我的良心、常识心和罪恶感让我下决心缓慢。
站务员离我,只有几步了。
这种机会不会再有。
这次错失了的话,我肯定会后悔一生。
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打算做的事情。
没有人会看我。
而且就算那东西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我伸手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塞进了口袋。
把头部前面滚落着的眼球——
◆
「那个」
看着手上的纸,我——来栖刻也环视着四周。
在打工的付丧堂古董店里看店的我,接到了老板都和子小姐和同是打工的咲的电话,叫我拿着需要的物品到指定地点去。
电话中告诉我的地点,是某个主题公园。
光入场就要花掉五千日元的这个主题公园对我来说是个无缘的地方,今天作为有关人员成功进去了。
里面设置了很多游乐场的乘坐游玩项目,携眷的和一帮帮学生在星期五的傍晚很是热闹。
我把这些喧闹置之脑后,拿着便条向深处走去。
看到的是个酝酿出些微奇怪氛围的建筑物。穿过这个一眼看上去像是鬼屋的建筑物的门。门上的文字很是诡异,写的是〖占卜馆〗。
一进门,故意营造出来的暗淡的照明让视线一片模糊。过了一会眼睛习惯后看到了好几个房间。
各个房间的门前挂着表示占卜种类的招牌。从〖水晶占卜〗〖塔罗牌占卜〗这样的正统占卜到〖眼镜蛇和猫鼬〗〖手机占卜〗这种闻所未闻的占卜一应俱全。在这之中,看到了很罕见的〖Antique占卜〗的招牌。
「欢迎光临」
一进屋,迎面而来的是穿着附有面罩的黑袍的咲。手上拿着扫帚。罩着深色面罩的咲没有注意到是我,继续说着营业性的话。
「这里是Antique占卜馆。为您占卜运势……」
「呵呵呵呵。迷路的羔羊哟,这个稀世的魔女可以解决你的烦恼……切,刻也啊」
从后面大声笑着登场的都和子小姐,注意到原来是我后就停止了开场白。都和子小姐穿着着实有些暴露的很女王属性的衣服。如果再拿个鞭子的话或许就是S女王了。连头发都少见的盘起了。
咲终于意识到了是我,摘掉了面罩。头上戴着猫耳,从袍子的臀处还伸出了尾巴。
「为什么穿成这样?」
「……黑猫呀」
「……这样子,好吗」
「嗯」
「真让人意外啊」
「为什么?不是黑的嘛?」
「……是啊。也不错啦」
咲执着于黑色,但同时反面却是只要是黑的其他方面都无所谓。这次肯定也是毫无意义的吧。
「作为定义来说不就是化身为魔女和人类样子的黑猫使魔吗?」
「你在说什么啊?」
咲又再次展现出和平时一样的,以面无表情来表现惊讶的这种奇妙的技巧。
「呃?不对吗?」
「做生意时说到猫的话就一定是说招财猫吧?结集接待客人和招揽客人的要素于一体的完美的计划哦。……失策啦。或许平时也这身打扮的话付丧堂就会繁盛了」
「才不会啦」
大体上,这个占卜馆也没客人上门吧。
「那个,绝代的魔女可以开始解忧谈话了吗?」
「算了吧,那种事情。气氛啦气氛。对了,叫你带的东西拿来没?」
「拿来了」
我拿出了叫我带来的许多种的〖Antique〗。当然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店里摆着的假货。
「对了对了,就是这些。气氛不够啊」
的确从这房间看来,只有桌上的怀表和银质的食器这类Antique的小东西,后面只是间接照明,感觉很萧条。
「那个,营业额怎么样了?」
我一问完,都和子小姐的脸就搭下了。哎,既然叫我带些制造气氛的东西来,肯定算不上繁盛了。
那么。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把付丧堂古董店的工作抛在一边,到这种地方来工作呢,这不是为了消除赤字的打工——这不是骗人的——,占卜师中的一员生病了,在寻找可以代替的人的主题公园的工作人员,很欣赏这个偶尔光顾的付丧堂古董店的气氛,所以拜托她们帮忙。
支付打工费,两个人只要帮一个星期的忙,这份打工既不是按时计酬也不是薪水制,而是分红制。也就是说营业额的一部分,可以作为我方的应得份额,都和子小姐也改变了态度。不折不扣是个现实的人。
嘿,在这里配置的名片上写上了付丧堂古董店的名字,真是精明。
「那么,店里怎么样了?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真是个有趣的笑话呢」
有那么繁盛的话,也不会三个人都到这里来了吧。
「一天赚不到十万的话就削减你的打工费」
「平时也赚不到那么多钱吧!」
「啰嗦。作为副业的这边赚到的话你就没立场了吧」
「反正也赚不到那么多钱」
「哼。一个星期后走着瞧。我可不给你临时收入」
「好啦好啦。我可一点没报期待。那么,我这就回那个很忙的店里去」
我刚想出门,替换进场的客人就接着进来了。
「这里是Antique占卜馆。为您占卜运势……」
「呵呵呵呵。迷路的羔羊哟,这个稀世的魔女可以解决你的烦恼……」
听着从房间里传出的开场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只留下了脚步声,我离开了占卜馆。
◆
被带去协助调查因而没有去上班,拒绝了到站务员推荐的医院去治疗,急冲冲回到家的我轻轻地从手提包中取出了手帕。
马上就会知道这奇妙至极的手帕里包裹着什么。
不过大概没有人能够猜到那个是什么吧。
我就像是在对待易碎品一般,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手帕。
里面现出来的是眼球。
我摘下了眼镜,又重新戴上。
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和眼球目光交接的时候总觉得很奇妙。
一般有神经的人的话,恐怕不会觉得奇妙而是觉得很恶心吧。
可是,我是真心喜欢那个眼球才想要拥有它的,一点都不觉得恶心或是可怕。
咽了咽口水,我凝视着眼球。眼球静悄悄地回看着我。
不知道离开了肉体的眼球还有没有视线,但我确实和眼球的视线连接上了,搅在了一起。
我感觉到我的意识快要被眼球吸进去了。连接上了。成功。
即使是对着离开了肉体的眼球,我也可以窥视。
会看到什么呢。这个眼球会让我看到什么呢。
看到了。我的眼里,看到了不曾见过的画面。那是眼睛的记忆。
看到铁路线了。站在站台上朝下看的铁路线。在等电车。视线移动了,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电车。看到〖特快〗这两个字后,再次把目光落在了铁路线上。
突然,视线摇晃了。
视线一下子翻了个身,朝向背后。视线中映出一个女性。女性的身姿在慢慢地倾斜着。不对,倾斜的是眼睛,或者应该说,是这个眼睛的拥有者的身体。
视线再次回转倾斜。
展现在眼前的是以压倒性的压力逼近的大铁块。
视线在瞬间被整个抹上了黑色。
「————!」
我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呼吸中带着颤抖。手心手背上满是汗水。
但是,这不是因为不快。
手心和手背没有出冷汗。
呼吸没有因为害怕而混乱。
用手背触摸脸颊。很烫。就算没有镜子也知道自己脸红了。通过触摸脸颊明白了另一件事情。
我缓缓地抬起脸。
看着眼球。
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脸。
眼球中映着的自己的脸在微笑。
我在笑。
我很兴奋。
我注视着死亡,感到无上的幸福。
然后意识到了。
是这样啊。我找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就是这个。
这一天,我失眠了。
本想上床就睡的,却因为太兴奋而睡不着,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那个眼球跟前。在重复做着这件事的时候,外面天亮了。
眼球映现出的光景虽说和平时一样,但看了好多遍却还是看不厌。
虽然这样我到了早上还是不得不去上班。出门前没忘记把眼球放在冰箱里保存起来。虽然不知道眼球腐烂了会变成怎么样,总之还是尽可能以我自己能办到的方法保存好。或许买些福尔马林这样的东西回来好吧。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不对,是离开了眼球跟前,我出了家门。
和往常一样,我坐在了最前面车厢的座位上。
和往常一样,开始窥视起对面座位上的人的眼睛。
但是,曾经是每日必修课的这种行为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快要迟到的慌张的身影或是从大清早就开始吵架的夫妻这些光景,还有昨晚的聚餐的场面等等,窥视这些常见的日常生活,我已经感觉不到魅力。
想看。想要马上回家看那个眼球最后残留的死亡的光景。
突然,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一个女性。那个女性有些呆滞地看着远处。要在以前的话这会是我喜欢的人选,但现在我已经没兴趣了。
但我仍然在意她。感觉像是在某处见过。职业病,和很多人一生只相遇一次。想必她也是其中的一个。但又有些不对劲。
感觉像是遇见过很多很多次。
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只是错觉吧。
但心中依然很牵挂。
我扶了扶眼镜窥视起她的眼睛。看了眼睛,连接上的话就会知道她是谁了。
她没有意识到我在看她。轻轻松松我就和她连接上了。她的视线出现在我眼里。
通过她的眼睛所看到的,是某人的后背。男性的后背。很近,似乎是紧贴着的。场所在外面。人很多。虽然很拥挤,却很是整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这是在哪里呢?这是……。对了,是站台。车站站台。
——呃?
突然眼前的后背一下子倒向了前面。那个后背上贴着一只手。
眼前的男性回过头来。
对方的目光和我——不对,是和她的目光交会。
惊讶地睁得大大的他的眼睛。
「——————!」
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啊……」
我接收着周围的视线,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了下来。或许被以为是睡过了头,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下站吧。
但是只有眼前的她没有看我,仍然在发呆。
我也呆呆地看着她。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看到过她好多次。没有遇见过。但却看到过。看到过好多次。
突然,电车到站停下了。
眼前的她站起身,走下了电车。在和我同一目的地的这个车站下车了。
车站站台挂着牌子。似乎在收集昨天事故的目击情报。新闻里说事故或是事件的可能性都有。
先下车的女性在那个牌子前停留了一下,然后向站台对面走去。
那里是昨天,那个男性掉落的地方。
她站在那往下看着线路。
「请问……」
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弹起来般一下子回过头来。在电车上几乎没有表情的那张脸,现在一片铁青。
「干,干嘛?」
她努力假装平静地说道。
我也只是禁不住发出了声音,并没有想到该说些什么。
「啊,那个……」
她开始一脸怀疑。
「我,是做这事情的」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她。她接过去后看了看,变得更加起疑心。
「你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烦恼呢」
「这算什么啊,突然这样问我」
看来猜疑心转为了愤怒。这种反应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是,我手里握有王牌。
「你昨天,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
她一脸惊愕。
「是人,或者是你重视的某样东西,你是失去了这样的重要的东西吧?」
她颤抖了。哆嗦的更厉害了。
「请放心。我不打算害你,我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感觉到罢了。感觉到你的沉重的丧失感」
「…………」
「我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在为什么而烦恼。但是,我可以祝你一臂之力找寻出路吗?」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让她牢牢地捏着名片。
「我就在那里。无论何时都可以来找我」
我说完自己的话后,就离开了那里。
被留下来的她没有扔掉手中的名片,只是在那一直站着。
可以的话我想要窥视她的眼睛。那之后,她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而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她不会来找我。
但是不知为何我却很坚信。
她会来我这里。
「辛苦了」
到达上班地方的我,听着职员们的寒暄。
「昨天发生大事了,知道吗?」
「嗯。抱歉,昨天我睡得很早」
「那没办法了。话说回来你还好吧?」
「嗯。今天起我会努力的」
我结束了寒暄,在更衣室换好了衣服走进了自己的工作场所。
「那个……」
突然,背后传来了声音,我回过头。
站在那里的,是之前在车站见过的她。
「欢迎,请走这边」
我打开了门,邀请她进屋里。
「水晶占卜师〖水鉴丽华〗」
这就是我的职业,我的名字。
送走了女性后,我稍许休息起来。
要知道她的事情很简单。在这个占卜的地方,可以毫无顾忌地看对方的眼睛。之后只要读取她眼睛里映现出来的东西就行。
在把男性推下线路之后,她在街上游荡然后走进了咖啡馆,之后又一次走上街头然后进入咖啡馆打发时间。
只有一次走到了警察面前,但马上回头向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走去。
她回到家后打开相册看着里面的照片。照片多数是和那个男性一起拍的。是恋人吧。
她凝视着照片点上了火,把它们烧掉了。照片不止那些。她或许是打算把相册里的都拿出来烧掉的。但是,却在烧掉相册里开始的几页后就结束了。
烧掉照片后紧接着删除了手机里的短信。短信是从一年前起的。起初都是充满爱意的话语内容,但在最后的文字中却提到了分手。
这就是杀死他的原因吧。
不知道是突发的,还是计划好的。或许更深入窥探的话会明白,但我不打算那么做。
偶尔出现的视线,表达了她的悲哀。
杀人的是她。但悲伤的也是她。两边都是事实。
作为她来说问题还没那么大。
我知道她杀了人,但没有告诉她。
所以我只指出她失去了重要的东西。那东西可以理解为〖他〗,可以理解为〖剩下的人生〗,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问到人生方向时,我说了暗示着自首意味的话,「隐藏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众人所知。如今就是决断的时候。这样做的话你的心灵就会得到救赎」。
会不会去自首也要靠她自己来决定了。我不会通报警察。但看她昨天走到了警察跟前,看来她是有自首的打算的。如今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吧。我只是在她后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这件事情结束了。已经和我无关了吧。
「对不起!」
突然,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了,一个高中生少年飞奔进来。
「怎么了?」
客人,似乎不像吧。少年的焦躁说明这不是小事。
「那个,你给刚才的女人占卜过了吗?」
「……是的」
「你知道那个人去哪了吗?」
我的警戒心油然而生。打听那个女性的行踪是想干什么呢。难道说这个孩子注意到什么了吗?比如说昨天,偶然在那个站台?他能来到这个占卜馆,这种假定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脸等待回答似的看着我。
既然这样的话……。我回看着他的眼睛,窥视起更深处。
会看到什么呢。会看到昨天的她的身影吧。
一种就快被吸进去的感觉袭来。连接了。成功……。
「……呃?」
所看到的东西对我来说是很意外的东西。
看到的是尸体。
脖子朝着异样的方向弯曲着,从头上流出的大量的血染湿了地面。不可能救活了。不对,明白的说吧。这已经是尸体了。
正当这时——
「啊!」
外面回响起悲鸣声。我和他的连接被切断了。他咂嘴说了声「切!」,就慌慌张张地向外面奔出去了。
很在意发生了什么,于是我也跟着追在了后面。飞奔出占卜馆后发现外面人山人海。我走向那个人山人海处,拨开人墙后中间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
看起来,像是个女性倒在了地上。
虽然是俯卧着的,但从服装就可以知道了。那个女性就是才刚占卜过的她。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事故。但是,对于了解事情真相的我来说,这不是事故。她的决断,原来不是自首而是自杀。
但我在意的不是这事情。
俯卧着倒在地面上的她,脖子
向异样的方向弯折,从头上流出来的血染湿了地面。
这是窥视刚才的少年的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光景。
我可以窥视看到人眼所映照的事情。人眼所映照的事情,当然是眼睛所经历的,也就是说是过去的事情。
然而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她的死亡,是在她死前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没有赶上。
没想到会看到偶尔擦身而过的人的死亡。所以对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意思,理解的晚了。
当理解了那是通过〖Vision〗所看到的死亡未来时,已经看不到擦身而过的女性的身影了。
进了她走出来的占卜的房间,询问行踪但是已经晚了。
她已经跳下去了。
赶来的救护人员把类似塑料薄膜的东西盖在了倒在地上的她的身上,然后用担架抬走了。凑热闹观望的人中,有人说已经死了。我也是那么想的。
我离开了那个吵吵嚷嚷的地方,回到了占卜馆。
「发生什么事了?」
咲站在那,询问我骚乱的缘由。
「……没什么,有人跳下来自杀了」
「是这样吗?但你脸色不太好」
咲把手贴在我额头上。凉爽的小手让人觉得很舒服,没有救到她的罪恶感略微减少了。
「啊,只是有些惊讶」
「……在房里等着。我去买饮料」
咲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但是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买饮料了。
我正打算走到咲她们的房间里去,其他的房门却打开了。招牌上写着水鉴丽华这个名字。
「刚才多谢了」
她看着我轻轻地点了下头。刚才慌慌忙忙的都没有好好看清楚,她穿着蓝色的晚礼服,佩戴着耳环、戒指之类的装饰品,是个很漂亮的人。眼镜深处的目光充满了理性,廉洁而又有女人味,加上职业的原因让人觉得很神秘。
「发生了大事呢」
她的样子看来是也想要询问骚乱的缘由。刚占卜过的人自杀了这事大概很让她在意吧。大概觉得占卜居然连那样的未来都看不到,最终产生了讽刺感。
「真丢人呢。占卜了居然都不知道她会死」
水鉴小姐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稍微打扰一会可以吗?」
她招呼我进房间。虽然有些困惑但无法无视,我走了进来。
她的房间除了齐胸高的烛台上的蜡烛以外没有其他照明,是一间稍微有些阴暗的房间。桌子上有个台座,上面放着大水晶球。
「可以让我稍许为你占卜一下吗?」
「呃?」
「我没有占卜出她的死亡。明明是这么近的未来」
水鉴小姐对于她的死有些受打击,似乎失去自信了。
占卜是多种多样的。水晶占卜或是塔罗牌占卜这样的通过使用道具,进行看到某些事情的占卜。此外还有从出生年月日或是姓名,还有手相或是面相这样的情报中读取命运的占卜。
她因为是用水晶占卜,大概可以通过水晶见到什么东西吧。老实说,我不相信这些似乎有某些特殊能力的占卜。但也不觉得这些是骗人的。占卜师给人出主意可以救人这是事实。
「我想要取回自信哦。……不行吗?」
「不给钱也可以?」
我说完后她扑哧一笑,回答我说当然啦。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她,一脸占卜师的神情。
「可以说一下你的名字吗?」
她双手夹抱着水晶,但眼睛不是看水晶,而是通过眼镜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来栖刻也」
「来栖君……。很少见的名字呢。是高中生?」
「是的」
「哎呀,你的右眼……」
「啊,是的。这是义眼」
随便看看的话不会注意到,但果然一直被看的话会露馅。原本就不打算隐藏,事到如今也不会自卑。
「因为事故右眼没有了」
「是这样啊。很严重了呢。话说回来今天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不想过多的谈及义眼的事情,她马上就转换了话题。
「有认识的人在,拜托我做事的」
「认识的人是指?」
「那个,在这里帮忙的。类似于打工」
无法说出是在做占卜师的事情。觉得或许会伤害到以此为职业的人的心情。
「是嘛。今天是休息天,你还真是好人呢?」
「因为是打工地方的老板」
「原来如此。打工的地方是什么店呢?」
「这个……」
〖Antique〗的事情一点都说不出口,我在想是不是应该说成是一般的杂货店或是中古回收店。
突然,我注意到了。
为什么这个人要问「什么店」呢?
我没说过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店。
但是,马上这个疑问就消解了。高中生打工的话大多是在快餐店或是咖啡馆吧。加油站要说是店的话也可以说成是店。理所当然的事情或是可能性高的事情,或是谈到选择哪个的话题时,要是被问「为什么会知道啊?」,就可以说是从这些方面想到的,这是一种对话技巧。接下去的话,容易相信的人就会觉得这个占卜师有特殊能力了吧。
但是,我这个完善的考虑被完全否定了。
「放着很多东西呢?而且种类凌乱。超市或是商店……不对,更加老旧的感觉呢。某处的中古屋?还是说是杂货店?」
她举起手中的水晶,一边看着我的眼睛,一边淡淡地说出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不像是可以在一般寒暄的话中读到的事情。也不是对话技巧。显然她是看到了什么。
我禁不住移开了视线。
她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抱歉。吓了一跳?」
「啊,不。那个……是的」
我擦拭着不知不觉间浮现的汗水。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看到了。当然并不是全部都能看到」
水鉴小姐双手捧着我的脸,笔直地拉向自己这边。
「让我好好看看。集中精神哦」
这次省去了寒暄话,她只是紧盯着我的眼睛。
感觉自己就快被她的眼睛吸进去了。这是什么。与其说是在看眼睛,不如说是在看深处——内部的东西。
这种感觉或许是真的。她或许就是这样子读取人们的烦恼和迷惘,然后指示出那个人的前进方向。
根据听到的说法占卜不是特殊能力而是一种学问,占卜师就是运用那些知识听取对方的谈话,解决类似人生谈话的烦恼事,指出那个人前进的方向。
但或许这个人真的有某种特别的能力。不对,或许该说是她拥有某种特别的东西吧。比如说这个水晶是〖Antique〗。在我看来,与其说是魔法或是超能力倒不如说是拥有〖Antique〗更为可信。
「……果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嘀咕了这么一句,我回过神来。
她的视线一度离开了我的眼睛,改为重新看着我。
「果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死掉的女性的事情哦」
「那是?」
「为什么你会跟她的死亡两次有关?」
「!」
停止了呼吸。
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她两度从我这读取了刚才的女性的死亡。
也就是说通过〖Vision〗所看到了的第一次她的死亡,和之后变为现实的第二次她的死亡,这两次都被她读取了。
「你的命运和她的死亡关联了两次,不对,该说是你两次看到了她的死亡吧?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那个……你说的是什么事?」
我不隐瞒惊讶,但是试着装起了傻。
「你刚才到我房里来找过她吧?为什么会在她将死之前来找她呢?」
「不是的,我只是捡到了东西要还她所以才找她的……」
「骗人。那个时候我也从你那读取到了她的死亡。起初以为是看错了,但现在要改变想法相信了。你是知道她会死这事的吧?」
刚才来这个房间的时候,她已经从我这里读取了某些事情吗。还说什么要取回自信呀。一开始就以这为目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啦。请不要说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假装愤怒地站了起来,就那样离开了房间。为了不泄漏自己内心的动摇,瞥过眼看着时钟。
没想要呆这么长时间的,但时间却出乎意料的过去了很久。
◆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失败了。明明不打算让他受惊,不打算让他发火的。
结束了工作回到家里的我,想着今天的事情做着深刻反省。
看到了他的惊讶,看来我的指摘是正确的吧。
我窥视了他的眼睛。起初只是看浅层的东西,为了和他谈论工作场所的话题从而让他信任我。接下来窥探了更深处,从那个眼睛里读取出很多的情报。
然后我从他那读取到了令人惊讶的事实。
他两次看到了她的死亡。
但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
我摘下了眼镜,又重新调节好戴上。
得到这个东西之后我的人生就变了。
好几年前起。
在一个偶尔光顾的店里我得到了这个东西。
那是家怎样的店,在哪里,有什么样的店员,就像是喝醉了一样不能清楚的想起来。但是,得到了这副眼镜的我,从此变得可以窥视他人的人生。
一开始是因为兴趣窥视了他人的人生。窥视了亲朋好友的眼睛,全部看完后就开始窥视起一般人的眼睛。但能够看一般人眼睛的机会,只有在电车或公车上面对对面座位上的人或是在一对一的英语会话教室里才可以实现。而且时间上还有限制,要是太长时间凝视的话会反过来被对方或是周围的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这样就不好了。
所以我选择了做占卜师。原本我就喜欢占卜,于是我马上就想到了这个职业。
可以一对一面对面,慢慢地坐着窥视对方的眼睛。说出从眼睛里读取到的情报的话对方就会变得相信我的占卜。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之前已经看过很多人的眼睛并为他们占卜过了。如今名气已经蛮大,没有被客人难倒过。
这样的我至今所看过的人生中,没有像他那样的实例。
只有一次的死亡,没有人能够看到两次。这不可能。
这很不一般。
我自己也不一般,所以我可以接受不一般的事情。
我通过眼镜这样的道具可以看到他人看过的事情,或许他也有某种特别的东西可以给他看。
是了,比如说他,通过那个义眼道具能够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我的眼睛想当然地转向了冰箱。
这么一想今天还没有看过那个。
兼有转换心情的意思,我从冰箱里取出了小心保管着的眼球。眼球如同冰冻了的金枪鱼的眼珠子一样冰冻僵硬。
那个独特的质感已经荡然无存。
我戴上了放在桌上的眼镜,举起冰冷的眼球窥视起来。
「?」
奇怪。
我重新扶正了眼镜,再次窥视起眼球。
但是,从那眼球里看不到任何东西。
因为冰冻过了吧。
我走进了浴室,用脸盆装着热水回到了客厅。然后把冻住的眼球放在了热水中。
眼球浸在热水里,表面沾着的霜溶解了,那个独特的质感又回来了。
我取出了眼球,再次窥视起来。
但是,从那眼球里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死掉了,我直觉这样想到。
离开了人体的眼球不能长期保存这种事情,通过某些情报了解到了。但是,我觉得那和我没关系。即使是死了,或者说腐烂了,眼球看到的事实也无法改变。
可是,看来眼球本身死掉了的话眼球看到了的东西也会消失。
我不知道。
就算我不知道,但我是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啊。
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这种丧失感是我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
在我心中这个眼球已经变得如此的重要。
要是知道会这样的话我就不去上班,一直看着它了。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获得人的眼球呢。活到现在,那种机会也就之前遇到过一次。
昨天还是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死亡。
……他人的死亡?
我心中,又一次想起了他的事情。
或许他的义眼能够预见到未来。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或许我可以想办法弄到他的眼球。
我想要他的右眼。
即使办不到,也至少让我再一次看看那个可以直面死亡的眼睛。
◆
「啊」
太无聊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虽说是星期天的下午,但却没有客人上门。别说是客人了,店员都只有我一个人。尽管,都和子小姐跟咲不在不是因为要去占卜馆工作。
因为昨天的跳楼自杀事件,主题公园的全体有关人员都被警察问过话了。本来这两个人应该不算是工作人员的,但自杀这种事情非同小可,至少要做下表面文章。
主题公园要暂时休业了,都和子小姐她们也就没有了工作。
结果,这次打工基本没捞到钱。
这个付丧堂古董店在此期间也没有收入。
拜托,至少在主题公园的营业活动能多少有些收入呢。
突然,在再次伸懒腰的时候,店门口挂着的铃铛响起了当啷当啷的声音。忍住想伸懒腰的冲动,刚想喊欢迎光临来应对,但这话却不由得咽了回去。
进来的客人是那个占卜师,水鉴小姐。
我加强了戒备,盯着她。
「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找你有事啦」
她厚着脸皮这样说完后,就直走到柜台前。
「今天是有事情拜托你才来的」
「什么事?」
「那个义眼,能不能让给我?」
这么直白的话。她已经相信了这个义眼有特别的能力。
她果然也拥有〖Antique〗吗。迅速扫视了一番,她今天没有带着水晶。不用担心被窥视到秘密,稍微可以放心些了。
「当然不是说叫你白送给我」
说着,她拿出了个信封放在我面前。
她用手暗示,叫我确认一下里面。如果里面是一万元为单位的话,就算不看光凭这厚度也可以推算出这里面应该是放了百万以上的钞票。
「为什么要这个义眼啊?」
「是啊,为什么呢?」
「只是个义眼罢了」
「只是义眼的话,卖给我不行吗?」
「……无论如何也不会卖的」
我用手遮住了右眼。
这个右眼是向都和子小姐借了东西的凭证。都和子小姐不喜欢把〖Antique〗给其他人。她本身也是,不管给多少钱都不会把〖Antique〗卖给其他人。所以我也不会卖的。
面对我的回答她焦躁地皱起了眉头。明显对我的回答表示不满。她为什么会对这个〖Vision〗这么执着呢。
她看穿了我和那个女性的死亡两度有关的事实。其后,她是如何推论,给出了怎样的结论呢。
「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但这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是嘛?」
「你认为这是什么东西?」
「可以看到未来的东西吧?」
是该说她居然能够了解到这种地步,还是该说她只了解到这种地步呢。
如果只是个占卜师的话,会打从心底想要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吧。
「不巧这东西不是那样好的东西。这个右眼可以看到的只是限定了的不确定的未来。不可能看到马票或是彩票的中奖号码。也不会看到明天的天气。对你的占卜不会有用哦」
「……那么能够看到什么?」
「只能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人的死亡未来。而且不确……」
……什么?
身上寒战闪过。眼前的她和刚才一样毫无变化。肯定没有任何变化。然而,我却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是不是在不觉不觉中又犯了什么过错呢。
那么的在意。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我凝视着她——看到了。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不知为何产生了不妙感。
我立刻用手遮住了右眼。但是,她越过了柜台把身子探进来抓住了我的手腕。身为女性的她怎么会蕴含着这么大的力气啊,她把我的双手按住固定了起来。
脸贴的越来越近了。
被迫两眼相对。在那一瞬间,我咽了咽口水。
什么时候起居然变成了这样子啊。
她某种方面脱离了常轨的眼睛烁烁有神,盯着我的眼睛。
没有带水晶。然而她很显然是打算看透我。在窥视着我的秘密。
和水晶无关吗。没有〖Antique〗这种东西吗。她是真的有某种特别的力量吗。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无从反抗了。
「这个……」
「咕!」
我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她,推倒了椅子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店后面。
「等等!让我看吧。更深入的!」
她打算飞越过柜台的时候笨拙地摔倒了。尽管如此还是打算爬起来追我。
我感到了恐惧,从后门跑出了店。
◆
想要。想要。我想要那个眼睛。
我想看。
承认吧。
我想看。
我想看死亡。
我想看这世上所有的死亡。
不是连续剧或电影里那种人造的死亡。
不是纪录片那种被制作者加工过的死亡。
我想看事实的死亡。
那个是必须的。
那个眼睛是必须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也要试着得到它。
无论什么手段我也要试着得到它。
手上满是肮脏我也要试着得到它。
我,想起了他眼睛深处映现出来的一个少女。
◆
从店里飞奔出来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呆在外面,于是我返回了店里。从外面看来店里已经没人在了。
但还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从后门返回了店里。
不发出脚步声,贴着墙走路。躲在暗处窥探,果然已经没人了。是追着我出去了吗,还是回去了呢。不管怎样,我总算可以舒一口气了。
突然——
头部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我滚到了地上。
糟糕。跟在我后面回来了吗。紧接着,刚想回头前襟就被一把揪住了。
「翘班去哪了?」
「都和子小姐……太好了……」
「什么叫太好了。是指没有小偷光顾太好了吗?啊啊?你这家伙连门都没锁。扣打工费」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可是被喊去协助警察问话无谓的浪费了时间哦,穿着占卜馆的衣服还被性骚扰了啦。差点就头脑一热打了警官而被判伤害罪逮捕入狱呢……」
很受挫折吧,一脸打算迁怒他人的都和子小姐使劲勒紧我的前襟。随着抱怨的增多,手上的力道也在不断加大。
啊,不妙。呼吸困难了。
而且头上直冒金星……。
「没打算要你死」
跟都和子小姐相比,说想要义眼而抢我眼睛的那个女人或许更为可爱。我改观了。
「是你翘班不对」
差点勒死人却毫无反省之意。
「所以我刚刚不是解释过了吗?」
我跟都和子小姐,说了想要我的义眼的占卜师的事情。也告诉了她那女人作为占卜师的能力。
「那个或许是〖Antique〗」
都和子小姐从其能力上,推出了这样的答案。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但是并没有随身携带类似那样的东西啦。占卜有可能是用水晶球的,但刚才没有带着」
「不对,不是水晶球。或许形状是眼镜吧?」
「!」
「通过那个镜片看对方的眼睛,窥视那个眼睛所看到过的事情。只要看眼睛就差不多能清楚那个人的人生了吧」
她的确是戴着眼镜。占卜的时候是,刚才也是。不是水晶。那个是占卜用的虚张声势的道具。她通过那副眼镜看眼睛,窥探了我。
就算明白了采取了对策,也为时已晚了。
「就这样死心就好了……」
「对于着迷于〖Antique〗的人来说常识是行不通的」
都和子小姐如同咀嚼着某种苦东西的表情,叹息道。
「……那个?」
完全忘记了,那家伙去哪啦?记得应该是和都和子小姐一起去警察局的。
「咲怎么了?」
「啊,说是要去买东西在回来的路上分开了。……话说回来她回来的还真有些晚啊」
我走出店门来回望了望周围,但看不到咲。
「绕远路了吗?」
「但我不觉得她是那样的人」
我以防万一打了打咲的手机。但似乎是手机关机没有信号,打不通电话。咲平时去的超市不可能没信号。大概是去警察局的时候关了机后来忘了开机了吧。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或许我过于神经质了。
「算了,反正到时候就会回来了吧」
有一半是为了让自己听到,所以故意自言自语了。
但就如同是诱因,发生了一件嘲笑我的乐观的事情。
我的脑海里噪声四起,头疼起来——
一个少女背靠着柱子坐着。
是咲。
站在咲面前的是水鉴丽华——那个占卜师。
她抚摸了咲的脸颊,用大拇指爱怜地划过咲的眼帘,回过头来。
她笑了。
阴森森的,没有焦点的恍惚的笑意从口中传达直至浮现在眼中——
然后一下子消失了。
崩塌的天花板掉了下来,埋葬了咲和她。
「————!」
回过神来的一瞬间,我咬牙切齿。
那个女人,抓了咲做人质。
肯定是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咲的事情吧。早就看到了吗,还是说刚才看到的。
不管怎样都是绑架了在买东西的咲。
太天真了。没想到会如此的不择手段。
就像都和子小姐说的那样。
对于着迷于〖Antique〗的人来说常识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我认识。
是今天闭馆了的占卜馆的水鉴丽华的房间。
◆
今天真的很安静。
一直都云集着上千以上游客的吵闹的主题公园,仅仅只因为一人的死亡,就空空如也了,这真是有趣。
今天的进场人数有两人。不对,两个人都是工作人员,所以进场人数为零。
眼前的少女静静地盯着我看着。她的语气和表情很冷淡,但恐怕其内心深处满溢着被骗的愤怒吧。她想逃也逃不掉。右手和房间固定着的管子用手铐铐在了一起。
「刻也不在吗?」
因为决定了主题公园暂时停业,为了取回行李来栖君先过去了,你也去吧,我这样跟她说了。
一说出他的名字,她就轻易地跟着我来了。或许跟我是这个占卜馆的工作人员,所以戒备心没那么强也有关系。
我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她看起来并不排斥,而是接受了。不对,只是沉默不语罢了,但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在抗拒。
原来如此。眼睛比嘴更能表达意思。
「你的眼睛,让我稍微看下吧?」
「眼睛?」
「嗯,是哦」
我把抚摸了脸颊的手往上移了移,用手指抚摸着她的眼帘。
她感觉不舒服地移开了视线。
突然,正在这时候衣服里面有什么东西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挂在脖子上的链子并没有掉到地上,就那样那条项链摇摇晃晃着。
「是嘛。他送你的?哎呀,你也把钱包作为礼物送他了呢?」
她些微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看我。无表情的假面有了些裂痕。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为什么……?」
「你的眼睛映现出来的哦。还有一点点……真碍眼呢,无法集中精神了」
眼前摇晃着的项链让我无法集中,我打算摘下它。但是,她甩开了我的手,急急忙忙地把那项链塞进了衣服里。
「别碰」
「我并不是想要那个项链啦。我只是想看你的眼睛哦」
我说着,但她表现出了明显的拒绝。
闭上了眼睛。
啪!
房里响起了闷声。
「啊……」
她颓丧地低垂着脑袋。
「别闭上眼。会看不到眼睛的吧?也别低垂着头」
我抓着她的头发让她抬起头。被我打过的头意识不清醒了吗,眼睛的焦点对不上。要是她一开始就睁着眼的话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么,让我看吧。你的眼睛……」
正在这时伴随着踢门声,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是来栖君。
「咲,没事吧!」
「刻……也……」
她对来栖君的声音有了反应,朝着他的方向看去。他也看着她,一脸愤怒的凶相。
「被打了……?对人质居然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你要找的是我吧!放开咲!」
「人质……?啊,是这样子?是啊,这样或许也不错呢」
我从怀里取出打算挖眼睛用的小刀,
「轻举妄动的话,我就杀死她哦?」
就像他说的那样,把她作为了人质。笑意涌上来了。
「不行啦。这样子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我收起了小刀,朝着他走去。
「呃?」
他对我的行动感到很意外而一脸呆滞。我轻而易举地靠近了他,把放在桌上的水晶球拿在了手上,
「冒犯了哦」
朝着他的头上砸下。哐的一声闷响,冲击甚至传达到了手上。手一滑水晶球掉落在了地上。果然球体无法用来专业打人。但是他头上冒出了血倒了下去,不见得是失败。
「刻也!」
听到了她满溢着悲鸣的声音。虽然哐镪哐镪的手铐声响着,但她却无法从那移动半步。
我回头朝着她走去。突然,脚步停下了。
应该没有意识了吧,但来栖君居然在倒着的状态下抓住了我的脚。
「已经不需要你了哦」
我用另外一只脚把他的手踢飞,继续朝着她走去。
她看向我的目光比刚才更加明确愤怒。那副无机质的表情中到底隐藏了多少激情呢。我对为什么会这样很感兴趣。
要是以前的我的话,肯定会窥探原因吧。
但我已经对那种人类的日常生活和过去的事情没有兴趣了。
我想看的是死亡。仅此而已。
「你有着好东西吧?」
我这样问着,她收起了怒气,回归了理性。
「为什么?」
「我透过他人的目光,可以看到那个人所看到过的事情。起初是想要来栖君的眼睛的。想要能够映现出很多死亡的那个眼睛和可以预见死亡的能力。但是呢,在窥视他眼睛深处的时候,我发现了更加棒的东西。
——是的,那就是你的眼睛哦」
「…………」
她的面无表情完全被剥离了,绷着张脸。
「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哦。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呢。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为什么会被你的眼睛如此的吸引。觉得看到你的眼睛会是件很棒的事情呢。
——喂,为什么你的眼睛里会映现出这么多的死亡?」
来栖君的眼睛也映现出了很多的死亡。
这个孩子的眼睛也映现出了很多的死亡。
但是,为什么我会更加被这个孩子的眼睛所吸引呢。
其不同我至今仍不明白。更加深入窥视的话,或许就会明白吧。
所以一定要让我看。
看个够后,就把那个眼睛挖出来留给自己。
「首先让我看吧。满足我吧」
我抓着她的脸颊抬起了她的脸,窥视起她的眼睛。
正在这时,我背上受到了冲击。
◆
毫不留情地用身体把水鉴撞飞了。
华丽地撞上桌子倒下的水鉴因为撞到了头部而失去了意识无法再站起。我走向水鉴,摸她的口袋。
「……有了」
拿到了手铐钥匙的我,回到了咲的身边。
「没受伤吧?」
「刻也才是的,没受伤吧?」
「啊」
我一边擦拭着映入眼角的血迹一边打开了手铐。头发晕,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
令人生气的是拷着咲的手那侧的手铐,钥匙孔朝下看不清位置。没办法只能试着打开管子那侧的手铐。但是视线模糊老是插不准钥匙孔。失败了好多次,焦急地让我手上动作更加混乱。
「你等等。马上打开……」
「刻也!」
咲的声音让我抬起了头。站在那的是举着铁棒样的烛台的水鉴。
「我说过你很碍事的吧!」
狂暴地举着烛台往下砸的水鉴。我刹那间躲过,但被打到的肩膀一阵激烈疼痛。
水晶下来是被烛台打。长棒状的铁质烛台。要是水平差点的话就被杀死了。……烛台?为什么那家伙的手上会有烛台?
我回过神来环视着周围。但在找到之前,一股味道扑鼻而来。糊味刺激着鼻子。接下来看到了噗嗤噗嗤响着从窗帘处涌上来的黑烟。架在烛台上的蜡烛掉下去了,火烧到了窗帘上。
「喂……!」
在正打算发出警告之时,肩上又受到了打击开始疼起来。在意识到被打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水鉴刚才用烛台砸了我的后背。
「等等……起火了……,火……再不逃的话就要被烧死了!」
「在此之前先把你杀了。然后我得到了眼睛再逃哦!」
水鉴把烛台高举过头顶。
正在这时我的脑海里噪声四起,头疼起来——
水鉴高举着烛台一下子砸了下来。
我翻滚着打算避开。
但水鉴持续不断地挥舞着烛台来回横扫。
我就势往后飞跳差点就碰到了鼻尖,躲过了烛台。
然而,我跳进了火海之中。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全身在一瞬间被火焰包住了。
「————!」
回过神的我的意识发出了警告。
必须要注意躲避的方向。不然的话,我就会被烧成焦黑。
水鉴高举着烛台一下子砸了下来。
我朝着〖Vision〗的未来相反的方向——远离火焰的那边翻滚躲避。
然后以防水鉴的再次攻击,马上就调整好了姿势。
「?」
水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烛台。停下了攻击。
本该出现连续攻击的,但因为躲过了所以未来改变了吗。
「是嘛。你的眼睛是这样使用的哦?」
「呃?」
「你本该是无法躲过我的攻击,被火焰包围死掉才对。但你预见了那样的未来,采取了不一样的行动」
为什么,知道……!对了。那家伙拥有透过看眼睛,可以看穿一切的能力。
水鉴从我的右眼里,看到了我死亡的样子吧。但实际我采取的行动和好不容易发生的未来产生了不同。就是从这点上察觉到〖Vision〗的用法。
脱离了常轨,却如此冷静吗。
「怎样做才可以杀死你?」
水鉴拿起了烛台,又一次高举起来。
正在这时我的脑海里噪声四起,头疼起来——
水鉴高举着的烛台砸了下来。
我翻滚着想要避开。
但水鉴似乎读解了途中改变了行动,把烛台来回横扫起来。
没有避开,我被烛台打飞了。
接下来已是在火海之中。
我全身在一瞬间被火焰包住了。
「————!」
我朝着〖Vision〗的未来相反的方向——这次也是向远离火焰的那边,而且为了让两次攻击无法打到,高高地跳起躲避。
但,水鉴就像是预知了我的行动,朝着我逃跑的方向先行移动了,又拿起了烛台。
「咕!」
身体比意识的反应更快。我半蹲着躲过了砸下来的烛台。风压吹乱了头发。要是半蹲的动作晚了一步的话,头就会一下子被割断吧。
「真是可惜啦」
水鉴隐约中笑意更浓了。
现在的攻防和〖Vision〗见到的未来的映像全然不同。
恐怕她是从我的眼睛里读取了〖Vision〗看到的未来,看穿了我朝反方向躲避而捷足先登行动了吧。
我为了回避死亡采取了和未来不同的行动,她也改变了和未来不一样的方针,采取了出乎我意料的行动。
糟糕了。这种互相读取的事情对方更拿手。
不得不把先制攻击让给持有危险武器的对方。我只能通过〖Vision〗实施回避死亡的反击。但被看穿先行读取了的话,我就无计可施了。
要回避死亡就必须避开对方的读取,只有这一个选择。往右避开是死路一条的话,那就往左避开。能够做的也就是前后避开的事情。被连续攻击的话,总有被读尽的时候。
——这样子的话,能够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
我等待着水鉴的攻击。
「这里不能呆人了呢。下一次就终结了吧?」
水鉴高举着烛台,一下子砸了下来。
「刻也!」
听到了咲的悲鸣声。
这时我的脑海里噪声四起,头疼起来——与此同时,我闭上了眼。
「!」
瞬间,水鉴惊愕的脸在我正在合起的视野里掠过。
打算杀了我的铁质烛台。
我立刻向右避开,突然身体失去了平衡摇晃起来。
都怪掉在脚边的水晶球。
失去平衡的我难看地摔倒了——
水鉴砸下来的烛台打破了脑门。
我睁开了眼。
水鉴凝视着我的眼睛,打算读取那里映现出来的东西。
但来不及了。
水鉴停止了读取我的未来,只能单纯地砸下烛台来。
考虑过被避开的可能性吧。砸下来的烛台毫无速度和力道。
我左手抓住了砸下来的烛台。
重击让我的右手麻掉了。但抓紧了烛台就绝对不能放开。
如果说被看透被先行读取了的话,那就使其无法看透。然后如果说在不知不觉间被看透了的话,只要先行阻止掉她的连续攻击就可以了。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水鉴马上站了起来打算避开我的攻击,放开了烛台退后保持起距离。
太天真了。这种事情就算不使用〖Vision〗都可以预见。
我捡起水晶球想也不想地就投向了水鉴。
水晶球打中了水鉴的头部,响起了闷声。
刚才这一下子肯定很有效。被打过的我所说的话,肯定没错。
水鉴晕倒了呈大字型躺卧着,就此不动了。
「咲!没事吧!」
安心后转眼之间,火势就变得越来越旺了,房间里满是烟。
我连忙打开束缚了咲的手铐。咲吸进了烟痛苦地咳嗽摇晃着身体,这让我抓不准钥匙孔,打不开手铐。
「想办法克制一下」
「喀喀,咳咳……刻也」
「好了!」
拷在管子上的手铐发出了咔哒声后被打开了。
刚想握着咲的手出房间,咲却赶在了我前面走了出去。回头一看水鉴又在举起烛台了。
咲比我更早意识到这情况,朝着水鉴正面撞去。
水鉴在这突发状态下冷不防吃了一记,两个人纠缠着倒下了。
「咲,快走!」
我跑过来抓咲的手——却落了个空。
「呃?」
都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人在背后猛地推了一把。头重脚轻站不稳,我踩空了几步后就这样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这是……」
立马站起来回过头一看,几米开外咲和水鉴并排站着。
「咲!在干什么啊!再不逃……」
本打算告诉咲有多危险的,但随后就意识到了。
拷着咲右手的手铐的另一方,拷在了水鉴的手上。像是为了制止水鉴。
刚才水鉴擦过我身边是想要袭击我吧。咲在我背后把我撞出很远让我得以逃生,然后用手铐把后面追上来的水鉴制住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我一个人逃生这没有任何意义。
我打算返回咲的身边。但在这一瞬间,我眼前坍塌的天花板的碎片掉了下来。我迈出的脚慌忙收回,退后了一步。远离了咲。
「咕!」
用手挡着脸不让飞溅的火苗伤到。狭隘的视线对面,咲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走吧」
听不到声音了。
但口型是向我这样传达的。
这种事情不用传达的。
就算传达了我也会毫不犹豫毫不踌躇地返还咲的身边。
但我踌躇了。
没有等待这一瞬的踌躇,房间的天花板崩落了。
◆
只要他没逃到房间外面去,我就可以拿这烛台打死他。
但是身体如同被巨石困住了,无法脱身。
她趁我注意力不集中时钻了瞬间的空子,把拷着自己右手的手铐拷在了我的左手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我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抱着一个少女跑到门口。
我伸直手指想要设法脱下手铐。但凭一己之力什么都做不了。钥匙在来栖君那里。
「站起来啊!」
但是,她就像是没有逃生打算似的一动也不肯动。
「你在干嘛啊!快点!」
我打了她一巴掌向她问起话来。但是,被打的她眉头皱都不皱地说道。
「你不是想看死亡吗?」
「什……」
「你想看死亡吧?这样一来不是很好嘛?下来就可以看到啦。被火烧死的,我和你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啦。你想要看的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哦」
「自己死就没意义了吧!」
「你才是,别开玩笑了」
静静地,但是强烈地,这句话抛向了我。
「你认为他人的死亡是什么?他人的死亡不是为了给你解闷,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欲望才出现的」
「你知道吗?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哦」
「当然知道」
「为,为什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不怕吗?」
「这种程度根本就动摇不了我的心。……或者变成这样子还更好」
不懂。不懂她的意思。不懂她说的话的意思。不懂她为什么这样沉着。我不懂这个孩子。
「呀!」
崩塌的天花板让身子一颤,失去了平衡。拷着手铐的我们重叠着倒下了。她仰面朝上,我脸朝下倒在地上。
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交汇了。无意间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视线。
从她的眼里,流入到我的眼里。
这是她眼睛里映现出的死亡的光景。
被翻滚的卡车和从装货台面上塌下来的无数的铁管压垮的死亡。
从高处俯视着的地面。忽然视线晃动了,下一瞬间以压倒性的速度靠近了地面,撞上弹起的死亡。
抬头看房间的天花板,舒适地呆着,然后密闭了的静悄悄的死亡。
还有其他接踵而来的死亡光景。
比如说被电车轧死了的人的死亡。比如说被杀人狂刺死了的人的死亡。比如说上吊自杀了的人的死亡。
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冷酷无情的,无悲无喜的死亡流了进来。
为什么她的眼睛里会映现出这么多的死亡。
这种年纪还小的少女。
这种普通的少女。
她身上有秘密。
……兴趣盎然。
这是早已忘怀了的感觉。对他人的人生有兴趣的感觉。在迷上死亡情景之前我对他人的人生很有兴趣。所以才会窥视。
厌倦了窥视一般的人生,对死亡着了迷。
但是这个孩子是特例。
这个孩子的人生肯定不一般。
这个孩子的人生肯定是我不曾见过的。
这个孩子的人生肯定远超过我的想象。
这个孩子一直以来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这个孩子一直以来都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呢。
这个孩子一直以来在那眼睛里都映现着什么呢。
想看。想看更多。
不是今天的。不是昨天的。也不是日常生活的每一天。
我想看更远更远的过去。想看形成了她的那个过去。
我忘掉了逃跑,窥视起她的眼睛。更深入地窥视。更深入更深入地窥视。
在那里又看到了一个死亡。
视线所及之处是——
红色的帐幔和黑色的雾气。那里面闪闪发光的细小粒子。
但这一点也不漂亮,一点也不虚幻。
突然,帐幔、雾气和粒子快速接近覆盖了视线一下子消失,变成了正体不明的影子。
被其压力挤压着,我脱离了。
同时,和她缠在一起的视线也被切断了。意识回归,她所看过的东西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为什么呢。
现在这就是死亡的光景。
我想的不得了的死亡的光景。
然而面对这死亡我一点也不觉得欢喜兴奋。
出汗了。不是因为周围很热,这是冷汗。这么热身体却一片冰冷。在颤抖。血色减退。
为什么呢。我在拒绝。
我在无意识地拒绝看到的那个死亡。
那个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
正在这时天花板响起了崩塌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往上看。
视线所及之处是——
红色的帐幔和黑色的雾气。那里面闪闪发光的细小粒子。
但这一点也不漂亮,一点也不虚幻。
红色火焰、黑色烟雾还有火星都消失了,慢慢地侵蚀着视线扩展开来的崩塌了的天花板。
哎呀?这个光景似乎在哪见过……?
◆
我正要飞扑进被火包围的房间的时候,倒剪双臂被拉住了。
回头一看是警备员。
不知不觉间警铃声响了。是听到了这声音后赶过来的吧。
「你想干什么呢!想死啊!」
「咲还在里面!」
我根本就撼动不了警备员,他有着锻炼过的大人的力量,巍然屹立在那。
「消防车马上就到!在来之前给我等着!」
「来不急了吧!怎么等得下去!」
「不用多说了,给我等着!」
「……你这算是什么。是打算救人吗?是打算救我吗。不用你操心。那家伙就快死在我面前了,不要阻止我!」
又要救不了了吗。
看得到死亡的未来,但却救不了任何人吗。
眼睛深处——
看到了残留着无数道划痕的门前死了的一个女性。
看到了脖子朝着不可能的方向扭曲了的倒在血海中的女性。
火炎的对面——
看到了被卷在火和烟中的那家伙。
「连你都死了的话就是得不偿失了吧」
「那家伙就算死了也不会是得不偿失!」
我又一次横冲直撞起来,背后警备员的头上吃了一记。是鼻子被打到了吗,警备员不由得放开了我。机不可失,我跳进了化为火海的房间里。
呛人的热气和烟雾迎面扑来,但我毫不退却的弓着身子跑进了房间。
黑烟覆盖着视线,狭隘的视野中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倒着的人。
「咲!」
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来。以被烟熏嘶哑了的声音拼命呼唤着咲。
没有回答。
但是,就算没回答也可以做一件事。
我冲进了火中,跑到了倒着的咲身边。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呼吸。碰触到的热度也不知道是体温还是周围的火导致的。
「咲!咲!」
火势一直在加大,天花板和墙壁都开始崩塌。或许该立刻逃走,但一秒钟也忍受不了这种没有确认平安无事的状态。
拍着脸颊,晃动肩膀,持续不断地呼喊着咲的名字。
感觉像是很久了,却不过是一小会。
「……刻……也?」
咲微微睁开了眼。
「咲……」
「……我没有死吗?」
看着我的脸,咲呆呆地嘟哝着。不知道是不是意识还很模糊。讲话声还很虚弱,无法对话。
但还是活下来了。
「有人会死吗」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
咲就像是着了魔似的持续说了很多次对不起。是因为热气的缘故,还是因为吸入烟尘过多呢,意识不是很清醒。虽然确认了她还活着,但要是保不住性命的话就没意义了。
我停止了胡思乱想,抱起咲打算逃出房间。
突然,咲右手上的手铐哐啷一声垂了下来。锁着的手铐另一方什么都没有。远处只有看来像是手的形状的炭块掉下来了。
不由得看向边上。崩塌的天花板就在那里。
只要再偏移个一点点的话,或许咲就在那下面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哗啦一声瓦砾山动了,看到了某些东西。就算周围被火包围也一点不认输的目光炯炯的相貌。
合上了眼睛。可以看到——。
但这是最后的光辉了吧,充满着异样光辉的两道光芒随后就中断了。
我移开了视线,甩开水鉴总算逃离了房间。
「得救啦,咲」
「……得救了吗?」
「啊」
「……对不起」
最后又一次道完歉,随后咲就失去了意识。但与此相反的是紧抓着我衣服的手抓得更紧了。
这是——
不想离开自己住处的小孩子的下意识动作。
◆
看到了。
是嘛,是这么一回事啊……。
最后的最后,能够对比两个人的眼睛了。
映现出无数死亡的两个人的眼睛。
原以为是一样的。
但根本就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如今明白了。
确实会吸引我呢……。
◆
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
去警察那协助了调查,在她家里也发现了不知是谁的眼球,相信了我们是被袭击的。
她被贴上了人体收藏者这种异常犯罪者的标签。只是透过眼镜窥视了他人的人生,这不是本人的本意吗,但已经无法抱怨她了。
一时间,杂志这类东西上登着占卜师行凶这样的文字,世人都在揣测是黑魔术还是其他什么,但如今已经热潮渐退。
「绷带什么时候才能取下?」
都和子小姐指着裹着我的手腕和头的绷带说道。我受了火伤、被水晶球和烛台打过的撞伤和裂伤比料想的轻,痊愈大约需要两个星期。
「可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遭遇呐?」
「只是想要谋取眼睛罢啦」
我开着无聊的玩笑,都和子小姐一脸厌恶。
「你是打到头变成大叔了?」
「不劳你关心」
我扭向一边,正好咲端着茶从里面的厨房走出来。咲同样不过是轻微火伤和一点点手铐的擦伤,我们回到了打工的生活。样子也和以前一样。
然而我开始在意起那一天的事情,但没有问咲。
从水鉴的占卜屋救出来的咲为什么重复道歉。
这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卖力的道歉呢。
「怎么?」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咲问道。
「嗯?啊,你还记得在那房里发生的事情吗?」
「不太记得啦」
果然是这样吧。意识朦胧所以记不清了,这也不奇怪。
「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吗?」
「没有,只是明明是要谋取我的〖Vision〗的,为什么变成了想要你的眼睛呢」
我原以为把咲作为人质是为了把我喊出来,但在我被水晶球砸了后,水鉴没有夺取我的眼睛而是窥视了咲的眼睛。为什么会想要咲的眼睛呢。
「大概」
「大概?」
我听着,咲的目光一下子游移了。
「大概是适合她的眼镜吧?……就眼睛而言」
「…………啊?」
「没,没什么」
咲没有放下端来的红茶,就这样快步走到里面去了。
「一关系到那个〖Antique〗,就开始说冷笑话?」
连都和子小姐都惊愕地说道。
咲在回我话之前,动摇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了。
那家伙肯定是——
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水鉴会袭击自己,只是想要模仿我开个有趣的玩笑,但一想起这玩笑就很难为情吧。
眼睛比嘴巴更会说话,这种人。
我开始有点了解那家伙的想法了,嗯。